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凪橘朝着咳嗽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去,整个洗衣房内安静得出奇,天花板上回响着她的鞋底踩踏在瓷砖地板上发出的有规律的声响。

自己每朝着杂物室前进一步,她都能感受到洗衣房内正在进行天翻地覆的变化,猩红的血液从雪白的墙体渗出,浓稠得像是岩浆一般滚落在地上,天花板上的吊顶灯开始闪烁,身后橱窗上早已干掉的血迹突然开始向下流动,颜色也渐渐变深,最终变成了沥青一般的黑,将正面采光的橱窗覆盖。

夕凪橘嘴里嚼着口香糖,握着手枪的手又紧了几分,终于来到了杂物房的门前,她停下了脚步,杂物房的门紧闭着,似乎能够透过薄薄的木板门听到后方沉重的呼吸声。

门的后方,真的是人类吗。

“不......不要过来......”

也许是察觉到了在夕凪橘,门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声音来判断是男性的声音,语气很虚弱,听起来像是受了重伤似的。

“我是‘腐化应对部’的行动人员夕凪橘,我来这里救你出去。”

夕凪橘用力嚼了嚼口中的口香糖,让具有葡萄气息的甜味顺着味蕾传达至全身,她伸出手靠近杂物房的门把手,整个洗衣房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即便现在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洗衣房内的采光早已被油漆一样的黑色血液覆盖,整个房间内的光线来源完全来自于不断闪烁的吊顶灯。

“不要.....不......要........过来。”

门后说话声音的语调变得奇怪起来,就好像说话的声音经过了音频软件处理过一般,听上去显得极为低沉粗重,这样的语调恐怕是一般人想要刻意模仿都模仿不出来的。

夕凪橘感受得到,自己的手每靠近门把手一厘米,整个洗衣房的灯闪烁的频率就会变得越来越快,她只感到就好像有人正在拿着镁光灯不断地在自己眼前闪动,让她的眼睛感到极为不适,当自己的手完全握住黄铜色的金属门把的时候。

整个洗衣房的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全部灭掉了,顿时屋子里漆黑一片。

夕凪橘深呼吸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短暂地停顿了大概半秒左右的时间,在肾上腺素的支持下,她略显鲁莽地转动门把手,猛地将门推开。

门口是一间极为狭窄的杂物间,挂在墙壁上的停电应急灯已经亮起,散发着让人感到有些不安的红色灯光。

借着这昏暗的灯光,夕凪橘看到了坐在地面上浑身是血的男人,他身上穿着洗衣店工作制服,明显就是大田健太郎口中所说的留在洗衣房里的人,他看上去有些异样,浑身是血却看不到身哪里受了伤,他的头部还有一条从上到下笔直的黑线,这条黑线非常显眼,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起这黑线到底是什么。

夕凪橘迈开腿朝着男人的方向走了一步,换来的是男人极其尖锐且不自然的警告声:

“不要过来!”

这样的声音依然像是经过了音频软件处理后的声音,只不过从低沉转变为一种刺耳的尖叫,好似用铁钉划动玻璃。

“好,我不过来,你先说说你的状况。”

听到这样的警告声夕凪橘只得停下了脚步,在这昏暗的红色灯光下和男人聊了起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情绪不稳定,而且......不正常,如果贸然行动肯定没有什么好处。

“我......我?我记得有客人抱怨洗衣机坏了,我就去杂物间拿工具,然后我刚走进去就听见有人在在尖叫.......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好像受了伤,浑身都好痛,但是却不知道哪里受了伤,这疼痛的感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

男人说话的声音语无伦次,语调忽然尖锐刺耳忽然粗声粗气。

“放轻松......”

“喂,我还有救对吧?小姐?我......我不想死......我约好我的女儿周六一起去白金公园玩......”

男人突然望向夕凪橘,他的情绪变得激动,同时他头上的黑线似乎也随着他的情绪正在变粗一般。

白金公园?

夕凪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白金公园早在90年代的时候就已经拆除了,在它的基址上建立了一座名为“白金大楼”的写字楼。

“小姐......你能靠近点吗?我感觉我的后背受了伤,你能帮检查一下吗?”

看到夕凪橘的举动以后,男人突然请求道,此时它的语气已经变成急促起来,似乎想要急于引诱眼前的少女靠近。

“靠近一点......靠近一点!过来啊!过来!.......!@##$%^^@#”

这个急切的声音很快演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般的嘶吼,并且变得口齿不清,最终声音让人无法分辨出来他到底在说什么,似乎变成了彻底的野兽般的咆哮。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受了重伤的男人竟然有精力发出这样的吼叫。

夕凪橘再一次向后退了两步,她握住手枪微微颤抖着,不过这并非自于恐惧;自己的求生本能对手臂肌肉传来了开枪的指令,而大脑的理智则告诉自己的手臂暂时不要开枪,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号使得自己的手臂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而肾上腺素的激增则加剧了这一状态。

男人眼前的黑线逐渐变成了裂痕,黑线逐渐向着全身蔓延,他此时整个身体像是一块即将破裂的岩石,突然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像是得了癫痫病似的,随后夕凪橘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正在分崩离析,无数条细长圆润的“黑线”从男人破碎的身体里钻出,它们像是一团毛线一般纠缠在一起,身体近乎疯狂地扭动着。

这些疯狂蠕动的虫子看上去像是铁线虫一般,只不过体积大了好几倍,男人的血肉早已在此时散去,露出发黑的骨头,就在夕凪橘觉得怪异仔细端详那黑色的人体骨骼时,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骨骼,而是由无数铁线虫组成的,失去了血肉的束缚,这些可憎的寄生虫也无法维持人体骨骼的形状,它们散落在地上,扭曲着光滑的躯体。

而刚才那个还在和自己对话的男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摊无法形容的血肉,像极了刚才从洗衣机中倒出来了那一摊。

铁线虫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也有可能是感受到了夕凪橘这个活人的存在,它们聚集在一起,眼前那团“毛线”逐渐变了形状,它们细长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很快原本圆滚滚的虫团突然组成了一个只有上半身,人形模样的无头躯壳。

它们细长的身体模拟肌肉纤维的构成,如同婴儿学步般笨拙地使用手臂爬向夕凪橘。

一直压抑的手臂终于突破了大脑的禁令,握住手枪的手迅速抬起,在阴暗的环境下手枪的下挂镭射清楚地指示出手枪瞄准的位置。

夕凪橘扣动扳机,手枪的后坐力从手臂传达至全身,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使得手中的手枪抬起,银白色的滚烫弹壳伴随着明亮的枪口火焰从手枪的抛壳窗中旋转抛出,阴暗的洗衣房在那一瞬间被枪焰照亮又迅速回归到了黑暗。

眼前那团铁线虫组成的人形躯壳在子弹的作用下再也无法维持形状,它们散落一地盲目地扭动着,与此同时,弹壳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特有的清脆声响。

整间洗衣房似乎是在同一时间,天花板上的吊顶灯恢复了明亮,眼前的铁线虫像是阳光下的冰块很快融化成了一摊黑色粘稠液体,腥臭无比,这些液体似乎像是被铺设有瓷砖的地面吸收了一般,很快就顺着瓷砖渗透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结束了吗?

夕凪橘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口,橱窗的黑色液体已经消失,已经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窗外阳光明媚的街道和停靠在街道上的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