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巨兽头骨制成的碗里散发出浓烈的腥味,滚烫的暗红色粘稠液体中掺杂着切碎的肉块和内脏……”

“妈妈,有点可怕。”女孩将身旁正在念故事的母亲打断。

“那今天就讲到这里,好吗?”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额头,轻声说道。

“不行,再多讲点,“女孩撒娇道,”碗里的东西是什么。”

“由于饥渴难耐,这两位一高一矮,长相奇特的旅人在接过骨碗之后,便学着身旁的住民们,将烤过的树果、肉块沾上碗里的汤汁,开始大快朵颐。食物中夹杂的独特辣味将其本身的野兽腥臭中和,佐以木杯中果味浓郁的甜汁,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不远处是年轻的男女们围绕着火堆载歌载舞,庆祝着收获颇丰的一天,同时也为稀有的访客送上祝福。”

“久违的饱腹感让那位比较矮小的旅人有些许不适应,肚子发出了满足的声响,似乎也想要来凑凑这场宴会的热闹。”

“而与此同时那位平日里无比严肃的高个子,也已经被这里的氛围所感染,不多见地露出了笑容,将一支骨笛从衣襟下抽出,借着酒兴,配合着歌舞声吹奏了起来……”

母亲轻柔的声音戛然而至,双眼紧闭的女孩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得到的却是许久的沉默。

“然后呢?妈妈能再多讲些吗?”女孩带着哭腔,拼命扭动着被无形力量所束缚的身体,尝试着确认母亲是否还在身旁。

等来的依旧是沉默。

耀眼的光芒刺破了女孩的眼皮,将熟悉的梦境撕得粉碎。清澄的泪珠从眼角溢出,顺着尚未干涸的痕迹向下流淌。

半躺在熟悉的副驾驶坐上,女孩逐渐适应着这温暖的冬日阳光,眯着眼安静地望着不远处积雪未消的田野。

像今年这样的大雪还是初次见到,想到其他同龄人都在为这个来自上天的礼物欢呼雀跃,结伴享受假期悠闲的时候,压抑在内心中的只剩下羡慕。

“要吃点什么吗?”身旁手握方向盘,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用机械式的口吻问。

“不用。”女孩摇摇头,似乎并没有多少食欲,亦或是身心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现实。

终究这次假期也依然没有逃脱被送往别墅的命运。过去多次无济于事的求饶让女孩放弃了挣扎,她不得不在外祖父的眼皮底下度过接下来漫长而又痛苦的一个月。

那位在母亲去世后变得无比疯狂的老人,将余生所有的情感都强加在了女孩的身上,那种过度的控制欲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对不起,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不怪爸爸。”

面对这位严肃男人突如其来又极为罕见的道歉,一阵酸涩涌向女孩的鼻尖,然而泪腺早已枯竭。

在六年前失去了情感的父亲,在变得寡言的同时状态也每况愈下,高大的个子瘦骨嶙峋,犹如一台锈迹斑斑的机器……

简单的对话之后是无言与沉默,空旷与寂寥让人害怕,就好像行驶在无尽的荒郊之上,只有陈旧德系轿车低鸣的引擎声在耳边回响。

黑色的轿车最终停驻在山谷竹林前的雪地里,前方蜿蜒而上的石路通向梦魇。

女孩依旧坐在那里,拨动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挂着的与其说是苦色不如说是冷漠,只是在等待一个让自己走下车的契机,当然就算没有这个契机,用不了几秒,也自然会迈出自己的脚步。

“爸爸,那我走了。”

“等一下,”面无表情的男人伸手艰难地扯开手套箱,一本深棕色的记事本映入眼帘,“拿着吧,是故事的后续。“

“故事?”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睡觉前妈妈一直讲的那个你最爱听的童话故事。”

“爸爸,你也知道那个故事吗?“女孩有些激动,从母亲那听过无数次的故事竟然还没有完结。

“当然,妈妈还藏了一半故事在我这里,本打算等你长大一些再交给你。”

面对这来了惊喜,女孩双瞳中掠过一道光芒。

“我能够看一会儿再离开吗?”

“再等下去外公就快生气了,你偷偷将记事本藏在衣服下,等晚上再拿出来看吧,千万别被发现了。”

“嗯,爸爸,我知道了。”

“书里的故事远没有结束,”男人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接下来就由你来续写了。”

男子用他自己笨拙的方式激励着少女,阳光下那转瞬即逝的笑容,过于珍贵,过于温柔也过于悲伤,以至于女孩始终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