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久南。”伊集院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因为错的不是自己就要随便找其他人来背罪,确实有违良心,但,我认为这次的事件本身就是针对你的阴谋。犯人可能只是一时起意想害你丢了席官的位置,不管怎样,如果你就这样被四十六室抓起来,得意的人只会是他们。”

“我无法认同你的说法,伊集院君。”

纵使是一片漆黑无法看清面容,乔也知道他稍微有点恼怒。

“为什么?”

“仁义尚且不论。害死一个队员的性命,还会使自己受到牵连,只为了陷我于不利……他们都不是傻子。”

常规来说,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你,是不是有点小看人的嫉妒心?”

“什么?”

“小时候,我曾有一次差点被自己的弟弟害死,理由是我得到老师的表扬总是比他多。他可是我唯一的亲弟弟,竟然想到趁我午睡时用火点燃我房间里的窗帘……还是小孩子就已经残忍到了这种地步,何况现在都是利益相关的大人。积怨是最不容易被消除、也是最容易隐藏在身边的祸害,即使是你自己意识不到,也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把这种话如此直接地说出来,想必也是因为在心里难过太久了吧。听到伊集院语气里的疲惫,她如是猜想道。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被父亲发现了。他被遣送去了流魂街,族谱除名,再也不是伊集院家的孩子。父亲和灵术院的老师打了招呼,将来,也不会允许他进入静灵廷。”

说到关于绝情的父亲的话题,伊集院似乎不愿再深入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很遗憾的是,她没有打探这些故事的好奇心。

但,在她开口之前,伊集院便首先转移了话题中心。

“若是你不肯推卸,便只好由我派人去逼问他们了。”

闻言,乔一手撑地,想站起来:“逼问?”

“所谓贵族就是如此,凡是可利用之物都会利用到底。权势往往让人能做到很多不合情理的事。”

外面传来依稀可辨的守卫换班的吆喝声,乔忽然意识到,这种时候伊集院能不惊动任何人地走进禁止闲人走动的队牢本身就很奇怪。可是转念一想,以他家的权力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

伊集院眯起眼问:“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救我。”她想了想,问,“我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

一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沉默过后,伊集院直起身子,换上了高傲的语调。

“别会错意,久南。我只是受到了志波的委托。”

伊集院的话让她很在意。

“委托?”

“'我没有非救她不可的理由,伊集院家的人从来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交易,而一无所有的你有什么能作为代价的东西呢'——我这么问她了。”伊集院好像在嘲笑着某些东西,从他的嗓音中传出的不悦恰恰印证了他的无力,“结果,你猜她说了什么?”

乔的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说了什么?”

“——'我拿我的未来来交换'。”伊集院伸出右手模仿着抓握某物的动作,“'如果你能平安救她出来,我就自愿做伊集院家的家臣,直到你满意为止。'“

家臣……

乔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伊集院……”

“她真是太了解我了,像我这样看不惯她的人,最愉悦的就是能把她狠狠地踩在脚下,用看野狗的眼神看着她,命令她去做一切我想让她去做的事——”前一秒,伊集院的脸上还是诡秘的笑容,后一秒,他便失落地耸下了肩膀,话音充满悲凉,“……她一定就是用这种眼光来看我的吧。”

虽然嘴上叫嚣着看不惯看不惯,但伊集院的心里其实很羡慕”志波海晴”这样的存在——不,也许不仅是羡慕。对于和自己完全不同类型的人,那种复杂的情感用羡慕两个字来概括就太简单了。想要超越她,想证明即使是自己这样的人也能做得和她一样好,想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不想被她所轻视,但是,内心深处又无比地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就像是阴阳两个极端总会互相吸引一样。

乔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

“她不会这么想。”

“……你……”花费了足足十秒的时间来端详她的表情,不过最终,因为月光不够明亮的缘故,伊集院选择了放弃,“算了,这些无关紧要。要是你平安地出了这门,可得替我好好教训她一顿,别把我想的那么肮脏。不过,既然她主动要当我的家臣,我乐意还来不及呢。”

“那审判的事……”

理也不理她试图说服自己放弃找个替罪羊的打算,伊集院转身就走:“看来特意过来征求你的意见是我太肤浅了。到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白痴。”

“啊——”

明明很想追上去,却被队牢的围栏停住脚步,这感觉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纵使如此,她也做不到什么。

什么也做不到。

毕竟,靠着他人顶罪来脱离处罚这种事……根本就不是拯救。眼下唯有祈祷伊集院能查出真相一途。若实在无法,她已经决定了在最后的审判之日把罪责都揽下来。

然而,上天没有给她做圣母的机会。

第二天,便有消息传来,说是一起做手术的朝田近之助举证真正的罪人偷偷替换了解毒药剂中的两味原料的位置,原因是过去的积怨。

——过去的积怨。

“倒真被你说中了,伊集院。”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乔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总是以善意猜测别人的行动,而忽视了人性最灰暗的一面,这个习惯会给她自己带来多大的灾祸,通过这次的顶罪一事,她也算是了解到了。

再度进入清净塔居林的议事堂时,她已经不是站在审判席正中间的那个人,取而代之的是始终咬着下嘴唇的松原启。看他一副丝毫不肯低头的模样,倒是和往常无异。而想到此前发生的种种,她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松原不像是会害死别人来达成目的的人。虽然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也爱和同僚吵架,但本性应该不坏才对。

但,无论事件的背后所谓真相如何,她终究是避免了自己的极刑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