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在说事故的原因?”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回忆细节,可是很遗憾,那种紧急情况下谁都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所以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对不起,我不清楚。”

“一同参加手术的人,其中松原启和朝田近之助与你曾有间隙,对吧?会不会是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伊江村紧紧盯着她的眸子里隐藏了某种担忧。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不是。”

她双手交握,像在拧一块手帕一样用力攒着。接着聊下去也未必会有什么收获,伊江村垂下了手,准备告辞。

“……好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晚饭会有人送过来,一定要吃。”

“是。”

随着他的背影的远去,监牢里再也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和外面的雨声相比都是那么的安静。她的心中也是那么的安静。

因而她随后的叹息才会那么的浓重。

浓重得渗透到了心底。

清净塔居林,是拥有着仅次于灵王宫的权力,尸魂界的最高司法机关——中央四十六室之所在,如非获召,连总队长都不可随意进入。

由四十名贤者与六名审判官组成的中央四十六室,统治着静灵廷,是甚至不需以法之框,便可掌握死神们命运的”裁定者”。

作为王的双眸看清凡世。

作为王的双耳谛听臣民。

作为王的口舌诉说命运。

作为王的四肢给予裁决。

相信着自身即是灵王一部分的人们,这四十六人皆以掌握死神的命运为骄傲。

正是因为这份骄傲,他们的权威若被质疑,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驳倒那所谓的质疑。

不论质疑之人为何人,不论质疑之声来自何方。

因为那是已被固有化的”正确”。

大灵书回廊首位司书——阿万门家族的家主,此刻正坐于一席之上,观望着议事堂中接受质问的死神。罪名是救治失误直接导致橘家长子橘信介之死。原本不是太严重的罪,但牵连的人是大贵族唯一的长男,想必贤者们早早便在心中备好了答案。

实际上,由于四十六室对于自己的权力有着过于绝对的信任,在过去也多次有过不合理的裁决。残杀死神同胞、重视贵族的阶级、发生争执时将罪名一味推卸到平民的死神一方,比起详查证据,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早已是日常之事。不合理变成常态,便与合理无异,想到这里,阿万门觉得有点消极。

他本应当”相信自己的判断”才对。

“根据已有的证物和证词来看,我们只能认为你是第一嫌疑人,也是最大罪责的承担者,对此,你有想要辩驳之言吗?”

“……我认为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没有出现失误。”

“那么事故又如何会发生?”

“调查清楚这些,不正是中央四十六室的义务吗?”

独自一人孤立无援地站在审判席中央的少女露出了倔强的表情。只是一瞬间,阿万门对自己所在做的事情产生了厌倦。

坐在阿万门身旁的另一位贤者如是说:“你错了。中央四十六室的义务不是调查,而是给予裁决。”

狡辩是无用之劳。

少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阿万门第一次为自己的同情心感到了羞耻,但他还是阻止了她即将激怒贤者们的姿态:“今日先到此为止。如果不能收集到新的证据,我们只能按照律例维持原定判决。一周后进行最后一次审判。暂且将她押回四番队队牢。”

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阿万门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作为中央四十六室的贤者,他做出了不合常理的事。

大概是因为想要从这僵硬的骄傲里稍微探出头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吧。他想。

第一次审判结束了。

久南乔维持着正坐的姿势,隔着漆黑的墙壁,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天空里的一轮明月而已。刚刚收走餐具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姑娘,看来为了防止她与外界接触,连监狱的看守都全部换上了其他队里的人。

说实话,她从没想到过自己会陷进这种麻烦。

一个人死在了她的手上。她以为自己会更多地感到悲伤和自责。没想到,比起那些,反倒是强烈的恶心感始终挥之不去。

跟面前这团乌漆墨黑的视线一样。

“久南?”

突然在无限的寂静中听到人的声音,纵使是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的她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诶?”

仔细看的话,好像确实有个人影站在门口。

“是我。”

靠着声线,她勉强辨认出来者的身份,不过连她自己都有点恍惚,因为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伊集院……君?”

“我从志波那儿听说了原委。”伊集院一手握着牢房的围栏,平静地说。

“啊,海晴她现在还好吗?一起出任务的同伴突然出了这种事……”

脑海里还残存着海晴送橘信介来四番队时关切的表情,想必看到同伴受伤,任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现在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吗?”

毫不客气地打断别人说到一半的话,这确实是他以往的作风。乔关于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此的疑问,似乎也随着他本性的暴露而消除了三分。

“诶?”

“如果不找出幕后真凶你就可能被判极刑。中央四十六室的保守派无论如何都得让一个人承担罪责了解这件事,在他们眼里,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伊集院在迫使自己放慢语速,他不喜欢被别人看见自己毛毛躁躁的样子。

乔很快明白了他语气里的深意:“你是说……让我……”

他肯定地点点头:“不论是有人做了手脚还是单纯的意外,都必须有一个人来替你顶罪,否则身为席官的你一定是第一责任人。”

“可是我不知道究竟……”

“别把事情想得太单纯,宁可错杀无辜也不放过罪人,这可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只要你能推出一个人来,证据想要便总会有的,伊集院家也会努力说情免除你的连带责任。”

“……”

她受到了一点惊吓。”证据想要便总会有的”,这句话这么容易从伊集院的嘴里说出来,显得以前那个做事蛮横不讲情理的他好像只是假装出来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