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快到正午，李潇雨果然如昨日约定地来了。
自称已经和舞团另外几个人说好，打算重新介绍一遍陈可卿，竟然还打算搞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地点就在她们舞团向学校申请下来的一个教室，当初申请的时候是打算作练舞室的，但后来被周边教室的社团或学生创业团队投诉太多次扰民之后，就只好把练舞的地点又转移回活动中心。
这座教室就用来储放服装道具什么的，有些练舞以外的活动也都会在这里办。
也算是她们舞团的高规格仪式。
这倒搞得陈可卿很有些不好意思。
或者说有些不适应，也许李潇雨也会觉得很奇怪，但她明显更会藏一些，把自己的不适都藏起来。
终究没有拗过李潇雨突如其来好像天晴下雨，天明打灯一般的盛情，陈可卿半推半就地被李潇雨牵着手带走。
剩下几个人放心不下，在陈芊慧“这也是社团活动的一部分”这样的正当理由下，光明正大地偷偷跟去。
李潇雨态度扭转地倒是很快，还说什么这是舞团的大家为了表示歉意一致同意的。
陈芊慧对此觉得相当可疑，一边说黄鼠狼给耗子拜年一边拉着众人人跟在后面。
“明明是鸡……”
陈芊慧狠狠地扭头瞪了卢申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
一路上李潇雨做足了热情的样子，洋溢得连三晚没睡的林未都都能察觉到异样。
未免也太热情了点。
陈可卿大概是反应迟钝的，同样三宿没合眼，她本来就不聪明的大脑更加没有思考能力。
期间李潇雨还在她眼前挥了好几次手，似乎是在确认是否发呆或……睡着。
也难免，陈可卿走得像丢了魂，正如行尸走肉般的林未都。
卢申看看前面看看后面，心想这一前一后一男一女两个丧尸走得都一模一样。
……
教室的门没有闭紧，空气便更轻快地从这狭口流入，同样轻快地从门缝飞出的，则是里面几人的言言语语。
在门外扒着门缝偷看偷听的几位恨不得把眼珠子插到门缝里去，耳朵也恨不得拿强力胶粘在上面。
但结果就只是一个略显矫情的欢迎仪式，里面的白板上工工整整写了“欢迎陈可卿回归！”的字样。
让林未都严重怀疑是不是接下来还要主持一下拨乱反正工作，给陈可卿同学平个反。
仪式不长，弄太多也只是徒增无趣延长尴尬。
几句简单的致辞和解释，接着又一一致歉，最后李潇雨竟然还站在桌子上，掏出一包彩纸在陈可卿头顶上洒下。
教室瞬间下起了局部的彩色阵雨，哗啦啦地来，哗啦啦地去。
陈可卿虽然羞，然而因为太疲倦，此时更像一只任人摆弄的小猫。
打着瞌睡犯着迷糊，栗色的长发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彩色。
……
“无聊……”林未都嘟囔道。
“而且无趣！”卢申立马接了话茬。
“而且无语！”
最终还是陈芊慧一锤定音。
方晓晓倒是没说什么，也算是应了陈芊慧说的话。
……
初进四月，还是沿海，这一带在中午是尤其的春暖花开。
正午的太阳不毒，但足够明亮。
等悬在脑袋顶上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已经晌午，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从东方行至正南，再过一个不知不觉的时间就又要落到西边去。
众人简单填填肚子便回到社团，陈可卿则在差不多晚饭后的时间点才被送回来，看样子是被舞团的人留下玩了半天。
太阳在天上画了一个半圆作为白日，黑夜的时候则又在看不到的地方画另一个半圆。
只要在夜晚睡去便能在次日看到又一轮回的太阳。
睡去便会醒来，醒来就会看到太阳。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安心地睡去。
小孩子也是如此，醒来就能看到母亲，这样的理所当然是他睡得安稳的理由。
所以不敢睡去的人大概都是在害怕醒来，害怕醒来会有什么东西不见，只要一直不睡去，就可以在心里自欺欺人地，当做是今天的继续、昨日的延续。
或许今明本身就是因为睡眠才产生的概念，所以只要不睡的话，就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永远都可以活在今天。
但遗憾的是，人类需要睡眠，从生理上需要，所以我们回不到昨天，也不能永远活在今天。
只能不断地，跟随者太阳的昼夜轮回，把一个个明天变作今日，今天丢到昨日。
然后就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把烦恼也都丢到过去。
只要不断地到达明天，我们就一定可以模糊渐渐远去的昨天。
这则是我们需要睡眠的非生理原因。
而现在……
光是生理上的渴求，就已经足够让几人深感睡眠的重要性。
林未都已经到了稍微一走神就要合住眼睛睡着的地步，同样熬了这么久的陈可卿也好不到哪去。
黑夜刚刚还在蚕食，现在却耐不性子直接一口吞下。
又是一天走到终点。
手套在桌上摆着，旁边不远处就是陈可卿的袖口。
至于双手，与昨天，于前天还是一样的不可见。
一根汗毛都看不见。
……
“你们俩男生先出去，”陈芊慧推着林未都和卢申往外走，“再让可卿看看别的地方。”】
社团里的两位男丁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
卢申给林未都递了根烟，林未都二话不说就接过来衔在嘴里。
“哒”一声火苗窜出，扑腾地映闪在林未都和卢申脸上。
林未都那根点着以后卢申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尽管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招进来的光线，但走廊里声控灯没开的时候仍然相当昏暗。
昏暗里两个红点时明时暗，隐隐约约的蓝白色烟雾升腾然后交错缠绕。最后散去。
林未都没有烟瘾，抽烟单纯只是为了提神。
咖啡已经显得有些无力，连卢申递给他的利群抽起来都感觉不到什么劲头。
两个男人并排靠在门边的墙上，猛嗦一口之后卢申悄声道：“还顶得住吗？都三晚上没睡了。”
“顶不住……”烟雾在林未都无神的眼前蜷曲，“但是我都顶不住的话，她怎么顶？”
“所以……你就是做给她看的咯。”
“差不多吧……你知道的，凡事一个人总不好坚持。”
“嗯……那你要顶到什么时候？”
“额……”
“可卿她……一点都没恢复吧？你不会告诉我你要顶到她正常之后吧？”
“那倒不会……顶多……也就顶到我顶不住的时候吧……”
卢申在大理石窗台上摁灭烟头，“嗯……”，去洗手间前面的垃圾桶丢出烟头之后他又回来，“但是啊，未都，也不一定非要揽这么多才显得帅。”
林未都才刚摁灭，没有回应卢申的话而是径直走向垃圾桶。
卢申无奈地砸吧嘴。
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一条口，陈芊慧的脑袋探了出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失望。
仿佛是怕被身后看见似的，陈芊慧轻轻地摇了两下头，然后才完全打开门让林未都和卢申进来。
“抽烟了？”陈芊慧嗅嗅。
“啊……额……提提神醒醒脑嘛……”
“净带坏未都。”陈芊慧没回头，语气不带一点指责地指责道。
“哪有……他本来自己就会抽啊。”
林未都不置可否地微仰起脸，看样子似乎要当听不见。
焦点很快就转移到陈可卿身上。
一声不吭地坐在方晓晓旁边，陈可卿看着大家看过来的眼神。
眉宇间的英气早就向疲惫投降，沉重的黑眼圈就是她的白旗。
即使这样，她反倒费力地作出一个不合格的笑，她就是这样，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装作坚强。
明明心里就藏着坚强，却偏要作这一幅看上去净是软弱的装模作样。
林未都心里下着这样过头的评语，却也是他心里着急的表现。
皇上搁这装不急，太监也只能掖着憋着说不急。
谁都不敢提起，沉默已俨然从此时开始成为这里的潜规则。
……
风倏忽而起，刚没闭住的门突然一下子合住。
这陆风要吹向南边几里外的海湾，兜转一圈之后次日早上再从海湾吹回来。
晚上的风多少还是有些凉意，走在外面的人都裹紧了外套，没外套的就耸着脖子抱在自己的胸前。
已经绿意盎然的新叶在风里抖擞，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一阵劲风吹起某个女孩的裙子，女孩啊的声音叫了一半就被风逼的咽了回去，忙掩了裙子过桥。
桥下便是学校里的河，如果顺着河边走能一路走到镜湖，但眼下自然没有这样的兴致，桥上人来人去匆匆，很快就只剩了一地空寂寥。
只有风声和水面上起伏的波光粼粼奏着协奏曲。
如果风声不算声音的话，外面就和里面一样安静。
……
安慰的话也不敢轻易说，因为安慰本身就是一种揭伤疤的过程。
几个人相视无言，气氛组卢申都哑了声，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小心就踩到雷上面。
“大家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方晓晓举起手机屏，“晚上看这个的话就不会困了吧？”
屏幕上面是《闪灵》的豆瓣页面，下面还有片子里最经典一幕的截图：斧头砸开门之后头伸进来，还带着乍一看十分猥琐的笑。
“闪灵啊，以前看过。”卢申立马接上。
“我还没，一直想试试看，但是嘛……”方晓晓挠挠头，“自己一个人不敢……”
陈芊慧立马往陈可卿那边挪了挪，然后凑在她的脸庞边，“怎么样，可卿？今晚来个电影联欢！”
陈可卿点点头，陈芊慧于是满意地挪回去座位。
卢申见状立马举手：“额……那个，我去买咖啡，有人要吃什么么？我可以帮你们带回来！”
“说起看电影，就一定得有爆米花吧？”
“好的，爆米花。”
“卢申学长可以帮我带一瓶果汁吗？我不太想喝咖啡诶……”
“好的晓晓。”卢申看了一眼林未都之后略过，盯上了陈可卿，“可卿呢？想吃什么？”
“……我……饿了。”
“额……”
“嘟嘟陪我去餐厅吃点东西好不好？”
陈可卿看着林未都，
她是一只猫，林未都养过猫，
但这绝对不是猫求食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