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猪先生依然没有踏出这城市半步,甚至没有真正地远离过人群——也就是说,他并不可能在郊区或两个城市的衔接处徘徊,他只可能存在于这里、只可能生活于这里、只可能游荡于这里。我于很长一段时间都如得了癔病般地将一切未知之美归咎于他头上,无论是深巷里如深渊般夺目的涂鸦还是公园里过于精致的泥塑,都会让我想到这个几乎已经不存在了的人。我有时会看见天边那一小朵不同寻常的云彩,或是流连于一场如烟似幻的细雨,那些自然得诡异的风景是否有那么一丝人为?他是不是在暗中操控着这些?可我似乎是在为自己找一个饮酒的理由,毕竟在吞了几口劣质的兑水酒后,我便不会再对这些美丽心存疑虑了。

“嘿咻~嘿咻~”

就算是我这种人也会经常听到街坊大妈们有着这样的传言,说是这附近有个深夜游荡的笨蛋OL,会往墙上涂血红的东西——当然了,他们原话可能是和怪谈八卦一样吧?但我此刻已经目睹了这件事的真相,实在难以再用阴森恐怖的语气把它复述一遍……

“嘿咻~嘿咻~” “

所以说你在干嘛啊?”

“嗯~嗯~不能讲喔,因为是大姐姐的秘密所以——呜、呜哇!”

不想吓到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吧?哪怕是一只小蝴蝶落在她的肩头上也会把她吓倒在地不是吗?这个把油漆泼在我身上的、还拿着刷子挥舞的人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到那个可爱的犬酱呢?我开始真切地怀疑了起来。

“别、别过来!鬼啊!有鬼啊!”

“不是——”

“骗人!骗人!骗人!血淋淋的!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说我——”

“谁来救救我!要被吃掉了啊啊啊!要被吃掉了!”

这种时候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就当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笨蛋好了,那么她挥舞的刷子也能和武林中人挥舞的短剑一样了,被刮到一下可是会连骨头都断掉的。这种时候也没办法采取传统的‘先打一巴掌再说’或者‘先敲了头再说’的解决方法,而且我刚才丢过去的油漆桶已经在接触了她的刷子后变成了天边的一颗星了,我要是凑过去无异于把手伸进绞肉机里……

“要被杀掉了!既然、既然如此,只好把鬼先杀掉了……鬼先生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总比我死掉要好”

坏了,她的眼睛已经变成漩涡了啊!而且她全身散发的斗气是怎么一回事?我生活在什么格斗漫画里吗?为什么这种气息会强烈到肉眼可见啊喂!

“鬼鬼鬼先生不想被杀掉就快点消失吧吧吧吧,我我我可是不会怕怕怕的喔!我我我会反抗的喔!”

“那个啊——” 正当我想伸手过去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便又变成这幅惨象了

“对不起——”

最后直接把劣质酒泼在她脸上解决了……不过这算什么?全身粘着血红不明液体的男子和一身酒气的笨蛋OL在深夜的公园长椅上坐着闲谈?要是被哪个深夜归来的大妈看见——好吧好吧那个跑得飞快的大妈是的确看见了吧?她看见了吧?不然怎么会逃跑的她果然看见了吧?这下肯定会传成佳话了。

“所以说你到底在干嘛啊……”

总之是无视了那跑得飞快的大妈——和之后的某个跑得飞快的中学生,已经某个跑得飞快的谜之生物,我开始询问起她今天晚上到底是在干嘛这种寻常话题,毕竟在多年以前答应过某位不良JK要好好负起照顾她的责任,要是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加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我也会良心不安……但现在不是都已经是个物欲横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的现代社会了吗?怎么还会有邪教放着钱不捞把这种笨蛋OL叫着深夜粉刷墙壁的?

“那个、那个是,不能讲的。”

又来了,她大概是我认识唯一和学生时代毫无变化的了,每次碰见这种事就脸红着把头偏到一边,明明做出一脸被欺负的神情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个大妈和中学生又会跑回来看热闹了?!为什么他们又在用手捂着讲所有人都听得见的悄悄话?!

“那个家伙真不是个男人呐~”

“岂止不是个男人,简直不是个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

“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汪唔!”

怎么连真正的禽兽都来笑话我了?!你们大半夜的到底是在干嘛啊!有点现实世界居民的样子行吗!

“要打人啦!”

“禽兽杀人啦啊啊啊!”

“我已经报警了!”

我不过是站了起来,他们又大叫着逃了,接着引来的是警笛声和周围住户的喧嚣,我只好拉着她逃跑……但是……

“请你不要露出一脸在婚礼场景里被人拉走的表情好吗?”

“啊?啊、嗯嗯。”

在浴室的我是这样想的: 在路上遇见了一个笨蛋OL,被泼了一身红色粘稠不明液体,被大妈们围观,还有被警察追捕的潜在风险,现在拉了这个笨蛋OL回家,把她丢在房间里自己先冲澡,她还一直不时传来“呜哇呜哇”的和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夜晚吗?答案是肯定的,现在的我真想出门把她揍翻在地然后直接丢出去,但一想到之后可能会被某个不良JK(现在是个强行说自己是JK的不良大佬)报复,甚至可能会被她直接填水泥桶扔海里,便顿时没了脾气。

“呜喔喔喔这个是大会限定的P酱啊!这个是第一次问卷调查限定!至于这边这个根本是工坊的未发售原型吧!”

她果然擅自拿着我的零食和汽水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了,还对着我的收藏品露出一副哈嘶哈嘶的表情,虽然我之前有说过“大概她是这些年唯一没有区别的”,但现在我可以正式收回这句话了,她这些年来终于脱离对一切都毫无兴趣的状态了,大概她是不会再做出“对一切都感到厌倦”这种奇怪的事情了,当年那个装作喜欢人际交往、装作喜欢体育运动、装作喜欢漫画、装作对一切都抱有兴趣的犬酱已经在我不知道时候消失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难得心情稍微变好一点了,那些小食就当作是请她吃的好了,不过果然还是问一下她晚上涂墙的原因吧?

“嗯呜,不知道喔,那种事。”

“哈?”

等等,可能是我浴后有点恍惚了,毕竟平时洗完澡我都是习惯直接睡的,怎么可能会有人主动去做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干嘛的事

“所以说不知道啦!,虽然你请我吃东西这件事我很开心,但是就是不知道嘛!”

“那么,我换种说法。”

果然是我询问的方式不对吗?

“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的吗?”

“嗯,是格……咳咳,是丽亚让我这样做的!”

她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毫不犹豫地将那位不良女王的名字供了出来,大概是那位并没有特地告诉过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或是我又落入了另一个她安排好的小诡计里

“小诡计?你是这样想的吗?小诡计呢……你还真是个幼稚的笨蛋哩~”

她大概是正在翻看着我的记忆,想从中寻找一些能令人发笑的东西,毕竟这并不是什么能称得上“往事”的久远记忆,她抱以“反正这家伙随时都会做一些蠢事”的态度轻轻松松就能靠这个笑过一个周末,在这些事情上我还是挺羡慕她的。

“这样做其实是有两方面的考虑——首先是她可能会在不知情中破坏一些唐的作品,其次是可以传递一个信息给他,让他稍微不这么‘失踪’得太过分。”

出于他对于自己作品基本的责任心吗……不过这件事虽然发生了,但犬酱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地……等等,她难道是?

“是的,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虽然她在这段时间里觉醒了不少奇怪的兴趣爱好,但她对于物品的喜欢还是简单地建立在物品的珍贵程度上。”

她面不改色地端起一小杯贵腐酒,借着吞饮的动作掩盖了表情的一丝微妙变化,这能使她更加冷静地说出最为关键的一句话

“可卡她完全察觉不到美丽,更别提什么艺术与人文精神了,要是名艺术品一文不值,她甚至分不出那和孩童擤了鼻子的涂鸦到底有什么区别。”

“……”

室内稍微沉静了一会,优先开口的是我,仍然是用一次简单的询问来引开话题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从来都是这样啊,你以前没察觉到吗?放弃吧,你是当不了学园恋爱游戏里那种迟钝男主角的。

” “是吗?但那种稀有人才我还真是愿意当当看呢!”

一阵喧闹的玩笑声,伴随着一大段又一大段的废话从室内传出,飘散在窗外一米内的空气中,又被雨点打落,我们都不愿意再在此刻提起有关犬酱的话题了,甚至我们刻意回避了游戏中那种笨笨的女生,她也就最近的新游戏进行了评价与对比,同样在所有通关路线中回避了笨笨的女生甚至于隐藏系的笨笨女生——可攻略与不可攻略角色都一并回避了。

“那么最后呢,他有出现吗?”

“才没有呢,他丢下个新游戏就跑了,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人话啊。”

顺便一提的是,她口中的这些动人大作几乎全部都是出自猪先生一人之手,此刻我们都能感受到的只有一件事,在各自吞咽了一口酒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了

“人类(们)的创造力(灵感)正在消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