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抛去尴尬的事情先不谈,也姑且抛开忘挂电话这样的的失误不论。

尽管已经和陈可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但其实林未都对于这件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对于如何解决,更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如何下手。

林未都在脑内整理了一下已知的情报,大概就是:陈可卿从某天开始身体逐渐开始部分“消失”,消失位置的先后没有什么规律,但大致还能算是从脚到头。已经“消失”的部分自己和别人都无法看到,但是还可以与外界发生接触。

因为没有规律,所以陈可卿只好连没消失的部分全副武装,以免突然消失闹出什么大事件来。

但只有这些线索,除了可以倒推出不让别人发现的方法之外,林未都也暂时想不到更多的东西来。

她的遭遇和自己之前的遭遇,除了奇怪之外就再没有共同点。

一想到这里就发愁,林未都叹了口气。

然后扭头看了看把脑袋靠在自己肩上的陈可卿,脑袋是她暂时还没消失的部分之一。

据她自己所说,到今早为止,胸口以下已经没有幸存。

而两只手也早就在几天前就开始看不见了。

虽然电话那头卢申已经明确发表了“不可以”这样的反对意见。

不过,在电话挂了之后两人长久的沉默里,陈可卿竟然靠着墙壁睡着了。

然后像故意一般,脑袋自然而然地就歪到了林未都的肩上。

靠在肩上的份量不轻不重,但压久了难免有些酸痛。

尽管如此,林未都还是硬生生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动,这才得以让那位哭完之后就大睡的心大女孩安心地打起了微鼾。

仔细看着陈可卿的睡脸。林未都又想起刚刚她哭着喊出来“救救我”的样子。

就像把希望寄托给兽医的重伤病号。

或者是在悬崖边上扒住了一根细枝的失足者。

尽管自己被她当做了救命稻草而安心睡去,但自己实在只是一棵小小的稻草。

一棵很有可能要辜负她的,小小的稻草。

林未都只好又叹一口气。

四月初的天气实在说不上热,而且还有傍晚后的海风随意地带走多余的热量。

尽管狭窄的楼梯间里容纳不了太多人的温度,但消化区区两个人都体温也算轻而易举。

可这些,都架不住有人裹的严实啊。

虽然已经卸去了脑袋上的堪称防化器具的严密包裹。可自脖颈以下还是一点透气的地方都没有,那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是自热型人体桑拿的严密。

假如,假如有跳蚤的话,也会在她身上活不过一天就闷死的吧?

林未都真心的在自己的心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于是林未都一边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不把她吵醒。一边试图为她松一下脖子上的围巾,好让捂在其中的肌肤有一丝透气的空间。

围巾稍微松开了点之后被林未都轻轻向下拉扯摆弄了一下。

然后他发现被围巾包裹住的里面,

本该露出来的纤细脖颈仅仅只保留了两厘米左右。

再往下什么都没有,全部都……消失了。

林未都咽了口唾沫,

愣了一下之后,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就把陈可卿叫醒。

“……嗯……?”

被唤醒的睡美人还在砸吧着嘴,根本没完全清醒过来。

眼前林未都的脸却越来越近,直到一个眼里全是他的距离之后停下。

然后不在状态的陈可卿突然反应过来。

“你…………你要干嘛?”

“你脖子下面……”

“你你你……你看那里干嘛!”

“消失了。”

刚还在思考如何对待流氓,陈可卿下一秒却巴不得只是遭遇了非礼而已。

正如林未都所说,她脖子以下已经全部消失了,没有一点幸存。

与只有身体的都市怪谈无头骑士相反,陈可卿现在只剩下头了。

哦对,还有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半截脖子。

趁着因为太突然还在状况中没有出来的陈可卿没有陷入到绝望崩溃的环节里。

林未都选择先问清楚一些事情,他似乎找到了点头绪。

“你身体的部分都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额,我是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消失?”

……

作为回应的只有看过来的黯淡眼神。

人在快崩溃的时候,一般都会经过从失神,挣扎,再到绝望的过程。

失神时候的怔住,

因为不愿接受而挣扎,

最后接受现实走向绝望。

但陈可卿这表情,怎么好像直接就跳到了绝望阶段。

正当林未都想着该怎么安抚陈可卿的时候,她却突然自己开口了。

“一觉醒来手就没有了……”

声音平淡到冷漠的地步。

“突然回过神的时候……,腿也没有了……”

那是和说出的内容一样让人压抑的语气。

“注意到的时候,脚已经没有了……肚子也是……”

没有半点不接受,也没有闹脾气似的挣扎。

即便本人此时现在的心态问题更需要关注,林未都却从那些平静但可怖的话里感觉到了突破口。

从一开始想到的那个头绪入手,纵然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只要能有下手的头绪,也就不算完全无解。

暂时没有顾及一旁已经风雨飘摇接近临界点的女孩,林未都进入到了思考里。

……

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

“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消失了……是这样吗?”

陈可卿没有对林未都的问题作出回应,在她心里已经几乎给自己判了死刑。

林未都接着补充:“也就是说,在你无意识的时候,身体就会消失。”

陈可卿很是不解,心想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有什么用呢,只是把我说的话换个说法能怎么样呢?

“换句话说,只要你一直保持着有意识状态,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

倒不需要陈可卿很配合地说出答案,仅靠林未都自己一个人的自说自话就已足够。

“不会……消失?”

陈可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林未都,她能感觉到他话里有不一样的地方。

林未都略作思考之后又开口问道。

“你刚刚睡之前,脖子以下还在吗?”

“我……没注意”

“那你之前有大片身体消失的时候,是不是醒来后发现的?”

“好像……是这样……”

“嗯,说得通!因为睡眠就是最大的无意识状态!”

“唔,嗯?什么意思?”

面对陈可卿的疑惑,林未都选择用最简单的话让她理解。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大概你接下来只要先忍住不睡,并且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体……我是说你的脑袋上的话。或许就可以延缓消失的速度。”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啦,我的推测。”

但即使只是这么不靠谱的一句回答,陈可卿却能感觉到可以依靠的力量存在。

还有希望,还有安心感。

就像前文所说的比喻,重病号对兽医也会有信赖。不过前提是已经走投无路。

很显然,陈可卿就是那走投无路的羔羊,还好林未都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当然就算是狼也无所谓,走投无路的时候就算狼先生也可以成为依靠的存在。

“所以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额……一种不可被观测到的状态,“隐身”更贴切一些。”

然后林未都便贴心地给陈可卿留了一些消化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就只是耐心等着她。

待到觉得差不多的时候。

“总之先按照这样来吧,到明天就能看出有没有效果了,至于别的事情嘛,就回去再想吧。”林未都说着拍了拍屁股起身,然后看着还蹲在那里的陈可卿接着开口。

“那就走吧?”

“啊?”

“这是当然的吧,没别人监督你的话,万一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办?留给你睡着的机会不多了。”

为了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林未都还特意做出了补充。“再睡着一次也许就会完完全全消失了。”

“……那去哪?”

“反正不会是去我宿舍和我一起睡……毕竟和一个脑袋睡一块还蛮吓人的。”

“……我都这样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活跃一下气氛嘛……反正一直绷着个脸也不会对事情有任何帮助吧?”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要消失的是我啊!”

“那你倒是也站起来啊!要走啦!”

林未都边说着边向蹲在地上的陈可卿伸出手。

但陈可卿之前摘下的手套还没带上,于是只有袖子向林未都的手伸过来。

但伸到一半的时候陈可卿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你伸手是认真的?”

“额……”

“反正我不管,我手可是消失了哦!”陈可卿对自己只伸了一半的手作了说明。

林未都嘿嘿乐了两声,然后坏心眼地开口道。

“没有,只是想试试看你会不会咬我。”

“……”

白了林未都一眼,陈可卿一边把摘下的“防化装备”全部又穿戴上,一边发着诸如“我是不是找救命稻草找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样的牢骚。

然后两人便踩着月光,可疑地穿行在鲜有人走且几无照明的的小道上。

当然,可疑的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其中某人身上的大风衣和针织帽,以及在晚上只能和可疑划等号的大墨镜。

不过这些与他们要去的目的地相比的话,好像也不是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