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龙般呼啸疾驶的列车缓缓停在站前。

人群从银色车门中走出,熙熙攘攘。

“人好多。”

站在如潮水般流动的人影间,双手揣在风衣外兜的江夏看着旁边的三月雨,满脸不情愿。

“没办法。”三月雨装作悲伤的样子叹了口气,“国庆节,人不应该很多吗。”

的确合理。

年复一年,每当此时人群都如决堤的大坝,洪水席卷全国。

对绝大部分人这是繁华热闹的场面,但对于某些人、某个人而言是不可饶恕的喧嚣。

那个人是江夏。

“本以为这种场合,参加的人应该很少。”

两天前,国庆节即将开启的前一天,江夏从陌生人寄来的游戏“零之七印”中切回现实后莫名发现三月雨收到一封船票似得纸张。经三月雨之口江夏得知这是“泰坦尼克五号”的最终航行,目的地是北大西洋中部,时间定在今天,时长三日整。

完全没做好准备,江夏在国庆节第一天几乎全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零之七印”的开发商,想着神秘的快递员。

匆匆过后,才发现时间已到尽头。

清晨闹钟鸣响时,江夏依旧如往常把闹钟狠狠地拍在地面上翻身继续睡觉。

所幸三月雨立绪及时将熟睡的江夏一把揪起,否则无论如何也无法赶上。

一路上乘着高速铁路,早餐也在匆忙中随意解决。

大实话,江夏对这种活动十分提不起兴趣。

他不得不来的原因是一旁期待的三月雨一定要来。

三月雨可以说是他的保镖,如果三月雨离开自己很有可能遭到“尼德霍格”和“格拉弗沃鲁德”的突然袭击而丧命。

因此对于生命还留有浓浓眷恋的江夏只好当作三月雨的侍从一般的人物。

称自己为侍从其实有一定的根据,对常识性非常低的三月雨立绪来讲,她近乎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江夏的即时解说。

不仅仅如此,就连“恋人”的基本定义三月雨都含糊不清。

以至于被江夏并不熟悉的同学误会了很长时间,并且这个误会一直延续到今天,甚至有可能一直蔓延下去。

总而言之:三月雨立绪是一个对自己非常有用处的大麻烦。

他当然希望把三月雨甩得越远越好。

不过那样自己也要遭罪。

反正有个女生跟着也不算糟糕吧。

大概?

穿行在人群如逆流在翻卷的江河,一路上不少人投来不正常的目光。

若说三月雨只是和江夏走在一起还算好。

但,重要的是——————

“能不能放开我!”

江夏咬了咬牙低沉着声音对揪住他衣服袖口的三月雨说道。

如此不正常至极点且从女生的脸上丝毫没有看出排斥感的动作,引人注目再正常不过。

“不行。”

命令般的口吻如高高在上的女王。

“为什么,你不会走路?”

江夏瞬时想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衣服里,只可惜他的衣服不够长。现在他有些恨服装厂做出没有办法把脸遮住的风衣。

“会走路,但是会走丢。”

三月雨犹豫片刻对江夏说出缘由。

江夏一步踉跄差点跌倒。

“走丢?拜托你今年多大。”

“没数过,比你大很多。”

“比我大很多还会走丢?”

“……”

三月雨没有继续辩论,手却一直拽着江夏。力度不大但看在别人眼中绝对不会留下“他们之间是很纯洁的关系”的优雅印象。

“放手,放手啊!有完没完啊,烦人!”

终于忍无可忍的江夏对三月雨低低的咆哮。

他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

毕竟三月雨也没有做错什么,把她当作没长大的妹妹看待也没关系。

可自己偏偏忍不住这些梗,总感觉三月雨拽着他令他有种莫名异样的感觉。

于是脱口而出后江夏有些不知所措。

“一定要松手吗。”

三月雨低着头,紫色头发遮住她的半脸,江夏看不清里面藏匿的神情。

“啊,不,如果非要。”

“算啦。”三月雨干脆直接松开手,默默地跟在江厦后面。

她像流浪的孩子,没有家收留她。

她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走,只是一味跟随着前面的江夏,迈着轻盈却无力的步伐。

换言之,如若脱离江夏或许她连去往何处都不清楚。

那么

江夏也觉得自己刚才过于激愤。

明明是件小事,不需要过分在意。

可方才在他的眼里却非常排斥,以致于出言伤人。

他确信自己没说很伤人的话,但语气确实令他自己很意外,他很久没听过自己以这种口吻对别人说话。

并且还是对三月雨。

“那个。”

江夏放慢脚步,等着三月雨走上前。迟迟没等到江夏回头看去,三月雨也停在身后目光平静的注视自己。

“嗯?”

“……”

江夏挠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抱歉,刚才。”

“我知道。”

三月雨表示没有关系,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丝丝委屈。

“船票上有写具体时间吗?”

意识到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牵扯可能会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江夏决定立即转移话题,最好让三月雨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笑,这些都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三月雨怎么可能因为转移话题而忘却。

江夏心里也清楚,就像三月雨让江夏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此时除了转移话题之外,江夏想不出其他办法。也许这样做非常退缩,不过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回去后一定要正式道歉。

江夏反复提醒着自己,尽量让自己保持比较兴奋的状态。不过即使他再兴奋也很难表现在脸上。

“还有二十分钟。”

三月雨冷不丁回答,江夏发出比微风吹动树条的窸窣更干涩的笑声。

她的确生气了,江夏清楚地感觉到。

换做往常三月雨一定会左右看看,然后一把抓起江夏的手腕看着时间说“唔……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江夏现在如被判处死刑的罪犯,等待着更残酷的刑罚。

虽然他知道三月雨即使非常生气也不会伤害自己。

而自己却伤害了她。

他有些惭愧,自诩孤独的人竟然像罪恶的英灵拿着利剑中伤他人。

“如果上面写的没错,这里是最后一站。”

江夏伸出手指弹了弹船票。

“快点上船吧,一会儿正式启航了。”

江夏不断提醒三月雨,三月雨点点头,似乎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

总算恢复正常了,江夏暗自松口气。

从车站走到码头只用了十分钟,距离正式开船还剩十分钟。

一座新建港。

港口坐落在中国沿海地带,正对浩瀚广阔的太平洋。

新版世界地图可以找到港口的位置,面积狭小却有特别标注。

港口无名,为了方便人们称其为“新京港”。

港口是由中、英、美、俄等国家联合筹资建立的“联锁港”的中国分部。

新京市也由此开设,并成为中国唯一一座海上都市——————四面环海,只有乘坐专程水上列车才能到达,属于一线城市。

新京港单独孤立在太平洋上,港内的居民来自数个国家,成为连接多国外交的中转站。

在中文风靡世界的现代,基本不会造成各个国家之间的语言隔阂。

因此新京市凭借种种优势与世界著名城镇齐名。

清晨七点,江夏和三月雨在大陆等候四班列车后方才乘坐水上列车到达新京市。

江夏是第一次来,之前仅在报纸上听说过这座城市。

所以也稍稍有些兴奋。

泰坦尼克五号的最终停留站选择在新京市。

离开新京市后,它将按照原定路线驶向遥远的北大西洋中部。

泰坦尼克五号建立于十二年前,江夏当时只有三岁。

鉴于泰坦尼克四号出航莫名失联,这艘号称世界上最稳定的核动力客轮足足五年没进行载人项目。

尽管泰坦尼克四号失联时穿上空无一人,可给人的影响不亚于数人沉船。

那次事故发生在距今大约十六年的深秋。

被誉为“世界级破冰船”的泰坦尼克四号首次公开进行环绕北大西洋的无人驾驶。

前期进展非常顺利,只是在经过北大西洋中部时发生意外——————泰坦尼克四号离奇失联,总部连接不到四号的信息,并且立即出动的探测仪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艘船像沉入地核一样再没出现。

事故也是继泰坦尼克首号后,泰坦尼克系列轮船的巨大事故,造成无法估量的亏损。

介于这些原因,五号的首次航行便在建造成功后的第五年初春,冰雪消融之际。

航行非常成功,船上只有稀稀寥寥的船员。

从此之后,五号没有出现四号的情况,进而成为世界上当之无愧的“最稳定的和动力船”。

江夏带着三月雨穿过人群来到验票处,交出船票确认无误后二人匆匆赶往泰坦尼克五号的入口。

不久庞然大物映入江夏眼帘。

船身通体呈深深的暗红,上下共有十七层,其中下三层是工作专用,从第四层开始全部都是客用。

码头采用古老的铸铁,似乎经常有人保养因而十几年的时间都未曾变得锈迹斑驳。

虽然时至十月初,接近秋季,海上吹刮寂寥的寒风,使大陆上充斥的闷燥消散得一干二净,唯留淡淡的寒意,江夏裹紧身上的风衣————特意加厚外套,并让三月雨多加一层衣服。

矗立在港口码头,江夏极力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苍蓝的海平面犹如蔚色灵柩,灵柩下关押着无名的亡魂,亡魂在棺木中奋命挣扎,引得海面不时掀起悲伤与痛苦的浪潮。

按照船票标示的位置来到第九层,三月雨在江夏旁边。

“不过话说回来,你很喜欢坐船吗?”透过窗户望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海面,望着低空高旋的几只海鸟,喃喃如是。

“不知道,第一次坐船,总觉得很有趣。”三月雨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直直地看向窗外的景色。

“有趣吗。”

对江夏而言的确不存在能称得上有趣的地方,只要不是寂寥得只剩一个人的场面都不招他注目。

“感觉很好,坐在水上比家里开空调凉快。”

“你是抗议我节约用电吗?”

“没,没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船缓缓启动。

坐在专属座位——墨绿色真皮沙发座椅上,江夏看着周围的陌生面孔。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竞相赶往,只为乘坐“泰坦尼克五号”的最终载人航行。

自己恰巧又是其中一员,能否称其幸运。

来之前江夏有仔细查看过船票的购买方式——————近乎天价,并且销量极为有限,成功购买的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江夏没有猜错,这次出航绝对是寄来“零之七印”游戏的“路希奈”搞的鬼。

江夏不了解和他无缘无故的路希奈为何屡次给予他各种好处,但总之就现状来看似乎并没有显露出坏的一方面。

既然主动上前提供,与其推辞不如安然接受。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目前在这艘豪华客轮上的乘员,除了江夏和三月雨几乎都是达官贵人。各国优秀商人,企业家在此地集聚,场面虽未完全展开却已意会出丝丝恢弘。显然不是江夏等人应该来的地方。

该死,不知道路希奈究竟在想什么。

“尊敬的乘客,泰坦尼克四号准备起航。我们即将开始长达五天的长途航行。在此期间您可以免费享用本航班的一切娱乐性服务设施,餐饮请于指定区域……”

冰冷的智能合成音在微型高仿度扩音器中传开并在船舱不断回荡。

“出来的时候有带钱吧?”

江夏试探性的问,看见三月与肯定地点头后才放心。

此时距离泰坦尼克五号发动过去了十分钟。

注视着渐渐远离并淡出视线的港口码头,江夏把目光缓缓收回。

“我们就一直坐在这里……持续五天吗?”

言外之意,江夏想说有没有可以消遣时间的好方法。

广播中提及的“娱乐设施”江夏还未听说。

因此,三月雨比江夏更耐不住,或许也会有兴趣。

不过,江夏并非真的耐不住。

只是对刚刚自己极端无礼的态度拐弯抹角的表示道歉。

于是才会主动表示出自己对于这空虚的现状非常不满并发出暗示一样的主动邀请。

但是,至于三月雨能否意会就不好说。

她也许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她是个反应比较迟钝的人。

退而求其次,只要让她心情稍稍转变也好。

至少不要越来越糟,他不喜欢这些人数众多的喧闹场合,也不希望自己的缘故,把任何一件原本可以做得很完美的事毫不留情搞砸。

“不是说有娱乐设施吗,要不要去看看。”

完全在江夏预料之内的回答令他稍稍放松,看来事情应该会顺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也好。”

江夏如是回答。

“你知道服务区在哪里吗。这船有点大。”

江夏皱着眉头四处观望,可周围只有整齐排列的真皮座椅以及坐在座椅上谈笑风生的人们。

正当江夏从窗户向外寻找服务区时,客轮上的服务员从他身边走过。

身着深黑色工作制服,衣冠整洁的女服务员。

“请问服务区在哪里?”江

夏忙起身向服务员问,他主动与别人交流的次数不多,因此敬语的使用非常通顺。

“在C区。”

服务员回过头看见提问的人是江夏时明显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江夏,似乎江夏这等高中生出现在这艘豪华巨轮上是一件非常不合情理的事。

甚至他都认为这种场合不适合未涉人世的自己。

也没办法,巨额船票已经送到手里,不能就白白丢了吧。

应该没人会相信如此高花费的全球限量船票竟然会由一个陌生人送到他的手中。

实属不可思议。

“这位同学,您是在家长的陪同下上船的吗。”

服务员抹了一把冷汗,若真是如此服务员肯定认定江夏的父母不仅是富有的人,并且还是滥用财务的人。

“不,不是,我的家长没来。”

江夏迅速回答,他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他不想回答,一旦回答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这样啊……”

服务员心中更加惊疑,她看着江夏朴素的衣衫和一旁默默地坐着不出声且眼睛只注视窗外的三月雨。

“我带您去C区。”

服务员对江夏说,话语中充满了尊敬,那是对象征着财富的敬佩。

其实江夏的境况和服务员所想象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说到底,还是由于神秘寄来的船票令自己身份大增。

没办法详细解释,只得跟着服务员走。

三月雨起身跟在江夏身后,江夏不时回头,三月雨说过她很有可能走丢。

骗人的吧,江夏心说。

穿过甲板通道来到地下船舱,由于泰坦尼克四号的面积可达泰坦尼克一号的五倍有余,甚至胜于“世界上最大的邮轮”。相当于水上移动都市。

因而地下船舱面积很大,和地下广场不相上下。

也故此容易在人潮中与别人走丢,江夏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走到地下船舱入口前,服务员鞠躬后已经走远。

江夏确认三月雨一直在后面跟着才把门缓缓推开,高达十米的大门敞开后透出刺眼的强光。

门中没有立即出现地下船舱,而是一道自动扶梯,扶梯直通地下船舱,扶梯四周装有辉耀的白炽灯,光束密集得像无数枚小型太阳。

带着三月雨走到地下舱并顺利找到C区。

走到C区江夏不禁感叹耗费资金之巨。

先不论古欧洲的建筑风格,单只是成千上万的设施已经使人眼花缭乱。

不仅有运动设施,并且还设有游戏设施——————新式真人模拟游戏机,水上小型体育馆……

江夏挤进人群堆满的C区,人流纷多,江夏对三月雨伸出手示意。三月雨却只拽住江夏的衣袖。

“……”

场面有些尴尬。

“没关系,走不丢。”

三月雨看出江夏的担心并对江夏保证。

原本江夏只是想借机消除一下她心中的不悦,现在反变成三月雨态度低下。

没等三月雨同意,江夏拽住她的衣袖。

“……嗯?”

三月雨感觉到江夏拽着自己时江夏已经带着她穿入了人群。

在这里的人们都是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在井然有序这一方面做得非常到位。

“我们去哪里?”

三月雨对拉着她衣袖的江夏小声说,她或许对陌生人有疏远心理。

无奈,江夏一直没发觉三月雨竟然也会怕生。

“不知道,随便玩玩。”

江夏随口说。

转眼两个人来到人数比较少的长桌前,桌上静静躺着十二把仿真手枪,距离前方二十余米处立着十二块静止枪靶。

射击训练地。

江夏带着三月雨停下,这里人比较少,更贴合江夏的意愿。

“会打枪吗?”

江夏问,他突然意识到三月雨应该不会用枪。

“还好,只看过,没有亲自打过。”

三月雨走上前拿起一把仿真手枪在手心里把玩。

手枪没有子弹,里面填充的是经过特殊处理对人体无害的激光源,即使打在人的身上也不会造成伤害。

枪靶上装有对枪中的激光能产生特殊反应的装置。

“这是什么?”

三月雨指着放在枪旁边装有橙色镜片的眼镜般的目镜。

“这是护目镜,戴上后能让眼防止风沙吹动流泪,提高射击的精准度,这里是船舱没有风,应该用不到。”

江夏对三月雨解释,三月雨拿起护目镜戴,拉开皮条套在头上,橙色镜片立在眼前。

“是这样戴吗?”

三月雨说,橙色镜片和紫色头发遮住她的上半边脸庞。

“是这样,我先给你做示范。”

江夏从桌子上拿起另一把枪,熟练地将护目镜套在头上。

无需上膛,激光的发射直接按下扳机即可。

“咔。”

金属之间摩擦的声音传开,江夏扣动扳机,一束细微的猩红激光从枪口迸射而出,如冲破天际的长矛贯穿入枪靶,正中红心。

“十环。”

江夏轻声说。

“你以前练过?”

三月雨对江夏的枪法深表赞叹。

“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小时候父母经常带我玩。”

江夏一边回答一边调整着手枪的位置,尽量使自己命中十环的手不再移动。

接着扣响第二下。

“十环。”

再次命中中心。

接下来的八枪——

“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

全部十环。

环环皆中。

无比精准的枪法连三月雨都惊讶不已。

“你的空间判断能力很强。”

三月雨第一时间对江夏下定义。

即使站在三月雨位置的是普通人,也能轻易感受到江夏对空间判断能力之精准。

毕竟十枪十中,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

起码要经受后天长期的训练。

“当然,我从小对这类运动最拿手。”

江夏被如此夸赞委实有些自满自足。

“小学扔粉笔的时候都是他们躲我,我一边跑一边砸照样百发百中。”

江夏开始吹嘘曾经的丰功伟绩。

三月雨静静听着,不知道她有没有真正听进去。

“我来试试?”

跃跃欲试地拿起仿真手枪,推了推戴在头上的挡风目镜。

“扣下扳机它会自动发射激光。对准中间的红点————那是靶心。”

江夏好意提醒,三月雨似乎没有在意江夏的提示。

纤巧的手指悬挂在坚硬的扳机上,轻轻扣动激光从枪口射出。

然而————

“四环。”

冰冷的数据显示器毫不留任何情面。

明显和枪法精湛的江夏天差地远。

三月雨目不转睛地盯着低落的成绩。

心中翻过阵阵懊恼。

“那个,可能是失误了。”

江夏看见三月雨心情沉入谷底赶忙上前。

“走开!”

出乎预料的、三月雨一脸发狠的表情,非常生气的语气对江夏低语。

“啊……好,你慢点。”

“别说话啦!”

不明为何三月雨突然涌起如此强烈的好胜心,总之她现在处于不能被招惹的状态。

那是一种眼中容不得其他人指责的高傲。

语气说高傲,不如用傲娇形容贴切。

与她同处一周有余,却从未发现三月雨竟然会像孩子一样争强好胜,实属巨大发现,虽然和新大陆相提只是沧海一粟。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江夏连连后退,把最宽敞的地方让给遭受打击的三月雨,三月雨重新将手枪抬到与视线平齐的位置,枪口正对前方。

“呼。”深吸一口气三月雨慢慢闭上眼,快速地睁开并不断调试着枪口的直线位置。

经过大约三分钟,三月雨重振旗鼓。

感觉差不多后三月雨猛地按下扳机。

终于————

“三环。”比方才更差。

不如说没增反退。

三月雨看着手中的仿真手枪,又看了看一旁无奈的江夏。

“是不是我的使用方式错了?”

为了挽回面子三月雨立即问江夏。

“没错,使用方式很正确。”

同样变得无情冷酷的还有江夏,以及江夏充满自信的回答。

“唔————”

低垂着眼帘,三月雨发出像是撒娇抗议一般的声音。

再次拿起手枪,对准面前的枪靶。

接下来。

“三环、三环、五环、二环、三环。”

连发五枪,三月雨都在三环与二环之间来回徘徊,最多的一次是五环,那是在三月雨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的时候。

“那个……我们要不要换个游戏?设计或许不太适合你。”

不想让三月雨产生悲伤的心理,江夏上前挠着头用安慰的口吻说着。

仅仅只是不让三月雨的心情变得差劲。

突然他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实,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关心任何人的心情,他们哭他们笑,他们跳舞他们狂欢,一切和自己都没有一丁半点关系。

而如今自己却站在人来人往的地下船舱,安慰着和自己不算特别熟悉的女生。

一定是由于上午的事心中久久过意不去。

江夏如此认定。

“没关系,我一定可以的。”

三月雨自信满满的说着,只不过自信中混杂着丝丝懈怠之意。

她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却还依旧面色平淡的坚持着。

“六环。”第八枪打出,成绩稍稍有所好转。

不过应该是巧合使然。

“对了,说起来快到中午了。”

恐怕一直这样下去,不命中几次十环她不会停止步伐。于是想到以午饭为由将三月雨强制性带走。

“到了吗?”

三月雨听闻放下手枪取下挡风目镜,在地下船舱挂着的电子表前看着时间。

周围的人群也渐渐变少,江夏清楚地感觉到。

比三十分钟前他们刚进来时少了几近多半数的人。

且现在是享用午餐的时候,人们应该都在餐饮区。

江夏实在搞不清楚这里有什么值得人向往的,却让全世界人争破头颅也要乘坐这艘客轮。

无非就是换个场景一样的日常生活,人类的想法真是奇怪。

不过已经来到船上,还是淡然顺从的好。

反正自己也是家里蹲,只要能蹲哪里都是家。

放下枪,从地下船舱顺着扶梯走回甲板。

上到甲板时发现人群都聚拢在一起,那里不是餐饮区。

江夏不好事,三月雨却感到很新奇。

“那里有好多人。”

三月雨拉了拉江夏的衣袖说,随之意识到这会令江夏讨厌于是赶紧放下手,一副做错事准备接受惩罚的表情。

“没关系,其实你想拽着也无所谓。”

江夏对三月雨说,想不到她还是很在意。

“走吧,过去看看。”

江夏主动拉起三月雨的衣袖,和刚刚在地下船舱C区一样,只不过这次周围没有拥堵的人群,空旷的甲板另一端只有江夏三月雨,以及站在甲板栏杆前欣赏海景的寥寥数人。

人群塞满甲板的一个角落,似乎四分之一的乘客全都聚集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三月雨对前面背着手往角落里观望的一个陌生人问。

直到陌生人回过头江夏想起这里是多国联合地,碰到的不一定是本国人。

例如面前的男人,金色头发,碧蓝色眼瞳。

像极俄罗斯人。

“我也不知道。”明明是俄罗斯人却操持着一口流利的标准中文,“他们都聚在这里。”

俄罗斯人指了指面前的人潮,表示没有可以容人钻进去的缝隙。

也许没什么大事。

江夏望着面前如海沙般极密的人群。

距离江夏最近的那个晕船的外国人倚在甲板的栏杆上,全身微微抽搐并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轻咳,后面医护人员正对他采取措施。

“真是有够惨的。”

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抱怨着,江夏的英语水平不算低,因此大致能听懂。

“你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医护人员在对他采取措施的同时向他问道。

“没有,我以前坐过不少次船,这是第一次晕船……邪门。”

正想带着三月雨离开时————

“呜————呜————呜————”

手机震动声响起。

新的来电。

江夏拿起手机朝着屏幕上投过去视线,属于联系人显示框的地方赫然写着人名。

“路希奈”。

江夏全身一震,左顾右看。

“怎么了?”

一旁的三月雨很快察觉到江夏的情绪不正常。

“没,没事。”

想起之前路希奈的告诫“不要把我的事说出去”,江夏连忙推脱,他不会告诉三月雨名为路希奈的人正是把谜一般的游戏“零之七印”寄送给江夏的神秘人,并且还有可能是把此次出行的船票交送给江夏的主使。

“一个朋友的电话,我先去一旁。”

江夏对三月雨说完后便独自径直跑开,边跑边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停在甲板的另一侧,确认附近没有人偷听后江夏重新拨打已经挂断的电话。

“Hello,玩的开心没,江夏先生?”

极度脱线且一听就知很不靠谱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从遥远的天际于手机音响中缓缓传出。

“开心,开心的要命……你就是路希奈?”

江夏咬了咬牙,没等路希奈开口率先说道。

“当然,我就是路希奈啊。豪华巨轮是不是超乎想象?有没有和你的朋友玩的愉快?”

“是,的确很超乎想象。但我一点也不愉快,糟糕透顶。”

江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们认识吗’。”

“正有此意。”

“恕在下无能,这个问题暂且不能回答。”

“为什么?”

“No Why少年。你的问题有点多,知道的真相越多可是越麻烦的。”

江夏呆呆望着远处起伏的海面,通话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电话两边只能听见丝丝拉拉的呼吸声,以及海水涨落的流水声。

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

“那个游戏,你有没有玩。”

“废话。”

“很好,游戏中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输得很惨,这个游戏根本没法通关。”江夏愤愤地抱怨,并不断酝酿着下一句自己的提问。

“完美!接下来你只需要按照游戏中经历的环节发展下去就万无一失了。”

“什么万无一失?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我游戏和船票?这艘船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乘坐的吧?”

问题多如狂风刮起的碎石,电话另一侧却默不作声。

……

一艘巨大的货车。

如若不是车身建造有装运货物的集装箱,凡是见过此车的人绝对误以为是半截火车。

车身长约二十米,高约六米,在车械中已经称得上庞大。

车下紧紧地压着八轮车胎,车胎通体呈幽蓝色,轮胎于地面摩擦生出苍蓝色的电火花。

货车停在无人巷中,四面围墙,没有出口更没有入口。

没人知道它是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它该如何走出这监牢一般的深巷。

这里空无一人,冷寂得没有一个能够呼吸的活物。

恐怕仅仅从世界地图上找不到这处地方,它原本不属于整个世界的某一部分。

车门半敞着,巨大的方向盘前安静地坐着一名身穿深红制服的男人,男人拿着手机正在与之交谈。

“什么万无一失?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我游戏和船票?这艘船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乘坐的吧?”

愤怒的声音从另一侧传开,年轻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动摇,他的脸上从未显现出一丝带有情感的神态。

“别着急嘛。”

男人终于开口,带有调侃意味。

“你到底想怎样?”另一方的声音已经带有浓浓的火药味。

“我什么都没有做呐,况且花了我这么大价钱买下来两张船票就不表示一下内心的感激吗?”男人将听筒抵在侧脸旁边,车的反光镜照出他的脸。

“……”

再次陷入僵局,沉沉的呼吸声不间断发出。

正于此时,四面环墙的深巷中突然走进一个人。

他双手揣兜,叼着一根粗大的烟斗,并不时吞吐白色烟雾。他缓缓走向火车,男人察觉到这一幕。

“我说的你都记住没。”

似乎是最后的叮嘱,男人的话语与值钱的啰里啰嗦相比简洁不少。

“你好像什么都没说……”

没等电话那一边的声音再度传来,男人冲着话筒发出最后告示:

“记住,一切都要遵循游戏里发生的事,倒计时十小时。不要把我的事说出去,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最后……祝你玩得愉快。”

说完后便直接挂断了通话。

将破旧的古式手机扔到一旁的座椅上,男人穿过敞着的车门一跃而起跳到地上。

另一个人正站在面前,手里捏着刚从嘴上取下的烟斗。

“嗨,好久不见呐老兄。有空喝杯咖啡?”

他咧着嘴笑,露出一行白得不容杂质的牙齿,攥着的烟斗不断上下摇晃。

男人抖了抖肩膀,重新踏回车内。

“现在没空。”

他丢下一句话后开启发动机,引擎轰鸣。苍色如长矛般喷射的烈焰像一条逐日火龙的龙尾。伴随着声若暴雷的“轰”车身开始缓缓震动,震动并且微微摇晃。

这辆货车质量还说得过去,虽然集装箱里看上去装满货物,可仍然只是轻轻震动,没有发生其他诸如侧翻的现象。

“这就走了?别着急啊,我还有事没给你说呢。”

那人挡在车前,他的身影通过挡风玻璃映入男人眼睛。

“有什么事?”

男人摇下因常年未更换而变得破旧且尘土遍满的车窗,把胳膊随意搭在窗上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正前方的一睹看似坚硬的墙壁。

“他在芝加哥老地方等你。过几天如果办完事还劳烦你务必去一趟。”

男人眼瞳微微一凝,灰暗的光线穿入眼睛反射出水晶的光泽。

“我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

“请转告他,我一定会去。”

猛踩油门,漆黑尾气从排放管道内冲出,货车呈一条直线飞驰。

墙壁仿若不存在一般,货车从墙的另一端穿透。

数秒钟后,车尾也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

“滴。”

电话突然被挂断,江夏变得非常懊恼。

尤其是最后一句“倒计时十小时”他不理解究竟为何意。

心中莫名涌出一股被所有人欺骗的感觉。

“谁啊?”

三月雨从后面赶过来对一脸无奈的江夏小声问。

“没事,一个朋友。”

尽管江夏不知道为什么快递员路希奈不让他交代,不过既然让他保密一定别有用心。

可是……

凭什么一定按照他说的去做?

虽然路希奈的语气极度轻松洒脱,却无形中释放不可抗拒的威压,江夏下意识听从他的命令。

“不过话说回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没?”江夏一边把手机重新装回兜里一边向一旁的三月雨询问。

“听说的,大概是两个人突然晕倒了,急救人员正在现场抢救……应该是晕船晕过头。”

“晕船晕过头吗。”

江夏看着密压压的人影叹了口气,看来无论到哪里都有事故发生。

“还真是少见,一般都会大肆呕吐吧。”

总有不祥的预感在心中隐隐作祟,却无法明说,说了也没人会信。

即使是三月雨立绪也不一定会完全相信自己吧。

眼前的身影慢慢减少,人们看够热闹便各自回归原本的计划中像机器人一样程序化运作。

站在远处依稀能看见三两个人倚靠在船上,旁边是拿着急救箱的医护人员正拍着他们的后背。

既然晕船也一定要乘坐这辆客轮的最后一次载人航行吗。

依旧如往常一般,江夏带着三月雨在餐饮区享用了一顿和平日相比减半收费的午餐。

时至下午,船以三十二节的速度疾速行驶。

由于超稳定的性能以至于船体坚硬得像大地。

并且乘在船上的人们都丝毫无感。

这也是泰坦尼克五号相比于之前的几号最突出的优势——————容易适应。

这样一来人们更容易接受海上行驶带来的种种不便,譬如晕船。

泰坦尼克五号的功能决定了它将大大降低晕船率和晕船人数,减轻晕船症状。

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半,航行也终于正式拉开帷幕。只不过长达六天的航行究竟会发生什么。

若只是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事,江夏实在想不出乘船和在宅在家里玩游戏有什么区别。

他对游戏感性度不高,那是之前。

“零之七印”彻底激活了沉睡在他细胞中的游戏之魂。

现在他觉得玩游戏没有任何不妥,青春本应该荒废在游戏中。

不知道班主任听了他此刻的内心独白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现在江夏不禁开始崇拜起古代的航海家,他现在终于变得不理解麦哲伦那个名字听上去很吸引人的顽固不灵的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在海上漂流如此长的时间,并且最后还死在了半途中,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海上有什么?

当时没有现在的一些现代化产品————电脑,电视。

所以那时要比现在更加孤独。也许无聊时会躺在甲板上望着天空,不时飞过几只白色的海鸟。

“对了小夏。”

坐在座位上,对面是专心致志捧着一本杂志看的江夏。

“嗯?”

江夏迅速回答,心思却在面前的杂志内容上。

“你说,如果遇到海难会怎么办?”

显然这是个充有丧气的话,三月雨不愧是涉世未深的女生。

但江夏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轻轻“噢”了一下。

他没有听进去,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杂志上。

“会有救生措施吗?我们还好,万一那些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江夏这才意识到三月雨和自己正在交谈。

“可是,万一该怎么办?”

“没有万一,如果真有万一这艘客轮也会解体。”

“解体?”

三月雨对江夏所做的回答感到意外和吃惊。

“泰坦尼克四号首创的海难应对措施,现在各国的客轮和邮轮都采用这类特殊的技术。遇到海难时通过总部的监控室能让船解体为二百余艘小型船。”

“那技术还真是先进。”

三月雨听着江夏的解释不由得发出感慨。

“现在不是由衷的发表观点的时候……”

江夏看上去有点烦躁,原本被杂志吸引的他却被硬生生无情地拽回现实。

“噢。”

感觉江夏情绪再次下沉后三月雨适时安静下来,她好像不敢惹江夏生气,哪怕只是一点点愤怒也不允许激起。

“那个,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三月雨小心翼翼的问江夏,江夏想都未想直接点头。

“嘿,朋友们,原来你们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只是很熟悉,却并不认识。

江夏回过头去一看,发现中午在甲板上碰见的金发男人正坐在自己的身后。

“啊,你好。”

终于察觉那名男人就坐在身后,江夏赶忙回礼。他几乎不会主动打招呼,但别人给他打招呼时他也会机械化地回礼。

“真巧,想不到你们坐在这里。”

男人说着并可以使用“你们”这令江夏感到浑身不自在的词眼。

“敢问,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男人冲着对和陌生人交流的经验几乎为零的江夏问。

“我姓江,江夏,中国人。”

看起来男人对中文的掌握程度出奇的好,无论江夏如何回答都能迅速翻译并思考,好像中文才是他的母语。

“我叫伊万诺维奇·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年只有不到十七岁吧?叫我海就好。我是俄罗斯人。”

江夏听闻立即发出由衷的慨叹。

“您的中文很熟练。”

“不要用‘您’,我只比你大两岁多,直接称呼海。我的父母是俄罗斯人,但我的出生地在中国,并且我是从中国长大的。中文算是我真正的母语。”

“哦,这样啊。”

如此一来伊万诺维奇·海对中文掌握的深度也得以解释。

“你们是自己来的,还是家长陪同来的?”

海在说出“自己来的”时不断地看向江夏和三月雨两个人,三月雨就坐在江夏旁边。

“姑且算是自己来的。”

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否会引起海不正确的思想,也许致使他的思维向着非正常的轨道超速行进。

“原来是这样。”

不,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您……海,也是自己来的?”

当下处于窘迫的境况,江夏再次完美的发挥他那超越常人力所能及的转移话题能力。

“当然是自己来的,我可没有关系很好的同学或者……”

海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江夏的眼已经看向了窗外,装作说完话后就扭头不听。

果然,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吗。

这个俄罗斯人的一贯作风和爱挑事生非的中国人还真有几处相似的地方。

“对了,我记得你中午去接电话了吧?”

“对啊。”

江夏下意识回答,俄罗斯人海却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江夏疑惑地问。

“绝对有问题。这艘船上的信号站在前天已经停止运作了,现在船上通讯器的连接范围仅限于这条船。”

“换句话说,我听不懂。”江夏果真没有听懂,请求海对他详细解释。

“换言之,就是你的手机只能接收到船上的人打来的电话,其他地方打来的电话是接收不到的。”

“不会吧,那我的这位朋友是怎么打来的?”

不想把快递员的事情当面指明,并且快递员也曾告诫过他,于是便称其为“这位朋友”。

“理论上说是打不通的。”

海吸了一口气,翻了翻眼珠。

“那又怎么回事?”

“只有一种可能——你的那位‘朋友’……现在就在这条船上,并且一直关注着你。”

江夏背后一阵发麻,在三月雨充斥着迷茫的眼神中站起身来环视整个客舱。

“怎么了?”

三月雨见状好奇地凑上前问道。

“没事,或许是我多虑了。不过也有可能信号站提前修复好的可能性吧?”

“不排除这种情况。”

江夏带着半放心半忧虑的情绪缓缓坐在座椅上。

“你们家长还真是嫌钱多啊,竟然让两个未成年人上船,并且还是一男一女。你们家长真的放心吗?”

江夏再次掉入无法复出的深渊。

三月雨立绪对这些事了解不多,因此她近乎没有反应,连表情也没变,一直保持着观看者的态度。这让海在心中更加敲定他们二人之间被他猜错的“关系”。

“晚上举办的歌舞演出会,你去参加吗?”

海突然对江夏发出邀请,防不胜防的江夏瞬间呆滞。

“歌舞演出会?”

江夏艰难地自语,他现在对这些“某某会”厌烦至极。尤其是前几天被迫参加原本自己不应该也完全没有参加的意思的“联谊会”以后,江夏变得更加反感这类场合。

“也别老是封闭着,适当活动活动。”

似乎看出江夏是不合群的人,海再次对江夏劝告。

“谢谢,这场合我真去不惯。”

“没关系,偶尔去一次也没什么。”

江夏当然不会以“前几天我刚参加这种要死人的场合,所以现在我一点也没心情”当做理由推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无所事事久了也难免心生寂寞。

“好吧,我也不强为人所难。对了,你是今天刚上船的吧,有没有找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那个不着急,晚上找就行。”江夏随口回答。

“如果找不到的话就来找我,我免费帮你找。放心我前几天上的船,把这里的房间都牢牢记住了。”

“那就有劳了。”

说完后海对江夏冲着三月雨打出“干得漂亮”的手势之后回过头去,引得江夏一阵不解。

“你果然不去吗。”

一直默默不言的三月雨在江夏和海结束对话后突然问道。

“嗯,都说了那种场合我不习惯。”

说完后江夏气氛陷入沉默,三月雨继续看着窗外,而江夏则摊开合上的杂志不断翻页阅读。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三月雨对江夏说,江夏又一次点头。

其实他是真的没有听进去。

他的一切思想全部被这本薄薄的杂志吸引走,并不留一丝残余。

因此当他读完这篇短篇小说抬头时半天没有找到三月雨。

“奇怪,去哪里了。”

江夏起身环顾四周,周围全是衣着整洁彬彬有礼的贵族模样的人们,他们中指间夹着水晶高脚杯,高脚杯中盛有三分之一倍有余的如血一样骇人的玛瑙色葡萄酒,姿态优雅举止端庄。

原本在几乎模板化的人群中找到不合众群的三月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可已经十分钟,江夏的眼睛都快要决裂,可依旧没能找到三月雨。

他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

他读杂志的时候清楚记得三月雨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详说。

“不会是生气跑了吧……”

江夏吞咽下口水,往最坏的一方面胡思乱想。

不过这个想法刚萌生不久就被江夏立刻否决,三月雨如果生气走了她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等等,他记得三月雨明确说过人很多会走丢。

莫不成,真的————

“走散了?”

江夏的视线刺穿人群间的缝隙四处探寻。

只是走散应该没关系,这终归是条船,再跑也跑不出多远。

于是满怀信心的江夏离开专属座位在长无止境的回廊里不断寻找。

可最终却没找到。

“奇怪,去了哪里。”猛地坐在座椅上,江夏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还是去找找吧,万一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江夏随之起身,此时舱内已经空荡荡的,零星几个人坐在座位上,窗外是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天空。

江夏走出十七层,来到电梯门前。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江夏走进门内。这时电梯里有两个人和他同行,他们站在一起翻着其中一人的手机有说有笑,应该是一对朋友。

电梯门框上镶嵌玛瑙色的水晶,在湛蓝光束的映衬下反射耀眼的光。

走出电梯后江夏发现人已经开始在甲板上集聚。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江夏在甲板上慢步跑着,边跑边从人群中寻找三月雨的身影。

突然江夏一不留神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并把那个人微微撞翻,自己也后退三两步。

“哦,对不起。”

一个趔趄重新站稳江夏低着头对那人说。

“江夏?”

叫出他的名字,江夏抬头看着那人。发现他撞倒的不是被人,正是不久前和自己交谈的邻座俄罗斯人伊万诺维奇·海。

“你还在这里!”海看似满脸疑惑的对江夏低声说。

“什么还在这里?”

江夏稍稍发懵,不清楚海的意思。

“你不是来参加歌舞会的吗,哦对我忘了,你不来参加。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海自言自语一阵后问江夏。

“三月雨,我和三月雨走散了。就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孩,你看见她了没?”

“那个女孩吗,我记得刚刚还看见她在甲板上,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海思索一阵后回答道。

“这样啊,那……”江夏本想说“那我先走了”,但话未说完却发生了变故。

纷纷攘攘的人群骤然停止喧嚣,汹涌的海潮静止在掀起海面的一瞬间,水墙般形成坚实的壁垒。

“这是,三月雨?”

江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三月雨。

他左右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三月雨的具体位置。

巨大的客轮使他无从下手。

“真麻烦。”

江夏低声骂了一句,看了看面前保持在前一瞬动作的海。

倏地,不到一秒的时间,海静止在空中的手指突然抖动了一下,仿佛在挣扎,从囚禁时间的数以亿计的枷锁中破网而出。

却又突然终止。

江夏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再次仔细观察海,确认他真的没有移动半分。

“该死,那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江夏心中怒斥着,转过身冲着甲板上建造的数个建筑来回移动视线,试图令他的视线贯穿这艘放眼望不尽的豪华巨轮。

霎时间————

“嘣。”

一声闷响在他的头顶炸裂一般传开,剧烈的疼痛混杂眩晕感从头皮一直冲到脚底,全身上下仿佛压抑了很久而感到非常痛麻。肢体变得软弱无力,双脚从最初的发抖变为再没力气支撑,终于仰面倒下。

他是闭着眼倒下的,所以没能看见站在他身后突然袭击他的海。

海微微抖了抖手,注视着躺倒在地上的江夏。在江夏转身寻找三月雨的一瞬间,他伸出左手猛地在江夏的颈部敲击并在他的头部进行眩晕击打,致使江夏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对不起啊,兄弟。”

海似乎没有被三月雨释放出来的时间枷锁束缚,在封闭时间的范围区域内他活动自如。

“那么,你的目的应该也交代一下吧?”

海身后的光芒被阴影遮住,他灵活地起身一跃躲过了从天而降的一击落地挥剑。剑身在空中划过凄冷的弧线,像是把紧密凑齐的空间斩断。

三月雨立绪——时间暂停的主使者——手中拿着长约两米的圣剑,锋锐的剑尖直指伊万诺维奇·海,锃亮的寒光从剑柄一直亮起至剑端,散发寒冷的气息步步逼人。

“被发现了?什么时候。”

海见状饶有兴致地问,和之前表现出的普通性格完全不同。

“自从你交谈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其一,你怎么非常确信给江夏打电话的朋友不在这条船上。”

三月雨稍稍做了停顿,手中握着长剑步步逼近。

“其二,信号站损坏这件事没有对外公开才对,并且备用信号站我刚刚确认过,已经开始正常运作了。”

“你故意对江夏说这些,只是为了诱导他让他知道那个朋友肯定在这艘船上。”

三月雨用冰冷的语气分析着,目光不带任何感情。

“是吗,你的洞察能力还真是敏锐,比这个小子强多了。”海耸了耸肩。

“不过没办法,谁让我不擅长编谎言呢。”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的身份……又是什么?我不想听其他的回答,也不要找借口扯开话题。这把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刺死你。”

三月雨向前移动两步,剑尖已经到达海的脖子前不到三分之一米的距离。刀剑发出的杀意完完整整传达给海。

“别着急别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就该更有趣一点。”

海后退两步连连摆手。他突然笑了,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他笑得毫无征兆。并没发出任何声音,那属于无声的笑,亦或微笑亦或嘲笑。

“我只是个代行者,真正的目的我也说不清楚。”

海低垂着眼帘,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三月雨见状大惊并运作全身力量在剑上,全力向前一刺。

“你中计了。我不是想带走江夏,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把你引出来,先解决掉你这没头脑的障碍。”

仿佛毒誓一般的魔咒在海的嘴中缓缓吐出。

远方天空被绚烂的金色遍染。

……

等到他醒来时,江夏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布床上。

通过窗外是暗色的海面以及降临的夜幕。

“你晕倒了,我把你抬进来的。”

像是邀功一般,坐在一旁的伊万诺维奇·海对刚苏醒的江夏如是说。

“晕倒吗,奇怪。”

江夏皱着眉头,过了半天才从迷茫中完全复苏意识。

江夏揉着留有眩晕感的头部。

“没关系,可能你也晕船。医护人员已经给你做好医疗措施了,现在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

“那还真是谢了。”

“不用谢,我就是这样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习惯就好。”

海臭着一脸坏笑,短短两次接触江夏觉得他已经了解伊万诺维奇·海的性格——无论和你熟或不熟,只要你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一定会把你当做亲密的人看待。

与此恰恰相反的江夏却形成鲜明比对。

海表示无所谓。

“对了,三月雨,那个女孩找到了吗?”

江夏突然想起三月雨的事。

“暂且没有,我看见你晕倒之后直接把你抬进来了。”

“力气真大。”

“多谢夸奖。”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不算长,只有二十分钟。现在已经七点半了,距离歌舞会开幕还有二十分钟,你决定一下要不要去参加?”

“我还是不去了,我得去找那个女孩,她很容易走丢。”

“别着急,反正她也一定在船上,不如一边玩着一边在人群里找她,或许她可能自己忍不住去参加歌舞会了?”

“可能性几乎为零,她一直都跟在旁边。”

江夏深吸一口气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这里是船上的医务室,浓浓的药味刺入鼻孔令他松弛的精神稍稍紧绷。

“那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歌舞会就在甲板上举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那里,找起来也方便许多。”海继续诱导着江夏,最终江夏终于经不起海死缠烂打一般的请求:

“好吧,正好活动一下,肌肉有点酸痛。”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肌肉酸痛的原因是海在后面突然偷袭。

江夏缓缓坐起身,通过圆形玻璃窗望见外面的世界。

傍晚的海风吹过,捶打在船窗上,发出“呼呼”的声音。

收拾一番简单地做了活动,确认已经无大碍之后江夏和海走出坐落在B区建筑阴影下的医务室。

“歌舞会是在甲板上举行的,对吧?”江夏回想起刚刚海对他说的话。

“没错,的确是这样。在甲板上举行,活动内容大概就是让观众观赏世界各地的歌舞团的表演。”

海伸出手腕看了一眼表上标明的具体时间,17:41。

“赶快走吧,要开始了。”

海跑在前面,并扭头对慢吞吞跟在后面的江夏大喊。

江夏回过神的时候,海已经跑远了,在翻滚的浪潮中,在黯淡的夜光中,他的身影宛若鬼魅。

时已入夜。

17:50,泰坦尼克五号,轮船甲板。

夜幕将白昼取代,冷落的天空只剩孤独的黑。

海上的夜晚和陆地截然不同。

城市中有烛火般缭绕的灿金光影,海上没有。

有的只是一块遮天黑布,一轮冷色残月,无尽的黑暗之海以及漂泊在海上如浮岛般的客轮。

客轮上灯火通明若海上都市。

从远处眺望,船上的灯光集聚汇拢,映在如银屏的海面上衬出巨影,灯光仿佛海潮,随时都能从遥方天际汹涌奔来。

船所到之地溅起如冰晶般的细细水丝,洒在空中迅速被海风吹散成一团透明海雾。

甲板上,人数多如沙海。

江夏站在潮流中,像长河中的砂砾,任凭水流将他推向远方。事实他一动不动,铁钉一样定在原地,面前红灯绿酒的夜生活对他丝毫无感,他不断回头,目光从人中来回移动,寻找着走丢的三月雨。

“怎么样,找到了没?”海站在江夏右侧,观看着面前的摇滚乐演奏。节奏发疯似得劲爆,人的激情在一瞬间引燃爆裂。

江夏没有心情激动,海好像也在琢磨事,心思也不在演出上。

“Keeping it inside it's killing me

Cause all I ever want, it comes right down to you

To you!

I'm wishing I could find the words to say

Baby I would tell you every time you leave

I'm inconsolable”

英文歌词雨点般闯入他的耳内,不断分散着他的注意力。现场气氛非常热烈,海大声喊出的声音浸没在海浪一样的节奏旋律中。

“没有,没看见她。”

江夏摇了摇头,通过口语他能明白海传达的意思。

注意到江夏摇头后海也跟着他一起在人群中不断寻找。

他们走到甲板的一处高台上,站在高台上望着底下的人群。

在甲板上演出,已经不是很稀奇的事。随着航海技术的迅速发达,很多新晋的歌舞团都会收到许多公司的邀请出航演出,这也是当下社会舞者的新型工作方式,很常见。

甚至不少歌舞团以海上演出著名,并且也吸引了一大批对航海不感兴趣的人们纷纷加入到航海出行的队列。

譬如下面站着的人们,前一秒他们还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而此刻已撕裂薄薄的伪装显露出人性的野生与凶悍,跟着摇滚乐发疯似的节奏,随着舞者迷乱的步伐与身姿摆曳,背影淹浸在黑海上,摇摇欲坠得像无数危塔林立在甲板。火爆的气氛令冰凉的夏日海风顿时烤成灼人的燠热。

江夏从高台上眺望,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毯以及仿佛深渊的海浪。他后悔自己出来没有带上望远镜,这样三月雨走丢后也能迅速找到她。

当务之急不是满口抱怨,仔细寻找才是关键。

江夏从高台的台梯上步下,踏在最后两个台阶时猛地一跳稳稳的站在船上,接着意外突然降临。

“哗——哗——哗——”

汹涌的海潮翻卷声彻贯长空,如山洪猛兽咆哮般的水流冲击声覆盖整座黑海,黑夜也为之撼动,恍惚中仿佛天与地都在摇晃,日月星辰即将坠入深海。

江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而现场气氛瞬间从热情高涨的火爆变为鸦雀无声的噤若寒蝉。

一切,变化得太突然,突然得所有人来不及做准备,就已经被恐惧与悲伤的韵律吞灭在无边无尽的海上。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不同国家的语言一股脑冲入耳中嗡嗡作响,大致表达的都是“什么情况”一类。江夏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捶打了一下因为猛跌在地而摔得有些发疼的脊梁。

“有没有搞错,怎么突然一个大浪!”

许多人低吼着,他们都为刚才惊悚的一幕发出濒死还生的舒气与咒骂。

演出也被迫暂时停止,由于船体剧烈摇晃导致演出台上的舞者们纷纷跌倒,音响也摔在地上,恐怕已经损坏,不知道有没有储存。

“倒霉!”

人们皆如此抱怨。

“船长在哪里?你们不是声称船的稳定性很好吗!”

“万一再来几次这样的麻烦怎么办!”

“……”

诸如此类的谩骂此起彼伏,凡世的喧嚣此刻尽显。

突然——

“轰——轰——轰——”

船上还有灯光点亮,灯光的映衬下人们看清了天空奇象————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聚集满凝黑的乌云,黑云拢在一起像握住天地的巨手。

“那到底是什么!天气怎么搞的!”

“不是说这几天都会放晴吗!怎么变成这样!”

正在人们的情绪开始出现暴乱而变得无法止息时,更令人恐惧的一幕出现了。

“咔!咔!咔!”

天空上突然亮起一道深蓝色的闪电铺满星夜,无数天雷翻滚在黑云之上,如无数条狂舞的灭世雷龙,发出震天的长啸。伴随着闷雷炸响的声音在天空的另一端快速传到泰坦尼克五号上方,人们开始惶恐不安。

“船、船长呢?能不能返航?开出去应该不远……”

人群中有人如此提议,人们的积极情绪在巨变的天气下骤然改变,燃得灰烬不剩。

“船长,船长在船舱里!让他出来!我们要返航!”

江夏蜷缩在人们之间,他默默的躲在一个角落里。

这都算什么啊,为什么偏偏让自己碰上。

“呜——呜——呜——”

海风加剧,狂野的气息充斥在整艘客轮上,人们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没人敢开口讲话,在猛烈气流的迎面冲击下呼吸都很困难。

船体再次剧烈摇晃,这次与上次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船上的东西开始东倒西歪,甚至有个别的东西没有放稳从甲板的栏杆上飞冲出去掉入海里,所幸有体积较大的物品直接被栏杆挡住没有掉下去。

人们发疯的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他们再没心思吼来吼去,他们心中替代愤怒的赫然是对死亡的恐惧,他们认为这种险境算得上海难。

“不是说船可以解体吗,赶快让船解体!”

有人顶着风拼尽全力喊着,但无一人回答,隐隐躁动的海风把所有人定在原地,就连船舱的门也没人打开。

然而这象征天降谴罚的境况远没有结束。

“哗——哗——哗——”

四十秒后如生死逃亡一样的海浪终于减缓,船开始慢慢恢复到正常行驶的平稳状态,天空如水晶一样的雨垂落到海上连成一道由水积凑的屏障。

险死劫生的人们不断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试图让狂跳得要飞出来的心脏变回正常。

海上出现薄雾。

这一切离奇怪异的现象都无从解释。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阴云密布,平静无风的海面莫名掀起浪潮,雨未下完便出现淡淡的薄雾。

也许,这是在场所有人见过的最诡异的事件。

“混蛋,差一点就死了!”

“不行啦!我受不了啦!”

有人疯狂地仰天长啸,尖叫着带有哽咽的哭腔。

“让船长停下,提前返航!我不要在这种鬼地方待下去了!”又有人哭一样地大喊,但却没有人嘲笑他讥讽他,人们都沉浸在生还的庆幸与精神崩溃的双重边缘中痛苦的挣扎。

“尊敬的乘客们,由于事发突然,我们已经做好相应的应对措施。”

“措施什么!放我们回去!”

“这里是监牢!是监牢!”

“鬼天气!我们可不想死在这里!”

“是要钱吗!我们不要退钱!我们只想回去!一分钱都不让你们退!”人们大声喊着。

船舱顶部,操作室。

“看来他们都想回去。”

站在总操作室一旁叼着根香烟并没有点火的男人看着监控上躁动的人们。“返航必须上报给总部,我已经减缓了航行速度,在总部下达返航命令前只能先这样了。”

像是船长的苍发老人也叹了口气。“等等,有点不对劲,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男人双眼一瞪,目不转睛盯着一块监控区域。

“哪里不对劲?”

船长顿时挺直身板,在男人疑惑的那块区域寻找着。

“看见那轮廓了吗伙计,那是一艘船啊!”

船长直勾勾的看着那从薄雾中破茧而出的庞然大物。

与此同时。

“快看!有东西向这里移动!”

人群中倏地有人站起来大喊。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薄如轻纱的雾气里冲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船!那是条船!”很快有人认出了那个庞然大物。

江夏站起身,隐约中仿佛看见了许多。

“没事吧兄弟,刚才那一阵真猛!好险以为就要死了!”

海猛地拍了拍江夏的肩膀,江夏全身一震然后把海放在背后的手移开。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我不记得有船在这个海域里。”

海遥望着那破浪而来的巨船嘴里轻声地说,话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只能让江夏一人听见。

“不会吧,那是……”

待到船完完全全从雾中脱离来到人们的面前时,有少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泰坦尼克四号!”

声音如魔咒贯穿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