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场卡希尔

同一时刻,正在赶往会议地点的洛兹停下脚步,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超出意料的事件发生了。

“汉娜,是这条路吗?”洛兹问道。

“这……”名为汉娜的女侍从有些不知所措,她生怕自己带错路了。但是,她已生活在此地多年,即使足下是层层密林遮盖下的小径,也绝不可能有错,“洛兹大人,与其他长老汇合的路就是我们脚下这一条。”

“不对。”

“……怎、怎么可能不对?”

“就是不对,汉娜。”洛兹说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件事。”

“唉——”女侍从无奈地提醒道:“洛兹大人,您平时就让那些长老们很不愉快了。现在这种时刻要是……要是还迟到……恐怕不好交代。”

“也许是你说得对。只不过,我怀疑我们的部署在哪一环出了问题。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洛兹大人,恕属下直言——您自从遇见那位蜥蜴族的女孩后,一直都神经兮兮的,变得很不像您。”

“哪里不像?”洛兹向对方严肃地征求意见道。

“……在汉娜眼里,您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也从未把某个人的力量看作必不可缺的。但是,一切都变了。您开始疑虑,焦虑,不满,您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女侍从汉娜的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她伴随着洛兹长大,是蜥蜴族中最了解洛兹的人之一。

同时,也是这世上唯一了解他的女人了。

那些曾勇敢跟随洛兹一起征战四方的人,如今已化作尘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现今,令汉娜不悦的是洛兹不再继承那些人的志愿,背弃了自己所许下的誓言。

“您说过,不向命运低头。”她低语道。

正因为如此,洛兹才会被族人誉为“预言者”。这种名号不是随口强加的头衔,而是战功赫赫的洛兹凭真本事得来的。

谁才能做到预言?

起码是能够准确无误的摸准命运脉搏的人,掐住命运咽喉的人。没有这样的本事,就不可能改变既定的命运,只能任凭时代左右,盲目追随众生的脚步。

作为众生的一员,汉娜相信着洛兹,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洛兹大人,如果您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那么也会失去族人的信任。”她履行着侍从的义务,善意劝诫道。

“你说得没错,汉娜。”洛兹回道:“所以,我更愿意把我的心情就这样传递给你。对不起,这样做也许太狡猾了。”

“洛兹大人……”汉娜的面颊突然泛起一阵红晕。

“我们继续赶路吧,这次可不能迟到。”

即使洛兹这样说,却依然没有自身那颗平复忐忑不安的心。

在许久的过去,他曾毫不留情地反抗命运。然而,当他发觉自己只不过从一个深渊跌入另一个深渊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谓思想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他根本不受控制,也根本没有掌控它的可能。在一天夜里,洛兹借着月色,漫步于池边,却突发奇想了起来。

——我与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当自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时,便一发不可收拾的陷入了一层层不可知的陷阱。

此时,洛兹才发觉命运与战功赫赫,荣耀加身的自己相比更加神秘。不知道命运有没有思想,但是作为普通的生灵,自己绝无可能参透命运的一丝一毫。

谁又能说不是神明的刻意安排呢?

自己不过是作为一个愚蠢的生灵,作为一个“反抗命运”的口号提出者。纵观历史,或许有许许多多类似的案例。

在战场上,许多看似完美的计划都是因为藏匿其背后的傲慢与自大而夭折。所以,接受不完美甚至妥协,反倒是一条生路。

「经验真是顽固的可怕啊……」洛兹反省起来,他知道一个人的情绪永远不会凌驾于经验之上。倘若真有那么一种小概率的机会,也一定是经验陈腐到彻底没有价值了。激动、愤怒、痛苦、无奈、烦恼以及咆哮,这些都是为了守护陈腐而无价值的事物。

为什么要守护它们?

生灵永远不会得到答案,这是一个摸得着碰得到的秘密。

因此,洛兹又曾对自己说道:与命运为敌,不一定要通过强烈的反抗来表现决心,也可以是利用它。

这种事情仅靠自己是做不到的,恰巧是洛兹遇到弗劳德前后,遇到了另一名神秘女子传授的经验。

“旧人……”

很久之前,在蜥蜴族与人族的战争愈演愈烈时,代表十大罪的女妖都没有插手这件事。当然,也没有知晓她们的存在。

洛兹第一次清楚看见女妖,是欺骗女妖弗劳德的主动现身。将信将疑的他,并没有对女妖抱有过多期待,直到那位女子的出现。

“您好,想必您就是洛兹吧?”女子踩在指头,月光流淌过她的黑框眼镜,微风拨起她的长裙。

站在草丛间的洛兹目瞪口呆地看着容貌俊俏的女子,答道:“正是。”

“您一定已经跟我的一位同僚接触过了吧?”

“嗯。”洛兹点头,他非常清楚对方的来意。

女子撩撩了耳边的秀发,充满笑容地向洛兹介绍起来。

当时,蜥蜴族所面临的是动荡不安的局势。但是,连绵不断的战争却并非出自人族亦或是他们的意志,这场悲剧的幕后凶手是女妖们的角逐。

列坦卡地区,衔接孤独女妖、欲望女妖与欺骗女妖领地的三角地带。看似十分安全的位置,却因为一位过于强大的女妖的存在打破了平衡。那些希望挑战孤独女妖权威的女妖们,她们并没有亲自现身,而是强迫欲望女妖、利用欺骗女妖代替她们去不断对弈。

就像是操控棋手一样。

只不过,蜥蜴族人更可怜,它们只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

在距离洛兹十分遥远的月泉崖边,弗劳德对维斯说道:“在很久之前,雪露来过这里。维斯,你能猜到她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不喜欢你这种挑衅的问话方式。”

“哪有哪有,彼此彼此。”弗雷德乐呵呵得笑起来,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明明先前双方还处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但是,她这么一笑,却犹如驱散黑夜的黎明。

却也如同一柄锋利的剑,正要将坚韧的羁绊斩断。不会是别的什么,利剑最擅长的就是决定生死。

“很不幸。”弗雷德真的露出落寞之情,她的声如轻风,“雪露,她是为了摧毁蜥蜴族而来的。”

“什么……怎么会这样……”

“听起来是挺荒谬的。不过,这些事情对成长在欧斯帕克的你而言,不值得如此惊讶吧?”

维斯愣了愣,随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事实上,弗雷德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欧斯帕克的生活,本来就十分“压抑”。即使维斯也有想尽全力了解对方,替喜爱之人排忧解难,却一直没有这种机会。

更不用说孤僻的奥塔丽从不愿意过多展露情感。

雪露,她也总是隐瞒许多事情,默默一个人去做自己的。

薇茵?

现在的自己不想强迫去考虑这个傻瓜。

“具体的原因呢?”维斯急促地问道:“我不相信雪露是……”

“嘘——”弗雷德阻拦道:“真相永远只是无数可能的其中一个,在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怀疑只会让你离真相越来越远。”

“本来就是你在误导我吧?”维斯不满道。

“也不算。我们现在只是知道蜥蜴族衰落过程的一环,却不清楚动机。嗯……我猜想,这个答案得依靠你去寻找。”

“我?”维斯说,“你这句话里的意思是指,只有我?”

“真相对阁下很重要,对在下却毫无价值。”弗雷德拂去肩上的灰尘,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很不解,莱雅被你藏到哪去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之前,你不是没有阻止薇茵前往月泉的疯狂举动么?那是因为你知道莱雅不在月泉。”

“你高估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维斯冷冷地说道。

每当她撒谎时,都会不自觉脸红。没有一次不是这样。

可是,这次却是一个大例外。

“嗯……那就当在下没有问过这么愚蠢的问题吧。”弗雷德莞尔一笑,目光闪烁,使人看不透她的心底到底怎么想怎么看,“关于雪露,她的确是要摧毁蜥蜴族,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明明你们的好伙伴就是蜥蜴族人,却没有受到一点优待。不可思议呢 ”

“个体与集体的区别?我不知道。”

维斯知道这样蹩脚的借口连自己也没办法说服。

究竟是什么原因非要帮助人族摧毁蜥蜴族不可?这到底是弗雷德的一面之词,还是确有其事?

但是,雪露非常讨厌人族。很难想象她会帮助自己不喜欢的族群。

除非……除非是奥塔丽……

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解释得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弗雷德的确告诉自己真相,却没有告诉自己全部的真相。

「莱雅,看来你猜对了。」维斯暗想道:「弗雷德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只是,你们都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所以,都不值得我信任。」

维斯知道,薇茵这样的笨蛋木头在只有一个。

因此,不管自己多么不满她的行事作风,却还是保以最低限度的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