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陳革,”

此時的珀卡俯身在陳革的身前,她可愛的臉龐透露着驚慌與迷茫,如藍色寶石一般的瞳孔顫抖着,嘴巴大張着喘着粗氣,露出了一排如鯊魚一般的牙齒。

她正跪坐在泛着慘白色光暈的走廊中,而在身旁,陳革正躺在走廊的地板上,頭靠着牆壁的一側,雙眼緊閉,看起來彷彿正在做着一個噩夢。

剛剛在陳革的身體上浮現出那無數如同灰黑色的傷口時,珀卡便十分驚慌,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幹什麼。而接着,更加恐怖的事情卻在陳革的身上發生了。

彷彿有着十分痛苦的表情的陳革居然在一瞬間一個猛跳,從樓梯上跳了下去,身體伴隨着樓梯的起伏劇烈的翻滾着,直到重重的將身體撞到走廊的牆壁才罷休。他掙扎着站起來,觸摸到了那黑色的牆壁,緊接着便彷彿失去了意識一般躺在了地板上。

“陳,陳革,你究竟怎麼了…”

“珀卡……珀卡……”

此時的珀卡俯在陳革的身旁,已經完全陷入了緊張。

生死都不足為懼的珀卡,在面對陳革的安危時卻慌亂起來,此時的她甚至在思考着之前的行為,她的想法儘管單純而直白,但此時彷彿也在如個人類一般責備着自己。

剛才為什麼沒有好好的警戒周圍呢?為什麼沒有在陳革遭遇危險的那一刻朝那些人頭開槍呢?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哪怕早一秒呢?如果那樣的話,也許陳革也會想出更好的方法呀!

可是似乎現在一切都晚了,陳革就這樣無助地躺在自己的身前,一動不動,彷彿做着一個很長的夢,又彷彿死了一樣。

珀卡感覺到,此時自己就彷彿重新回到了那陰暗的城市的角落,在冰冷的雨滴與城市迷離燈光的角落艱難的蜷縮着,找不到任何出路,這個城市也沒有任何一個足以接納她的地方。

“難,難道珀卡現在什麼都幹不了嗎?即使陳革有再大的危險,珀卡也也只能看着嗎?”

“即使…即使在訓練基地訓練了大約七天的時間,珀卡對於戰鬥已經十分熟練了,但是更多的事情珀卡卻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呀……”

珀卡焦急的用自己的手摸向陳革的身體,希望能夠在陳革的身體中感受到一寸人類的氣息,以證明陳革真的只是因受傷而在休息,並不是出現了什麼其他的變故。

她的手放在陳革的胸膛上之時,珀卡卻猛地一怔,一種十分不安的感覺,從她在手上傳來。

那種感覺她十分陌生,就好像是完全的黑暗,一片漆黑,能夠吞噬一切。

珀卡不知道這感覺意味着什麼,但是她的手指都在發抖,因為這毫無疑問,並不是活人的感覺。

“陳革他……死了嗎?”

珀卡的聲音完全是在顫抖着,儘管不敢相信,但是她的思想卻在此時如同打開了一個崩潰的閥門一般。

“如,如果陳革真的死了的話……”

“如果珀卡沒有陳革的話那……”

“那…只能像以前一樣吧。”

無數糟糕的記憶湧向了珀卡生物機械中儲存記憶的器官,彷彿城市的寒冷夾雜着那汽車鳴笛的聲音以及引擎的發動聲,一塊向著她的思想襲了上來。

大城市的寒冷孤獨,人們對她的冷漠驅趕與恐懼,那些危險的人類也窮追不捨。

不僅如此,在偌大的城市裡,那些潛伏的隱生物更加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好幾次珀卡都是憑藉著自己僅剩的能量從她所面對的更為危險而未知的傢伙手中逃出來,即使擁有特殊能力,珀卡在面對那些詭異的隱生物也會感覺到十足的恐懼。

她原本可以忍受這一切,但是當她蜷縮在冰冷的機箱中,卻能夠感受到城市的燈光,小店中人們享用的食物的味道,窗戶里一家人互相依偎着彼此歡聚的場景。

她原本可以忍受作為隱生物的寒冷,可是她卻看到了城市的溫暖。

不斷地被人驅趕,不斷地尋找可以使用的動力,不斷的蜷縮在一個又一個的狹小空間里,珀卡默默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活與人類相比,完全就是一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存在的荒原。

一切,因為陳革的出現改變了。

原本珀卡對於陳革的印象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甚至因為之前的戰鬥,珀卡對陳革抱有着十足的警惕和敵意。

但是陳革帶給她的東西卻擁有世界上最美味的味道,儘管珀卡知道人類的東西確實有很多都是美味的,但珀卡感覺到,似乎陳革給他吃的那些東西比其他的人類食物更要美味,就彷彿陳革是自己食物的調味料一般。

不僅如此,珀卡似乎感覺到,有陳革在身邊,自己並不是那麼孤獨,那麼寒冷,自己的世界也並非僅僅是一片荒原了。

“如果陳革死掉的話,那麼珀卡,珀卡……”

珀卡在陳革的胸前低頭不語,但似乎想到這些事情,一縷晶瑩的淚珠便從那藍寶石一般的眼睛裡面滾落而下。

淚珠有着幽藍的顏色,彷彿是史萊姆身體的一部分,原本作為生理結構與某種腔腸動物類似的隱生物,珀卡不應該擁有這樣的生理現象。但似乎不知道為什麼,珀卡和人類一樣,也擁有着因為某些特殊的情感而流淚的能力。

“……”

珀卡不知道該說什麼,能做的只是無法控制的讓自己史萊姆狀的液滴一滴又一滴地滴在陳革的胸膛之上,就連自己的感覺器官也漸漸的模糊了。

整個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在破敗的世界裡,那些慘白色的燈光史萊姆液滴反射成成一個又一個規則不等的斑塊。

然而就在這時,溫暖的觸感卻從珀卡的身體兩側整個的擁住了自己。

“這……這……”

珀卡感覺到這溫暖的觸感覆蓋住了自己的身體,這居然是陳革坐了起來。並將珀卡牢牢的抱在了懷裡。

“陳革……你醒了?!”

感受着雙臂的溫暖,珀卡在驚訝的一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眼淚繼續控制不住的往下滴落着,甚至那些眼淚重新在珀卡的身下形成了凝固成型的史萊姆狀液滴。

而此時的陳革看着流着眼淚的珀卡,浮現出了一絲慚愧的神色,同時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感動。這世界上從來都沒有過一個為他流淚的人,即使他的父母也沒有。

但現在珀卡就這樣流着眼淚,那惹人憐愛的樣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儘管珀卡並不是人類,但這點陳革壓根也不在乎。

“珀卡……對不起。”

陳革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但似乎是因為現在他能做的只有將珀卡抱住,才能讓珀卡平復下來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

陳革感覺到珀卡在懷裡蜷縮中,那身體有着一種冰涼柔軟的觸感,卻微微的發抖,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一樣抽泣着,漸漸地那流淚才停止了下來,珀卡的聲音卻仍然帶着一絲顫抖。

“陳革……沒事…”

“真的……真的……太好了。”

陳革點了點頭,用手撫摸着珀卡那柔順的白色頭髮。

“嗯,珀卡,總而言之,辛苦你了。”

“別傷心了,等任務都完成之後,我再帶你去吃更多好吃的東西。”

陳革拍了珀卡的身體,儘可能露出了一個更加溫暖的微笑,對着珀卡說道。

珀卡點了點頭。那如同淡藍色寶石的眼神漸漸恢復如常。

而看到珀卡的慢慢恢復,陳革也漸漸的放鬆了下來,他倒真沒有想到自己的危險居然給珀卡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

以後即使是為了珀卡,自己也應該更加小心更加謹慎,在戰鬥中積累更多經驗了。

安魂夜也是利用了自己疏忽的思維才一擊得手的,這以後陳革也一定要小心防範。

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陳革打算慢慢的站起身來,然而就在這時,他才突然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彷彿每個部位都在疼,就連使勁也使不上了。

“啊!嘶……”

彷彿是骨頭都在疼痛,陳革猛地抽了一口氣,看起來這好像是剛才自己從樓梯上滾下來造成的。

“陳,陳革,你怎麼了……”

珀卡一瞬間又擔心了起來。

“啊,沒事沒事,但是好像剛才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骨折了。”

“不知道嚴重不嚴重,但是估計現在我沒有辦法自己走回去了……”

陳革的聲音都有些在顫抖,一邊說話一邊還在吸氣,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骨折這件事都究竟是多麼的可怕。

“沒關係,陳革,來的時候你是把珀卡裝進包里背進來的,走的時候就讓珀卡背着你吧。”

珀卡說著便要將陳革攙扶了起來,陳革也點了點頭。

看起來現在也只能這樣回去了,不過同時陳革也從自己的口袋挎包里拿出了手機。

“哎,多虧我這個手機是裝在我的挎包裡面,如果是我直接裝在褲子的口袋裡,那剛才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時候,這個手機肯定也跟着摔成兩半了……”

陳革拿出手機,上面的鋼化膜磕了一個裂縫,不過手機整體還沒事,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接下來,要跟隊長他們聯繫一下,跟他們彙報一下我這裡的情況。”

“現在危機大概是已經解除了,不過還有一些善後的事情應該處理……”

陳革說著便想起了在與隊員們告別時的景象,所有人的面孔都彷彿浮現在眼前。

“說起來,白隊長他們都還沒事吧…”

“不知道隊長的腿傷的嚴不嚴重。”

陳革看到好此時自己的皮膚上那些如黑色針孔一般的傷口,居然都已經消失了,但願隊長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而珀卡也已經略微有些緩慢的扶着陳革站了起來,儘管陳革的腿部有多處骨折,但是似乎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被攙扶着,站起來還沒有多少問題。

站起身來,陳革卻突然感覺到周圍的光暈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儘管視線剛剛恢復,但他感覺到彷彿周圍慘白色的光芒並不是那麼刺眼。

而究其原因,居然是因為陳革感覺到,在這周圍有一種新的光源正從某個地方照過來。

“那……那是?!”

陳革和珀卡都有些驚訝地朝着一側看去,那正是窗戶的方向。

而同時,他們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太,太陽?!”

是太陽。

窗外覆蓋著的純黑之牆居然在這時已經消失了,陳革從窗外望出去,看到的是沐浴在陽光中的村落。

這村落掩映在群山之間,蔥綠色的熱帶植物群里。密集的古建築互相依偎着,形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空間,但是卻擁有了一種特殊的雅緻美感。

儘管陳革也清楚這便是高庄村,在災難之後,這裡便永遠的寂靜下去。

但此時,與那黑暗的高庄村不同,覆蓋著整片村子純黑之牆已然消失,而一起消失的,還有無邊的黑夜。

彷彿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塞利尼西亞迷離的紫色天空上照下來,是那麼的溫暖動人,直接透過窗戶,放射在陳革和珀卡那同樣有些狼狽的臉上。

“居然……”

“純黑之牆……消失了。”

“太陽……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