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抬起头,一道金色的倩影跃入眼帘。

要说以一部童话故事来形容易天枢对于“她”的第一印象,恐怕就是《美女与野兽》了吧。

不经整理的湿润金色长发犹如丰饶的麦穗之海般流淌而下;

一双如同红宝石般的深邃眼瞳静静折射着蜡烛的光芒;

倘若高级瓷器般白皙的皮肤泛着沐浴后的绯红。

恰如爱神维纳斯般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仅仅是一瞥,就足以令人为之屏息。

明明是以如此的模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却叫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邪念。

只因她身上散发的强大威压,早已抹杀了这方空间中的一切欲望。

美丽的人形野兽。

应该不存在比这个更加合适的称呼了。

上一个让易天枢产生这个感觉的人,是化身为巨狼的海伦娜·兰德里。

如今再度相遇,就不仅仅是感觉似曾相识这么简单了……就连脸部的轮廓、五官都与海伦娜如出一辙。

“海伦娜……”

几乎在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同一瞬间,易天枢就立马打消头脑中的可笑想法。

海伦娜·兰德里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其中的缘由,他再清楚不过。

由于自己的过失,深受重创的少女正躺在ICU的监护病房中,犹如一棵植物般度日。

所以,眼前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是海伦娜。

“你是谁。”

一边将充满警戒的目光投向女子,一边缓缓后退,与其保持距离。

这并非易天枢有意而为之,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要说原因的话,更类似于羚羊遇见狮子的时候所做出的反应——

虽与海伦娜有过一次恶战,但在之后的交往中,除去“笨头笨脑”、“无理取闹”、“争强好胜”这类印象之外,易天枢不曾从她身上感受到丝毫异常气息。

与他面对面交锋过的尼古拉·巴萨耶夫,在他看来,也顶多就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而已。

然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子,给他的感觉,却只有“危险”二字。

回想起来,还真够讽刺的——

无论是只身面对化为狂暴野兽的海伦娜的时候,还是说迎着大口径机关炮冲向巴萨耶夫的时候,抑或是说穿梭于上百敌军的枪林弹雨之中的时候,易天枢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长年累月的逃亡经验,已经在他体内形成了某种报警器,籍此能够在一瞬间分辨出哪些是“可以战胜的敌人”、“难以战胜的敌人”、“不可战胜的敌人”。

像是这种光是与之对视,就如同被锃亮的剃刀抵住喉咙一样令人窒息的角色,很显然就是第三者。

很绝望,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不要这么急着走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啊,在你叫出‘海伦娜’的瞬间,你就已经输了哦?”

金发女子一边扬起嘴角,一边以相当俏皮的语气这么说道。

这种举动是为缓和现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还是说为向闯入自己寝室的不速之客表示善意呢?

易天枢猜不透。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她的表现就很奇怪——

按常理判断,在已经发现了敌人身份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拔枪相向,呼叫增援,务必将事发现场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手里,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至少,换作是易天枢,他肯定会这么干。

然而,金发女子非但没有展现出丝毫敌意,反而还在一旁悠哉游哉、乐此不疲地帮敌人解开密码锁。

要不就是脑筋出了什么问题,要不……就是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

自信在无论哪种情况下迎敌,己方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恐怕在她眼中,“战斗”并非什么势均力敌的词语,不过是单方面碾压的代名词而已。

上一秒,她还能跟你谈笑风生;

下一秒,她就能让你身首异处。

否则的话,易天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胆敢背向敌人毫无顾虑地换起衣服来。

“不出声?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哦?‘我妹妹的同学’先生~”

就连说话口气,都像是放学路上偶然遇到同学家的美人大姐姐一样和蔼可亲,叫他不晓得如何招架。

“你是海伦娜的……姐姐?”

“嗯?我跟我妹妹不像吗?你刚才都把我误认成海伦娜了,我们姐妹俩应该长得还是挺像的吧?”

除了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某部位以外,这姐妹俩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俩倒出来的。

再过多几年,海伦娜估计也会成为这样的大美人吧。

“怎么样?我家妹妹很可爱吧?话说,你跟海伦娜应该不只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吧?难不成是……男女朋友关系?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你可要老实交代~”

“我跟海伦娜同学……只是普通——”

要是被海伦娜听到这句话,她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破口大骂:

“哈?!开什么玩笑?!像是他这种黄皮猴子怎么可能是本小姐的男朋友?!哪怕世界上只剩他一个男人,我海伦娜·兰德里就是孤独终生也不会跟这种猴子交往!”

而易天枢第一时间想到的词语……却是“朋友”。

明明不久之前,彼此还在演习场拼个你死我活……

没过多久,彼此又在百货商场并肩作战、共同应敌。

如果自己没将海伦娜当成可以信任的伙伴的话,又怎么可能将背后托付给她呢?反之亦然。

这么峰回路转的人际关系,易天枢生平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可一想到之前自己对海伦娜见死不救的恶劣行径——

“就是普通同学而已。”

由自己这张嘴说出“朋友”这个词,才是对“朋友”本身最大的侮辱。

“那还真是遗憾……毕竟身为兰德里家的一员,从出生的一刻起,就逃离不了‘政治婚姻’的命运,我本来以为依照海伦娜的个性,她大概会把婚约完全抛诸脑后,然后自己主动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白马王子’什么的,不过按你这么说,那孩子对这种事情好像完全不上心啊……”

记忆之中,真正能让海伦娜上心的,似乎只有证明以“刻耳柏洛斯姐妹”为代表的“兽斗士”有多么强大而已。

但回过头来仔细一想,易天枢才发觉金发女子刚才这番发言有着致命的“逻辑漏洞”。

金发女子反复强调海伦娜是她的妹妹,可身为“刻耳柏洛斯姐妹”中的大姐,海伦娜却一直以“兰德里家第一千金”自称。

对于这个说法,无论是二姐瑞贝卡,还是幺妹阿什莉都不曾表示异议。

更何况,富贵人家出身的海伦娜,向来将个人名誉视为比生命更为贵重的财产,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儿戏?

既然她没有说谎的理由,那么说谎的人就是——

“看你的眼神……好像还是不相信我是海伦娜、瑞贝卡、阿什莉的姐姐。”

对方有意压低声线,其所带来的窒息感变得愈发的强烈。

这种近乎于未卜先知的敏锐,化为一股恶寒,爬上易天枢的脊背。

“噤若寒蝉”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他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