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毕,锣鼓暂却,父皇龙颜大悦,拍手款款道:“好!真是好戏!怡妃贤德,教导琳琅公主有方。朕少闻这神仙戏目,今日却是大开眼界。来人,赏千秋鉴戏子!”又看了看我道:“琳琅,今后若想读书,过来找父皇,或去典阁自取便是。“我听后,激动得一时语塞。这典阁可是宫中书典最多之地,素日里皇兄们前去都须得报父皇一声方可呢。

“琳琅,还不快快谢过?“母妃的声音传来,我立时平了几分激动,谢过父皇。

待我跪席坐定,三皇子起身祝酒道:“父皇万寿,皇后娘娘千岁。这戏中男女可真真是为一对好夫妻,木郎和那祈山女真是恩爱。皇妹费心了,儿臣也祝父皇与皇后娘娘千秋万岁,百年好合。“

礼罢。二皇子从席间起身,执酒道:“‘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鬓。’世人常说这千秋鉴的戏子唱起戏来好生撩人,举止袅袅仙态,似从那画中仙境飞来,今日在这戏中得见,真是更胜之千秋画帛,名家所绘怕也不敌之一二。妙哉,妙哉!琳琅公主真是雅兴之人,皇兄佩服,佩服”说罢便向我敬酒。

我端起酒盏:“让皇上,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和皇兄们见笑了,我敬大家一杯!“饮罢,方想起刚才似未说祝语,又补道,“儿臣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本宫素日里听闻三殿下文思过人,不知今日三殿下可否为这戏中最动人之处吟诗几句,让我们开开眼界?”皇后柔声问道。曾听闻皇后素日尤爱读诗,今日得见果真如是,我心下暗自庆幸,还好不是由我来。又默默地望向三皇子,有几分替他紧张。

“遵命!”三皇子欣然领命,信步绕到桌前,不料他只是略踱几步,便胸有成竹地吟道:

调琴抽线道相许,一枝独秀暗香殷。红妆谓之风流物,月满却醉诗里情。

当真是好诗。

“不错!不错!好一个月满却醉诗里情!”皇后甚是欢喜,嘴角带着笑意,“仅仅几步间的功夫,便能成此番诗作,当真是三皇子拿得出手的本事。本宫想来,这宫闱之中,能于如此短的时间作出此般诗意的皇子,可是不多吧。“说罢环顾一圈我的诸位皇兄,“诸位皇子,平时可要好生精进了。”

“谢皇后娘娘!”得皇后赞赏,三皇子欣喜道,“皇后娘娘若喜欢,改日儿臣再给您多作几首。”又转身看向我与昭沁公主一面,道,“为二位公主作诗,我也甚感荣幸,不知可有那日呢?”

“陛下,”是德贵妃娘娘的声音,“妾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让三殿下趁此雅兴之时,为二位公主殿下赠诗几句,君上意如何?”

“甚好!珖儿,难得你文思卓越,赠你那二位皇妹几句,该是不足挂齿吧。”父皇兴致也似被勾起。

“回父皇,儿臣荣幸至极。”说罢,三皇子的衣衫拂过觥筹之间,又一盏酒被饮下怀中,只是片刻,那双眸中便似又有灵光乍现,口中轻轻念了几句便道:“拙句罢了,二位皇妹见笑了。”说罢,款款吟道:

桃花颜笑叶青缇,红墙何处流芳琴。纸鸢摇摇碧空洗,春风向暖闻童音。

昭沁妹妹听出了此乃为她所作,藏不住面庞羞涩,施礼谢过了三皇子。

三皇子又踱步道:“至于这第二首,我便赠与琳琅皇妹。”说罢,饮干了手中酒盏,缓步吟道:

相看玉蝶双飞舞,彤云缥缈灿星朝,且凭轻云执手去,明月婵娟映鹊桥。

酒生诗情,诗抒酒意,三皇子越吟越是兴奋,他的身影在满堂灯火之间越发地飘飘然。

这诗虽美,我却越听越不对味,不由得蹙着眉头。在场诸人也似是被他惊到,一时间鸦雀无声。

三皇子这番所作,缱绻情意暗藏字间,又是赠予我的诗。这当真是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一时语塞,竟就愣在席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昱珖,你醉了,回席吧。”正处两难之时,父皇神色一凛,冷冷道。

三皇子闻言,知趣地住了口,回到席上,端了杯酒敬道:“回父皇,儿臣没醉。儿臣敬您一杯,就当是为琳琅公主点出此等好戏目而喜,为父皇敬的随贺酒了!”说罢,将刚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回席路上,他似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的手在半空一抖,著间小果差点脱出。想是刚才饮下的酒,入口柔顺却后劲难挡,我不知不觉间竟喝醉了。

“昱珖,今日,朕念你是酒后所作,且饶你这般浪荡诗词,此次先不罚你。不过几句矫揉造作,胭脂粉黛。日后多与先生修习正辞,莫要荒了这天上得来的才气才是。“

“父皇教导的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躬身谢过父皇,三皇子转身回席落座。

我偷眼看向他,巧的是他也正向我这边看来。我忙别过眼去,怕这眼神来往被有心之人看去,落了话柄。

方才一眼只是瞬息,我却分明瞧见,玄珖哥哥眼中并未染上半分醉意,反倒是清醒至极,似有何物正隐隐地烧在他那墨色深潭般的眸中。

是夜,戏台上又是一番接一番的锣鼓喧天,直至月上中天。

几年后,奉命征伐的三皇子披将挂帅,荣归大魏都城,魏国燕驰因他又增了数座城池。一路荣花簇拥着他的凯旋。魏都之内,王宫各处,尽是欢庆。

庆功大宴上,木郎和祁山女的戏目又被谁点起。被父皇以和亲为名许配给南疆王的我,看着台上那彩线轻缠间婀娜多姿的戏子,怔怔地留下了眼泪。

宴后两日,我启程,嫁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