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年12月25日

圣诞节。

某人是被一阵令人听了头疼的防空警报吵醒的。今天是面试的日子,本应是需要一个良好的睡眠。

电子日历上显示着鲜红的日期,日期下方标出“圣诞节”的字样。透明的光屏闪闪发亮。红白相间的圣诞节背景显得鲜血淋漓,看起来格外恐怖,可这却无法给床上的某人带来什么精神。少年还是迷迷糊糊地,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谁想出来啊,外面还在下雨夹雪来着,冰冷冷的,少年的脑袋里这么想着。还是被窝里比较暖和……头好晕。

他拱了拱被子,缩起脚。床上就像凸出来一只巨大的蜗牛。

少年有些低血压,所以这个时候很难起得来。为了防止迟到,少年的闹钟总是定的很早。然而今天的防空警报像是午夜的鸡鸣,难听的声音在闹钟响起之前就传来。

这阵防空警报像是来自十七年前的丧钟。老实说,少年很是讨厌这个防空警报。警报让他想起过去不好的事情。可钟声犹如魔音灌脑,忽高忽低的频率让他怎么着都无法忽视。

这阵让少年头疼的噪音最早的起因是十七年前,同样是圣诞节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世界都显得平静。几个大国偶尔为了利益唾沫横飞,联合国为了海盗问题绞尽脑汁,少数地方有着硝烟,但大部分地方都和平如旧。大家该吃吃该喝喝,相安无事。

但和平并不是世界一贯的常理。总有些历史鲜血淋漓。

大西洋中心突然长出了一颗巨大的树木。巨木突然一下冒出来,连远在冰岛的人们同样看的一清二楚,像是世界树,通向天堂的阶梯。

蓬顶那么大,比起它东方传说的大鹏鸟也只能算是个小麻雀。那玩意儿的躯干比城市更加的粗大,几乎无法丈量。人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样的东西,那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奇迹。如果在那之前有任何一个人敢在植物学家面前说有一种植物可以几十秒之内长到平流层,那么多半一盒培育中的培养皿就扔过来了。

蔑视科学的做法对于不少急性子的研究人员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如果真有这种东西,那么他们是在干什么?

可在那天,所有的常识都被颠覆。响亮的耳光让不少科研人员一脸懵逼。

当时厚重的积雨云黑压压地将选舷窗覆盖,飞机穿过平流层,运送乘客从欧洲前往南美。飞机是一架老旧的波音,机长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那一片地区正好遇上大风暴,所幸机长在仪器的帮助下提早抬高飞机飞到了云层之上。他一边轻念祷词一边操纵飞机,感谢主让他再一次平安的飞过大西洋。

但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雷达上,接着机长在下一刻看到了铺垫盖地的绿色枝叶穿过云层。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绿点,机长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马上绿点变成了硕大的树冠冲破云层。这巨大树木的速度非同一般,甚至带起来一阵狂乱的气流,将云层向旁边吹开了不少。机长本来是一个基督徒,看到这一幕差点就放弃了操纵飞机。这是真的神迹。

云层成为了那棵巨树的环裳。

与此相似的还有当时一艘小船。小船因为风暴摇摇欲坠,船夫无奈等死。可前方数百海里的地方突然拔地而起一棵树木。它急匆匆地向云层之上冲刺。

机长还只是差点放弃操纵,好歹职业意识让他保住了飞机乘客的性命。可那名船夫痛哭流涕的跪倒在船上。阳光因为树木冲破云层的缘故照射进来。缕缕金光将小船映得发亮。原本是无神论者的船夫当时就成为了坚实的信徒。不过这名新信徒并没有停留在人世多长时间,树木带来比刚才大得多的海浪将小船一把掀翻,连气泡都没冒出来几个。

诸如此类的流言流传在大街小巷,但无一不是证明巨树对人们带来的巨大震撼。犹太教派中所述的卡巴拉之树是通往上帝的路径,后来人们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形容这棵树的词语了,就给他定下了这个名字。

可这只是开始,大西洋上突然出现一棵树虽然可以让人们在茶余饭后吹上几个世纪,却显然和防空警报的呜咽声没什么关系。防空警报只有在出现灾难的之后才会响。

是的,灾难。

少年有些受不了那阵防空警报了,一把将唯一露出来的头也用枕头罩住。

“唔……”声音透过棉质的枕头变得不清不楚。

但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从另一边的床头柜传来了闹钟的声音。悠扬但是显得无比迟缓的如同树懒一般的闹钟响了起来。声音由缓慢渐至激昂,渐渐盖过了长鸣的警钟。某人的牙这时候咬得咯咯作响。

少年啪地一下坐起来,棉被刷的掀开。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头发有两根翘起来,立在脑袋上像是天线。

他睡不着了。

低血压仍旧使他昏昏沉沉,但身体本能的直立起来,这会使他大脑清醒速度快一些。胸口有点发闷,身体轻飘飘的。左手一巴掌拍下去,闹得跟公鸡似的闹钟就闭嘴了。

与此同时,防空警报又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了有些不真实的寂静。

呆毛一抖一抖,彰示坐在床上的某人还没睡过去。

不过显而易见,他又开始犯迷糊了。

那根巨大木头的出现只是一系列事件的开端。就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只是一纸合约,这根木头的意义并没有它引发的一系列事情更加重大。

它只是一个标志。在巨树出现之后,首先出现的自然是始料未及的大海啸,从北美到南美,东岸的居民接受了一次的盛大的洗礼。欧洲列国更是损失惨重,当然最凄惨的是冰岛,大西洋东北方向的国度,被大海啸冲击的面目全非。海啸让人类再一次明白了现阶段的科技比起大自然的伟力真的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不过好在人类遍布全世界,仅仅是海啸并不足以将人类惊动的天翻地覆。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魔幻了起来。一块巨大的大陆和那棵树木一起出现。也不能说多么的巨大,或许和原本的大陆不能相提并论。但不管怎么说,它的位置和曾经的传说实在是太符合了。

亚特兰蒂斯。

从卫星拍到的图像显示,巨树周围的海面在不知名的力量下固化,变成了一块能够播种能够生存的货真价实的土地。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沧海桑田是大自然的特权,地壳可以移动,海平面能够升降,可怎么能把一片海突然之间变成大陆?

这就像是把牛奶变成葡萄酒。

大地应当由熔岩变成火山岩在数以亿年计的风化之后成为松软的砂石泥土。这片大陆的出现违逆所有的常识,哪怕是物理学上最神奇的理论都只能对这现象干瞪眼。这几乎是真的土地,只有检测同位素的时候,才发现这片土地似乎年代有些久远,一些干枯几天的种子是其余大陆上数个世纪以前的灭绝过的植物。

有植物就应当有生物。有生物的地方……多半有人类。所以和那片大陆一起,一些人形的影子由模糊变得清晰。空旷的大陆上出现了人影。他们穿着白色的袍子,上面绣有灰色的图纹。尽管当时是俯视视角无法看见那些人的表情,但是已经精确至毫米的卫星还是能够将他们大致的穿着照下来。

以绿色为底的衣服,在上面绣上灰色的图纹和一些意义不明的线条。这些事物的出现,便是那次战争的开端。就像是将武器推向海岸的炮架,在战争之前就要曝露出它的样子。那个时候兵马未动,但是火药的味道已经出现了。

少年的肩膀抖了抖。看起来低压的血液终于向上抵达了大脑,洗走了沉淀,以细胞为单位的大脑开始运转。

然后呆毛翘的更厉害了。

少年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他挠了挠头发,手指嵌入发丝中。好像好久没剃过头了,头发真长,他想。他的手顺着头发往后一滑竟然没有摸到后脑勺。

他甩了甩头,隐约间听到什么飞舞的声音。他想那大概是耳鸣的缘故。他端起放置在桌上的糖水。冷了一晚上的水不可能有什么温度,可他还是一仰头给灌了进去,就像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冰冷的液体倒进他的身体里,而他的表情却表现得更舒服了一些。

他盯了一下时钟,这会儿明显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不管怎么都没什么事干。或许这个时候可以给妹妹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但他尚不清楚的脑袋来回咕噜了两下,想起来只剩下俩鸡蛋和一盒牛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就算他现在做好,等妹妹起来牛奶大概也冷了。

“呼……”

所以少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书桌上是他父亲的相片。他的父亲不大爱照相,有一次提到这事他也只是说这没有什么意义,有些东西是照片留不下来的。他知道父亲有很多故事,这一定是他多年以来的感慨。

可说实在的,少年和父亲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所以父亲的感叹对他也未必适用。他倒是觉得照片挺好的,照片里的妹妹还穿着格子碎裙,完全是一个半米多点的黄毛丫头。一家子和和睦睦,除了缺少母亲,一切都显得安逸宁静。

父亲曾经是军人。在少年眼里“爸爸”这个角色一直很高大。父亲在大树生长出来的时候参加了战争。他想父亲一定是很伟大的人,只是他的儿子有点挫。

他时常这么想,有点自卑。

父亲给他讲过那个时候的事。

那群灰绿色长袍的人出现的时候,不少官方的民间的组织都企图作死地接近那群突然出现的家伙。父亲的语气在讲的时候有点轻佻。

“可不嘛,虽然人类往往惧于那些未知的事物,可潜藏在人类心中名为贪婪的原罪可不是多么容易摆脱的。这些超出常理的东西一出现也就必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些可都是潜在的利益啊……说不定可以换成金子的东西。”

如他们想象的,对方也不是原始人,更不是部落里的酋长之类的家伙。他们博学多知。来自未知地方的人们语气很和蔼,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对方也能理解并勉强说出这边的语言。

接着在双方完成接触之后,一线人员带回来对方的态度。博学多知的异邦人这么说:

“你们若是归顺我主,必有福德。如要违抗,战争的铁蹄将会踏遍每一个角落。”

看来是没得谈了。

之后的种种行为证明了对方是彻头彻尾的狂信徒,脑子没病也多半废了。而真正的指挥官一直没出现。于是战争就在对方恼怒之后打了起来。然而战争的天平却并未向科技的这边倾斜,军队和这些绿袍灰靴的家伙打得有些困难。

的确打得有些空难。在那些人的身边物理现象不可思议的发生了扭曲。

切割、穿刺、冰冻、融化。

难以想象的物理现象凭空发生。这下是真的无法解释这些了,只有一个词语能够笼统的概括这些东西。

魔法。

再无他想。

战争就开始打了。这一打就是七年。一开始人们还妄图通过和谈平息,但是因为某几次战役就打出了真火。

战争在十二年之前结束,以一纸合约作为句点。

那场漫长的战争到现在都留有深刻的印记,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可时间早已经淌过了十多年。

他倒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是父亲怎么也不告诉他。

低着头打瞌睡的少年眨了眨眼,睡眼惺忪的最后一次看了一下时钟。又过了半个小时了。

少年这时候起身去往厨房。“踏踏踏”,厨房就在隔壁。他进去,连围裙都没系上,径直拿起两个蛋。

“啪嚓。”

家里穷,没钱买那些全自动的机器,所以做饭还是得他自己来。

滋滋的声音在铁锅里响起,早些时候是父亲在做这些。他那时候还不会做菜。父亲就告诉他,他是家里的长辈。以后当哥哥的大了,就担待点妹妹,等妹妹大了才会照顾他。

“哥……”

身后传来妹妹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没怎么睡醒,飘忽不定。不过妹妹的声音又软又糯,很可爱。

妹妹起来了。

“先去那边坐会儿吧,饭一会儿就好了。”

“小……三?”

妹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独特的穿透力,酥酥的,让少年听了倍儿有精神。可内容却有点奇特。

“什么小三?哪里学来的这种词?快去坐着,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说这个词……算了。”

妹妹也不是笨蛋,可能是说着玩儿的吧。

少年也的确被叫过小三,一个总是自称他妹夫的损友经常这么说他。说少年长得娘炮,打扮打扮就可以去当当婚姻破坏者了,还说把妹妹许给他他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出柜。

想想就牙痒痒。把妹妹给他?做梦去吧。

“以后别这么说你哥。”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妹妹。

“哥哥?”

“快回去坐着。”

滋滋的声音响起,少年又连忙回头掌勺,再搁一会儿煎蛋就糊了。

妹妹一步三回头,脸上像是没睡醒的表情。

虽然说长得秀气没什么大问题,可少年真心希望自己能够长得魁梧一些。他们家就他一个男的了,父亲临终前就对他说:“好好护着妹妹。”

所以他得做一名男子汉,顶天立地的那种,这样才能在这个世界里立足。

正直、诚实、坚强。

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霜,今天就这些了。家里没吃的了,一会儿中午哥哥多买点回来。”

少年看到妹妹的眼神有些奇特,摸了摸头发。果然是头发太长了,今天还得顺道去剃个头。

“你先吃着,我去上个厕所。”少年将盘子放桌上,瓷器和玻璃发出轻微的响声。

厕所门哐当一声。马桶的声音窸窸窣窣。

“啊——”尖叫声响彻云霄。

在这一刻,少年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三观的刷新,比起他现在的震惊,那场史无前例的战争在少年心中也只能是毛毛雨了。

…………

尽管少年长得秀丽秀气,不过他早些年也去练习过武术,还得到了一些人的赞赏。然而不论怎么活动……好吧,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他不长肉。

他想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却也没法子了。他总不能让妹妹饿着,自己一个人大吃大喝,那说不过去。

少年其实做梦都想有一身魁梧的身躯。作为孤儿,这些年他看到过很多不幸的事情。他很明白,有些事情是只有男性能做的,有些事情女性是会吃亏的。

所以……

“怎么回事了啊?”

少年家里挺穷的,但是说实话一些基本的家具也还有。镜子作为易碎品之一被少年擦得发亮,因此这会儿也将少年的身姿映得更加透彻。

身段婀娜,长发如墨。镜子里映出一个女生的面孔。脸型和原来差不多,但是显得更柔和,头发突兀地长到了腰际,连带着睫毛也长了少许,肩宽一下子小了,骨盆像是绑了沙袋一样大了一圈。最重要的是胸前鼓出来的东西,说那是胸肌未免太过分了。

之前一直都是少年。

现在是少女了。

“别啊……”她缩起脚,一脸惶恐地将指甲嵌进皮肤里。她想那个镜子里的人一定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她挥挥手,镜子里的人也挥挥手;她皱着眉头,镜子里的人也皱眉头。

怎么可能呢?逗我玩的一定是。大概刚刚喝的糖水不够浓?

呵呵。

她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在对他开玩笑,说不定是那个企图拐走自己妹妹的损友给她化的妆。

“哥哥?”妹妹已经过来。她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疑惑语气。妹妹启智晚,平常也是显得呆呆的,所以她平常有什么事情都会表现在脸上。

妹妹的脸上满是疑惑。

“你是哥哥?”

少年……不,少女张张嘴,又抿抿嘴唇,看见镜子里的女性梨花带雨的表情,忽然噎住了。

“啊,是啊。”嗓子有点哑。

这是怎么回事呢?

“哐哐哐。”

突然有人敲门。

“我去……开门。”她忽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妹妹。起身慌不择路地逃开。

但她在开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会是谁?如果是熟人怎么解释?

少女还在犹豫,门就自动的打开了。

能够打开自家门的一共就那么几个。去世的父亲,兄妹俩,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备份了钥匙企图拐走妹妹的变态。

“呃……啊,嫂子好,我是您妹夫。”很欠揍的声音。

“哐。”大门砰然关上。

果然是个变态。

…………

少女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某个家伙正在侃侃而谈。

“嗯。也就是说你变成女的了。听起来怪可怜的,不如把我介绍给你妹妹好分担压力。”

“不行。”

“其实你看起来对你的身体还没适应。你妹妹就由我来照顾一段时间,顺便也可以理清一下思路?”

“没门。”

“那我把你现在的问题解决了,再把我介绍给你妹妹可以么?”

少女思考了一下,食指抵在嘴唇上:“不可能,她现在才12岁。”

这种事情涉及到妹妹的想法,当然不可以擅自决定。

“欸,你还真想了一下啊,我还以为你一耳瓜子就过来了呢。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仅仅是说你变成女生……”

“什么情况啊……”

少女蜷起双腿。

这件事太不真实了。以前别人也是伪娘伪娘的叫她,说她娘炮,说她没男人味儿。她想这些言论都没事儿,这些算个啥。只要自己赚了钱了,多吃点,以后就长肉了,就没人看不起她和妹妹。

她感受到下体传来空荡荡的感觉。原来的内裤变得有些大,空落落的。全身都空落落的。

可是父亲说过,要自己好好的保护妹妹,要当一个好哥哥。要当一个好男人。哥哥是妹妹身前的盾。

那现在呢?

“喂……”

“喂……”

“兔尘!”声音突然一下响起在她的耳朵边上。

“怎么了?”她问,然后又下意识地补上一句,“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把妹妹给你。”

“好吧,是我错了。我道歉。”这个家伙说着,“那我们先来解决你的问题。先不说其他的,你前几天有什么征兆么?”

“什么征兆?”

“就是你变成女生的征兆。”

少女闭上眼睛:“没有吧。”

“真没有?”

“没有。”

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就像是走在半路被别人抢了手机一样的感觉。

“那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青菜萝卜。”少女掰了掰指头。

“你是兔子吗?小霜和你一起吃这些?”

“我给她加了一条鱼,还有我本来就姓兔。”

“还有其他什么吗?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没有了吧……不过我之前倒是投了简历。”

“简历?也对,这个时候了啊,一年一次。试试也是挺好的。可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虽然你平时跟机器一样,还是应该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吧?还有其他的吗?”

“……”少女眉头紧锁。

“好吧,那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我们可以先来考虑一下,比如说从头开始捋一捋,你今天早上起来没什么感觉,然后看到镜子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女的。性别变化这么大,一般情况下出现了这么大的改变你第一时间就会意识到不对。可是你知道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异常,很有可能你的大脑早就适应了这一现象。不过也说不过去,我昨天还和你上学来着,也没见你拿剪刀把自己阉了啊。不过说不定你这下就可以把妹妹托付给我……”

在这个叽叽歪歪的家伙自言自语的时候,面前的少女将自己的手指一点点的收紧,似乎是在忍耐什么,收缩什么。“妹妹啊……”

她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的东西。有一件事,是只有她能做的,只有现在的她能做的。没办法了,只能这样。

“谭阳城……”少女突然出声。

“啊,什么事,不,我没说你把自己阉了。我是说你可能可以把妹妹……啊呸,我说什么呢。”

“谭阳城,我觉得我还是要去学校。”少女说。

兔尘很少请假,因为家境原因所以他很珍惜上学的每一个机会,甚至遇到了病态的地步。不过在谭阳城看起来今天她没什么力气去上课了。

被少女看成是变态的谭阳城闭上了嘴,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少女。看了一会儿,他突兀地冒出来一句话,“你确定?”

“嗯。”

“你还是歇会儿吧,看你那样子衣冠不整,连女生怎么穿衣服都不知道,你今天去上什么课。”

“我知道,我帮妹妹穿过衣服。”

“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学校?得了吧,除了我以外你觉得真的有人能相信你是兔尘?突然出现一个女生,然后冲到大家面前嚷嚷,我之前是男的。有人会信?”

“你不信了吗?”少女这句话说的有点难为情,撇过脸。可她又说道:“我还是要去。”

“为什么?”

“今天是面试的时间。”

“是这样没错……”谭阳城忽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只要是女生就可以通过第一次面试去实习。是有这个说法。可是新晋少女兔尘,你难道不觉得你今天去也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谭阳城看到少女一言不发的样子叹了口气。

“说真的,算了吧。你看起来确实不大好。我不应该逗你玩儿的。面试不止一天,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会帮你先……”

“我要去!”

少女忽然间眼神坚定不移,好像是荒芜雪地里燃烧起来的火焰。

“去!”

“喂喂,我开玩笑的,你今天还是算了吧。他又不止一天面试,我先帮你排队……”

“不!”

“你刚才不是还没精打采的,怎么这会儿又好了?”谭阳城气急败坏的拍拍脑袋。

“没。啊,不,好了,我已经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她的手在颤抖,可是没时间了,她怕现在气馁了就会好长一段时间振作不起来。没时间让她去整理自己的情绪,没时间让她体会身体的巨变。

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自己放松下来,父亲告诉她男人就是一把盾,苦难是勋章。可一旦松懈了,盾就锈了。这时候哪怕经历了再多的苦难也没有用,锈了的盾一劈就断。

哪怕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女生也是一样。她不能这么消沉下去,妹妹还要吃饭呢。

今年是少年毕业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只能去乞讨了。

…………

其实曾经是少年的少女就读于一所家政学校。

没错,家政学校。里面出来的学生大多从事服务和礼仪行业,大部分不是管家就是保姆。当然还有一个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大乐意的职业——女仆。

而谭阳城和兔尘就是其中的学生。

战后的经济总是奇怪的,暴发户层出不穷,服务业也是需求紧缺。法律规定是不可能有奴隶,但不少人为了谋生还是会选择去家政学校学习。不说别的,在有钱人家里哪怕是仆从也有着非常高的工资。

当然,法律在人权方面还是有着保护的,主人要是想如同封建社会一样对奴仆做些什么?

这当然是连前提都不能成立的不可能的事情,人权组织不是吃干饭的。

女仆和管家的作用其实也仅限于帮忙管理别墅和一些杂物,那么大的资产总得有人管理。甚至有人将佣人拿来作秘书用,也可见如今的佣人素质之高。女仆这个职业名称的再度使用也仅仅是由于一些代表的恶意提议而已:

“女性清洁工人、厨师等服务业的具体分类太过混乱。我提议将其统合为一种职业,使得服务更专业化,成为面向客户的高级人才,降低低级产业需要的工人数量,将多余的人力引向高新技术产业。”

简直一派胡言,战争前是不可能通过这一提案的。

但那是战争之后。

在大多数情况下,基于人权的保护,女仆只能选择女主人。但偶尔也有例外,比如说少女曾经投出的简历就是给一个没什么人见过的隐世富豪。似乎是特例,据称那人是名男性,但依旧可以招凭女仆。

无数人去参加但都被打退回来。大多数男性甚至不能够通过第一次面试。女生倒是因为人数稀少的原因免去了第一次面试,但之后也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成为正式的员工,呃,也就是女仆。

“据说是因为那个家伙是个伪娘欸。”

兔尘懒得搭理他。

谭阳城在女生中人气很高,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变态只对兔尘的妹妹感兴趣——兔醉霜。曾经兔尘想过这种事情有可能只是谭阳城的障眼法,为了躲避女生的追求而进行的假动作。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变态果然是变态,哪怕是刚刚自己变成了女生,那货的眼神也是一直飘向自己的妹妹,兔尘啐了一口。

谭阳城的眼睛总是时不时的迸发出怪叔叔的光辉。

“姓谭的,我现在去学校怎么办?”走在路上,兔尘这样问。

“能怎么样,你总不能去教室里大吼一声:‘老子是兔尘,以前是个男的,因为不小心吃错药变成了女生’”他吧唧吧唧的说着,双手抄在裤兜里,“要我说你还是先回去理清楚思路。这次面试又不止一天,我帮你领一个明天的号就可以了。”

“不要。”少女很倔强。

谭阳城揉揉鼻子:“那就没法喽。你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吧,我给你去抢一个考前的号码。你直接和他表明你是女的好了。”

“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不过你为什么非要瞅准这个机会?其他的地方当个管家不成吗?呃,现在你是不行了。”

“不行的。”兔尘摇摇头,长发一甩一甩,“以前我也去面试过好几家。”

“我都不知道……然后呢?”

兔尘白了他一眼,真当自己不是外人。

“然后他们说管家的外表要有威严,长得好不好看都无所谓,但要镇得住场子。要有……”声音越来越小。

“要有什么?”

“要有男子气概。”最后几个字兔尘咬得很艰难。

“啊啊啊,没事的,现在就好了,不过你成了女生也就好找工作了啊。女生嘛,总是有特权的。”谭阳城见势不对,连忙出声安慰,但旋即又发现自己再一次嘴臭说错了话,“呃,抱歉。”

“特权?”兔尘摇摇头,“没有的。就算我去做女仆也不可能的。女仆要的是干活麻利的,也不是漂亮的,有肌肉的女性反而会被看好。”

“普通客户的要求确实是这样,但一般要求比较高的客户就不会仅仅凭借外表来判断了吧。话说回来长得好看难道还有错?那只是他们雇不起漂亮的而已。”

“可是时间呢?”

“什么时间?”

“今天是圣诞节。再过不久就招聘就结束了,比较有身份的客户在前段时间已经都来过了。如果这次不行的话,以后机会就越来越少了。还有就是……”

少女梗了一下。

“还有就是我有点……”她小声的说着。

她现在穿着裤子,可凉意依旧传来。

冷得厉害。

…………

“你就暂时先躲在这里吧。”

兔尘点点头以示同意。

“喂喂。”

“怎么了?”

“别乱跑。”

“蛤?你不会真把我当女生了吧?”

“怎么可能?”谭阳城挠了挠脑袋上那几撮毛。兔尘便成了女生以后的样子确实楚楚可怜,不过谭阳城多少也不是蠢到会把这种话说出去的人,自然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那么我去抢号了。”

“行。”

目送谭阳城远去,少女突兀地锤了一下墙壁。

“咚。”

手指一下子红了。

面前是刷了白漆的墙,远处是钟楼,操场,以及大大小小或远或近的人影。他们都是她曾经的同学,有些甚至是同班同学。这个时候操场被翻转过来,跑道和草坪被替换成了充满商务气息的桌椅套。人们来来往往,抽取着面试的名单。

可这些都离她远去了。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自己的同学解释自己的现在的样子。就和谭阳城说的那样,她要是冲上去说自己曾经是兔尘,怎么想都不会被别人所接受。

即便接受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啊。

不甘心。

她的心里满是怨愤,可这个时候却无计可施。刚刚一拳头实在是太过无力,打在墙上连点灰尘都没溅起来,反而是手指红了一片,磨破了皮,痛得厉害。

兔尘自忖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从小到大不管是精神上的压力还是物质上的压力都熬过去了。但是现在开的是什么玩笑?

“该死。”她咚咚咚地再次捶打墙壁,以此来消除自己内心的异样感受。

愤怒愤怒愤怒。

可好像又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东西被掩盖了下去。手指因为连续击打墙壁而麻痹,那种东西就愈发强烈起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是应该很久都没体会过了。她停下来。双手火辣辣的疼。

是性转换之后的不甘?

有一些但不全是。

是无计可施的沮丧?

也不大一样。

是为了今后前途的担忧?

不像。

那是什么?

但这时候大脑终于渐渐地发出信号,不论是之前强作的镇定,还是将这个情绪掩盖起来的愤怒,统统都被摁下去。

她的腿开始发抖,嘴唇泛白,裤子之间因为细微的摩擦而发出声响。

那不是愤怒。

而是恐惧。

几乎是很久没有过的体验,这尽管是微微的恐惧,也让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坚强的兔尘不应该出现这种情绪,她是要成长为保护妹妹的男子汉的人。她不应该对任何事物感到恐惧。

她是盾,应当一夫当关的站在妹妹身前。

可兔尘的内心被异样的恐惧占领,未知的性别,胸前的凸起,让她无所适从。以前贴合身体的衣物变得不合身,全身上下都缺乏安全感。

手指紧紧地抓住墙壁,想要扣下些泥灰,可是发展到现在的油漆却像是会反光的镜面,将她的手指拒绝在外。

她眼睛有些泛红,但不知为什么,哭不出来。

人类永远对于未知感到恐惧。

“发泄压力不是这样的,没有效率。”

“谁?”完全是下意识地,一拳头向后飞去。

“样子不错,但是软绵绵的。”清丽的声音,少女似乎看到了一根辫子从眼角划过。对方又绕到了自己的后面。

兔尘一下躬下身体,顺势往后一逮,却扑了个空。因为这一失误,兔尘的右脚踏了个空,身体微微倾斜,向一边倒去。

“平衡不好。”

对方的手突然从腋下伸出来。兔尘连忙向前一滚,左脚如同长鞭一样扬起,直逼面门。她看见那手很细腻,又小。但直到这个时候她仍旧不清楚对方的面目。

她想起妹妹的手也是这个样子,细细的嫩嫩的,如同雨后的青笋。

“发泄压力不应该找墙壁,而应该去健身房。”

声音陡然间一转,又来到了少女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她转头的速度竟然还没有对方移动的速度快。墙后的草坪上光暗交错,少女的眼睛却捕捉不到对方的身形。

“对着墙壁发泄不能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强壮。也不能够让你在之后的战斗中活下来。”

中性的,或者干脆说像是还没有完成变声期的小孩一样的声音在几个方向发出。

兔尘静下来,猛地朝一旁的某个位置伸出脚。

“不错,但是太过于保守,在战场上发现敌人的破绽,应该拿匕首刺出去。没有匕首,就拿拳头挥出去。你这个样子,太过于软弱了。”

他说的没错。兔尘所练习的武术是制敌的,而不是杀敌的,是用来擂台上比试的。这并非杀人的技法。

“太没力道。”

对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后。

“如果这是战场,你已经死了四次了。我记得这句话跟你说过几十次了吧。每次都不长记性,但还是挺适合你的。”

瞬息之间视野上下颠倒。她被抡了起来。对方用出了一个完美的过肩摔。

背脊重重地与大地接触,青草和软泥将身体托住,但少女仍旧发出一声闷哼。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痛楚了。在这个时候少女内心的恐惧已经被抛诸脑后。她被面前的人所吸引。

这个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对方的样子。对方看起来是一个比她甚至还矮一点的女孩子,每一方面都很完美。睫毛纤长,眼睛圆润,嘴唇红润。手指葱茏细小,双腿恰到好处,一撂编织起来的马尾从后脑勺延伸到腰部。唯一的缺陷就是只是胸前一马平川。

他穿着牛仔裤,头上正戴棒球帽。

但正在兔尘打量对方的时候他出声了。

“你在看哪里?”对方说,“我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