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晕乎乎从冗长浮华的梦境里醒来的时候,阳光正顺着干净的玻璃窗斜照进房间,碎成一片片的光晕映在他的脸上。

微眯了眯眼睛,杜甫努力想翻个身避开有些烦人的阳光,却感觉自己的腿上像是缠着什么东西怎么也动不了。

用力地蹬了几下也没能把那烦人的东西给蹬下来,杜甫索性掀开自己的被子,才发现缠着腿的是收音机的耳机线。

杜甫半闭着眼把缠着的耳机线解开扔在一边,然后打着哈欠下了床,却突然想起今天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也不需要出门,然后又摇摇晃晃地爬回床上。

但刚闭上眼,杜甫又很是突兀地想起来今天还要和李白去找远京的情报贩子打听下情况。

有些费劲地仰视了下墙壁上的挂钟,时针还差一个很小的角度就到十一点。

杜甫还隐约地记得李白好像早上很早就出门了,即使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还能听到不小的关门声。

那个情报贩子杜甫也见过一两面,但是说实话杜甫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和情报贩子打交道,更不用说那个情报贩子已经六七十岁,精得跟头老狐狸一样,每次闪烁其辞的时候不少的唾沫就会随着浑浊的声波从口腔里挤出来,弄得杜甫浑身不自在。

杜甫躺在懒散的阳光里,琢磨着李白应该差不多跟情报贩子碰面了,即使自己去了也会自讨没趣的被忿忿的李白溅上一脸唾沫。于是在慵懒里翻了个身,决定暂时忘记这件烦人的事情,好好享受下难得的空闲。

斜着头看了眼窗外,阳光像是一抹浓重的油彩,染得一切都明亮起来。

闭上眼却是狂风暴雨般的黑色。

两枚骰子,四方六面,三黑三红,在破损的瓷碗里上下跳动。

投骰的是个老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西装,手里提着杆老旧的旱烟,头发花白,但精神奕奕,盯着破碗里骰子一阵低吟,背依着一堵矮墙,头顶一块淡蓝的遮雨棚。

几个闲人正在赌钱,大声叫喊‘大大大’亦或是‘小小小’,却每每被庄家赢大输小,终于也是腻味了,化作鸟兽状散去。

倒是仍有一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蹲在破碗前,手里一把现金仍是甩在矮小的案面上,调笑着说道:

「老钱头,你看我这托当的怎么样。」

那老头摇摇头。

「你这家伙不请自来,再者说了,你这是自愿送钱,跟我可没关系。」

「这钱可不是白送的,」

黑风衣笑着又摸出一叠钱扔到案面上。

「买几条消息,燃火三头犬,老巷杀人案,你知道多少?」

「我可不知道什么三头犬杀人案的。」

老头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李白老弟,有些东西你比我知道更多不是么。」

李白笑着拣起两枚骰子,轻轻摇了摇。 

「老钱头,这掺了水银的骰子要是被刚刚那几个愣头青知道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揍你一顿。」

那老头犹豫了一下:

「你别平白无故诬陷人,我这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那是当然,当然是正经生意,」

李白拿着骰子静置了几秒,往破碗里扔了下去,稳稳地掷出个双六来,

「我也没啥要求,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绝不外露。这样放心了吧。」

「放心个头,你花样多,玩不过你,认了。」

老头收起破碗骰子,顺手把案面上的钱也收进口袋里,

「一千一条,刚刚你扔了三千,只能三条。」

「当然咯,规矩我还是懂的。」

李白显得很大度,

「太让你为难的问题我也不会问,以免你这一身老骨头这几天过的不自在。」

「你问的事情没一次让我自在过。」

老头嘟嘟囔囔的,低头抽了一口旱烟,

「别绕弯子了,节约点时间,你到底想问的是什么。」

「我也想节约时间,但是只有三个问题,我总要谨慎点。」

李白从怀里摸出个不锈钢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倒不如你想想有什么可以免费送我的情报?」

「没有。」

老头很随意地说,

「原本可以有,但是你想要的情报都不便宜,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李白把酒壶盖好,放回风衣的内袋。老钱头,远京的情报第一人,号称没有不知道的事情,手里掌握的情报网络大到无法想像,如果不是野良堂的堂主仓颉跟这老家伙有点交情,估计连理都不会理自己。

但是干情报这一行,无异于手握在锋利的刀刃上,一个不小心就有被刀刃割伤的觉悟,对于任何情报都守口如瓶,不会被轻易地套出来。不过既然老头都这么说了,那么手上肯定有什么值得的情报。

「就是说,老巷杀人案确实和燃火的三头犬有关系了?」

李白盯着老头的眼睛。

「我不确定是不是有关系,但是第一起杀人案应该是跟赤犬会有关系。」

老头耸耸肩,

「也别什么燃火三头犬的问了,他们对外的名字就是赤犬会,我得到消息是在他们来远京后的一周,第一起断首案才出现,发生的地点是旧城区的小巷里。这些事情,我相信那个警署的毛头小子也跟你说过吧。」

「我只是求证下,这个不算问题。」

李白咬了咬嘴唇。

「当然,这个就算送给你的优惠好了。」

「所以,第一个问题,赤犬会的本部在哪里?」

「这个就不能说了,如果连人家的老家都泄露出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很好,」

李白微微点头,

「至少我知道了他们是有本部的,不然要是流窜的势力,问题就不止一点半点了。」

老头撇了撇嘴,

「真是那个老家伙教出来的徒弟,套人话的嘴脸真是一模一样。」

「我就是这么随口一分析,」

李白轻描淡写地说,

「您可以权当没听到,所以远京哪些势力跟赤犬会已经有过接触了?」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你,而是那个楞头小子,我可能会以为你们有打算直接把有关系的势力全部闹过一遍,」

老头皱着眉头,

「你懂我的意思。」

「是的,少陵来的话,估计问不了两句话就直接走了,他不会在乎手段是不是够温和,压迫力是不是太强,也不喜欢用费脑筋的办法。」

「所以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们还能沟通。」

老头似乎话里有话,

「不管结社的人再怎么厉害,但是在远京,你们也就只有两个人,区区一两头狮子是斗不过整个狼群的,我想仓颉如果在这,也会认同我的。」

「我是来听情报的,不是来听说教的。」

李白摊摊手,

「我偶尔也会是会疯一下的,老爷子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

「好吧,我知道结社的存在理由之一,就是把黑鸦会结束掉。」

老头摇着头,像是妥协了,

「这么说吧,远京三坊四殿五帮六家七组,一定程度上都主动或者被动的有过接触,但是具体接触到什么程度我就不得而知了。」

「天哪,真是了不起,」

李白不自觉地拍了拍手,

「我还以为远京的势力会很抗拒这种入侵地盘的家伙呢。」

老头翻着眼皮看着头顶遮雨棚里楼下来的光,

「是挺厉害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来远京不过几个月,所有势力都打点一遍,除了黑鸦会我也想不出有第二个能这么嚣张的组织了。」

李白有点沮丧地点点头,不过他事先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也没显得太过沮丧。要是计划不周全,就不是黑鸦会了。

以黑鸦会的作风,先是打点关系,再是慢慢渗入,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远京的地下世界都要被捏成铁板一块,到时候要是想打听起消息来估计会更加费劲。

不过既然还没到那一步,李白也算是放心了,远京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作为整个亚洲最先进入蒸汽工业时代的城市之一,一统远京这种艰辛工作显然不是光靠几个月就能完成的,还得多花时间。

黑鸦会的手段确实厉害,但是限于大的层面上,可惜结社不管是魄力还是能力都略低一筹,不然也不会被黑鸦会牵着鼻子走。

但是李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远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值得黑鸦会花这么大力气渗透进来么?要说起来,远京也不过二三线城市,也绝非什么炼金装置的遗留地,黑鸦会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所以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李白的手指轻轻嗑在自己的太阳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