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导演探究:命运,梦境,有轨电车 -------新海诚的命运体与《你的名字》的深度挖掘(上)

文章分类:轻之文库专栏  作者:NanaMi七海   发布时间:2017-05-12 18:43


新海诚个人资料

新海诚(Makoto Shinkai),原名:新津诚(Makoto Niitsu),1973年2月9日出生于日本长野县南佐久郡小海町,日本动画导演和作家,居住在东京都,日本长野县野泽北高等学校、日本中央大学文学部日本文学系毕业。

 

代表作品

她和她的猫(1999年)

星之声(2002年)

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2004年)

秒速5厘米(2007年)

追逐繁星的孩子(2011年)

言叶之庭(2013年)

某人的目光(2013年)

你的名字。(2016年)


2016年12月,新海诚的你的名字在万众瞩目下在中国院线上映,尽管大部分阿宅都通过《秒速五厘米》、《言叶之庭》对这位毕业于日本中央大学文学部的独立动画人早有耳闻,但这次极具冲击力的pv还是让大部分感受到了:新海诚变了。

对科幻题材(超现实)的向往,男女之间的朦胧之爱这些是我们熟悉的新海诚,但是对待大世界观不再暴走而失去中心主题,对待时间的逝去不再给予唯一忧伤的答案,对待全年龄受众给予极大的宽容度,这便是新的新海诚,文学性的部分舍去换来了更好的观影体验。而这期就让我们将探究,我们心中的文艺代表新海诚。


森林里的叙事散文

其实提到新海诚的影片风格,我们很容易将其与其他导演区分开来。新海诚并不是讲故事的高手,但是他善于抒发情感,把人世间的感情用一段优美的影像加以阐释。

也就是说新海诚的电影实质上是一篇叙事散文。

南朝梁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有言:“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 叙事散文以事件发展为线索,偏重对事件的叙述。它可以是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也可以是几个片断的剪辑。在叙事中倾注作者真挚的感情,这是与小说叙事最显著的区别。

对于其作品的文学性和对于情感的执着,新海诚曾提到:“我在大学中修了古典文学,是日本文学的一个专业。当时读的时候吧,也不是说特别的喜欢,但是还是读完了《古今和歌集》。我发现日本古典文学和歌的种类非常多非常丰富。而且我发现虽然已经过了一千年,但是当时的人们和现在的人们感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些和歌的内容现在可能变成了J-POP,可能变成了流行音乐。

但是和和歌相比,它们对于恋爱,对于人生的描写只是从和歌的这种形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来表现,但是内容其实是一样的,我对这个有一种纯粹的感动。”

当然对于年轻时没有谈过恋爱的新海诚,他的创作灵感和思路可能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想象和曾经阅读过的书籍,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所带来的对人世间的态度,成为了新海诚常常带入其故事中的元素。因为村上在作品中所描绘出的孤独与迷茫,在当今青年人中普遍到成为了一种人尽皆知的现象,而那些小说不尽如人意的结局给人的怅然若失感,与读者们在深夜产生的迷惘与感伤在本质上十分相似。

其实在这种迷茫与孤独中,主人公往往带有无法找到共鸣之人而选择留在原地的悲哀,但是又带有着“追寻理解自我之人”的愿望,正如《舞!舞!舞!》所言,如果不说出来,就永远无法理解,其本质是存在被理解的渴望的。在《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主人公身为人父仍出轨选择追寻能理解自己的岛本。在初在为自己是独生子而感到自卑时,岛本出现了,她就如同一缕阳光打开了初的心扉。孤寂的初第一次遇到同是独生子的岛本,发觉彼此之间有许多共同点,两人很快就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起听音乐,看书。遇到岛本使初在那“难以忍受”的孤独世界里,得到一种极大的支撑力量。对初而言,岛本的存在和出现绝不仅仅是结束孤独的一个伙伴,更重要的是从其身上找到心灵共鸣,所以可以说岛本是填补他生命中的缺失感方面最不可或缺的存在。(徐曙玉,边国恩.20 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因此新海诚的作品,在男女邂逅的处理上,总是带有着村上春树式的命定----在某个地方,注定会遇见某人,这个人一定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引领去主人公思考并走向某个既定结局,这种联系不会被时间冲刷,而是会伴随你的孤独存在于你生命的骨髓里。

“人的生命虽然本质上是孤独的东西,却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总是在某个地方与别的生命相连。 ”

——村上春树 《1Q84》

村上的作品深深影响了新海诚的前期作品风格,也奠定了其在动画圈独具一格的作品风格,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喜爱,这也可能和村上春树为何受到中日众多年轻人追捧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当然在2011的东日本大地震后,对待生命的态度给予了《你的名字》更多的人文关怀,由于地震中失散的人们对破镜重圆的渴望深深影响了新海诚,温情的路线便成为了新海诚电影的新元素,其在《某人的目光》中展现出的亲情让人看到了我们未曾见过的新海诚,当然这其中也有新海诚对于未能继承家业在外漂泊的自己对父亲的一份内疚和爱吧。



某人的目光

(顺带一提,对于新海诚,我最喜欢的,是无论何时看都会泪流满面的《某人的目光》。)


梦境和电车的情愫

“夫奇异之梦,多有收而少无力为者矣”,古人认为,梦境的出现是有原因的,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的联系来自于现实某个存在的事物,当然也有人认为梦境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即梦所占卜的是即将发生的未来,也就有了周公解梦一说。

在弗洛伊德看来,梦是潜意识欲望在现实伦理道德压迫无法发泄的情况下的代替产物,也就是说,我们的欲望在梦境中得到满足,当然或者换成超自然角度,梦境是灵魂超越肉体躯壳进入多维时空的经历,因此在现实中会出现既视感。

在新海诚的作品中,梦是很重要的羁绊,即“我在梦中梦见了她/他,她/他就在那里”,梦成为无法相见的男女间唯一可以相会的场所。《梦之逢濑》中有这首和歌:

思ひつつ 寝ればや人の 見えつらむ 夢と知りせば 覚めざらましを

意思是“心想着恋人入睡,恋人便出现在梦中,两人成功相见,如果早知道这是梦,就不会想醒来了”。这种想着对方入睡就能在梦的时空里和那个人相会的爱恋,在中日的古代文学中,都有多次出现,颇有浪漫主义气息。这对于文学部出身热爱文艺的新海诚,是极其钟爱的。


《云之彼端》中佐由里的梦境

由于梦境往往是被理解为超脱现实独立存在的,所以在《你的名字》中,在睡梦中交换身体其实醒来时并不在梦中,故事的发生绝不是在梦中,而被男女主理解为梦境,正是因为这种超脱现实无法理解的情况发生时下意识的判断,也有一定的“思寝”情结(即想着对方入睡就能在梦的时空里和那个人相会),当然在秒速五厘米中和云之彼端中,新海诚对于这一浪漫情结的痴迷追求,有了重要的发挥。

这里为何反复提及梦境,不仅仅是因为梦所提供的相遇的契机,更因为梦境不仅是梦作为事件的发生地,更是一种场所,一种可以容纳现实中“无家可归之人”的居所。他们并不是没有容纳自己的地方,而是一直在寻找一种地方,这种地方有自己想要的,能够安心的,这种追求,在生活压力极大的当今社会,显得更能被理解。这种地方不仅仅有自己,更有着“那个人”,这个人是朋友,或是恋人,他是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能陪自己一起走下去,这便是当今年轻人最理想的追求。

当然这种场所不仅仅是梦境,在新海诚的作品中,这种场所和语句一样成为重要语素的载体,在作品中反复出现,成为中心事件的发生地。


《言叶之庭》中的日式庭院

《言叶之庭》中,日式庭院的出现其实是梦境的延伸,作为男女主逃避现实相会的存在,一个为了躲避学校的舆论压力,一个为了享受追逐梦想的时光,机缘巧合下的相遇让两人出现了对于“那个人”的追求,即:这个场所,不能只有我。

而在《你的名字》中,彗星划过的场景也可以理解为某种抽象的场所。

不得不提,对于《秒速五厘米》来说,最让大家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火车驶过的岔路口,但岔路口的存在其实并不等同于场所(在我的理解中真正的场所应该是梦中的那个可以看到壮观场景的地方),更多的是作为命运的暗示,这和在新海诚作品中反复出现的电车同理。在电车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相遇,下了车,大家又行同陌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场所”。而真正重要的不是结果是否找到了,而是在电车上命运之线交集之时,电车成为“场所”之后能否在男女主的命运中得以延伸。言叶之庭中,男女主在名为日式庭院的“有轨电车”上相遇,又不得不因为命运使然到站下车,各奔东西,而在小说中开头和动画结尾我们了解到,他们依旧保持着联系,那个庭院已经成为心中的符号,在现实中得到了延伸。

“今后两个人大概会在各自注定的场所,沿着各自的道路向前走下去吧。就像青说的,已经不可能后退了。这样一想,悲哀便如同水流一般,不知从何处无声地汹涌而至。那是透明无形的悲哀。 ”

——村上春树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新海诚和他的电车们

其实无论在云之彼端还是追逐繁星的孩子,也存在着这种电车式的命运相遇(后文还会继续提到),而这种因为时空的相隔所以更多的由梦境来维系,当然这种场所的存在,对于在某地和某人一起存在的向往,是新海诚作品永恒不变的隐性主题。

对于命定的坚信

“命者,人所稟受,若贵贱天寿之属”,自古以来,人们就有听命于天的思想,也就是所谓的“宿命论”。有关命运的讨论一直没有停止,而其中的浪漫色彩一直被文学所引用,对于这种宿命式的男女之缘,日本古典文学里会用“契(契り)”这个说法。这是一种前世由某种方式已经结成的缘(契り)会在今世成就的想法。例如在《源氏物语》里就认为有之所以人对某人会有深深的恋慕之情涌出,是因为两人在前世曾经有缘。

人们感受冥冥之中苍天与人世的变化,而觉得其中有一些自然的定数,其实这种思想的存在是带有悲观主义色彩的,这也注定了新海诚作品中无法抹去的一些悲伤色彩。

因为这种思想的核心便是----“人再作为也无用”,即命定,人不能胜天。

“因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到任何地方,所以到这地步,只好彼此觉悟。”

 ——村上春树 《1Q84》

因此新海诚的作品在前期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小众向的作品,因为命定的存在即便是美好的邂逅,也存在向邂逅后的不确定发展的线性趋势。在大部分商业性作品中,成长作为一个主人公反抗命运追寻梦想最终迎来happy end的重要要素,必然作为重点来描绘。时间是发展的,环境是变化的,生命个体也是如此,必须跟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无论是适应并融入(《千与千寻》),还是无法适应被淘汰(《萤火虫之墓》),都是变化的过程。

而在新海诚的作品中,总是存在一种念旧的情结,想要回到过去不愿改变,相信上天自有安排,即便去争取去努力,有些事情还是我们无法做到的(《秒五》中男主被风吹走的信,《言叶之庭》中男主与女主的身份差距)。

但是这些即便是命定,主人公仍带着“寻找某人并将某人带向某个场所”的信念的尝试,这便是喜欢上一个人并给予他幸福的表达,从羁绊到永恒的衍生。无论时间、空间如何阻隔,我们仍然不放弃对他的思念,无论在路上、亦或是梦中。(在《你的名字》中,这种命运已经不仅仅是此生,是一叶以及三叶的父母代代相承的。)

即便是有着数十光年,即便只是人生的电车上相遇的路人,我仍然想在下车前挽留你,地球上有七十亿,而我只想要你。


《星之声》中跨越宇宙的爱

这便是新海诚的命定,属于一个不善交际沉浸于自己创造的世界的大男孩的对家族命运安排的反抗,因为这种命定是自己选择的因造就的果。

在这种命定的前提下,主人公往往对于命运抱有极大的信任:我们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而即便分开,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个地方,你会等我。这种对于命运的坚信,从云之彼端的梦境开始,到你的名字中甚至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充满了新海诚式的文艺,也是新海诚作品最亮眼的标签。

何等浪漫,罗密欧与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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