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铁大门吱嘎一声打开。衣着不整的少女被狱卒狠狠一把推了进去,扑倒在干草上。身后立即传来了哐当一声关门的声音,随后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意味着牢门已经被铁将军把守住。

“呸呸呸!”少女吐了吐掉进嘴的干草,反身一跃站了起来。

“喂!我说!过分了!我要让千庙会找你们领主算账!”少女满脸涨得通红,指着狱卒大声抗议。

狱卒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圈,不屑地说道:“得了吧,在里面好好呆两天,后天你就会见到你想见到的人。不过,是千庙会评议会。”

少女冲过来抓住铁栅栏拼命地摇晃,不过铁栅栏的铁棍足有两根手指粗,以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掰开。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位巫女!快放我出去!”

少女声音刚落,临近几间牢房里立即响起带有流氓习气的口哨声。少女牢房对面的三个男人开始还在睡觉,现在听到监牢里少见的女性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跑到栅栏边色眯眯地望着她。

“给我安静!明天都不想吃饭了?”

一声怒斥之后,整个监狱又安静下来,狱卒走过来一把握住少女下巴,少女摇晃栅栏的动作立刻停止。狱卒把脸凑到离她很近的地方,用威胁的眼神说道:“阿瑞蒂,少装了,你不是正式巫女,你不过是个见习巫女。给我老实点,不要执迷不悟。还醉酒,还打架斗殴是不是?别说有没有个巫女的样子,你自己说说你现在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见习巫女阿瑞蒂,现在是一头散乱的亚麻色长发,好端端的白色巫女服撕了不少口子,还沾了些暗红的血迹,和褐色的污迹。浑身散发着与她身份极不相衬的酒臭味。

当然如果把脸洗干净,头发梳整齐戴上发髻,再换一套新的衣服,她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巫女。尽管有着风华绝代的容貌,每一个举手投足都优雅无比,但她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事实:

自己被关进牢里了。

狱卒放开阿瑞蒂的下巴,她脱力似的一屁股坐下来。望望整个牢里的情况,心想这也太糟糕了:里面连个木板床都没有,只能睡干草垛上。监牢的一脚有一个水瓮,地上有块木板。她大概知道那是做什么的:揭开木板就会看到一条石缝,从下面散发出熏天臭气。那下面一定就是监狱的粪坑了。

呆这种地方,会丧失所有作为人的尊严。

“烦死了,我要求换间好点的牢房。”阿瑞蒂朝狱卒嚷嚷道。

“换你个头!”狱卒声音马上压过了她,“现在还只是惩戒,你还有单独牢房可以呆。你要不听话,到时候千庙会的名册上开除了你,你就一点特权都没有了!你这些神庙里的小女孩没见识过世界的严酷是不是?信不信我让你提前体验一把,马上把你甩到对面牢里,让那三个流氓轮流强暴你?”

整个监狱听到这立即沸腾了,犯人们像是遇到了狂欢节,各种拍打声、怪叫声、口哨声不绝于耳。对面牢里其中一个猥琐的瘦子大叫:“小妞,衣服脱了给大爷看看,大爷我会好好疼你的。”

狱卒视线扫视一圈后回到阿瑞蒂脸上。这时他看到少女的傲气似乎消了许多。也许终于被吓着了。

“看来酒醒了,给我好好在里面反省吧。”

阿瑞蒂点点头:“啊,好吧。不过,至少给我准备块帘子啊。你这里是蹲坑,一个女孩子厕所……总不能让对面看到啊……”

狱卒压下要冲进去把少女暴打一顿的愤怒,毕竟对方现在还是千庙会的见习巫女,是有一定特权的,不能像一般囚犯一样可以随意虐待。于是他只得压低声音威胁道:“给我明白你现在的身份,少给我得寸进尺。”

“呃,那好吧,最后一个要求。”阿瑞蒂得意的举起食指,“把我的剑还我啊!”

狱卒顿时无语,不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个何等智障的巫女。

“你白痴啊!谁听说过进了牢里还要把凶器还给囚犯的?没收充公了!”

“可,我劝你们还是把那玩意给我。真的很危险的……”阿瑞蒂这时嘴角莫名露出一丝微笑。

也在这个时候,隔壁,对面,还有所有附近的牢房里再次响起口哨声和调戏声。

阿瑞蒂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狱卒根本不打算再与她多说一句话了,越走越远。算了,反正给他说他也听不懂。于是阿瑞蒂干脆靠墙坐下,静静的等待事情的发展;闭上眼睛,就隔绝了对面所有恶心的动作。

有意思吗?她想。明明他们自己都被困在囹圄中,对一个得不到的女人意淫,有什么意思?

在这阵喧嚣之中,她捕捉到那边狱卒的房间里,传出几个狱卒喝酒猜拳的声音。渐渐的,流氓的口哨声静了下来。毕竟对于那些营养不良的囚犯,呼吸都不知能不能持续到明天,凭着欲望的冲动,又能持续多久。

此时已经换过晚班,也就是说,直到明天早上,整个监狱里也只有这几个看门人。

接下来,她只需等待一个时机和一个动作。

~~~

过了好久,久到阿瑞蒂都怀疑这几个狱卒是不是喝醉酒都睡着了,直到她感觉到了什么。

终于有狱卒想起了她的剑。

她立即发动法术:灵魂共感。她立即与她的剑,还有握住剑的狱卒有了精神上的联系。她眼前似乎展开了另一块幕布,那上面展示的,是那个狱卒的视界;耳中也传来那个狱卒能听到的声音。

她看到那个握住她的剑的狱卒把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这是一把剑身漆黑的长剑,但从剑尖到剑柄,整个剑的中间似乎有一条缝,里面散发出绿色的流光,给人以十分诡异的神秘感。

“好家伙!这是把什么剑!看上去挺不错!”握剑狱卒对面一个胖子狱卒叫道。

“是那个跟人打架的见习巫女的,妈的,没意思,我睡了。”

阿瑞蒂见一旁刚才关自己进来的那个狱卒明显是喝多了一脸通红,说完趴桌上睡了。

这时一个瘦子狱卒走过来好好的端详了一下剑身,又去把那个睡觉的家伙摇醒:“喂!罗格大哥,别睡了,你看这剑有点不对,是不是什么妖剑啊?那个什么巫女是不是个隐藏的妖女啊?”

“这世上哪来什么妖女啊!我看这东西不错,明天换班了去把它卖了大家平分了,至少值好几个金币呢!”

这是握住剑的狱卒在说话,说完还拿起剑象征性地挥舞了几下。因为阿瑞蒂是通过剑与他共感,所以她所能看到的就是他所能看到的。所以她是看不到他的脸的。

“你舞得真难看……”阿瑞蒂吐槽了一句。这时胖子和瘦子狱卒开始和握剑的狱卒商讨起来这剑到底值多少钱,也许是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东西,半天没讨论出结果。

于是瘦子说一定要让见多识广的罗格起来鉴定鉴定。

那个叫罗格的狱卒被摇醒后大发雷霆,顺手抽了瘦子一个耳光,又朝握剑的狱卒冲过来:“把剑给老子收着了,现在都给老子睡觉,不准再谈剑的事情!”

阿瑞蒂微笑,就是这个时候了。

她抽出体内的力量,她感到一股巨大的洪流流向那把剑,又通过剑流入那个狱卒身体里。

狱卒呜咽了一声,连他的视界都在颤动,他也许感受到什么不对了。然而已经晚了。

阿瑞蒂再次发动法术:灵魂驱役。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就完全地控制了握剑狱卒的全部身体,精神。见罗格带着醉酒之人特有的死鱼眼和满脸横肉朝他冲过来要夺剑,阿瑞蒂让狱卒举剑,突刺,空气中流过一条细细的光丝。剑准确无误地插入罗格心脏部位。

“呃……呃……你……”罗格口吐鲜血向前倒了下来,剑尖从他后背刺出。

胖子和瘦子见这个场面吓得酒都醒了。胖子惊恐地叫道:“塞……塞尔你疯了啊……罗格大哥不过是想把剑暂时收着啊……又不是要独吞……”

原来这个狱卒叫塞尔,阿瑞蒂让这个叫塞尔的狱卒做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他快步走向胖子,一道剑光之后,胖子被削掉了脑袋。

瘦子惊叫起来,两股间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他身子已经站不直了,抱着头躲在墙角:“妖剑……果然是妖剑啊……不……不要过来!”

阿瑞蒂让塞尔大笑起来,笑的声音越大,瘦子的身子就缩得越小,直到露出颈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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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狱卒中的三个都倒在血泊中之后,阿瑞蒂通过塞尔的眼睛看到墙上挂有一串钥匙,于是让他拿着这串钥匙过来。

刚才的一连串的尖叫声和击打声让她周围的其他囚犯议论纷纷。直到在暗淡的油灯光线中,带着一身血污的狱卒塞尔一手持剑一手拿着钥匙,以一种类似木偶的诡异姿态走了过来,囚犯们的议论声变成了惊呼。

直到狱卒为阿瑞蒂打开牢门,阿瑞蒂才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向他下了最后一个命令:自杀。

这个一脸木然的狱卒把剑插入自己腹中,同一个时刻阿瑞蒂也感到自己的腹部像被一记重拳击打了一般疼痛。

“讨厌的灵魂共感……要是痛觉不链接就好了……”她捂住自己的腹腔,同时停下了所有法术。狱卒的眼神恢复了正常,像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然而立刻之间他感到自己腹部的剧痛,中间进入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啊!这怎么回事!”他尖叫起来。

“感谢你,狱卒塞尔,其实你本罪不至死的。”阿瑞蒂走过去,对他轻轻地说道,同时把他的手移开,自己握住了剑柄。

拔出利刃,狱卒倒向一侧。阿瑞蒂握住她的剑——灵剑·月天心,上面不沾一点血迹。她叹了口气,衣服上又沾上血迹了,而这把剑一如既往,拒绝任何杀戮痕迹的留下。

你就让痕迹都留在我心中了是么?她心中对那把剑问道。

然而剑不会作答,就像它从不作答。

捡起落在地上的钥匙,阿瑞蒂知道现在该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了,自己为此策划了如此之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走出监狱的铁门,望向旁边几个牢笼里的囚犯,他们已经被刚才的场景吓傻了。之前还对她各种污言秽语的几个流氓现在全部哆哆嗦嗦躲在墙边:“别……别杀我们啊,妖女大姐姐……”

“哼,你们之前要是不对我做那些动作,我还考虑放你们出去。现在,你们只配继续关这里。”阿瑞蒂眼神如闪电,声音悠远。她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向监狱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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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竟然漆黑一片,没有火把或油灯,阿瑞蒂只好倒回来找了一只火把。

监狱最底层,这里的牢房没有关一个犯人,自然也安静得可怕。阿瑞蒂连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还好有火把的光驱散黑暗,才使这里的恐怖程度大大降低。

人类毕竟是趋光的动物么?她这样想着。

借着火把的光,可以看到一侧的屋子里有各种拷问刑具,反着寒光让人看看都觉得痛。而最深处那间牢房,有着特制的加粗栅栏,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目的了。

里面绑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阿瑞蒂试了试所有的钥匙,发现没有一把能打开。毕竟是特殊囚犯,连钥匙也是专人保管甚至,保管者根本不是监狱狱卒吗?

那也难不了她。她把火把插在石壁上的孔中,举起灵剑·月天心。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体内的力量与剑相连,剑中心那条绿色光带越发明亮,如同娇翠的液体快从里面滴出来似的。

“喝 !”

阿瑞蒂一声低喝,挥出两记横扫,霎时火星四射。当火星熄灭之后,空气中有两条绿色的光的轨迹久久未散去。一阵哐当哐当的金属掉落声,光轨渐渐黯淡下来。

她重新拿起火把,小心地走过刚才自己做出来的开口。月天心这把剑究竟来历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然而她知道借着体内晶石的能量,与剑共振,它几乎可以轻易贯穿任何防具。这种铁栅栏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走向那个男人。男人被绑在十字型的铁架上动弹不得。他身上随处可见新的旧的伤口,被带着刺的鞭子抽出来的。还有许许多多烙铁烙下的疤痕。他全身散发着腐败的臭味。

他究竟受了多少折磨……这些折磨如果加在我身上……阿瑞蒂的心咚咚直跳,不敢再多想。

然而他并没有死。阿瑞蒂接近他,他抬起沾满污垢的脸,吐出几个字:“呵,英雄的妹妹,也成了叛教徒。”

阿瑞蒂知道,对面的这个人看到自己的这身千庙会的巫女装扮,很自然会得出叛教徒这个结论。

“不,拉班,也许再过一个小时,千庙会就会称呼我为叛教徒了。”阿瑞蒂平静地回答。

“那么,你来是干什么的?劝降吗?还把牢门弄坏了,你们要搞什么名堂?”这名叫拉班的男子低下头,长长的头发立即把他的脸掩埋。

“我要救你出去。”阿瑞蒂说。

“不必了,我的脚筋已经被挑断,走不了了。我可不相信你能背着我逃出去。回去吧,别耍什么花招了,如果你还是泽维,那位英雄的妹妹的话。”

“我大哥已经牺牲了!不要再说他了……”阿瑞蒂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又低了下去。那段往事,她已经不再想去回想,每当想起她的哥哥,那位领导人民起义的英雄,最后却……她的心便如刀割般的疼痛。

拉班略略抬了抬头,看了看阿瑞蒂,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圣城光复了吗?”

“没有。”

“那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什么?”

“我有我的斗争方式。我现在听从大祭司约亚兰的指导。”

“哦?约亚兰?”拉班顿了顿,有点想笑的样子,“那老头子现在成了大祭司,真是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小会。

“拉班大叔,能告诉我,你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怎么挺过来的吗?什么支撑着你到现在?”阿瑞蒂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不能让他们得到……”拉班抬起头,望着阿瑞蒂,“孩子,你能发誓吗?你仍然遵循着先祖的道路,像你哥哥一样?”

“是的。”阿瑞蒂回答得很坚决。

“那么,我宁愿把它给你,也绝不给他们。”

拉班突然抬起头,嘴里默念起了什么,伴随着他的默念胸前也出现了一个绿色光斑。阿瑞蒂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睁成了正圆。

“来吧。”

阿瑞蒂点点头,把手指伸向那个光斑,就像伸进了另一个空间。她在里面摸索到一个温暖的球形物体,把它整个拿了出来。在拿出来后的瞬间,拉班胸前的光斑消失了。

然而,阿瑞蒂震惊了,在她手里面,那发着璀璨光芒的,是一颗辉石。

名字虽叫做“石”,其实它与世上的钻石宝石没有一点联系。它无形无体,却可化作石头的形状。学者们说它的本质是一种精神妙体。它可以引发许许多多超乎想象的能力。阿瑞蒂自己身体内也有两颗,但只是“晶石”,不会发光,类似辉石却比辉石低一个等级。给予的能量也要弱得多。

阿瑞蒂觉得晶石已经够强大了,如果有辉石,那简直无法想象!

但为什么?虽然自己也对晶石、辉石的使用不太精通,但拉班为什么要把辉石给自己?

“我不能使用辉石,所以我把它给能使用的人。阿瑞蒂,沿着你长兄的道路继续前进吧!现在,我的使命已到此结束。所以,让我安息吧。”

阿瑞蒂见到拉班眼中闪着光彩。

原来是这样。若不出于自愿,晶石与辉石绝不能像刚才一样,从胸前打开那个异次元空间中得到。所以“他们”即便把拉班打死,刨开他的身体,也取不出任何一点辉石的痕迹,因为辉石本不是石头。

所以他历经拷打折磨,也不把辉石让渡出去。而这些折磨他的人,也不能把他打死,而是想通过反反复复的折磨,摧垮他的意志。

再坚强的人也总有意志崩溃的一天,很幸运的是,在那天来临之前,阿瑞蒂找到了他。

阿瑞蒂把手心发光的辉石放在胸前,它像是一颗融化在水中的糖,慢慢的与阿瑞蒂的身体融为一体。阿瑞蒂感到体内多了一分温暖。

她举起剑,然而,她闭上了眼睛。

“愿你的灵魂归于祂的殿中。”

拉班停止了呼吸,直到最后,他也没哼一声。

阿瑞蒂转身,不想在这个黑暗的地牢中多呆一分钟。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作为一名叛教徒被千庙会的骑士追击。

她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