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成為你》與同性意識初探

註：本文幾乎沒有劇透，請各位讀者老爺放心食用。

討論百合作品的第一點，其實應該是表明自己對“百合”的定義。比如《終將》的擔當編輯楠達矢就覺得，只要是以女孩子為主角的戀愛故事，都可以稱之為百合；又比如仲谷鳰老師本人，她認為“只要讀者覺得這是百合，那這個瞬間它就是百合”，當仲谷老師自己面對喜歡的作品時，她也是不依靠全局，而依據自己感受的部分來判斷百合度。

也因此，從《終將》誕生的時刻起，仲谷老師就給予了我們一個以不同視角來看待《終將》的機會。所以筆者也是有着自己對“百合”的理解，筆者心中的百合即是以女性角色為主體、圍繞着她們的情感或事件而展開的故事，但故事往往有着蘊藉深淺之分。而就在給《終將》作內心書架小分類時，筆者感受到了它在蘊藉上的某些不足：《終將》明明被定義為百合故事，但它卻幾乎沒有從百合、或者說是從同性的角度來經營這個故事。

這種感覺其實是有因由的。仲谷老師沒有在畫百合作品的自知，當她談起以往的作品時，仲谷老師表示自己“並沒打算描寫戀愛故事”，畫女生的故事並不代表百合（雖然有吻戲），而是一種CP愛好者的行為（雖然有吻戲），事實上仲谷老師本人也喜歡CP勝於百合。故而《終將》其實是仲谷老師對百合故事的第一次、也是較為徹底的嘗試，她想通過本部作品，把自己所希望畫的百合情節都表現並闡釋出來，至於為什麼變成了現在的《終將》式風格，不過是因為仲谷老師她喜歡麻煩又糾結的戀愛故事。

01.燈子……

仲谷老師所認為最典型的GL情況是，“不以戀愛為前提，而是登場的角色做出是否要去戀愛的選擇，以及其中的種種糾結”，但在《終將》中，仲谷老師又沒有把這份糾結設置為對同性身份的迷思、和因此導致的屆不到的愛等等，而是源於燈子的心理陰影，是燈子的個人舉動在拒絕被愛。《終將》以完全不同的理由，卻形成了同一般百合故事中類似的局面，這是《終將》的特殊之處，也與仲谷老師對漫畫的看法不無關聯，她認為“這個世界只是這個世界，和自己並沒有關係”，正因如此，《終將》所涉指的現實跟我們所處的現實是不一樣的，即使《終將》是與現實很接近的世界，但仲谷老師終究對其進行了某種改造（比如讀者在作品中，很少看到像對百合的抗拒或是厭惡之類的負面評價），即也是《終將》不用去探討同性意識的作品內部環境。

而處於外部卻能對作品施以巨大影響的，無疑就是仲谷老師本人了。仲谷老師畫過很多的同人作品，那種時候，在故事大背景已經定好的基礎下，她可能是沒有必要去理會這些同性間的思考，致力於自己所想表達的友情親情或是哲學思辨，畢竟對兩個千年老妖怪來說，“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啦”；而到了現在的《終將》，仲谷老師對同性問題的處理卻還是和以往一樣，那隻能說是她的故意避開與對此等討論的沒興趣了。

02.佐侑為難

在《終將》里，仲谷老師並沒有體現特定性別環境下的角色心理，選擇女性角色可能只是因為女性特質更適合她清新、真誠、情感細膩的個人風格，這與她想表達的內容有着元素上的契合，而仲谷老師本人，則無意去討論同性之類的相關事情（燈子面對沙彌香關於女生告白提問時的搪塞、侑只在開始階段在意過自己與燈子同是女生、燈子則從沒思考過和侑同性所代表的意義、《終將》中每次談到女朋友話題時都是玩笑語境、歷：瞎幻想不如寫稿的不深究態度、……）。

更進一步地講，對於理子和都這對社會人百合，仲谷老師的解釋是“因為沒法太直接地去畫侑和燈子做不可描述的事的場景，所以讓都和理子干點打電話時候親親的事，一有機會就讓她們親熱一下”，甜蜜蜜的情節固然很棒，能充分誘發小姬佬們的幻想，但也讓筆者為仲谷老師沒有藉此更深入地探討同性間的關係而感到遺憾。作為被沙彌香姬達發現的一對情侶，她們所代表的自由與穩定的模範形象，原本可以不止於社會人百合的表面生活，而去談談社會人百合的內心生活，說是配角也罷，說是未完也罷，但至少到目前為止，筆者還看不出仲谷老師有向這方面描繪的意象。唯一的例外是在番外篇4中，只是都明明已經拋出了“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這樣的問題，理子（或者說仲谷老師）居然還是以常規的“對女性沒什麼興趣/你是特例”去回答了，回答本身當然沒有什麼錯，只是有點…俗氣，顯得未經思考…而已。此時的《終將》面對着有討論意願的讀者時，就會被注意到其違和感所在，因為如果我是“真的”，那回答就相對為“假的”了，畢竟對同性戀來說，性別已經是很基礎的擇偶因素。

03.눈_눈

順便這麼看來，理子大概算作是雙性戀，結果在目前已展現性格的《終將》主角眾中，同性戀者只有沙彌香一人，她在初遇的時候喜歡上了燈子的臉（和自信態度？）、對侑有所警覺、會注意在共浴的時候不能多想、以及跟學姐相遇時的表現尤為精彩。

因此，在表面的百合戀愛題材之下，我們又可以說，《終將》並不是一部普通的百合作品，它是一部與同性意識核心討論、也即是與真實生活稍稍遊離着的百合故事。這其實是仲谷老師作品的禮貌之處，她不會讓角色過分強調想要表達的東西，也不會通過角色向讀者提出深刻的詰問，尖銳地冒犯到讀者。因為禮貌，所以疏離；因為禮貌，所以也失去了深入內心的機會，甚至直接失去了部分讀者。

《終將》給予筆者整體上的感覺，好巧不巧也就像是一部舞台劇（筆者不認為漫畫中的舞台劇能改變燈子，改變燈子的是她身邊為她做出努力的朋友們），始終在它的三面牆內，在帶給筆者強烈的生活幻覺的同時，又被第四面牆給隔開，恰如漫畫與現實本身的隔閡一樣。筆者無意於挑刺，也不曾否認《終將》在百合界中所取得的巨大人氣與成功，仲谷老師這樣的人美景美情節完善情感細膩確實是適合剛入坑不久不止於傻白甜劇情的人，至於在此之上……當然也涉及到個人愛好了，它缺乏的可能是一種更深刻的源自生活的感動。

特別鳴謝，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