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毫无保留的爱究竟是什么
夏天变成了苍蓝中萌发的大海。
——题记
她与绯真的对话才到揪心处，方才的女侍却带着白哉从走廊的尽端出现了。乔稍稍抬高自己的视线，尽量以不卑不亢的高度望着白哉所在的方向，他的上半身被屋檐的阴影覆盖，所以她也无法辨清他的神情。
想必还是那般深不可测。
“朽木队长。”她鞠躬道。
“你的住处在后院东面，行李应该已经被送过去了，来正殿用过晚膳再去安置如何。”
虽然是问句，但她总不能说出其他的答案，这语气纯粹是为了表达尊重。
“是。”
“有需要只管对下人吩咐，如果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来正院找我。”
白哉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女侍弯腰表示她就是白哉话里指的人。乔这才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祈祷自己能迅速分辨出朽木家众多家仆各自是谁。
“是，劳您费心。”
接下来是一场不长不短的沉默，白哉先看了绯真一眼，又转回乔的方向。
“绯真得去检查身体，阿元，陪绯真去四番队，小心别晒着。”
“是。”名唤阿元的女侍行完一礼，便扶着绯真的手臂往正门处去了。绯真对他们露出一个微笑算是道别，乔这才意识到，绯真的身体可能真的不太妙。
“久南。”白哉突然开口。
“是！”
听到这位大人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她还真有些惶恐。
白哉放缓了口吻，说：“如你所见，绯真的事，就拜托了。”
“……”
她没有答话。
白哉在信里写到，出身于流魂街的绯真迫切需要朽木家以外的人的帮助，同时希望报答季子的恩情，她才来到这个朽木宅的。
“既然是您的委托，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朽木队长，我还是不得不确认一下……”
她注视着他的眸子。
“但说无妨。”白哉示意她不用顾虑。
于是她低下眉眼：“绯真大人住在静灵庭，能活的时间还有多久？”
“……”
气氛急转直下，她察觉到了对方源自骨血的无形而巨大的压迫感。谁都不应该在临近的喜事面前戳破这个泡沫，然而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所以就算再冒昧，她也不得不询问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怕对方产生不悦，故补充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但这涉及到她的生命安全，我希望能听到您本人的解释。”
“五年。”
不怎么情愿地，白哉轻声给出了她想要的“准确”答案。她似乎震惊了。
“只有五年？”
五年也太短了，流魂街毫无灵力的人的确不能在静灵庭久住，可是只为了浮华一梦的五年，绯真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嫁进朽木家，未免太过……疯狂。她不敢想象绯真死后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模样，更不敢想象失去绯真的白哉会变成什么模样。
“四番队的人已经警告过她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执意要嫁进朽木家。”白哉知道她在惊愕什么，不过从他的失落来看，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乔没有进一步探讨的力气，只慢慢地回了一句：“……是吗。”
“这是家里的长老对婚事的最大让步，再无迂回可能，我只能听从她的意愿。”
白哉这样说。
她感慨道：“绯真大人确实是……了不起的人。”
“也许吧。”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她还执着于流魂街。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陪在您身边是她最大的愿望的话，也没必要对外面的世界残留那么多的不舍，难道她在流魂街还有要好的友人？”
刚才绯真可是字里行间都离不开对故地的怀念。
“不。自我们相识以来，绯真便一直孑然一身。”
“诶？”
“不过绯真说过，她想找到自己的妹妹，多年以前在流魂街走失的妹妹。为此必须借用朽木家的力量。如果你有所发现，请务必即刻告知我。”白哉认真地说。
“是。”
妹妹……吗……
为了找回妹妹必须借用朽木家的力量？这就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嫁进静灵庭的原因？还是说，是那些原因中的某一个？联系起之前与绯真打照面时的场景，她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眼角。
“朽木队长。其实刚才的一瞬间我有个很荒唐的想法。”
她的笑好像是在特意化解尴尬。
“……”
白哉默默地等待下文。
“你觉不觉得……我和绯真大人的眼睛长得很像？”
她指着自己的脸，眨巴眨巴眼皮。这算是一个可能性，也是她的困惑。她和绯真都拥有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瞳，尤其是睁大的时候，特别神似，所以在见到绯真第一面的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那个人就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对方却并未呈现出她所预料的那种惊讶或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表情，反而迅速地别开了目光。
就像是某种逃避一样。
“……”
“呐，是真的很像吧？”注意到不详的沉默，她必须炒热气氛。
白哉平静地回答：“你不会是绯真的妹妹。绯真说过那孩子和她一样是黑色的头发。”
唔，必杀。她的头发可不是乌黑秀丽的，而是并不耀眼的米黄色。
“好吧。真是遗憾。”她摊开双手。
白哉继续说：“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恳求你在绯真身边陪她说说话。至少在她找到自己的妹妹之前。我并没有利用你的意思，在朽木家，没有其他人能替我保护她，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人能减少她的不安也好，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不是命令？”
“不是命令，只是想以私人的角度来请你帮忙。”白哉的诚意非常清晰可见，她根本不必怀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绯真大人的事就交给我吧。”
她用自己的笑容来回答。
“谢谢。”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朽木白哉说谢谢，她一下子没缓过来，不过对于这种不经常道谢的人来说，能对后辈说出这种话，一定是因为心里的负担终于被放下的缘故吧。
“那么，您的谢意，我接受了，朽木队长。”
“……”
白哉古怪地看着她。
她觉得有点点不寒而栗：“怎么了？”
“没什么。”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白哉这样想着，留给她一个背影，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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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以出席层林季子最后的追悼会的事情，让她有点意外。
自从住进朽木家以来，即使是再迟钝也该明白，周围的人对于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层林家的人见了面也不敢同她争口舌之利，匆匆忙忙地避让作罢，正是借了朽木白哉的光，她才有机会在最后和季子好好道别。
然而当她向白哉转达谢意的时候，对方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转移了话题。
追悼会当日，正是一场大雨刚过之时，天空蓝得一尘不染，仿佛多年以来的怨怼都已随雨消逝，然后那雨背后的湛蓝简直就像火焰一样炽热地绽放开来。她好像能稍微释怀一些了，关于那时候没能救得了季子的事。
不过这也只是对于必然性的释怀罢了。
逝去之人的事终究是过去，而他们还有需要迎接的将来。绯真的婚礼日期已渐渐逼近。
“明天就是正式的披露宴了，绯真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
在绯真的要求下，乔把从前的“大人”换成了同辈的“桑”作为称呼后缀。
绯真思考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嗯，很开心，就像要融化在蜜糖里一样开心，也许，还有一点点的紧张。”
“仪式的过程我已经记清楚了，跟着我一起就行，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她这样安慰道。
“久南。”
“是？”
“整个暑假你都会住在这里吗？”
她点点头：“嗯，会一直住到灵术院开学为止。搬来搬去太麻烦，也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
“太好了。”绯真高兴地握紧双手，“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走呢。”
她坐在绯真的旁边时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毫无疑问这个人特殊的魅力已经传达到心底，但她还有自己的迟疑：“绯真觉得……我留在这里合适吗？”
“怎么，我方才不是还对此表示过庆幸吗，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毕竟不是朽木家的人……”
绯真伸出一根手指道：“白哉大人和表面上看到的不同，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喔，他不会因为这种事而为难的。”
她无奈地笑了笑：“是喔……”
温柔的人……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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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南小姐，该进屋了。雨就快大起来了。”
女侍路过这方庭院的时候，遇见了散步的乔，连忙提醒道。
“啊，是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外面的雨真是没个消停呢。一到雨季，光是整理院子都累得够呛。”
她点头：“辛苦你们了。现在朽木队长在做什么？”
女侍回答：“大概是在处理家族的事务吧。有时候队里的工作也会带回来做，很辛苦呢。”
“这样啊。”乔揉了揉肩膀，这几天没怎么活动身子都僵了，于是脑子里自然地蹦出一个主意，“对了，可否借厨房一用？”
“可以是可以，但……”
“谢谢你咯。”不等女侍说完，她先兴高采烈地道了谢，反而让对方有些无计可施的怅然。
被侍奉的人亲自下厨做菜这种事，估计他们并没见过。时间有限，她也只是做了个普通的豆腐汤，便急急忙忙地端去给绯真尝鲜。
“味道怎么样？”
“好棒！”绯真拿汤勺的姿势也很端庄，“是那位季子小姐教给你的手艺吗？”
她笑了：“正是。”
“料理的味道能反应出料理人的心，她一定也是个深爱着世间万物的人。”
微笑着的绯真的话语一下子触动了她的心弦。
原来如此。这么一个温暖的女子，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谢谢。”
绯真纠正道：“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她只是习惯性换了个话题：“绯真晚些时候还要去流魂街吗？”
“嗯，今天白哉大人难得有空……待会我把这汤端过去给他尝尝。”
她想到女侍的话，肚子里的建议便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换我陪您去吧。”
“——啊，当然没问题。可是为什么……”绯真被她搞迷糊了。
白哉明明同时在忙着家里的事务和队里的工作。心疼绯真的身体不想让她被琐事缠身，又抽出时间陪她找流魂街失散的妹妹，最累的人是他。
“难得朽木队长有空，让他休息一天也不坏，对吧？”她最终还是没能说破。
这是白哉的善意，她不想侮辱。
“……你说得对，是我没考虑周全。”绯真站起来，拍拍和服下摆的褶皱，“那就我们一起去吧，久南。”
这份注定会在五年后斩断的缘，以及他们为了彼此而拼命做出的掩饰、说出的谎言，比隐形的高墙还要可怕。在爱的名义下不断勉强自己，忍耐，退让，无意义的抗争，空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却又束手束脚，这场不可能胜利的博弈最终结果将会是如何？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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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是，她和绯真来到流魂街四处打听绯真的妹妹的消息时，竟然碰到了来此练习剑道的海晴和修兵。暑假还这么不要命地练习，乔一拍脑门，后悔于自己最近的疏忽，也许开学之后这好不容易缩小的差距又要拉大了吧。
“啊，久南！”是充满元气的海晴的叫声。
她挥手招呼：“好久不见，海晴，修兵。”
“好、好久不见！”
海晴诡异地瞅着修兵的侧脸：“你结巴个啥啊……”
修兵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志波，积点口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训练啊。”海晴举起手里的剑。
“真狡猾，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偷偷变强吗？”
海晴原以为乔一定会这么说的。
然而对方的回应却出乎意料，只不过是一句平淡的“加油”。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的结果，导致她的思路有点错位了：“啊……喔。”
修兵的注意力集中到乔身边的绯真身上：“你旁边这位是谁？”
“朽木家的夫人，绯真大人。”
绯真配合地冲他们微笑道：“你们好。”
修兵在灵术院被各种贵族的小道消息埋得气都透不过来，所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大贵族的朽木？！”
“她来这附近找自己的妹妹，如果你们方向了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就随时来朽木府报个消息。”乔简明扼要地说清楚了状况，便无意多做停留，打算抓紧时间陪绯真去找人。
“没问题！”
“那么，我们走吧，绯真。”
“两位，以后有缘再见。”
两个人很快地消失在街道尽端，这场突如其来的偶遇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告别让海晴一头雾水。
“喂，桧佐木。”
“什么事？”
“你觉不觉得那家伙有点不对？”她扬起半边眉毛。
修兵很快回答道：“……不对？你是说她看起来像个贵族，还是说她没以前那么喜欢笑了？”
海晴一脸备受冲击的表情：“真行啊，你居然也察觉到了！”
“……很明显吧。”
“你小子……是在鄙视我的情商么……”
修兵却很正经地分析着：“季子店长的死对久南来说打击还是太大，她又不喜欢对别人敞开心扉，真是看着都替她着急。”
“喔……”
修兵说着说着用右手捂住了脸：“不过，我们也什么都做不到啊……”
“不一定。”
“哈？”
海晴伸了个懒腰，说：“她只是需要有人拉一把，从那片灰暗的地方走出来而已。”
“志波……”
“嗯？”
“真不像你能说出口的话。”
“喂！你确实是在鄙视我的情商吧！”
虽然这么拌着嘴，两人却确实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就是把那个积极向上的久南乔绑回来。不管怎么样，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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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ARE NOT ALO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