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利备战考研和上晚课的同学,学校的餐厅一直到十点才会关闭。

因此,也会有不少学生选择把晚饭的时间推迟到晚课后,也就是大概快九点的时候。

饭点自然会是一波人潮,快九点的也会有一波人潮,而林未都和陈可卿去餐厅的时间可谓卡的十分巧妙。

前面不沾后面不挨,刚好错开高峰。

还是上一次两人来的餐厅。顺带一提,学校四个宿舍生活区,每个生活区都配有一栋三层餐厅,二人去的是乙区的餐厅,因为装修有趣,菜品又比较多样,在学生群体里也是最受欢迎。

也还是上一次坐的位置,在刚进门的餐厅一角,紧挨着窗,头顶正上面是用好多花伞和灯饰共砌的浪漫布景。

“不换个别的位置吗?现在没什么人。”

陈可卿微笑着摇摇头,然后轻轻落座。

“咱们上次就是在这里吃的东西哦~”

“我知道,所以才问你要不要换个位置的。”

“就和上次一样就好啦~”帽子摘下之后放在手边,栗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着光泽,说起来林未都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的双马尾了。

林未都也坐下,伸懒腰的时候突然又打起哈欠来。

熬了一样的天数,还找了陈可卿两次,林未都的黑眼圈可不比她小,仔细看还能看到眼球上的血丝。

“很困吧?”

“……嗯,算是吧,但是还能再顶。”说完这句他又补充道,“所以你也再坚持一下。”

陈可卿没有点头,只是懒洋洋的、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我也和上次吃一样的好了……就双皮奶吧!”

“不是饿吗,吃那个吃不饱吧?”

“嗯……也是啊……那就再来一份章鱼小丸子吧~你去买给我!”

“……好好好”林未都无奈应道,“但是那个要等挺久的。”

“没关系啦~我想吃那个。”

这份小任性让林未都倍感熟悉,

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陈可卿的脑袋,头发已经不蓬松了,很有柔顺的手感。

陈可卿先是吃了一惊,但只是乖乖地微微低着脑袋。

熬的太久,林未都仿佛都没有了授受不亲的自觉。

自然地摸完头之后自然地收回手,然后微笑着转身去买陈可卿的大餐。

林未都走过拐角之后陈可卿才抬起头来,

对着那个转角发愣,

脸上不是害羞,更不是娇羞,

在灯下面的她,

眼里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灯光,人影都一下子拉长,整个世界都掉入到这样的晕眩里……

……

不同于之前夜晚的清朗,阵阵风起似乎也带动了天上的云,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天上是真正的一色,像在水晶球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幕布。

或许也像是堆盖在章鱼小丸子上面的各种配料。

双皮奶提在手里,林未都站在章鱼小丸子的窗口前发着瞌睡的呆。

正如他所说,这个需要等挺久。

现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人气旺到过了用餐高峰期还有在排队。

最前面的端着纸碗笑眯眯地离去,最后面的无奈叹气刷着手机,林未都既不在最前也不在最后,他发着呆……

……

“……同学?同学?”

窗口的大叔疑惑地看着林未都,大概心里好奇怎么真有人能站着差点睡着。

“额……那个……来一份……”

“冰粉还是章鱼小丸子?”

林未都抬头看看招牌,上面还写着冰粉两个字。

“……额……小丸子……”

……

挤上酱汁之后,撒上了柴鱼片和海苔丝,林未都突然想起之前在外面吃的那家似乎没给他放柴鱼片。

“同学拿好!”

“嗯,好。”

“同学,那个付一下钱。”

“……额,对不起对不起,忘了……”

……

盒子拿在手上还热腾腾的,另一只手拿的却是冰冰凉凉的双皮奶。

「冰火两重天?」林未都的大脑有些脱缰。

走回那个转角之后,林未都就开始搜寻陈可卿的位置。

比起找位置,我们大概都更习惯辨别人,尤其在餐厅这种标志物高度重复的地方。

却看不到栗色的长发。

早过了高峰,这一片座位几乎没人,要找人应该相当好找才对。

但来回扫视却还是不见陈可卿的身影。

林未都赶紧朝着那个角落走,

走近了仍然没看到人,

倒是先前陈可卿摘下的帽子还在,这是林未都买给她的帽子,刚刚一进来她就摘下来放到了手头。

帽子旁边是陈芊慧给她的手套,被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

……

嘟~

嘟~

嘟~

手机的提示音足足响了三下,林未都才慌忙放下东西拿出手机。

消息来自于林未都现在找不到的那个人:

“手套记得帮我还给芊慧姐”

“帽子本来想拿走的……但是还是算了”

“我困了”

“我好困”

“我要去睡了”

“嘟嘟你也要睡哦”

“不用找我的,反正你也找不到【笑哭】”

“晚安”

……

林未都有些发蒙,但陈可卿的意思已经传达给她。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陈可卿的言言语语和表情,那让他感觉到有些奇怪的神情。

……

“……我……饿了。”

“嗯……也是啊……那就再来一份章鱼小丸子吧~你去买给我!”

“……我想吃那个……”

……

那不是猫求食的样子,林未都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

因为她要走,

趁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露出了舍不得的表情,

没有人注意到,甚至没有人往那方面想,因为根本没有人敢提起。

……

林未都攥着手机就跑出去……

帽子和手套还在原处,小丸子和双皮奶也在旁边,小丸子上面插着两根细长的木签。

这里本该坐着两个人,而现在却由两根木签代替。

……

餐厅的周围,墙角、草丛、又回到餐厅里面,每一个座位、每一个角落,然后问遍了餐厅里几乎每个人……林未都找了几乎所有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地方。

他跑来跑去,完全忘记了自己四天三夜积攒下来的疲惫,

他笨拙的弯腰起身,扶墙转身,因为已经掏不出来多余的力气……

甚至幻想会不会躲在门后突然出来吓他一跳,或者像动画一样藏在垃圾桶里……在危急情况下,他的大脑反而朝奇怪的方向活跃着。

但最后他认清楚了现实,现实就是陈可卿跑掉了,仅隔一天,陈可卿又擅自玩起了失踪的游戏。

餐厅门口就有一盏路灯,里面的灯源坏了很久都还没修,林未都傻乎乎地站在坏了的路灯下面,前面是铺的长长的石砖路,每隔不到十米就有一盏昏暗的路灯,身后则是餐厅的大门,餐厅的光源从里面泄出。

林未都仿若被置身在一片无人的荒原里,只觉得天和地要压迫过来,石转路通向的是无尽……

他又一次感受到天大地大,当你和人咫尺远近的时候你觉得世界不大你觉得世界就是脚下,但当你翻天覆地都找不到你要找的人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咫尺天涯,看不见的地方就是无尽,世界的尽头就是没有尽头……

看不到星的夜空和远处的不可见一体,抹成黑乎乎的一片,整个世界忽地扑面而来却又忽地远去直到遥不可及……

林未都只好停下来,压过来的天地让他喘不过气。

而一停歇下来,

里里外外找了这么久的疲惫就立刻像吸盘一样将他吸住,四天三夜没睡的积累则不断堆叠加码,很快地把吸盘里的最后一点空气榨干,最后牢牢地吸附在身心……

林未都突然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屁大点的灯光都让他觉得炫目,漆黑的夜空和眼前的光点旋转,旋转,旋转……

光点转成圈,漆黑则绕着圆心把整个世界都涂抹,就像高速旋转的鸡蛋会变成金黄色,这个旋转的世界变成了黑色……

这是只有黑色和一个光圈的光怪陆离,是黑到晕眩的不着边际……

黑……

连光圈都模糊掉……

黑……

……

……

亮,

很亮,在晚上的时候也很亮,前后左右都是数不清也看不清的车水马龙和霓虹流彩。

路边的高亮路灯,路上的近光和远光,在高架上一点一点都能连成线……

找不到照过来的光源究竟从哪里来,因为身后也是红黄蓝绿……便利店的白炽灯,旅馆的小灯牌,医院大大的红十字标识和大酒店的富丽堂皇……

他站在人行道前面一动不动,绿灯亮起也没有动,整个世界都在运转,人群在他身旁来来往往,擦肩或侧目……他却仿佛被定格在原地,

按下暂停键的不是绿灯,绿灯甚至应该是快进键……但对林未都来说,红灯也不是暂停键……

……

突然转身,转身却看见放学的小孩也拥挤上这辆公交车,车门闭后响起语音:下一站开往的是……

林未都很熟悉,这是开向火车站的公交车……他要去火车站,去火车站是因为要离开,离开是因为……这个城市不属于他。

这里太大,大到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太亮,亮得他看不清前面的站牌;又太吵,吵得他以为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他晕乎乎地被挤下公交,然后上了另一辆要换乘的公交,所幸他还记得要换乘。

他靠着窗,把脑袋也靠在窗玻璃上,热息让车窗变得模糊,外面似乎是一成不变的流光……他用手擦出来一小块,还是有些模糊可他已经能看到外面,

……

他却又看见了红十字,还有不远处xx大酒店的金色大招牌,

车在往来时的方向开……

……

扭头,是熙熙攘攘,

他又站在了人行道前,这次他没有停……路对面的信号灯是红色,可他在往前走,十字路口的车不断呼啸而过……每一辆都擦身而过。

下一步突然变成了一条窄窄的路,左侧是学校的围墙,右侧是与机动车道作隔的绿化带……

林未都往前走,身后是男男女女,是讥笑或者同情。

是他看不到的眼神,是他曾经熟悉的哭脸。

这么往前走就自然地被抛在了身后。

晚上的风更大,也更冻人。

手早没了知觉,无力地缩在大码的羽绒服袖口里,

笑或伤心的表情全都做不出,因为脸早被风撕扯僵硬。

羽绒服很厚实,风根本吹不进来,但是却从内而外地感觉到寒冷,

边走边打着颤,两排牙齿控制不住在打架,是太冷还是出于愤怒他分不清,也来不及想,脑子里也是风在刮,在一片空白里刮。

「梦?」

“喂!醒醒!”

有意识的时候,声音也传递到了梦境里。

“快醒醒啊!”

然后又一阵晃动,林未都这才终于睁开眼。

“你终于醒啦!再不醒我都要打120啦!”

“你……”

“嗯?”

“我……怎么了?”林未都还在犯着迷糊……

“你晕倒啦!不记得啦?额……准确来说可能是睡过去了……总之都快吓死我啦!”

女孩边说着边扶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写满了焦急。

林未都却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或者说,重要的人。

“陈可卿呢?”

“诶?刚醒就问她啊……而且你不觉得在我面前这么关心一个别的女孩很不合适吗?”

“……正经点啊”林未都无力地皱着眉头。

“好好!我正经!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

女孩一本正经地说着根本算不得答案的答案。

林未都没理她,手摸在地上晃晃悠悠的要起身。

女孩见状立马搀扶住他,“你不会要去找她吧?”

“废话。”

“我不是不让你找!”女孩拽住林未都,“你得休息休息吧?再说了,这样找也肯定找不到的吧?”

“所以就不找?她很危险,搞不好就要……”

“消失!对吧?不用你说,你知道的我都知道。”女孩用两只胳膊环住林未都的那一只胳膊,“我的意思是啊,回去先告诉芊慧和卢婶儿,让他们一块帮忙更好找人对吧?”

温柔地看着林未都的眼睛,不过三秒钟就安抚住林未都。

然后两只眼睛便笑得像月牙一样,原来今天消失的月亮是被她偷走了。

心满意足地搀着林未都的胳臂,女孩和他朝着社团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