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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叮铃——

冬日里,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深山老林,突然回荡起连绵而又清澈的铃音,声音并不大,但却意外地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在山林的更里面,一个穿着卡其色外套,面容清秀的少年,此时正坐在一处被树木环绕的废旧神社的木阶上,轻轻摇晃着手中雪花银的铃铛。声音的源头应该就是这里吧。

周围陷入休眠的老树像是择人而噬般肆意伸展着枯槁的枝丫,地上落满了腐败的树枝和树叶,从正面吹过来的风穿越这些“可怖家伙”的时候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然后直撞到神社的身上,老旧门板也适时地响起“嘎吱嘎吱”像是不堪重负般的声音。无论从哪里看,这里都荒凉极了,甚至如果在晚上的话,这里都可以当做鬼屋来用。

明明这里在几年前曾是一个社团的秘密基地,一到放假的时候,社团里的九个人就会全部都钻到这里来,进行诸如唱歌啦,画画啦,写作啦,或者是野餐之类的活动,那时候即使是冬天这里也充斥着满满的人情味。而现在这副景象,大家应该从那之后就没再来过了吧,说的也是,原本的九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六个人,虽然自己和这个少年现在姑且还能算是半个人,但在他们的世界里,只能勉强算是空气吧……

总之,这里算得上是一个充满回忆的伤心地。

即使如此,少年也毫不在意,或许说是根本没把这些当一回事才对,仍旧专心地玩弄着手中的铃铛,让它不停地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做,这样来看,根本就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那么,你带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呢,青司?”

一大早就被唤醒,莫名其妙被带到了这个曾经的活动场地,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和高中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坐在旁边的梨乃终于忍不住先说话了。

“啊?来这里?只是想来就来了啊,哪需要什么理由啊……啊对了,还有,已经都和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青司……”

绝不可能是——少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真正的青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没错,半年之前就已经因病逝世,而自己则只是继承了这个叫做青司的家伙的遗愿的友人α,只是这样而已。在见到梨乃的时候,他已经详细地解释过了,但是对方似乎一点也没听进去。

“那你是谁?拥有着LEADER酒吞童子本质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本来打算说出的是像“哈?你这个笨蛋,没什么事就不要随便唤醒我!”这种程度的话,但是张口之后却完全倾向了对话的后半部分。说的也是,自从几个月前与他相遇之后,直到现在梨乃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能不好奇呢?

“啊——让我想想、那个……早乙女沫雪……嗯,这个怎么样?”

左手轻轻摸着自己的下颌,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少年用着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咦咦?这怎么看都像是刚刚才想出来的吧!太敷衍了!就像是青司把坏事情推给别人做的时候一样!”

“嘛嘛——小事情就不要在意啦,从今后我就叫早乙女沫雪好了,就这么定了,啊还有,你想称呼我早乙女或者沫雪都可以,嗯嗯,就是这样。”

难道要再说一次自己没有名字吗?这虽然是事实啦,但是凭自身经验来看梨乃是不会相信的,如果她相信的话,也不可能追问自己几个月了——话说,这样刨根问底的性格真的能承担“雪女”这个称号?算了算了,管她呢。但自己绝对不是“青司”,更不是他的替身,而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自我的存在!这一点绝对不可改变!

 “可是听起来好像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犹豫着要不要把“女生”这个词说出来,虽然不用想也能知道他不会生气,但是最起码的考虑还是要有的,多少也要尊重一下对方嘛。

尽管如此,但名叫早乙女沫雪的家伙已经早早地显露出一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表情了。

“诶嘿嘿,抱歉,我错啦!”

如果事先知道的话,一定会直接说出来的——梨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但在沫雪的眼睛里看的话,完全看不到她有在忏悔,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在认错吧……

“计划就快要开始了。”

反正她只要不把我当做青司就好——懒得再去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东西,沫雪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

所谓的计划——就是指青司死前最后的一次行动,当然,后续的部分则需要助手来完成,沫雪自身就是因为这个才存在的——当然,这也是他自己说的。不过梨乃会一直与其为伴,的确是因为这个计划所带来的诱人果实,至少她到现在都这么认为。

“真的?什么时候?!”                                      

呼——

忽然刮起了一阵强风,散落了一地的枯叶瞬间随风而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然后直扑向坐在木阶上的两个人,令人惊讶的是,风过去后并没能在这两个人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片叶子,而沫雪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更是泰然自若地睁着双眼。

不过,他们的脚边,零落着一地叶子。

沫雪把手中的铃铛系到了脖子上面,然后随手从地上拿起一片叶子,像是要把它送回原处似的吹了口气,得到助力的落叶再次飞舞起来,向着一棵树的树根所在飞去。

“今天……准确的说,应该是明天才对。”

太好了——梨乃听到确切消息后立刻展颜欢笑起来。

搞什么嘛,这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嘛!

说实话,我已经等待的快要坚持到极限了,每日每夜、每日每夜都看到哥哥那副颓废样子,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疼痛……哥哥也一定很痛苦,陷在那段过去之中无法逃脱,这全部都是名叫梨乃的我的责任……是我让哥哥变成了这样……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去为他做些什么,让他变回过去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开心的笑出来,像温暖的太阳照耀身边的人……但是凭自己,没有沫雪的帮助的话根本无法完成,,所以才会听从沫雪的建议,等那个所谓的计划开始施行。

现在、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只要这个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话,哥哥就一定能够变回去的……因为这是青司的计划,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可是——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嗯?怎么了?沫雪看着梨乃莫名僵住笑意的脸颊。

“可是……真的能顺利吗?”

梨乃小小的叹了口气。

现在已是时过境迁的四五年后,还精神的大家一定也产生了不少变化了吧,或许彼此之间已经生疏,或者已经不再联系,甚至是早已忘记了那时的羁绊也说不定吧?

这样的话,这个计划真的能持续下去吗?真的能够走向期望中的成功吗?

突然想起来的是这样的顾虑,所以梨乃没办法再开心下去了。

“什么嘛,原来你在担心这样的事情,是在对青司那家伙不自信吗?”

“不是的……青司的厉害我很清楚……但是大家……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啊!”

“这都是小事小事啦!放心吧,只要第一步成功的话,剩下的哪怕完全失败也没关系的。”

不会让它夭折的——沫雪心想。而且,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无疑比谁都更期望这个计划获得成功。

“咦?为什么?”

“因为,不足的地方,就靠我们来拯救就好啦!就是这样!我们来影响他们,来让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果然,刚刚从沫雪手中起飞的那片叶子终于耗尽了力气开始缓缓降落,然后稳稳地落到了一开始就选择好的那处归宿,丝毫偏差也没有。

“啥?我没听错吧?”

梨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们来推动这个计划进行……这样的话自己不是没有说过,但都被沫雪以“我们是观测者,只要把这个职务的任务完成就好”为理由拒绝了,当时自己还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自己竟然提出要去参与进去?

我不会是听错了吧……

“你不是说要有身为观测者的自觉吗?”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根本不重要啦!”

——哈?现在就不重要了?搞什么啊!如果真的一点也不重要,那个时候就干脆别拒绝我啊,直接同意我的提议不好吗?该死的家伙,像青司一样恶劣的家伙,把我的失落还给我啊!

梨乃像是闹别扭似的鼓起双颊,并且转过身打算不理沫雪了。

“抱歉抱歉……那时候我的脑袋还没这么圆滑——啊不、是还没这么灵光啦!就请原谅我吧,拜托了!”

窜到梨乃面前,弯腰九十度鞠躬,满怀着歉意地如此道歉。还真是严肃正经呢……果然还是不善于应对这种情况呀。

“好歹我们也是同一战线上的战友啊,请务必原谅我吧!”

其实事情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以后我们还要相携相爱,为整个计划献上我们共同的一切!”

似乎有什么地方已经不太对了?

“如果我们失败了,那就让我们的子子孙孙……”

“等、等、等等等一下啦——你一个人在胡说个什么劲啦!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可恶!”

梨乃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就像是煮熟的章鱼那样。

“闭闭闭闭嘴啦,你这个白痴!”

“如果你不生气的话,我就会闭嘴。”

“我根本没有生气啦!”

“啊嘞?是这样吗?”

沫雪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所以说……你果然是个白痴呢。”

“咳咳,这一次我不反驳你……在这点上,我是真的直到最近才想通的……真的不是在对你开玩笑。”

是的。对沫雪来说,观测是唯一被赋予的使命,但如果计划失败的话,就没办法摆脱青司的牢笼,也不可能去舒舒服服地做一次自己。为了能够让自己成为独立的存在,不被谁束缚,也不成为谁的影子和眼睛,所以,“帮助它成功”这个想法就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

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两个人都怀揣着如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