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挑战者法利翁

就在骷髅水手们忙碌着修复“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的时候,在这座无名海岛上的一处峭壁上,正潜伏着一群人。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维奥纳瞥了一眼身边仅存的几人,沉声说,“他们现在人数占优,特别是那个红头发女人……而且你们的巨鹰都失散了,等他们把那搜船弄好再动手也不迟。”

“可是……”之前说话那个骑士语气犹豫,“那艘破船真的还能用么?”

“不要被表象蒙蔽,安德里。”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远望着搁浅在海岸上的海盗船,眼中惊叹不已,“那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即使相隔如此之远,我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船上跳动的魔力之源。”

“呃……那是什么意思?”

青年骑士安德里有些不明所以。

老人不耐地皱了皱眉,对于不懂魔法奥秘的人,他觉得再多讲一句都是浪费。

“老师,那船有什么特别么?”维奥纳好奇的问。

这老人虽挂名在【神鹰骑士团】的法师队,名义上是她的下属,但她很清楚对方的名誉和地位根本不是一个骑士团的团长能比拟的,哪怕这个骑士团是帝国最强的骑士团之一。

这位名叫法利翁·休布列顿·安奇诺的老人是门萨诺斯帝国的传奇人物,几乎可以说家喻户晓。他出生低贱,母亲是一个妓女,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得好心人相助,他九岁进入帝国学院学习,仅三年便修完初等和高等全部课程,被爱弥儿公爵看中,成为其门客。

二十岁时,已在帝都名声赫赫的法利翁结识了一位宫廷法师,对魔法产生了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埋头于对魔法的学习中。他一边学习魔法,一边帮助爱弥儿公爵处理事务,五年时间,他便通过自学得到了那位宫廷法师的认可,让对方感叹“天纵奇才”。

若只是这样,法利翁还仅算得上“聪明”,真正让他的名字响彻整个门萨诺斯帝国的事情发生在他三十岁的时候。

他挑战了通天塔。

浮空城——丢卡笠翁,这是一座传说中的城市。数百年来,关于这座能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建筑有着许许多多的传说和故事,其中大部分是吟游诗人捏造,但也有一部分半真半假,让人半信半疑。

在众多的故事中,其中有一个故事就将门萨诺斯帝国的通天塔与其连接在了一起。

据说门萨诺斯帝国的国都便是由一位环法师建立,在离去之时,他在留下了一座通天塔,并告诉人们——

若有朝一日有人能登上通天塔顶,他就能成为环法师,获得探知世界奥秘的钥匙。

没人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但有一点却是人所共知,那便是从来没有人能踏足通天塔。

不要说登上塔顶,一般人连靠近这座塔都做不到。

即使是那位引领法利翁进入魔法领域的宫廷法师,也不过只进入了通天塔的第三层,就狼狈地逃了出来,从此再不敢谈及那座塔。

而更多的冒险者则是尸骨无存。

法利翁要挑战通天塔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吸引了整个帝国的热切关注。自从那位宫廷法师失败后,通天塔彻底与“死亡”和“禁忌”牵扯上,很多年都无人敢挑战,而一个被宫廷法师亲口称赞的天才,同时还是爱弥儿公爵身边的红人居然要挑战通天塔,即使不想关注都不行。

在那个万里无云的日子,在上万人的注视下,法利翁昂首阔步踏入了通天塔。之后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到了哪一层,亦或是死了没有,但随着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坚信他能成功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认为他肯定已经死了。

有人在惋惜一个天才的逝去,也有人嗤笑他的愚蠢。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一座巨大的浮空城拨开云雾,出现在国度的上空。人们惊慌失措,以为是诸神下凡,但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高喊法利翁胜利了!

浮空城仅在门萨诺斯的国度停留了数分钟,一个月后,消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法利翁从通天塔走了出来。这件事甚至惊动到了门萨诺斯的皇帝,他亲自将法利翁邀入皇宫,并让御医给其医治,但经过一系列详细检查后,御医惊讶的发现法利翁仅有一些营养不良,除此之外,比自己都要健康。

御医的诊断似乎更加佐证了人们的猜测,给这位成功挑战通天塔的英雄增添了一份传奇色彩。

从此,法利翁的名字飞入千家万户,之后他以四十岁的高龄娶了爱弥儿公爵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反而不怎么让人在意了。

身为帝国另一位公爵的孙女,和爱弥儿家还带着一丝亲属关系的维奥纳可是从小听着法利翁的传奇故事长大的,所以,对于这位传奇老人,她怎敢有丝毫不敬的想法?

更何况,他还是她的老师。

维奥纳很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自己父亲的拜托——毕竟自己被萨洛克人捉去,帝国那边自然要派人来处理。

或许也因为这层原因,即使维奥纳也是一个半点魔法不懂的凡人,法利翁还是耐心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知道魔偶么?”

“魔偶……”维奥纳眉头一皱,“老师您是说宫廷法师们制作的机械?”

“没错,本质上,那艘船和你见过的魔偶是一类东西。一般来说,现世的法师能制作出一个等身的魔偶已经很了不起了,而将一艘船制成魔偶……呵呵,不要说你认识的宫廷法师,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听到法利翁如此说,维奥纳悚然一惊:“老师,您的意思是……那群人中,有一位比……嗯,十分厉害的法师?”

“你不必顾忌我,这世上从来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从不敢自认为自己已经攀上了魔法的顶点。”

智慧如法利翁怎么会看不出维奥纳的心思,说了一句自谦的话,他很快便话锋一转,“但要说那人比我厉害,也未必尽然……我之所以做不出那等规模的魔偶,是因为还未找到足以容纳庞大魔力的核心,这也是局限了许多法师的原因之一。不过,那个制作出这艘魔法船的人魔法修为肯定不在我之下。”

“这样的话……看来计划得改变一下了。”维奥纳脸色凝重,“到时候,或许得请老师您亲自出手了。”

“这个自然。”

法利翁也兴致勃勃,对他来说,能与一个和自己不相伯仲的法师交手,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得到法利翁的亲口许诺,维奥纳松了口气。她想了想,转身对一个法师队的成员说:“走散的人有消息了么?”

“刚才又有两人的讯号亮了,一共十一人。”半精灵法师回答。

“告诉他们这边的坐标,让他们尽快归队,不要被海岸上的那些人发现。”

“明白。”

半精灵闻言,立刻口念咒语,准备将魔法密文通过海风传递出去。

“对了,”维奥纳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阻止了半精灵法师,“如果那群人中有那么厉害的法师,恐怕会被他发现。”

“不必担心,我来亲自发送。”

法利翁伸手轻轻一点,一段魔法密文便悄无声息地进入星界,向十一个坐标飞去。

不得不说,他们的小心谨慎虽值得称赞,却十分多余。

因为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所臆想出来的“强大法师”就是薇薇安,而她除了唤醒死者,其实对现世的魔法一窍不通。

和小丑小姐一样,她不过是个半吊子女巫罢了。

二、异变

第二天一早,雷蒂娅发现歌莉德生病了。

生火烤了些鱼和野土豆,她拿去给卧床不起的歌莉德送了些。昨天在海水里泡了许久,夜里又受了寒,别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折腾也得病垮。今早起来,歌莉德就浑身滚烫像是碳烤了似的,还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呜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

刚走进帐篷,就听见她虚弱的哭腔。

凯恩斯坐在一旁安慰她,看见雷蒂娅进来便感激的点了点头,接过棕榈叶包裹的烤鱼和烤土豆。

他撕下一片鱼肉送到歌莉德嘴边,可面色潮红的歌莉德只是摇摇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不想吃……”

“吃一点,病就好了。”

“你骗我……”

“真的,不骗你。”凯恩斯勉强撑起一个笑脸。

歌莉德迟疑地伸出舌头碰了碰鱼肉,随即皱起鼻子。在凯恩斯鼓励的目光中,她将那片鱼肉卷入嘴中,慢慢咀嚼。

“好吃么?”

“不好吃……”歌莉德扁了扁嘴,眼泪流了下来,“好咸。”

“来,喝点水。”

雷蒂娅在另一边坐下,扶起歌莉德,给她喝了口水。这水是从骷髅水手昨晚发现的山泉上取来的,甘美解渴,或许是刚才那鱼肉真的太咸了,歌莉德靠在雷蒂娅怀里,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口。

“咕咕咕……咳,咳咳咳——”

“慢点喝,别着急。”

雷蒂娅顺了顺歌莉德的后背,柔声说。

“呜呜呜——雷蒂娅你真好……”歌莉德眼眶红红的,鼻子都冒着泡泡。

都说生病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这话一点不假,原本尖锐的像个刺猬的歌莉德现在哪还有一点儿骄傲的样子?不仅哭哭啼啼,还十分依赖别人。

连之前薇薇安来看她,她都没有再出言讽刺,虽然依然黑着个脸,但瞧她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我要死了,你高兴了吧”。

而薇薇安当时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船什么时候能修好?”照顾歌莉德睡下后,两人走出帐篷,“我暂时还能控制住她的高烧,但时间长了……”

凯恩斯不无忧虑地说。

“还要一天,这是最快的速度了……”雷蒂娅蹙眉,“你不是圣骑士么?”

“圣骑士也不是万能的啊……我与歌莉德灵魂相连,这才能勉强控制住她的病情,若是别人,我连这都做不到。虽然圣光是我们圣职者的力量之源,但它在现世的具体效果也会因人而异,圣骑士主司战斗,对外伤和驱除诅咒很拿手,可对于疾病就没什么办法了。”

凯恩斯简单解释了一下圣光的区别,又说,“如果有祭司在的话……”

祭司么。

雷蒂娅想了想,去找到了爱丽丝。

“不是我不想帮忙,”爱丽丝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惊讶,想都没想就说,“你也知道吧?我已经被神庙除名了。”

“但那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不是么?”

“不,你不了解神庙的体系。”爱丽丝解释,“和圣武士不同,神庙祭司的力量来自于诸神,而非源于自身,一旦被除名,就永远无法再使用圣光的力量。”

“这样么……”

“不过我可以试试。”

“诶?”

面对雷蒂娅疑惑的表情,爱丽丝笑着说:“歌莉德并非普通的祭司,她与凯恩斯灵肉相连,生命互补。理论上只要凯恩斯这段时间不出差错,她就不会有事。最关键的,还是她自己缺乏信心。”

“圣光是一种唯心的力量,你的心越坚定,它的力量就越强,反之则越弱。歌莉德最大的缺点就是内心脆弱,容易动摇,只要让她相信我能用圣光治好她,她很快就会恢复的。”

“嗯,事不宜迟,那就试试吧。”

雷蒂娅点点头,便带着爱丽丝回到帐篷,对守在外面的凯恩斯说了两人的计划。

“真的么?”凯恩斯一脸诧异

“呃……你不知道?”

雷蒂娅满脸懵逼。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凯恩斯才作思考状,沉吟:“原来是这样啊……”

“……到底怎么回事?”

雷蒂娅也不禁头大起来。

“嗯……我觉得爱丽丝小姐应该是正确的,”半晌,凯恩斯才挠了挠头,傻笑着说,“难怪每次歌莉德生病的时候,我都觉得身子难受,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太伤心,原来是这样啊!”

“……”捏了捏拳头,雷蒂娅忍住了暴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人到底能不能靠点谱?!

商量好后,雷蒂娅揉了揉僵硬的脸,和两人进了帐篷,准备给歌莉德演一场戏。

她们先叫醒了歌莉德,在对方迷迷糊糊地询问中说了治病的事。

“可是……她不是已经……”

歌莉德眼皮一耷一耷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和虚弱。

“我刚才向密斯弥拉女神祈祷,已经重新获得了祭司身份。”爱丽丝走到床前,眼皮也不眨地说。

“是,是啊……”不擅撒谎的凯恩斯应和着,可他那勉强的假笑一点儿也不能让人信服。

好在歌莉德此时脑袋被烧得糊里糊涂的,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舒心地笑了出来:“无垠之龙在上,你战胜了堕落的诱惑呢。”

“是啊,所以现在让我来帮你战胜病魔吧。”

爱丽丝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坐在床边握起她的手,“密斯弥拉会守护你的。”

“嗯。”

歌莉德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三人的注视下,爱丽丝从怀里掏出圣典,一本正经地念诵着上面的祷词。按照她们先前的设计,只要爱丽丝模仿祭司治病的流程走一遍,这事儿就算成功了一半,到时候只要凯恩斯做个手脚,弄点儿圣光的“特效”,想要糊弄脑子不清楚的歌莉德还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曾是哈贝尔正祭司的爱丽丝来说,这信手拈来。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身为当事人的爱丽丝更是手一抖,让圣典摔在了床上。

“……赤月将疫病之种洒向人间……圣者受其刑,以肉身抵万虫噬咬……”

《圣埃尔记》第十章第五到第六小节,记叙的是圣埃尔与赤红之月贝尔多丽丝战斗的故事。爱丽丝一只手放在书页上,另一只轻抚歌莉德的额头,就在一旁的凯恩斯暗自催动圣光,准备蒙骗歌莉德的时候,爱丽丝的右手臂上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

“这是……”雷蒂娅和凯恩斯都震惊了。

——拿姆文。

博学多才的雷蒂娅不认识这种文字,但作为圣骑士的凯恩斯怎么可能不认识?一个祭司身上镌刻有拿姆文不奇怪,但一个被神庙除名的祭司怎么可能再拥有拿姆文!

但不管两人再如何惊讶,也敌不过爱丽丝心中的震动。

怎么可能……

这种事怎么可能!

她瞪大了眼睛,眼前这未知的变化让她不知所措。可她念诵祷词的声音没有停下,反而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有一个未知的生命占据了她的身体,控制了她的言行。

爱丽丝的声音越来越清亮,渐渐失去了本色,变得像是另一个人。那些金色的文字从她手臂上剥离出来,旋转着如螺旋线条,顺着指尖植入了歌莉德的额头。

歌莉德也睁大了眼睛,虽然她脑子迷糊,但眼前这一切也足以让她察觉到异样了。

“爱丽丝,你……”

她看着爱丽丝,那双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睛正如染色的布料般变为金色。

那不是祭司念诵圣典时泛出的金色圣光,而是虹膜真真正正转化为了金色。

就和自己一样。

但歌莉德明明没有从爱丽丝身上感觉到同类的气息,即使因为高烧的关系她的感官不是很敏锐,但这种灵魂上的差异她不可能不清楚。

爱丽丝变得不同了。

和凡人不同,和自己也不同。

“密斯弥拉……”

恍惚间,她仿佛在爱丽丝脸上看到了另一个圣洁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