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三日,下午四点,船上的氛围在弗兰克的介入之下强行降温了。相较于温和年轻的亚瑟,当弗兰克摆出那张铁青的脸时,不少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或缓解了。就连本来因为突袭而叫苦不迭的海军们,也在弗兰克造访时一个个都恢复了精气神,争先恐后地列队向他致敬。

弗兰克走近亚瑟,亚瑟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瘫坐在墙角。

“船上的问题,比我想象中严重一点。我暂且已经帮你减轻了一点压力了,之后再多派点人手去安抚一下普通层的乘客们吧。千万不能让他们的不满积聚演化成新的问题。”

亚瑟不语。

“怎么了?”

“现在和你说话,还需要先报暗号才能获得资格吗?”

弗兰克的嘴角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伸手搭住亚瑟的手将他扶起。

他只有在看向亚瑟时,眼里会流露出一丝温柔。

“所有人休息十分钟!然后于全船范围内进行搜查巡逻,两小时换一次班!空闲的话就去给船员合作帮忙。我可没心情在这边听你们怨声叹气,更没时间看你们在这里摆臭脸不干活!解散!”

做完必要的指示后,他带上亚瑟一同去到了前几日亚瑟都会去放松心情的甲板上。真要说起来,亚瑟在十几个小时前还在甲板上舒服地享受过深夜的海风,但或许是这次旅途对他而言格外漫长。当他再次回到熟悉的地点时,已经有种莫名的感动了。

“感觉如何?”

“不好受…丹波尔特,完全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了。我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你认输了?”

“…我身上已经开始表露出这样负面的情绪了吗?”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但如果你当真有这么想的话,给我打住。他在你面前,不过是趁你不备偷袭了一次,然后再刚才你手忙脚乱的时候到访添了点乱。除此之外,你们就再无别的交集。既然还没有在正面输过,怎么就这样承认自己败了?”

“我知道。但…他真的很强。哪怕只是这么几次的间接交手,我已经多少感觉…我在各方面都不如他了…”

“给我把这段话憋回去。”

“啊?”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亚瑟。你如果再年轻个五六岁,年龄还可以用来给你当保护伞。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海军上将,当你说出你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代表着有资格站出来的,只剩海军司令了。我问你,丹波尔特已经让你恐惧到,你觉得必须要让你父亲出面才能摆平的程度了吗?如果是,那么我会即刻通知他。”

“没那个必要。如果是他,多半会觉得有损颜面,然后亲率亚特兰蒂斯舰队把丹波尔特的几艘小船歼灭到灰都不剩吧。”

“是的。你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了。我们是雇佣军,不是像世界署一样的正义者。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为点普通的侠义而战斗,但当利益插手后,对我们而言,颜面就是一切了。哪怕有实力,一旦颜面扫地,就不要再指望他人给你好脸色看。”

“这是你们这代人的经验,还是说,已经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法则了?”

亚瑟从小到大,基本就没有在身边不存在任何海军的情况下生活过。但他内心里还是觉得,海军所展现给他的不过只是这个世界之中极其狭隘的一面。

“这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去求解了。顺带一提,我要走了。”

“怎么这么快?”

“要去处理琐事。不用担心,比起你这艘船上发生的事情而言,确实算是琐事了。”

“是‘荒芜’吧。”

“敢完全不看海军脸色的也就他们了。仔细一想,可能是在给丹波尔特打掩护吧。丹波尔特如果计划成功,就会得到斯威格的待见,到那时这些杂鱼们就可以到他那边去邀功了。”

“那家伙…完全就没有放弃这艘船的打算吗?”

“当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时,就已经不是他随手想放弃就放弃的程度了。他必然会要做到有始有终,只不过,我们暂且不知道他的能耐的上限在哪里。”

“…我说…老爹…”

“我提醒过你的吧。”

“…弗兰克。你可以…留下来吗?我们明天就能抵达了。你我都清楚,今晚大概就是丹波尔特最后的机会了,照你所言,他想必会拼了命地发起相较之前几次而言最大的一次攻势。哪怕你让我不要轻言放弃,也还请你,为船上的乘客们和船员们着想一番。他们的安危不该作与我逞强的风险所挂钩。”

“我很抱歉,孩子…我必须拒绝,出于你必然会感到不快的原因。”

“果然还是面子问题吗!”

“是的。自海军成立以来,从没有一次民用船护航任务需要出动超过一名上将的先例,而且以后也不能有。丹波尔特怎么想无所谓,毕竟他不过只是斯威格的喽啰而已,斯威格一声令下,哪怕是让他登船向我们磕头致歉他也绝不敢说不。丹波尔特的行为,不是为了他自己赚一笔大钱,而是要站在‘荒芜’的角度,对海军来一次迎头痛击。一旦我们被逼到必须要出动两名上将,那么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对斯威格而言,让海军低头认怂可比打下一艘船要难得多的多。”

“…我明白了…我会拿命去坚守此船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在我彻底坚持不住前,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援。”

“我答应你。”

弗兰克不打算讲多余的话,转身就打算离去。

“等等!还有一件事,我需要答案!”

“说吧。”

“我之所以会上那群混蛋的当,或许是因为我对他们还仅存的一点善意与信任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们海军内部的高机密暗号?”

“什么暗号?”

“三叉戟在怒涛之中挑动逆流。”

弗兰克皱了皱眉,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后续不会再有暗号为他们所知了。”

“是涉及到,对你和父亲而言不能提的事情吗?”

“不是不能提…而是我们已经尝试去忘记的往事了。”

弗兰克的脑海中,浮现出三个人一同出海航行时,露出的豪爽的笑容。掌舵的是年轻时的自己,绘制地图发号施令的是年轻时的万,而站在小船船头,以高亢的声音传达着自己的兴奋的那张面孔,自己已经记不得了。并非由于岁月,而是自己在下意识地去忘记。

“复仇之心,到底把你造就成了什么模样呢?”

贵宾层,不少客人都因为受到惊吓而回到了自己房间紧闭房门休息。

“所以,你们两个当时居然也在赌场吗。”

“啊,看来我们几个在遭遇坏运气时候的默契程度,已经磨练地不错了呢。”

小队的几人围坐在最中心的一张圆桌处,服务生穿着的艾伦自愿地为他们端茶倒水。肯特虽然嘴上说着没兴趣,但坐下来之后屁股倒是老老实实地贴紧了椅子。所有人都表现得极为淡定,哪怕是之前身在室内的多雅,不论走廊上传来怎么样的尖叫声,以及多么粗暴的敲门声,她都只是平淡地坐在桌前。虽然没有防身用品,但如果真的出事,她也必然不会毫无抵抗。所幸海盗们还只是在仗着气势做事,敲门没有听到里头的动静的话,就转而去其他房间了。

这次简单会谈,新加入的成员除了肯特之外,还有威尔。

“诸位在这几天内,对船上发生的突发事件的关注,以及力所能及的出力,我等都牢记于心。还请容我趁着现在的闲暇之际,代表全体船员,以及亚瑟上将的意思,向诸位先行表示感谢。”

再遭遇了这几次的耻辱性的袭击后,威尔眼神中已经不再流露出怯懦了。他终究还是船员的领队,和亚瑟一样,他在迷茫的时候造访了一趟船长室,见到了依旧沉稳地指挥航行的父亲。在经历了父亲的一番开导,以及一记耳光之后,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在出发前的那份斗志,以年轻领袖的姿态重新加入到队伍中去。

“可以把总体的情况和我们交代一遍吗?一是我们几个对于信息的知晓程度似乎并不一致,二嘛,我刚刚被挤在人群里许久,脑袋已经被折腾地有点不清醒了。”

“知道了。就目前海军搜查得出的情报,结合我们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先是以下几点。第一,本船上共有两名船员受到来自海盗的贿赂,自愿提供帮助。其中一人已经死亡,即出现在赌场的那具尸体。另一人则已经被海军于自己的住所处所逮捕,衣装等身份证明不见踪影,根据口供是交给了一名海盗,而那名对象也如愿混入了此船。”

“那名,我可以理解成,你们已经接受这两件事为自己的责任了是吗?”尼克问道。

“是的。我们因为亚瑟将军的随行而过分地放松了警惕,甚至在出航前的培训也以服务为主了。为此,我们难咎其责。等到我们抵达德罗维亚后,我会作为船员代表,向罗兹瓦尔德先生致歉,然后听凭他的处置。”

“听起来是做好觉悟的样子了啊。”尼克实际还是有些惊讶的,根据他前些时候的印象,他还一直以为威尔是更喜欢做他人跟班一类的。

“觉悟是必须的。我原以为只要招待好亚瑟先生,他就自然能保护好整艘船。但不该如此,亚瑟先生终归是外人,而我们船员才是真正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守护这艘船的人。把职责全部推卸到外人身上实在是太可耻了。我已经受够了自己遇到危险只能窝在角落的模样了。虽然不希望还有下次,但如果海盗们再度来犯,我也要与海军们一同战斗去了。”

“我们还是回到不怎么沉重的话题吧。然后,混入船上的海盗,是什么来头,逮住了吗?”

“很遗憾,还尚未得手。他的名字是弗塔庚·曼特雷特,‘荒芜’本家的直系组织,专攻情报工作的冰狐组的副长,是个棘手的家伙。善于伪装,如果没有在躲藏,那恐怕是又隐秘到人群之中了。”

“本家…还有什么组?‘荒芜’的派系分支那么复杂吗?”兰伯单纯感到好奇地问道。

“毕竟是世上最大的海盗组织了嘛。”依旧是尼克负责解答,“在列多格罗·斯威格获得半神领主的头衔后,就需要适当地注意自己的行为了。”

“这样明目张胆地袭击大船,真的算是有在注意吗…”

“很遗憾,这已经是有所节制的结果了。”威尔补充道,“斯威格和他的心腹们都从海上转移回了他们陆地上的地盘,开始以其他渠道谋财。至于海上的旧业,则是招揽了不少零碎的小海盗团体,让他们举着‘荒芜’的旗号去耀武扬威。惹了祸被逮住就放弃,长久得手的就提拔,这就是‘荒芜’的体系。”

“那家伙已经把不少礼仪学得有模有样了。想必早就想脱离野蛮的海盗生活了吧。”艾伦说着,他是在场的除威尔之外唯一见过丹波尔特的人。

“分系组织中最强的冰鲸组的组长,丹波尔特·蒂奇,外加为他打掩护的冰狐组的副长。这恐怕已经是近几年来‘荒芜’为夺船出动的最豪华的阵容了。”

“也不用多去感叹敌人的能耐了。先不论不知去向的丹波尔特,弗塔庚那家伙还在船上,对吧?先去把那个家伙揪出来,然后狠狠揍上一顿。他这样两次在普通层制造矛盾,可是给我添了不少苦头。”

“除他之外,他还有两名同伴,是之前被关押的囚犯中的其中二人。”

“我有点印象。想必就是演戏时的那两名配角吧。”

“他们目前已经可以重新开口说话了。要想辨认的话,就去检查他们的腹部是否有携带奇怪的装置。那是丹波尔特给他们几名探子配备的防身用装备,靠自己应该是没有办法卸下来的。”

“听着倒还挺有意思。根据我们这边两位小弟的消息,他们是往普通层逃去的,所以趁早把普通层围住,再说服那边的乘客们配合一一检查,想必总能找出点头绪的吧。”

“话是如此,只是…”

“信任问题是吧。”

弗兰克的救场只能拖延问题的发酵。

“你们没有问题吧?我可是有所经历的,普通层有那么几位可完全不是好说话的料哦。”

“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至少得让他们把不满借机发泄出来,以免再次爆发冲突。”

威尔的对讲机里突然传出声音,代表他需要亲自出面去给普通层的乘客们一个交代了。

“需要我们同去吗?”

“基层的琐事就交给我们吧。以各位的能力,还是在亚瑟他身边才能有更好的发挥吧。那么,容我先行告辞。”

威尔离开,所有人座位之间适当拉开,主讲位让与尼克。

“那么,乐观的话题结束了,来点不乐观的讨论吧。”

“那就从在场的我开始吧。投票虽然没有进行完毕,但是趋势已经很明显了。船上的老爷女士们完全不打算信任海军。并不是被威胁的结果,而是毫无犹豫地表现出来的不信任。交钱给海军以保护自己的安全,而交钱给海盗便能安全走人,他们居然在这两者之间画上了等号嘛。”

“并不意外。既然如此,那就绝对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出去。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普通层的愤怒转化为力量。既然他们绝无降意,那么就充分利用他们的力量。让他们继续保持愤怒吧,只不过巧妙地把对象从船员海军身上转移到真正的敌人身上去。”

“其实,我在想一个别的问题…”兰伯举手。

“是有什么新的见解吗?”

“明天就要抵港的话,那代表着,丹波尔特再度到来的机会应该不多了。加强了防卫的话,下一次就是正面迎战了吧?虽然有海军作为护盾,但也要做好全员备战的准备了吧。届时,我们几个是否就代表了,整个贵宾层的所有战力了?”

所有人稍稍沉默了些许时间。

“我是无所谓。真的到了那时候,我也没兴趣去引导避难。不知道海盗比起霍德尔城的那些陆军来讲能耐如何吧,总之我猜我不至于死在这里。”戴伦发表了自己风格的看法。

“那我和多雅小妹可只能待在后方了呢。小多雅还可以负责治疗,我离开了乐器可就是废物一个了。”

“你的结界好使吗?”戴伦问。

“可以起到点干扰作用,或者是在躲起来的时候把呼吸声给静音掉…总而言之,如果能正面获胜,那就是完全不需要派上用场的作用。”

“我倒是很想。只可惜我的好东西全都和其他行李一同混在仓库里呢。现在封锁起来的话可不是办法啊。”

“你的拳头还是留到脑袋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吧。”戴伦道。

“我想出力!”兰伯激动地说道,“哪怕只是微薄之份,但我也想尽到一份力!身为…不,至少是任何一个心存大义的骑士都想做到的事。”他本想说是身为托马斯家的后裔,但因为不想和亲近之人说过多的官话而憋了回去。

“骑士吗?这么说来倒也有道理。我们几个骑士后裔,倒都在不谋而合地想办法出力啊。啊,多雅亲也不错。医生所持有的高尚医德,大多数时候可比靠硬装出来的骑士礼仪要贵重得多啊。”

“那我就更应当打头阵了吧!”

肯特,用着比兰伯还高昂的声音,自信的语气,说道。

“…怎么说呢。额,少爷?”

“随你怎么叫,直呼本名也行。既然你们这种普通骑士都敢于争先,那我这种名门之后也必然是不能落下。啊,憋坏我了,格兰治以前对我一通管教禁止暴力。我可忍不住了,想狠狠地踢烂几个混蛋的屁股啊。”

兰伯有些想到了,因为没有捅破那层纸,所以肯特没有意识到几个人对自己的印象其实都不怎么样。同时,肯特带有点自来熟的性格。当他认为身边的人有意思时,他便毫不在乎格兰治教给他的繁琐贵族礼仪了。而且实际上,他在霍德尔城中表现出来的傲慢模样,也是自己有些自暴自弃的结果,本身的品质还不曾真正恶劣到那种程度。

“但…他们是海盗啊,可不会老老实实站着让你踢屁股的。虽然我也很好奇你所说的踢屁股,到底是比喻还是真的所想。”

“无所谓,不要小瞧老子的腿术。而且,这是老子家的船,不是那些个陌生混蛋们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反正,不要太担心啦。听老子我的指挥就是了。我怎么说也是从‘帝国之鹰’那边学到了不少东西的呢。”

肯特在房间里的时候,翻阅的都是记载克里艾多帝国的辉煌历史的书籍,他尤其喜欢阅览关于他父亲的部分。事实也的确如此,抛开他最后的背叛,巴斯特便是可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智将。只不过,这类豪言壮语从肯特口中表达出来,并不能带给人任何安全感。尼克心中只有一种自己在带小孩的感觉。

由于无大事发生,时间流逝给人的感觉加快了。

晚饭时分,贵宾层的客人们只有少许去到了餐厅,然后速速解决后回了房间。餐厅外现在也有海军把守,一旦有人疲惫打盹就即刻通知换班。

“可真是严阵以待啊。”丹波尔特正靠着望远镜简单观察着船上的状况。他正处在海军官方规定的警戒范围之外,他似乎打算保持这个距离耐心地与维多利姆号同行。

“金玉其外,让我猜猜到底有没有败絮其中吧。”

威尔与一众船员都在普通层的餐厅就餐,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与他同坐一桌的,正是先前两次躁动的人群之中身处最前列的领头者们。靠着威尔的努力,现在吃饭时的氛围总体还算融洽。

“领队大人。”

“直接叫我威尔就行。”

“那么,威尔啊。以防万一我想再问一遍,船员和海军的态度,算是一致的咯。”

“是的。我们一定会誓死保护此船以及各位的安全。与海盗之间,绝无妥协可能。”

“希望不是口头说说啊。之前两次遇险,海军和船员们的表现都很差劲不是嘛。”

“我们接受批评,吸取教训。接下来不论是突袭还是正面进攻,我们都要使出全力了。”

“可别一下子就被打垮了啊。到那时候,估计就是我们几个身强体壮的被推上去了。”

“还请安心。”

总而言之,威尔取得了普通层几个带头人的信任,其余人也见样没了脾气。但直到最后,关于通往贵宾层的铁门是否解封一事,双方还是没能谈妥。贵宾层内可以直通避难处乘坐救生船,而普通层则必须要经由繁琐的路径在船员的指引下才能抵达,所需的时间大约是贵宾层所需的至少两倍。最坏的可能在于,一旦贵宾层的乘客没了耐心,集体提议提前撤离的话,海军与船员是否能够拒绝。如若不能,那么普通层又是否会被放弃。这便是可以解释一切矛盾的缘由。外加先前所提的,贵宾层客人们大可以花钱消灾,而普通层的客人们一旦交付了一半的随身身家,近乎于搭进去了自己的半条命。

为了表明他们绝不会被抛弃,这几名领头人与威尔达成了协定。他们几人甘愿彻夜不眠,坐于各个长廊大转角处,而他们的视野内必然会出现至少一名船员来共同负责监督。

至于威尔,则决定要先去为自己犯的错做个交代。

时间继续流逝。海军在船上的各层持续现身。亚瑟宣布今晚将暂且实行宵禁,因此从九点开始,船上的任何公共区域便见不到任何乘客的身影了。

“很痒的啊,能不能帮我搞下来啊?”

维多利姆号底层,毫无美感可言的机械层。没有船员证明则根本无法进入。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种鬼地方碰头啊?”

两个人还在抱怨不停,把弗塔庚搞得也有些心烦。

“喂?平时有灯光我还没怎么注意,怎么到了这边黑漆漆一片的地方,这个装置的红光就很明显了啊?”

“那是正常机器都有的特征。”

“正常什么啊!不是说这是烟雾弹装置吗?那为什么要发光啊。而且啊…我一直在想,这个装置到底是怎么触发的?由谁触发?如果是丹波尔特的话,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几个人在哪里的?”

“不要问我,我也只是执行计划的人而已。”

“不,你肯定是知情的吧?啊?丹波尔特那么信任你,肯定是早就…”

枪声响起。

话多的那人肩膀中枪,应声倒下,在地上因疼痛而翻来覆去。

漆黑的机械层突然灯光骤亮。

“越是到了夜间越是该注意音量吧?还是说,因为太久不会说话而完全忘却了?”

威尔持枪,缓缓向剩下所站的二人靠近。

“找到目标了吗?”对讲机那头传来亚瑟的声音。

“啊。顺带一提,我出于应急而开了一枪,把人打伤了,算违法吗?”

“取决于处理你的是谁以及用谁的法律了。”

弗塔庚见状,出于稳妥,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那么黑的情况下能直接击伤而非击毙,真是好枪法啊。”

“还不够好,我真希望倒在那里的是你,这样能让我安心得多。”

“有这等枪法,怎么不在丹波尔特来的时候在他面前露一手呢?”

“少废话!站在那里别动!然后亚瑟,可以尽快过来吗?”

“明白了。等我两分钟。”

弗塔庚的眼神,聚焦于倒在地上的可怜虫身上。那可怜虫不再大幅动弹了。一旁的围栏的镂空处,刚好足够一个人直接滚落下去,摔落至二十米之下。

弗塔庚的视线稍稍挪开。他注视着那人腰间的装置,红光的闪烁频率开始逐渐加快。

“不要东张西望!老实点给我把眼睛闭上!下一次开枪可就是直接奔着你的额头去了!”

“说实话。你虽然不知情,但你差点就成为了大英雄了呢,前提是牺牲自己的话。”

“什么东西?”

“我来展现给你看看,能让你足够后悔的事情。”

弗塔庚一脚踢去,将倒在地上的“同伴”踢落下去。威尔出于震惊,第一反应便是朝着人跌落的方向望去。而就在人即将跌落至底部时,装置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一声爆炸。

威尔急忙抓紧栏杆而得以稳住。炸弹的威力一般,甚至不足以撼动两层楼之上的普通层乘客,他们只会以为是发生了颠簸。但肉眼可见的是,底部的边缘处,被炸开的口子,已经开始有海水奔涌而入了。

“你们这群疯子…”威尔已经被惊到说不出话了。

丹波尔特的船,已经靠到了口子的附近。

“准备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