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跟少爷没关系吧?你提他干什么?”

“我有过说过‘他’是谁么。”

“你……”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

不过,论斗嘴功夫,秦羽遥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樱井有珠这个菜鸟。

“哎呀呀,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说‘我们师徒之间就此恩断义绝’的,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开口又提起‘他’,这算是口是心非么?”

“这是我跟易天枢……我跟我徒弟之间的私事,不关黑心女的事吧。”

“我好像也没说过‘他’是谁吧~”

“你……”

这一回,轮到有珠脸红脖子粗地冲上前去,打算好好跟秦羽遥理论一番。

但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赶忙转过身去……多半是为了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吧。

虽然就个人情感而言,秦羽遥不大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樱井有珠,但无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倒不如说能在这种险境遇见她,秦羽遥就可以好好松一口气了。

“就算这么一直跟着我,你也没机会跟少爷见面的啦。”

秦羽遥心想,庆功酒会那晚先行离去的有珠应该不知道后续自己与易天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退一步说,哪怕真的毫不知情,眼看这几天班级气氛闹得这么僵,再加上易天枢被推上鞭刑架这件事,多少应该能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这个命题成立的前提是“樱井有珠是普通女生”。

要求一向对班级事务不怎么上心的她看懂气氛,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如果秦羽遥面对的是其他女生,她大可采取委婉的说辞,但对于有珠而言,开门见山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然而——

“为什么我非得跟那种没出息的徒弟见面不可……况且,短发女委托我监视的对象是你而不是他。”

“哈?为什么赛亚人要你监视我?”

“她说你失恋了,怕你一时间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所以要我看着你。话说,失恋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致秦羽遥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有珠。

但有一点必须澄清。

“我、我才没有失恋呢!这叫‘磨合期’!磨合期的事能算失恋么……等等,你这算什么眼神啊?”

本来被有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就让秦羽遥很不爽了,结果她还要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全然不顾自己这边说什么。

奇怪的是,秦羽遥却完全不觉得她讨厌……甚至有几分可爱。

“赛亚人真是多管闲事……话说,你好像也不是那种会对老师言听计从的‘三好学生’吧?难道说……你从赛亚人那里收了什么好处费?”

毕竟无利不早起嘛。

经秦羽遥这么一说,有珠似乎有想说点什么的打算,但还在“说”与“不说”之间迷茫。

埋头沉思的她少了平素的锐气,多了与年龄相符的俏皮,让人打心底里涌现出难以抑制的好感。

然后,她才悄无声息地重新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秦羽遥,很认真地提问道:

“黑心女,你知不知道水龙头为什么一拧开就会有水流出来吗?”

“哈?”

这是什么冷笑话吗……

也不对啊。

在秦羽遥认识的所有人中,樱井有珠可以说是距离“谐星”这种角色最远的人。

换而言之……她其实真的只是对水龙头能流出水这个现象感到困惑而已?

“为什么你会无缘无故提起这种问题……”

“作为监视的报酬,短发女说她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所以我想趁此机会搞清楚这个疑问。”

秦羽遥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只是蓦然想起易天枢之前跟自己提起过的一点只言片语,似乎是怀疑有珠从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之中,缺乏现代社会该有的常识。

因此,她才会做出这么多超乎常人想象的怪异举动……吗?

“所以说,你就一直跟着我吗?”

“嗯。”

“问题是……我可是搭车过来的哦?”

既然对水龙头的存在都感到如此震惊的话,秦羽遥不指望她会通过寻常交通工具跟踪自己。

“你该不会是跑过来的吧……”

“权当作日常修行的一环罢了,不过那个叫‘汽车’的东西跑得还真够快的,一下子就跑不见影了……”

秦羽遥不知道有珠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以什么样的速度追上自己的,但她要是不来的话,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既然要跟踪我的话好歹带点钱打个计程车啊……”

“计程车?”

“就是你把钱给驾驶汽车的人他就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那还真是不方便啊。”

不知为何,有珠叹了口气。

“怎么会不方便呢?总比你两条腿跑得快啊。”

“快是快,但反过来说,没有钱的话,驾驶汽车的人就不可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这又怎么能算是方便呢?”

这么说来……又好像有点道理。

秦羽遥都不知道该说有珠是愚笨还是聪明了。

刚被养母领养时,她也曾觉得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丛林里摸爬打滚的自己无法适应文明社会的安逸生活。

但比起现在的有珠,那时候的自己与文明社会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更近一点。

到头来,有珠只是忠实地执行蒋绫罗下达的命令而已。

看她毫无波澜的表情,估计她就连——

“所以说……失恋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都说我没有失恋啦!”

为了同一个问题而怒吼两遍,这让秦羽遥的脸有点发红。

明明只是跟有珠说话而已,秦羽遥却觉得比刚才孤身一人杀出重围还累,以至于她都有点搞不清易天枢为什么还能一脸愉快地跟有珠聊个没完。

不过眼下摆在两人面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

“这个人是谁。”

有珠的视线不曾离开倒在地上的少女。

但回应她的,既不是少女本人,也不是秦羽遥,而是自少女怀中传出的音乐铃声。

毕竟之前吃过对方的亏,这回秦羽遥显得尤为谨慎,再三确定手机并未装有自爆装置后,她才按下通话键。

“早安,罗萨莉塔·马鲁兰达小姐。”

电话中传出的,显然是经过后期加工的中性嗓音。

这种把戏,秦羽遥也是见怪不怪了。

“客套话就免了吧,有话直说就是了,贵方想怎么样?”

“既然罗萨莉塔小姐选择开门见山的话,我也不妨直说,能放我部下一马么?”

“打不过就说放我一马,你下不下作?”

“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哦?”

“话说,你的饲主现在好像孤身一人吧?”

“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会有很多人陪葬的。”

“只要你放过我部下一马,我就将你亲爱的小少爷完完整整还给你。”

“呵,试问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前不久才以卑劣手段离间我与少爷的关系、甚至试图将我置于死地的家伙?别给我太嚣张了,贵方现在搞清楚现在是谁求谁么。”

“哈哈哈……求?别搞错了,我现在说的可不是‘please’,而是‘order’,明白吗?”

“贵方也别搞错了,我不是你的部下。既然是有事相求的话,是不是得展示一下贵方的诚意呢?”

话音刚落,一声直达云霄的轰隆巨响自花海中心传来,随后而至的爆风与冲击波差点将秦羽遥与有珠刮倒在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了,眨眼之间花田便化为一片火海。

就算是外行人,一眼也能看出这已经超远单兵武器的火力级别……看来无人机一说并非子虚乌有。

不难理解对方说话的底气为什么这么足了。

“如果我没有诚意的话,刚才那颗航弹就落在你们头上了。”

“哎呀呀,还真是杀气腾腾的诚意呢~话说贵方的运气真不错啊,刚才捡回了一条命呢~”

“何出此言。”

机器处理也掩不住对方的不屑与嗤笑。

而直面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秦羽遥之所以还能不动声色,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掌握的“底牌”远比一颗航弹管用。

“既然贵方的无人机这么厉害,应该看得清现在站在我身边这位是何方神圣吧?”

话筒的那一端陷入沉默。

“怎么样?看清她的样子了吗?虽然这家伙长得完全没我可爱,但好歹是御三家的公主殿下哦~我这条烂命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但这家伙不同,她的命可比我要矜贵得多~如果贵方不介意与御三家为敌的话,我也不介意贵方把航弹往我们头上扔,就怕到时候近卫师团的武士大人会不惜掘地三尺也要将贵方挖出来挫骨扬灰~”

经秦羽遥这么“提醒”后,对方才不得不做出让步。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要我把手下还给贵方可以,但相对应的,请贵方跟我签一份停战协议。”

“内容。”

“我知道贵方是职责所在,要贵方终止行动肯定是不切实际的,但至少不要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带回学园——在学园里,我们河水不犯井水。”

“意外的通情达理呢。”

“这可是淑女的美德之一,接下来的还请贵方跟我念一句话——“请您饶我部下一条狗命”,说完我就放人。”

秦羽遥几乎能听到对面握紧手机的微响。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我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我只知道求人办事应该有相应的态度,更何况贵方现在可是求敌人办事,还是说贵方觉得部下的性命还不如这句话重要?”

“……请您饶我部下一条狗命。”

“很好~真听话呢~看来贵方没白给PPUF干活~”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背景,我不妨提醒你一句——PPUF本身就拥有无数个头的海德拉,而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头而已……你或许有让个人、集团屈服的能力,而我们却拥有让一个国家消失在地图上的能力,所以不要太小看我们了,看门狗小姐……为了饲主的安危着想,我劝你还是快点交出‘查拉图斯特拉的遗产’。”

“既然贵方也知道我的背景,我不妨提醒贵方一句——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们仅仅是指望这点东西过活的话,我不可能像那些脑满肠肥的富豪坐在地上脸红脖子粗地说‘不要杀我,我给你两倍的价钱’,但是我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技能’,是在我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获得的,能让你们切实地领会到‘恐怖’为何物,如果你们现在收手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不会去找你们麻烦,但如果你们执意要对少爷和‘查拉图斯特拉的遗产’出手的话,那就被别怪我无情无义了——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然后就像是博布·德纳尔一样,一张一张地扒下你们的皮。”

“丧家之犬,狺狺狂吠。”

语毕,电话就被挂断了。

秦羽遥是为今晚的不幸遭遇出了一口恶气,但与此同时,对方的忍耐看来也达到了极限。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之所以能在这场恶战中全身而退,全托有珠的福。

不过比起思考该如何感谢公主殿下的救恩之恩,秦羽遥把更多的注意力摆在从后山树林缓慢步出的两个人影。

看他们的装束,很容易判断出他们并非战斗人员,而是专门负责毁尸灭迹的“清洁工”。

他们就像是将秦羽遥和有珠当作空气般,连看都不看两人一眼,自顾自地穿过她们身边,自顾自地为狙击手处理伤势,自顾自地抱着她渐行渐远,最终又自顾自地如鬼魅般消失在树林之中。

在冉冉升起的朝阳怀抱中,一切重新回归平静,唯有残留于脖颈的微痛与在业火中燃烧的向日葵花田昭示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并非一场噩梦,而是真实存在过的恐怖。

秦羽遥有预感,这份宁静终究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她必须赶在这种不祥预感成真之前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