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宁。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扫扫灰，看看书，无病无灾，吃喝不愁……可当白夜失踪后，这样的日子，突然就变得难熬了。
第一天，白夜没回；
第二天，白夜没回；
第三天，他还是没出现……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像白夜那样拥有魔法力量的人，好像就算有什么意外，我也帮不到他。
……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只有照顾好自己，和努力了解知识了。
我依旧按照原先的规律生活。尽管在极力避免，有时还是会撞见那个金发青年。还好他每回只是对我笑笑，没做其他纠缠。
白夜不见的时间越来越久，我也越来越心烦意乱，无法像往常那样镇定。第五天，那个金发青年突然叫住我，一反常态地主动搭话说：
“晓晓……你这些天，好像很苦恼啊？”
名字……他从哪里知道的？因为光塔登记过吗？
我迟疑了下，还是放弃掩饰，垂头丧气道：“嗯，是和我一起的魔法师，白夜，他最近一直没回光塔。我担心……”
“你担心？！你不会是——迷上他了吧？！”他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眼中闪过一瞬晦暗的情绪：
“不、不！怎么会呢，我不允许……”
“嘿！瞎说什么呢！”我急忙道，“我只是单纯的在担心啦！作为他的女仆，要是他人都不在了，我也没法在这待下去的！”
“噢，也对……”闻言，金发青年冷静了些，缓了缓，才重新笑起来说道：
“别担心，晓晓。如果你只是想见他，明天圣餐日，所有魔法师都会回来。”
“圣餐日？”
“嗯。那些蠢货……光塔的人认为，我们的魔法天赋，来自于世界神的恩赐。所以有这么一项传统：每个月的一号和十五号，所有魔法师都要到场，陆续接受光塔赐予的圣餐。”
他骂人蠢，可他自己，不也是光塔的么？
我只问：“那么圣餐，有什么东西呢，好吃吗？”
“不过是燕麦饭和酒，就跟你那天给我的差不多。”他笑出声，忽然伸出左手，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小馋鬼，你可别偷吃哦，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喂，我才不会呢！别把我当小孩子啦！”
我退后一步，有些羞恼——确实，我很好奇那个“圣餐”，究竟味道如何，会不会比白夜的饭好吃很多。某人以前，应该就是靠它来改善伙食的吧。毕竟他的厨艺……实在令人终生难忘。
对金发青年道谢后，我直接放下书，不学了。反正现在也没法专心，不如回房间看白夜何时回来。
……结果到了晚上九点，仍是一无所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被那个黄毛佬耍了？！
白白浪费半天时间。为了明天的学习大计，我赶紧爬上被窝，进入了梦乡。
如此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
嘀嗒，嘀嗒。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水声，有人在唱歌。
身体，像是沉入大海……
水声远了，歌声却逐渐接近……更近……
甚至，犹在耳畔！
我努力睁开眼，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惊现于眼前：
在澄澈空明的海水中，成千上万的人影，如海草一般，在海底随波飘荡。他们都面色苍白，不知是死是活。
而其中，却立着一个少女，头发是粉紫色，穿着样式奇特的广袖长裙，袖子上还缠着两根丝带。她正对着我这个方向，引吭高歌。
是在呼唤我吗？
喂，你是……
嘀嗒，嘀嗒。
再一次的，我听见那水声。海浪涌起，什么也看不见了，滴水的声音，则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嘀嗒！”
我猛然坐起，大口喘气——原来，自己只是在做梦啊。
滴水声仍然在响，源于卧室门外。门缝，却没有光透进来。
是白夜回来了，还是其他不速之客呢？
从腿上抽出枪，我静悄悄翻身下床，屏住呼吸，光脚踱至门前，无声地将门缝推开。借着窗外的月光望去，地上，赫然是几块斑驳的血迹。
而黑暗处，则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夜？”
我收起枪，想要上前：“这么多天，你怎么才回来？这些又是……”
“别过来！！”
我顿时僵住。
……哎？
他似是踉跄一下，方才传来柔和低沉的声音：“呼……我方才只是在沐浴。我没事。”
“……为了不脏了您的眼睛，请快回卧室吧。”
我扫了一眼血迹——脏？他是真的在指这些，还是指自己呢？
到底是谁，更在意啊。
“好啊——是不是只要我这么说了，乖乖回房间去，第二天你就会照样不声不响消失，直到下一个圣餐日，才回？”
我立在窗台下，一步未动，向不远的黑暗处，咄咄发问：
“白夜，我需要一个解释。你所谓的任务、你平时在做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白夜——你杀了人，对吗？”
初见时的致命伤；此时地上的斑驳血迹；匮乏的情绪、漠然的神情；隐约透露着的自暴自弃、自我卑贱……确实，当初若没有白夜接住昏迷的我，自己也许早就死了。但有个怀疑的缺口，自我醒来开始，就在心中留存，愈加扩大。
此刻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一个温柔礼貌、忧郁内敛的救命恩人，还是一个残忍嗜血、杀人如麻的恶魔？
以及为什么？
我不会捂住自己的眼睛，去相信。
沉默。直白、可笑的沉默，继续下去，也许会令我愤怒。
“好吧……”一阵窸窣声响起。他的脸庞，从黑暗中浮现、逼近：
“你，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贵族小姐都不同——晓晓，你很善良，也真的很敏锐。”
他的双手落在窗台上，将我禁锢在窗台与自己之间；那双金色眼睛钉住我，平日的漠然消失殆尽了，随之涌上的，是几分疯狂，和崩溃：
“对！你猜的没错——我是杀过人！人类、兽人，男人、女人……有多少呢，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我不在乎这些！”
“手……这双手啊，你以为，只是用来除去奶油的吗……？不！你没见过它割开、撕碎人体的样子！血化成水，肉化成沫……明明上一秒，他们都还是会哭会笑的生命！”
“成百上千的……那么多、那么多条人命！就是被我这种垃圾，我这种不会哭也不会笑的、一无是处的怪胎！全给杀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只是个怪物、刽子手、垃圾、杀人犯！你害怕了吗？你认清我了吗？！”
“你……明明拥有高贵的血统、纯洁的心灵，为何还偏偏，拯救了这样的我啊！”
“请别再靠近我了！”
这。
白夜……
明明说着残忍至极的话，可是为什么，你的表情，是那么悲哀呢？
最初的情绪过去，他好像一下子泄了气，眼中只剩下自嘲、痛苦、迷茫，还有……深深的无力与愧疚。
似乎被那情绪压倒，白夜缓缓垂下头，脸贴在我耳畔，轻声低喃：
“请您……惩罚我吧。”
“我肮脏至极，我罪孽深重……所以圣洁如您，请用惩罚来‘净化’我吧……”
“让我痛苦，让我生不如死。您不会的，我来教……”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我们几乎是零距离了——他还一丝不挂呢！他忘了吗？！
“不可以！我不会伤害白夜！我永远都不会的！”
我一把推开他，扭头，捂住眼睛喊道：
“而且你！你忘记穿衣服啦！我我我……让我回避一下！”
“啊……”听声音，他好像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你……抱歉，我忽略了您不记得……”
哎？记得什么呀？
“是我唐突了……总之，您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不管了！我逃回房间，砰的关上门，感觉心脏还在狂跳：
怎么回事？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停不下来。是因为一下子知道太多，还看见了白夜的另一面吗？
还是说……
脑中不禁升起这样几个放大的画面：白夜滴着水珠的脸、头发、喉结、锁骨、胸膛、腹肌，还有——
啊！我不能再想了！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越来越乱！呜呜，今晚，注定是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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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顶着一张睡不醒的颓废脸，出门迎接正午的太阳。
这还是头一回晚起，完全没精神。今天就给自己放个假吧，不去藏书室了，唉。
推开房门，不出意料的，白夜不在。昨天的事，还是有很多疑惑之处。比如，他看起来也不是享受杀戮的人，所以那么做，是为了光塔的任务吗？那光塔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违抗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并且我也注意到……白夜身上光洁无暇，一丝伤疤都没有。上次那伤才过了几天，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呢？
得再去问一问。正好今天是“圣餐日”，可能他还没走，得赶快去找找。
先去厨房蹭个面包，然后去中区大厅——看到了！那边聚集了好多人，正在领“圣餐”呢！
人头攒动。大致张望了下，没看到灰长发的；再仔细瞄了一圈，才找到白夜——这家伙，从头到脚，都用黑袍盖住了，脸上还带着面罩，可真是难找。他捧着饭盒、酒瓶，正逆着人流，向最近的角落处踱去。
魔法师太多了，不能出去。看周围没人注意这边，我小心地探出一个头，朝白夜挥手。结果他还没注意到我，就被几个快步走过去的魔法师挡住。
“哟，瞧瞧！”其中之一嚷嚷起来，是冲白夜去的，啐了一口，“这不是清理垃圾的贱民么！晦气！这个日子，什么玩意儿，也都能回光塔了啊？”
另外两人，也围了上去：“真恶心！看他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纯种人类，可不会长这样的！要我说，这绝对是被世界神诅咒过的长相！”
“就是！听说他不但魔力低等，还自甘堕落，自愿去接了最脏的活……啧啧，这样的垃圾，别说那些大人物了，就是我都嫌脏！”
“哈！难怪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我们这些贵族‘净化’！真是永远的‘贱民’呀！”
“可惜了！长了这样一张女人似的脸，至今，也没发挥出妓女的用处！”
“妓女？你这个比喻，可真是妙啊！哈哈哈哈！”
“……”
无论这三人怎么说，白夜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是！我好火大！银发金瞳怎么啦？长清秀点怎么啦？我就觉得，白夜超级无敌好看！这些人不仅眼光极差，还非常没有礼貌、没有教养！怎么能这样骂人啊！？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的脸，我都记住了！全都是坏人！哼！
“啪！”
“哐当！”
眼见白夜没有任何反应，为首的那个竟然一挥手，直接打落了他怀里的“圣餐”！一时之间，“圣餐”的饭就撒落一地，酒瓶也碎了。
“喔，不好意思啊垃圾，我手滑了一下。”这坏东西毫无抱歉的意思，还用鞋踩在燕麦饭上，使劲儿蹑了蹑，“这圣餐啊，可是神赐，珍贵的很哩！想想那可怕的神罚，你不会不吃吧？”
他们爆发出一阵讥笑声：
“说得对！吃！吃呀！”
“跪下来舔干净，我们就放你走！”
我气得简直发抖——忽然，白夜像是感受到视线，他略一抬头，发现了我！可是他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木然，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出来。
随后他被人一脚踹得跪下。我眼睁睁看着他俯下身，看他缓缓贴向地面，看他取下面罩，张口就要——
“不！不要！”
我扑过去，伸手垫在地上，挡住了白夜。他的舌尖触在我手背上，湿湿的触感，一闪而过。
“魔法师大人！求你们别再这样了……我是白夜的女仆，请让我来替他吧！求求你们了！”不顾白夜惊诧的目光，我顺势伏在地上，表现苦苦哀求的样子。
像他们这样坏的，求他们放过肯定不成，还不如让我代罪——看白夜那样做，我实在是受不了！
而且，也正好趁此机会，尝尝那个“圣餐”……
“不用舔，捡起来吃就可以了，小女仆。”短暂的讶异过后，为首的那个盯着我，眼神，好像慢慢变得奇怪：
“没想到他这种垃圾，还能有你这样忠心的女仆护着，也没戴上锁链。”
“是、是。”
锁链？尽管这发言令人迷惑，我还是先附和着捡饭粒，生怕再出什么变数——白夜的呼吸声变得好重，我得赶紧了结这桩破事。
本来是洁白带点淡黄色的燕麦饭，现在都是脏兮兮、一坨坨的了。往嘴里放了一口，还带着沙子，口感是不怎么样，好在味道尚可。其中，还有一种熟悉的香料味，熟悉得……令人头痛！
恍惚间，模糊的片段从脑海中升起……有个金发的人，将什么食物细细分好，再慢慢地、一口口喂进我嘴里……那些食物，就有这种特殊的香味！
他……是谁？
我努力去想、去看那个人的脸，头却又狠狠刺痛一下！记忆，也随着口中的余香，瞬间消散。
怔愣片刻，回过神，就听见那坏魔法师笑道：“喂！怎么停了？你不是，很忠于这个垃圾吗？”
他一脚踩在白夜头上，将其狠狠钉在地面：“吃啊！不想这家伙受伤的话，就乖乖的，像野狗一样，把这些全都吃干净吧！哈哈哈哈！贱人的奴仆，也更加下贱才对！”
“请、请别这样对她……”
白夜话还未说完，就随着头上加重的力道，几近昏死过去。他再说不出来话，只能努力一次次睁开双眼，一次次看向我。那眼睛睁开的幅度越来越小，如星般的金瞳，却越来越亮，像有团火焰。
最终……仍是归于熄灭。
白夜，失去意识了……
那个坏人，却还在火上浇油：
“别怕啊小女仆，他死不了。我对你，也会温柔些的，不会让你舔……呵呵，来我那里，有你舔的时候。”
“……？！”
他恶心地说：“看你这样，白夜是还没开过荤吧，不如就给我——”
“你们！在狗叫什么？！”
一声暴喝，突然从高处响起！
还未来得及反应，疾风略过，眼前就闪出一人，抓住我手：
“别吃！”
哎？
抬头一看，竟是藏书室那个金发青年。他为了制止我，猛然跪下，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也不自知，只是两眼发红，紧盯着我，半忧半怒。
再环视一周，所有魔法师，竟然都跪下了，黑压压一片。而青年面上杀意滔天，却是忍而不发，将饭团嫌恶地一甩，勉强朝我笑道：
“晓晓，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将我扶起，瞧了瞧我的脸，又回头喊：“罗恩，救人。”
随着一声附和，只见白夜身上，逐渐冒出蓝色的光点——他肉眼可见地在好转，也很快就醒了。亮金色的眼睛刹那间迸发出杀意，越过人群寻见我，才恢复成平时呆呆的样子。
见此，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白夜没事，自己也不用找机会，动手枪杀那个坏人——没有人死，真是太好了。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谢谢你啊。”至此，我才顾得上拍掉衣服的灰，向青年行礼，开始提问：
“对了，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终于，找到我？
……难道我和他，果真早就相识？
“是我心急了。”他瞥向旁边的白夜。后者与他人一样，俯首跪地，不发一言；唯有长袍下露出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金发青年眯起眼，盯了他几秒，还是先转回注意来，向我伸出左手：“这里废物太多，不好解释。来，跟我走。”
看这阵仗，我估计自己没法拒绝，况且也有想了解的事，便点点头，握住了他的袖角。
“呵～”这人轻笑一声，随后居然一扯，将我扯进怀里！还说：
“你真是不乖啊。”
你真是欠揍啊！我试图推了下，推不开——这家伙，真是流氓！
一推一拉间，不知何时，白夜抬头，直愣愣地看过来。流氓注意到这点，猛一个闪身，便将其脖子掐住！
“别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金发青年怒气突显，一瞬后又即刻退去，快得像什么也没发生；他转而去抬起白夜下巴，打量其面部，上下扫视，若有所思：
“你这头发……瞧着，还挺顺眼的……脸，也算是标致。我记得，你是还没给‘净化’过的吧……”
“净化”？这个词到底是……
他低头瞅我一眼，松开白夜，干脆利落道：“算了，我对男人没兴趣。还是你这只小熊猫，更加要紧——”
“走吧，我会告诉你，你是谁。”
说完，他也不管别人作何反应，直接扔下神色复杂的白夜，一手钳住、一手抱起我，走向他人为之打开的光塔正门。
白光扑面而来，眼前的世界，瞬间开阔不少：一眼望去，是栉比鳞次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漫天飞扬的黑尘、昏黑无光的天空。
久违了，是光塔外的世界！
一时间，我被外面的景象所吸引，直到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金发流氓刚刚在说：
“我想，我们该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瑞利恩斯，二十岁，是光塔之主，亚德里城权势最高的贵族，也是晓晓你的 ——未 . 婚 . 夫 . 哦。”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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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室4.
夜：在光塔，我常因为不够变态，而感到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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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美事
坏魔法师：啊哈哈哈哈，圣餐来咯！这圣餐啊，十分滴珍贵，应该让白夜和晓晓先吃。
瑞利恩斯：你在狗叫什么？！给我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