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支儿接了几个电话，又打了几个电话，等他从浴缸里爬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全身感觉像是被水泡的脱了一层皮。
夔一斗坐在餐桌前吃饭，看着终于离开浴室的季支儿：“我以为你泡浴缸里被水鬼淹死了，还想着等吃完饭找专业的人来给你收尸，可惜。”
“如果我死了，我就变成厉鬼缠着你。”
“你确定？”
夔一斗盛了碗米饭放在季支儿面前，季支儿想起别墅里夔一斗虐鬼的场景，立刻虚了，连忙摇头：“开玩笑，别在意，我死了就乖乖去投胎，绝不来打扰您。”
“嗯。”
季支儿泡的整个人晕乎乎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泡澡了，四肢乏力，感觉离死不远了，赶紧扒拉了两口饭，夹了两筷子菜塞嘴里。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猛喝了一大杯水，才缓缓开口。
“过两天要再去熊仔家一趟。”
“催债吗？”
须子两被季支儿挂了电话，转手打给了夔一斗告状，夔一斗当然也知道了熊仔没付钱的事。
“售后服务。”
“哈？”
“完成售后服务，酬金翻倍，不过不能让须子两知道，这次售后要偷偷去做。”
“我一个人？”
“梅彡和我跟你一起去，别怕。”
夔一斗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吃完饭，把碗碟放进了水池。
“洗干净碗筷，打扫卫生，我去趟公司。”
“好勒，您慢走。”
几天后，季支儿带着梅彡和夔一斗再次来到熊仔的公寓。
一个多月过去，可时间在熊仔的公寓里仿佛停止了一般，一切都没变，和夔一斗最后一次来时一样，肮脏的地垫，诡异笑容的遗像和正在切水果的刀。
更加肥胖的熊仔想要跟三人寒暄一下，但被梅彡一句耿直的话堵了回去。
“鬼又回来了？你的魂呢？”
“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以看到，”梅彡的手指靠在脸颊上，“我塞回去的那团绿光，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我请你们来只是为了想与你们商量下，能否推迟下付钱的时间，托你们的福，我现在很好。”
“是吗？”
季支儿拿起熊仔端上来的水果，愉快地吃起来，可看到没削皮的苹果，皱起了眉，向熊仔讨要他手里的刀。
“这把脏了，我去给你换一把。”
“没关系，都是削水果的，有什么脏不脏的，”季支儿夺过刀，边削皮边说，“这是我来的第二次了，上次只听到了令堂的声音，没见到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
“你们今天说的话都好奇怪，我母亲化成的鬼不是已经被你们赶走了吗？”
季支儿没有理会他的疑问，举起刀，注视着刀面，自言自语：“好想见见熊仔的母亲啊！”
客厅中的遗像在挣扎、挪动，掉落到地面，模糊的鬼影像是在响应季支儿的召唤，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到几人面前。
“真的见到了！”
“怎么可能？”
熊仔吓得脸色惨白，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停地颤抖。
季支儿给了夔一斗一个眼神，夔一斗抓住鬼影的脑袋，这次鬼影没有反抗，仿佛认命了似的，等待死亡再一次降临。
“上次是你决定不杀，放她离开，这次也由你决定。”
“难怪，难怪我一直无法赚到钱，我算得很清楚，那几支股票必定会赚钱，如果按照计划，顺利抛出，我哪还需要求季支儿。原来是她又回来了，”熊仔怒目而视，破口大骂，一改往常平和的态度，对着鬼影怒吼，“滚，滚出我的生活，你已经死了，不要再来纠缠我！我供奉了你两年，将近三年，也该到头了！”
鬼影听到熊仔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愤怒，身形仅仅是虚化了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季支儿突然高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的母亲乍然去世，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是。”
愤怒已经填满了熊仔的脑海，面对季支儿莫名其妙的问题，下意识地给出了答案。
“因为不能亲手杀了她！”
季支儿再次说出震惊众人的话，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你疯了？”
“他没疯，”鬼影的声音缓缓飘出，宛如轻薄的烟尘，一碰即随，“是你疯了，是我错了，放了我吧，是我错了。”
“放了你？明明是你在纠缠不休，活着的时候，管着我，束着我，一天喝几杯水，一天吃几粒米，一天穿几件衣服，全部都要按照你的心意来，夏天，我热了，不能多喝水，不能少穿衣服，冬天我冷了，不能多吃米，不能多穿衣服。”
“你死了以后，一切的一切，每天喝几杯水，每天吃几粒米，每天穿几件衣服，好像刻进了我的基因里，无法反抗，根本无法反抗！”
“是你，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
“我在客厅里供奉着你，就是想要你早点放过我，可是你，依然、依旧，缠着我！”
梅彡听着熊仔的控诉，视线在鬼影和熊仔之间来回流转，鬼影的身上缠着一团绿光，熊仔的周围却围绕着一层鬼影。
那一层鬼影挣扎着想要逃脱，回到主体的身边去，有一股力量在制止它，一直在熊仔身边。
这是上次来时，梅彡看不到的东西，现在看到了。
她也明白了。
一开始，是，的确是熊仔的母亲不肯放过熊仔，希望在她死后也按照以前的样子活着，所以迟迟不肯离开。可逐渐变了，是熊仔不允许自己的母亲离开，不是不舍，不是想要她恕罪，只是想要报复。
“让你也尝尝当年我的待遇！听听我的话！”
熊仔发疯似的对着鬼影怒吼，身上的绿光涌出，扑向鬼影，操控着鬼影的身体，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
“停下！人的七魄消散尚能苟活，但三魂耗光会死！你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梅彡大声的劝阻对熊仔毫无用处，熊仔目眦欲裂，手伸向鬼影脖子。
“如果能选择，我宁愿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但消失，我也要带着她一起消失！绝不，绝不要再一次！”
两行血泪从鬼影的脸上滑下，放弃了求饶，任由自己靠向熊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