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大治必近贤士,乱天下定有小人,辨忠奸绝非易事,审好歹须靠自身。

书接上回,且说聂庆惊得一身冷汗,顾首但见一人,那人非是其他,正是聂庆少年好友专鹊扁。只说这专鹊扁何许人也?乃是越国会稽人,年少顽固不教,却也颇为义气,曾因失手杀了当地恶霸,坐判十年徒刑。得亏专鹊扁双亲找到聂庆,托他走动。聂庆使得不少钱财上下打点才免得牢狱之灾。从此之后,专鹊扁收敛江湖气息,潜心研习医术,不多时学成归来,有妙手回春之能,人称神医,就此声名大噪。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两人相见,热泪盈眶,相拥进入府中坐下,聂庆道:“忽得一言惊煞我也,还好是从兄弟口中所出,若是他人,恐性命不保!”言毕,两人俱大笑起来。聂庆又说道:“不知何事使得兄弟到中原来?双亲小弟可还安好?”专鹊扁叹息一声,答道:“兄长有所不知,本来一向相安无事,怎料那日景忠领着几个小子前来,请我随去问诊,若是不应,便要使那越王收押一家我老小。无可奈何,只得前来。”聂庆看他作难,便不问详细事宜,探他道:“料想必是赵显意欲使兄弟医治其父,凭兄弟医术,不多时便可返乡。”专鹊扁愤愤不平,怒道:“说是如此,究竟怎样还未可定论!已吃了几张方子,未见多少好转,若有反复,休说归去,项上人头恐难保!”言毕,低头哀声叹息。聂庆赶忙安慰,专鹊扁说道:“那景忠本是殿前皂隶小厮,以此为功,摇身一变,成了赵显面前红人!若无此人,何至于此!”聂庆本就愁来如何接近宋公,见他这般,料新有了门路说道:“庆今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与否?”专鹊扁问道:“兄长有什么难处?若是用得着小弟,道来便是。”聂庆凑过去身子,低声密语:“现赵显兄弟夺嫡,我家公子正欲推波助澜,只是难以接近宋公赵疏,甚难下手。兄弟服侍在旁,日后若是需要,还请兄弟莫要拒绝。”专鹊扁回道:“兄长说得哪里话,自当如此。既是这般,今日却也不早,待得许久恐惹怀疑,小弟这便告辞,觅得闲暇再来拜访!”聂庆起身将其送到至府门。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府门对过阁楼,正是赵充安置的心腹门客展施住处。聂庆送专鹊扁出府时,展施正巧撞见,于是报与赵充:“施日夜监视,已探得府上聂庆和公子显家中侍从过往甚密,今日又见公子近来寻得的神医出入府上。窃私以为君侯当小心为上,贼子或将因公子而蓄意谋害君上。”赵充说道:“言之有理。”随即示意蒯均,问其意见。蒯均说道:“展施所言甚是,当下应极力阻止公子显与周人交往。”赵充说道:“只是我与爱侄素不通来往,前去游说,其必不听。”蒯均说道:“君侯不可与公子直言相告,公子身旁除高弥之外,其余人等尽皆势利谄谀之徒。公子莽撞无谋,寡智少断,易为人所欺。君侯若是告知公子,周围人等必定忧心公子将来即位大统之时,使君侯列于群臣之上,周遭臣子势将视君侯为大敌,向公子屡进谗言。如此而来,不但不能禁绝公子与人交往,还会使君侯成为众矢之的。”赵充问道:“那依你之言,我当如何?”蒯均答道:“高弥为人谨慎,刚正忠诚。当下君侯不如联络高弥,俱言相告,公子向来听信高弥之策,由他劝诫公子或能成功。”赵充悦,说道:“就依你之言。”于是使人去请高弥来见。

高弥平日里很少在自家府上,赵充使者前来,言说何事,管家回道,请使者稍等,随后便往赵显府上去。

赵显、高弥和景忠正在府上商议,景忠谓公子道:“小人遍行国中,寻历四邑,经多方打探,已有了公子所欲之珍奇宝物眉目。”赵显怒道:“没用的东西,何须汝去打探?满城谁人不知那剑的珍贵。”景忠受了赵显辱骂,说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剑已然毁坏。”赵显更加恼怒,打断骂道:“那汝此来做甚?还不快快滚开!要我赏汝军杖乎?”景忠回禀道:“公子容禀,剑虽已毁,却不足以忧,小人已觅得更为贵重之物之线索,只是......”赵显问道:“只是什么?”景忠回道:“只是那刀的主人是周国公子,凭小人下贱颜面,莫说相求,求见一面亦不可能。”赵显问道:“那汝说此何用?”景忠答道:“小人与周国公子府上一人本是同乡,一向交好。小人从他口中探得,周国公子正为自己将来即位早作打算,现欲结交公子,待公子即了大位,将来好支持自己在国中立威,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若公子能亲往拜见相求,或将以见面之礼相赠。”

赵显还未开口,高弥便说道:“公子不可前往,缘由有三:此事说来蹊跷,长久以来,未曾听在周内应说起公子争权一事,怎的忽然便向公子乞求支持?此其一也;公子于国都中多年以来未尝见过什么酷爱网罗兵器之人,自公子使人搜寻宝物不久,便有了这所谓奇人,怪哉,此其二也;公子亲往求见,不论成与不成,若是被平阳君知晓,其必生疑,于公子甚是不利,此其三也。由此可见,公子不可亲往,不如使一人前去,表明心意,若是真心,必定相赠。否则必是奸计,景忠定是收了财赂,共行奸事。”景忠暗思:“好个高弥,公子亲往成与不成尚不可定论,使人前去更是如此。若成,你独揽大功;不成,我人头难保,定不能使你遂愿。”因此,景忠对赵显说道:“高大夫此言差矣,请公子细想,若公子是周国公子,现敌国公子使人前来求刀,公子会作何想法?差下人前来,不重也;不亲往,不诚也;未曾有协定,不信也。不重不诚不信,岂能相送?”

无巧不成书,无风不起浪。正好这时,高弥管家求见,向赵显行了礼,赵显问道:“管家有何要事?”管家答道:“回公子,平阳君差人请我家主人前去议事,故来寻我家主人。”赵显看看高弥,说道:“既是叔父相请,你可自行前去。”高弥说道:“还请公子稍留意臣下之言,万不可前去。”赵显说道:“今日暂不论此事,来日再议,大夫便去吧。”

于是高弥离府拜见赵充,来到府上,下人引到堂上坐下。赵充使人呈上两盘鱼,谓高弥道:“充无有别样嗜好,唯爱享用珍馐美味。今从商户手中购得两鱼,特邀大夫同尝鲜美。一条产至周境,其鳞光泽美丽,其重多达数斤,只是骨刺繁密而尖锐,肉质材疏,可谓美而有害,非一般庖厨可用;另一条产自本国,其鳞乌黑丑陋,重不过二斤,但是少有骨刺,肉质鲜美,可谓丑而多益,于庖厨手中,能者可使之为人间佳肴,佞者亦不失为平常菜品。不知道大夫愿享用何者?”高弥心中明白,说道:“自然是本国所产者。”赵充说道:“大夫好眼力,只是不知爱侄有何偏好,不然充将这周境之鱼送至爱侄府上可好?”高弥答道:“显公子必不食周境之物,就不必相赠了。”赵充说道:“这样最好,充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不用拿出砧板芒刃。”高弥说道:“弥心中明白,这便告辞了。”说罢,起身行礼离去。

自说高弥离开公子府上,景忠思道:“切不可待他归来,不然公子必定听信其言,性命难保。”于是对赵显说道:“公子为何迟迟不决?何必非等高大夫,公子是惧大夫怒乎?”赵显怒道:“汝放些什么鸟屁!谁是主,谁是臣都不知晓?若不是看你有些苦劳,定要使你知道廷杖的厉害。本公子这是怕惹出事端,于己不利,自然要谨慎行事。”景忠更加害怕,心思必使公子前去,说道:“是小人失言,这便掌嘴。”遂连抽自己几耳光,赵显见他动作,便止住了他。景忠又说道:“只是小人这些日子听说弗公子也欲结好平阳君,同样在找寻奇物,料想不久便会知道周国公子宝贝。公子差人前去若不成,那周国公子想来必定会拱手奉上宝刀与弗公子,不去求来,便是白白送与他人,小人以为甚是不值,公子还当早做决断才是。”赵显听后,想来,确是这般道理,尽管高弥再三劝告,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自己为了大位日夜奔波,周国公子又有何不可能呢?故而整扮了衣装,便携着景忠前往拜访。

未至深冬腊月春,朱丹檐墙花苞暖。聂庆等人远见赵显来,于是赶紧使公孙颍拔刀到院中舞剑,赵显叩门,道明来意,聂庆遂引赵显到后院中。赵显但见廷下薄雪满地,两旁盆景披衣,檐下雀笼鸟欢,窗雕壁刻锦绣,公孙颍园中漫舞宝剑,赵显观赏几招,也起了兴致,喝彩道:“好剑法!”公孙颍听见这声喝彩,立即停下,迎过来接付两人。聂庆、景忠分别介绍两边,同引两公子来至大堂,两公子就坐,赵显说道:“显一直甚是仰慕公子,年岁虽不及显,可要论到胆识胸怀,显哪能相比?怎奈平居事务繁忙,公子入境以来许久,却未曾得闲前来拜见。”公孙颍说道:“显公子说得哪里话,异国他乡,羁客之人,有人往见已是幸事,岂敢有他求?公子实在谦虚。”赵显说道:“显方才所说未有半句虚言,当真是佩服公子胆量!”公孙颍长叹一声,说道:“颍哪里有什么胆识,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而已。”赵显问道:“公子此言差矣,今你我已结为兄弟之国,骨肉相亲,哪有形势所迫之说。”公孙颍回道:“颍之所说,非言二国之事,实是境内逼迫。”赵显说道:“公子已立作世子,谁敢相逼?若是公子不介意,可否说与显一听?”公孙颍答道:“料想公子不避众臣非议,与颍来往,定是个爽快豁达之人。颍便道与公子,切莫说与他人。”赵显答应,公孙颍遂说道:“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功过赏罚。颍立作世子不过仗着父王疼爱,朝中不服甚多,今修你我两国兄弟情分,若不趁时与国谋些实利,将来即位大统如何服众?故才作质,不是所迫又是什么?”赵显一听,思这人颇没些头脑,相见不过一刻,便将这事整盘托出,不过转念一想,倒也真是个直率人,和自己很是相似,便道:“公子真是个洒脱人物,两三话语,倒显得显是个阴险小人。”公孙颖作个疑惑样貌,问道:“显公子何出此言?”

赵显显得颇有些难以为情,说道:“不敢相瞒公子,显今日而来,实为一事相求。见公子十分爽朗,若再是拐弯抹角,绝非是个爽快人士。”公孙颍说道:“公子有事还请直说。”赵显说道:“其实,显与公子所忧相同。显为这世子之位也是煞费苦心,叔父平阳君之态度至关重要,但显向来少与叔父过往,欲使叔父助显即位恐有难度,故想寻个见面礼物送与叔父,也好为日后打算。近来听闻公子手中有名刀一柄,故想请公子做个人情让与鄙人,这才前来唐突打扰。”公孙颍满面狐疑,说道:“我这宝刀知之者甚少,公子如何得知?”景忠插话说道:“回公子,小人与聂庆本是同乡,偶曾听他提起过。”公孙颍闻讯大怒,痛骂几句,便要使人拖着出去着打,赵显拦住,道:“公子何必动怒,老子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公子若让了宝刀,使显交结了叔父,即了大统,更是可以支持公子在国中立足,若无此人,我二人何以相交?谈何你我二人大事?还请公子看在显的面子上,饶他这一次。”公孙颖作喜态,说道:“显公子所言甚是,那好,这便看在公子份上免了罪过,如若再犯,定不轻饶,还不快拜谢公子。”聂庆连忙跪倒在地,道:“谢公子大恩!谢公子大恩!”公孙颖于是差人呈上了宝刀,递与赵显,然后说道:“今与公子也算是就此结识,平日里与公子联络不甚方便,也与公子不利,不知公子有何方法解此困难?”赵显说道:“这二人既是同乡,也好相见,不如就使他二人来往联络?”公孙颍答道:“甚好,就依公子所言。”赵显一行人连连拜谢几次,便携着求心宝刀归府。

送别一行人离去,公孙颍在房中对聂庆说道:“赵显这般豁达,欺他倒显得我颇似个小人。”聂庆答道:“这名利场上谈什么英雄小人,讲究的便是云谲波诡,若真当个义士,恐是见不到明日之阳,老实人也不过解决个温饱。”公孙颍说道:“说来也是,谁还不是为个地位权势?”聂庆答道:“正是如此,生死之间论说仁义,无异于自断臂膀,公子当引以为戒。”公孙颖道:“然而我总意多行不义必自毙!”聂庆道:“公子且宽心。”

积薪炉炕下,农隶早归家。到了二日,高弥前来拜见,赵显从后堂拿出宝刀,送与高弥观赏,满心欢喜,道:“昨日我听闻弗也欲前去相求,私下想来,若是差人前去不成,便是拱手相让,甚是不妥。故已然去过,那人倒也爽快,二话不说便赠予我等。我已私下端详一二,确是宝物,叔父必定满意。大夫可过眼一观。”高弥听闻大怒,将刀置于桌上,道:“公子好生糊涂!昨日平阳君召臣往见,虽未明言,但实乃警告公子莫要与周人交往。公子外出相聘,其必已知晓,就算得了此物,也未见得将领公子好意。”随即是几声哀叹埋怨,赵显知道闯了祸事,便只能受着数落。景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公子之为非公子之意,乃小人怕弗公子捷足先登,故连番劝说,公子才拿定主意前往。此事全乃小人过错,请大夫降罪小人,宽恕公子,多为公子处境考虑!”接着便叩三个响头。高弥正是怒火中烧,便欲使人用刑,赵显看出他意图,喝止道:“高弥!不要得寸进尺!分清楚谁主谁仆!事已至此,悔过无益,不如打算将来怎样!”高弥不得不平息怒气,说道:“当下仅此一回,料想平阳君未必因此完全倒向弗公子,以后不与周人相见,臣多在其中走动便好。可有一点,公子须应臣言,不再听这势利小人谗言。”公子依其言,降了景忠职务。

自打失了赵显恩宠,原来小厮们便更瞧不上景忠,即使不当面指指点点,背后也少不了说道,因此景忠整日闷闷不乐。这日邀了聂庆出来,寻个店铺单间,避人耳目,借酒浇愁,景忠接连吃了几碗,醉意上涌,满腹心酸,迷迷糊糊谓聂庆:“咱兄弟二人羁旅他乡,说到底图个什么!不就图个光...光...宗耀祖,振...振...振兴家业!”聂庆一旁陪付几碗,道:“兄长一连几碗,已是吃醉了。”景忠口吃答道:“没...没醉,就是心里不舒坦,憋屈得很。”聂庆问道:“兄长何事不顺如此?”景忠道:“兄弟不是外人,且说与你。公子来过之后,二日高弥于平阳君处归来,横加指责我收了财贿,里通外国,若非我机敏,必免不了皮肉之苦。现今我革了职务,落个小差,公子独宠高弥一人,故而如此。”接着便斟上酒尽饮而下。聂庆也陪一碗,道:“公子府上来往高官不少,何言独宠一人?”景忠答复道:“确是不少,但不过酒囊饭袋而已。如邓曲、孔仪一类,非有实学,岂能有宠?”聂庆说道:“这么说来,公子所恃者,唯兄长与高弥两人而已?”景忠正吃酒时,答道:“不算对亦不算错。”聂庆拦下景忠吃酒,道:“既如此,弟可使兄长重被恩泽,怎样?”景忠闻言大喜,道:“贤弟快快道来!”聂庆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此地人员往来不少,须好生小心隔墙有耳才是。还是另找个去处才好。”景忠以为甚是有理,便结付酒钱,引了聂庆至家中。

聂庆随着景忠来到里巷,见他家垣柱枯裂蛛网生尘,一窗瓮牖一窗荡然。景忠叩了门,里面迎上一女子,生得不算丽质,但打扮得十分干净,那女子道:“哥哥回来了,快进来。”这便替景忠掸了薄雪,除去外衣,晾在一旁。景忠问道:“弟弟何在?快唤他出来,见过客人。”女子去了后屋。景忠领着聂庆进去,安排坐下,道:“待我弟妹来了,再说与贤弟认识。”聂庆应付道:“全凭兄长安排。”然后便观望观望了四周,物件极少,说是环堵萧然亦不为过,只一点值得称道,收拾得甚是整洁,分门别类,井井有条。

弟妹来至堂上,大者十四五六,小者不过七八年纪,都着粗布麻衣,整饬得很是恭敬。景忠介绍道:“这是舍妹景声,舍弟景严。”又道:“这是近来认的兄弟聂庆,与咱们同是会稽人,快见过礼。”二人行礼,齐声道:“见过哥哥。”聂庆起身还礼。

景忠使几人落座,景声先道:“哥哥在外辛劳,平日家里照顾不到,哥哥当要自己多加注意才是,切莫多吃酒食,误了公子差事倒不打紧,伤了身子却是麻烦。”景忠知道自己身上酒味浓烈,道:“哥哥以后自当注意,今日想着领了弟兄回来,大喜过望,方才胡乱吃了几杯。”景声道:“若真是那便无事,哥哥一连多日不曾归家,本就叫我们想念,真有个差池,叫我们姐弟如何是好。”景忠说道:“今本来是个喜庆日子,莫说些不吉利的话,叫客人看了不是。时候也已不早,便去做些饭食来,我和兄弟还有些话谈。”景声这就起身盛了水来,然后便入了灶厨房间。聂庆对景忠说道:“适才见过令妹,颇晓些礼数,手脚又灵快,想必提亲者不少?届时定要来讨杯酒吃。”景忠道:“贤弟见笑,自幼父母双亡,没什么教养,又是他乡,少不了受些欺负。亏得手脚还算过得眼,平素做些女红,勉强讨个活路。至于提亲之事,未曾有过,为兄正愁何处寻个好夫家,置办些嫁妆,风风光光安排了这事。”聂庆道:“这事急不得。”正巧景声侧身探出头来,扭捏道:“哥哥们净说些闲话。家里不曾藏过酒,若要闲聊不如打壶酒来,也好随了哥哥们心意。”景忠道:“好!贤弟且安坐,为兄去去便回。”遂取了酒器离去。

见哥哥出门,景严便跟上去,景忠道:“哥哥一刻便归来,你就留在家中替哥哥接待接待客人怎样?”景严道:“哥哥总是这样说,却很少兑现。”聂庆出来,抱起景严,道:“今日你哥哥一定守诺,就当作陪我,聊聊你家哥哥过去,留在家中可好?”景严因此留下。聂庆问道:“你家哥哥机智勤快,想必你定很是喜爱哥哥吧!”景严自豪道:“那是当然!我们家全靠哥哥才有了今日。我们自幼没了爹娘,全是哥哥左右讨来养活了我们。等刚到此地时,又人生地不熟,受尽了冷眼,挨了不少殴打,可只要哥哥在场,没人敢多喘口气。”聂庆道:“那是当然!你家哥哥可在公子府上当差!谁敢说个不字!”景严欢喜道:“那可不嘛!我家哥哥可是公子知心之人,公子本人平日里都敬三分,左右决策都得先问我家哥哥!”聂庆道:“正是!正是!”便岔开了话题,闲聊起来琐事。

景忠回来,两人斟上酒吃,扯会儿家长里短,聊得很是投机。做好饭食,端上桌来,四人边用餐边叙叙故国事,好不高兴。还没吃上几口,就来一街坊,道:“景声啊,那张屠户请你看看前时针线事。”景声应允,急忙用过餐饭,整备便离去,嘱咐道:“妹妹便失礼了,哥哥们慢些,外事向来操劳,难得松缓日子,好生歇息几时。”

景声离去不多时,景严亦饱腹退下,景忠便使他去了后房。

景忠聂庆正把酒言欢,景忠忽然道:“现周旁无有他人,适才吃酒时贤弟所说之事,可直说矣。”聂庆本来饮酒沉醉其间,倏忽被一言拉回现实,愣住一时,放下碗来,道:“光顾着吃酒,险些误了大事。”望望四周,两人凑近,小声道:“杀人者莫过于诛心,攻人者莫过于伐身,故欲伐身者必先诛心,欲去敌者必先相疑。就兄长向时所言,高弥屡次顶撞公子,其虽不明言,心中定有不满。今当面埋汰,甚者僭越用事,公子不好言相劝而恶语喝止便是佐证!就小弟所知,高弥与平阳君一非姻亲,二非旧友,又少有往来,何至于忽使人相请?料想其间必有奸事。兄长俱言以告公子,公子必疑其贰于主,岂能不远高弥而近兄长乎?”景忠仍然犹豫,说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我未有十足把握而擅动口舌,与诽谤又有何异?”聂庆道:“都似兄长这般好心,何至于沦落至此?高弥亦空穴来风中伤兄长,甚者欲结果兄长性命,其可曾考量一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兄长不先发制人,弟窃以为危也!”景忠道:“公子身旁唯高弥多智,若是失了臂膀,公子没了权势,兄即使上了高位也无利可图,此法不妥,不妥。”聂庆道:“兄长目光长远,忠于主上,自是多虑,不似小弟这般,只顾得眼前小利。可有一点,小弟不得不实言相告,丢了性命如何夺得高位?”聂庆思量来,确是这般道理,道:“也罢,便依贤弟之言!可是兄有一事不解,贤弟足智多谋,英明果断,以弟之才,因何屈居薄禄之位?”聂庆当即答道:“兄长处今之困境尚不悟乎?”景忠默然,良久方道:“好,那便这样,来日我自寻个时机避开高弥,俱言以告公子。”

漫无他事,白驹过隙,眨眼间已过了年关。景忠日日寻时机求见公子,怎待高弥防他甚严,多时不能得手,这日景忠早早循着高弥行迹跟在后面,突见其车驾停靠一旁,便迅速藏了起来。景忠见几个小厮侍立在车旁,待高弥露面,简要交谈几句,就随着高弥车驾一同调转了方向远去。景忠认为正是天赐良机,飞步快趋到赵显府上,只见赵显心急如焚。赵显见了景忠来,忙说出几句话,景忠一听,心凉半截。有道是:天时变化人难料,未知失马是祸福。毕竟赵显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