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术班的这件事很快在全校传了开来,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全校取缔多年的实战练习,也就是学生的实战比拼竟然在体术这门课上重新出现的事情。

此外,我和因格拉姆那场战斗处于那节课结束的节骨眼儿上,阴差阳错的传了出去。

大概也是因为我身上贴着创口贴之类显眼的东西的缘故,我在班里感受到了许多异样的目光。不过也就这样,这个话题大概会随着我的一声不吭而消迩吧。

“被打成那样,真可怜啊。”

前排的两位女生偷偷瞄着我这边,要问为什么这两位被筛选出来了,那当然是她们做的太露骨了。

“是的吧,不过听说他站起来的时候跟没事一样。”

“真的假的?”

“是真的啊,我有个朋友在隔壁班,她昨天亲眼目睹了那场比赛,被单方面殴打了那么多下,莱沃他居然还能自己站起来。”

“欸...他是装出来的吧。或许他当时也发现有人在围观呢。”

“也对啊哈哈哈,毕竟虽然我个人不太了解他,但也许他好面子啊。毕竟都输的那么惨了,得在最后挽回一下颜面嘛。”

“别说的太大声被他本人听见了。”

说完两人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捂着嘴笑了起来。

真是的,他们难道不知道本人将她们的举动都尽收眼底了吗...然后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上课铃不偏不倚在这时响起,尖锐的声浪瞬间覆盖了学生的碎语。

这节课是自习课,来看自习的朱迪老师却迟迟没有来...

突然一位矮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在行走的同时身体缓缓的转动着,同时向着台下的同学挥手致意。

越来越多的学生发现了,然后安静的教室瞬间炸了开来。

“噢噢噢噢噢噢----------”

“威利老师!”

这位威利老师就是负责教授实战魔术的老师。说起来,实战魔术这个课程我们一年前是一周三次,自本学期起改成了一周一次。据说这个威利老师曾跟校长三番五次强调实战的重要性,甚至希望能将实战变成主课,魔术理论变成副课,差点没能把校长的耳朵磨出茧子。

被拒绝之后,他开始了每天早晨诅咒一遍校长的头发的日常,并在部分学生的怂恿下,加入了问题儿的团队,亲手给校长的茶杯里撒上了独家熬制的芥末酱。

“大家安静!”同样身为班长的伊诺克企图将这阵喧闹平息下来,如果和往常一样,估计这群人马上就安静下来了吧。

但今天不同,由于威利老师刚进门就开始放飞自我,所以学生们也都不甘示弱,展现出一种“连老师都这样了,我们没有理由不嗨起来”的气势。

“这有什么吗。”威利老师摆摆手,伊诺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慢慢地坐下。

“想我了吗,大家。”他将声音故意压低,却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又是一阵声浪。

坐在右边靠走廊的吉夫直接站了起来:“威利!威利!威利!威利!威利......”

声浪平息了。

同学们惊恐地望着他,一些人甚至开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在万众瞩目下,吉夫用极为机械的动作缓缓的一格一格将身子挪到椅子上,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芒。

他估计已经开始构思移民火星的计划了吧。

“咳咳。”

威利老师清了清嗓子,同学们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看来吉夫同学今天确实有些兴奋,不过也好,趁着兴头,接下来我给你们宣布一件大事,吉夫,你也听着...”

吉夫被反复鞭尸,但他本人的表情却没有变化,不对,没有变化那也太吓人了吧。

(这不是双标,大概。)

“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都会有实战课!”

“好耶!”

如同煮沸的热水一般,整个班级都沸腾起来。

“看起来我不用和那校长比谁命长了。”

看来真的是情绪激动后吐真言呢。

我像右瞥了一眼,座位空无一人,看来隔壁那位已经远走他乡。

不对啊,明明有兜帽这一神器,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吧。

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和这节课分道扬镳。这很正常,每个体训生都是不上这门课的。

我也暗暗松了口气,照这架势,有关我和因格拉姆的事情大概会被冲淡一些吧。

“哈啊。”这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到一张佯装听课的胖脸。这家伙做到了隔壁的空座位上。

那为什么我听到了哈欠声?不对,这好像也说得通。

“真巧啊。”他说着,冲我的脸又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有人装认真听讲都能身临其境地听出困意...

不过第二个哈欠到底是为什么?我也很快放弃了深究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事吗。”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要字斟句酌,这家伙和吉夫不一样,吉夫姑且算是个正常人,但里欧非常的随性,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如果刚才的宣言不是吉夫而是他发表的,那他绝对会继续贯彻下去,直到周围的人给出明确的反应。

看来他是要来鞭我的尸了。

“莱沃。”

他中顿了一下,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什么啊,这种反应。”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不能这么跟他墨迹下去了。

“别,我错了。”里欧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脸,过来拍我的肩。

我拿起书包往前一步让他正好拍在了右肩上,否则我的左肩又会向我的大脑发出抗议,这两天真是委屈它了。

“哦!”里欧吓了一跳,“欸?”

以为拍空的里欧发现手的触感是实的,着实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拍空了呢。”他有些不知所措,“是我眼花了吗?”

“当然不是,睡眼和花眼还是有区别的。”

希望这句亲切的叮咛能让他戒掉早上的那死亡三重唱。

他愣了一下,终于开口反省了。

“其实吧我觉得你的眼才是睡眼。”

看来失败了呢。

“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里欧斜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好像是我那么多话耽误了他的时间。

“那个,不是昨天你们体术班进行实战训练了吗,而且今天这个老师也说要每天实战课。”他渐渐地认真了起来,“我说,是不是西凛真的要过来了?”

“这不是板上钉钉了吗。”

“果然,以前的谣言没错。”

是的,以前换校长的时候就开始传西凛要过来的事情。

同时期传出的谣言还有海边的一座小屋,那屋子本来是很久以前给原先海防的人值班的,因为后来新建了设施而废弃了。据说校长曾来这里探望过里头的人。

前者因为没有证据慢慢淡了下去,后者则不攻自破,因为那屋子本来就是废弃的,从来就没有人。

“那么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来?”里欧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能使他拿出干劲的东西。

“你觉得他们来了是好事吗?”

里欧听完皱起了眉头,看得出来,他有些反感,就这样盯了我一会。

“怎么,难道你觉得还有坏事吗?你指的是东凛会惨败吗?”

我没有回答。

“算了,反正我觉得是好事。他们不来的话,我在这里学魔术几乎是白学,有什么意义...”

他还说了什么,不过声音实在太小。

里欧走远了,可以看出,他的脚步比往常快多了。

那么,我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

里欧大概是最后一个走的人,班级安静了下来。

窗棂“嘎吱”地响。

记得以前刚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有一只燕子失足创上了窗户。“砰”的一声,它的身子慢慢的滑落,短小的黑喙在窗户底部留下了一道痕迹,这一道痕迹,大概用光了它的力气。

我并不知道那只燕子的死活,只是那只燕子让我意识到了窗棂一直在风起时微微响动。

摇曳的叶影叠加在阳光的上层时,就意味着,要起风了。

如今的风向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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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集市与店铺,断垣与空房,踏上了真正属于山才有的石子小路。些许阳光透过遮天蔽日的绿荫,光斑点点,顺着小路延伸到它的尽头----山顶。

这里坐落着教会。

因为山顶树木并不是太多,只有几株为教会所植。长得瘦不拉几,叶片泛黄蜷曲。本来可以长成大树的苗子大多都被种毁了。不过这样倒显得教会不是那么突兀。

“来的挺早啊,不过都说了来了就招呼一声。”声音从山岩旁一个矮小的身影那边传出,他背对着我,手上的活计也没有停下。

“饼叔,您在做什么?”

过去教会好像有不少神父,而如今只有饼叔和白胡子。

“我在给树浇水,你看它叶子都黄了,肯定是缺水了。”

“这浇水也太多了吧。”

“啊对对,我得多浇点。”

这自说自话的能力估计换个人得给气死。

我衷心祝福这些树苗能早点解脱。

教会很大,一排排长椅中间留出一条狭长的过道,左右两只过道前坐落着两组楼梯,每层台阶都被红布裹着。最前面则是钟楼室,周围点缀着教会特有的琉璃色玻璃。

两名教徒在清扫着,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教会没有一个人......

“啊。”钟楼室走出来一个人,但凭借身形我就立刻知道了她是谁。

“莱,莱沃...”

“不去上课吗。”

“我们班这节课是实战魔术课,所以,我可以不用上。倒是你...”

“为什么来这里呢,约瑟芬。”我轻轻叹了口气。

“啊啊。我?我是来...”

“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吗,莱沃?”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其中搀着沙沙的嗓音。

“这里有规定她不能来吗?”

“谢谢你,伊莎贝尔。不过莱沃他应该没有那个意思,应该...”约瑟芬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微微低了下来。

“抱歉约瑟芬,我只是想知道你来这里的理由。”

“她来这里只是想找我说说话。”伊莎贝尔抢先答道,她将帽子摘下,被划伤的整张脸露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我。

约瑟芬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她想要阻止这种局面。但最终这只手还是垂了下去。

她不再望向我们,快步地走向了出口。

“约瑟芬!”伊莎贝尔喊了一声,见约瑟芬不回答,便追了出去。

“你知道吗,你真的令人恶心。”经过我身旁时,她这样说道。

我走过长椅,走上了扶梯。果然,白胡子神父坐在案前正写着什么。

“您好。”

他不作回应。过了十来分钟,他缓缓放下了笔,轻轻喘了口气。

“呼----”

“莱沃吗。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你。”

“请您先说,不过可能我们要谈的是一件事情。”

“嗯。那么你对西凛要派学生来交流这件事怎么看?”

“他们是想来了解伊莎贝尔的实力吧,毕竟圣女的力量是如同bug一样的存在。”

“也许吧,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他们拿东凛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安全来威胁教会,教会也不会采取回应。因为教会的目的并不是拯救。”

“您的思维一如既往跳跃的很快。不过他们或许只是想单纯地来交流。毕竟像南凛那样的国家是不可能接纳他们的,北凛又和他们处于敌对状态。”

白胡子神父叹了口气,喝了口水继续道:“没有对策,况且,圣女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怎么说?”

“伊莎贝尔能够接受力量就已经是奇迹了。当初为她注入教会几乎所有能力者的能量,亏得她的潜力能接纳那么多不同源的能量。”

“但她终究是个人类。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因此失去了痛觉。不过如果痛觉存在的话,那她应该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痛楚之中吧。”

我在沉默中结束了话题。和神父道了声谢,我转身走出教会。

伊莎贝尔坐在山岩上。听到动静,她转了转身子。

我知道这种时候必须我先开口。

“你和约瑟芬谈了什么。”

“我和她讲了些小时候的事,以我的角度。”

“是有关你的。”

我不再看她,转身向山下的方向走去。

我的背脊颤了一下,背后明显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向左翻滚。

“轰”的一声,我的右方已经沙土飞扬。

伊莎贝尔全身的边缘都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不过我还是在刺眼的光中捕捉到了她突然停顿的手指。

不假思索,我立刻用脚猛蹬左边教会的墙体,跃向空中后,将自身的中心和力量集中在上半身。双脚处于放空的状态,一边平衡着身体随即轻轻点地站稳。

这一击并没有刚才那么剧烈,看来伊莎贝尔已经控制了力道。

凭借我,不,也许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正面和伊莎贝尔硬钢。她的力量足以将几乎任何事物从世上抹去。

“再这样下去,用你这一副动露真情的模样,你自己是会暴走的。后果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能预见。”

撂下这样一句话,我也不再磨蹭,快步往山下走去。

“现在我还有没有办完的事,在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我会先杀了你。你和我貌似都是类似于双刃剑的东西呢。那么就让所有事情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吧......”

她貌似在硬撑。这是使用了力量而导致的暂时性虚弱吗。还是她在压抑着某种情感呢。

是有关你的,这句话稍微在我的脑海停留了些许。我虽然知道教会,认识圣女的存在,但这仅仅是家族和教会的联系使我在前去东凛后保持着和这里教会的联系,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什么圣女。

并不认识吗?

思考间,我已经快赶至山腰,一个淡黄色的身影也渐渐映入我的眼帘。

说起来,今天约瑟芬好像穿了一条淡黄色的上衣。

结果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和她怎么交代,于是我放慢了步伐。

傍晚的天边没有晚霞,灰色的云朵攒聚着,遮蔽着光线。

天色已经提早地黯淡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