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学生会的主要注意事项了,以后每个周五将例行举办学生会会议,希望干部们都能准时参与,并且合理分配安排好部员们所需要做的工作。最后,诸位,不要忘记昨天所发生的事。学生会要维护住自己正统的位置,靠的不是排挤对手,而是自我突破。我的职责并不涵盖监管学生会,因此之后的会议安排将全权交由你们自己。一如既往,我还是会说,我期待看到今年的学生会,是最好的一届学生会。”

周一早间,主任结束了自己对新一届学生会干部们的简易辅导会谈。主任并不喜欢直接干涉学生会的运营,但依旧会出于负责而总是到场作听众。会议桌采取的是经典的圆桌,踏进正门后第一眼所见的便是坐在核心位置的最靠房间深处的会长,而会长的两位辅佐者,副会长与秘书长便会坐在会长邻近的两个位置,之间的间隔也依旧允许简单的互动。

会长是来自三军院突击科的艾里克。

副会长是来自精英院法学科的艾莎。

秘书长是来自精英院法学科的安德烈。

经过了昨天晚上与艾莎艾里克二人的庆祝,以及自己睡前的思索,安德烈也算是安然接受了自己秘书长的身份与地位。尽管身为尴尬的次级辅佐者,但至少自己所尽心协助的艾莎与艾里克,两个自己最为在意的人。再退一步,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无可置疑地比自己要优秀得多。

只是,每次一抬头就看到空闲时间的艾莎又在玩笑似的捉弄艾里克,安德烈还是会感到那么一丝丝的心痒。

“艾里克,最后我依旧还是要和你强调一遍。虽然这次的选举,有不少人认为你属于不战而胜,但在我看来,你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你不应当为其他人自己所惹出的意外而担责。虽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会太去在意这件事,所以我也只是做一个保障而已。从现在开始,学生会就交给你了,会长。”

“感谢您的开导,主任,我会实践我所承诺的变革,我会为学院与学生会负责的。”

安德烈清楚,艾里克昨晚回了寝室以后,还是持续了许久郁闷的样子。他本以为哈维尔的退场,意味着自己将幸运地获得与兰伯公平竞争的机会,但这位自己心心念念的对手,却借以放松散步为由,悄悄地提交了自己的弃权声明后,独自离场。他回想起兰伯对他的鼓励,一度怀疑这是否是兰伯对他心愿的“成全”。这或许是最具效力与诚意的认可,但这并不会为艾里克所接受。他坚信正确的想法之所以正确,并不是因为它可以说服大众,而是可以在历经质疑与挑战屹立不倒。某种程度上,这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不光彩的胜利。

“你还是打算去找他问个明白吗?”昨日的安德烈,经过对自我的思考后,少见地主动关心起了艾里克。

“是。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侥幸取胜而心怀感激,当然也不会对此有所怨言。只是,我需要答案。”

安德烈又听到什么抓挠声,他朝着艾里克的方向瞥去瞥一眼,艾里克又在那边用力挠着自己的裤腿。并且,还是一样,他隐约注意到了几根灰色的毛发。

“安德烈,你有看到艾里克吗?”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艾莎走近在门口驻足发呆的安德烈问道。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先回去寝室休息了。文件我会帮他带回去的,又是朋友的义务,又是秘书长的职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谢啦。话说回来,我没有想到有机会能和你在学生会共事。我时常听艾里克提起你,照他的描述所言,平日在人群前孤僻寡言的你,似乎在私底下并非如此。但很可惜,在法学科课堂上都没什么机会与你交流,课上的讨论也很少见你回应,我还以为你很反感我这样的主动搭理。”

“没…没有的事…,那是…我的问题。不过呢,我肯定会努力改进的,毕竟我也是堂堂秘书长嘛。哈哈…也恭喜你们两位啊。艾里克肯定会成为最优秀的会长的,我可是很了解他的。”

安德烈的慌乱已经有些过于明显了,但艾莎并不打算指出来揭穿他。

“那么,我有机会成为最优秀的副会长吗?在你看来。”她用捉弄艾里克的语气反问道。

“这…当然值得祝贺。抱歉,是我忘记提了。主要是艾莎你…我早就知道你很优秀了,所以你当选我并不会感到意外。而且…毕竟,我受了艾里克不少照顾,可能我更加在意一点他的结果吧…”

艾莎忍不住笑出了声。

“诶?”

“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说实话,本来当我听说学院史上从来没有一位女性会长的时候,我还是挺想去竞选一下的,我也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十分自信。可当艾里克告诉我他也想竞选会长时,还没作出最终决定的我,就想着把机会让给有着同样胜算的他吧。如果他当选了,作副会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昨天也确实是捏了一把汗呢,如果真让那个哈维尔那家伙当选会长,也不知道学生会会被弄成什么德行。”

“啊,还有这样的故事吗…那真好啊,两个人还可以这样一起…”安德烈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对此持有任何羡慕或是嫉妒的情感。自己的失败源于自己的不作为以及怯懦,绝对不能因此去将怨意发泄在对自己心怀善意的亲近之人身上,“不过,你和艾里克的关系真不错啊,竟然会为了他的理想,就这样放弃自己的…”

“我不认为这算是为了他而放弃。我了解他,知道他或许能做得比我更好,那么我也自然会乐意去协助他,那样他也会为此感到高兴吧。对了,偷偷告诉你,昨天饭后我找他聊天时,他告诉我,当他听到你获选的时候,可远比得知我获选时要高兴得多。”

“那…他毕竟也了解你嘛,知道你胜算很大。而我,我自己都还没能完全相信自己能取胜呢…”

“并不是。实际上,他就是很在乎你。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其实,和在乎我是差不多的程度。”

“诶?”

“别想太多了。我的意思是,不要怀疑艾里克的为人。当他关心你为你操劳的时候,他绝对是动了真感情的。不要把他说的不如你愿的话当成说教,而是当成发自真心的善意的肺腑之言,是不是感觉会好很多?”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道理。我虽然以往也会意识到自己存在着某些问题,可我又不喜欢听他人的说教。但,艾里克那样坚持的样子,让我相信他是真心地在乎我的感受。那既然如此,不做出点什么改变,也对不起他这样的朋友吧。”

“至少就现在看来,你确实变化很大呢。开学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大家都还为踏入新环境感到激动时,却只有你一个人板着张脸,吓得我在交还给你笔记本前还犹豫了许久。艾里克有和你说过吗?他一直努力在去除我对你的偏见。可能他的努力使得我今天与你说上话吧。然后,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让我认为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诶?朋友…是吗?”

“没必要那么惊讶吧?艾里克认为值得交往的朋友,那自然也值得作我的朋友嘛。”

“啊,的确…不,我是说,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很高兴,能和你交朋友。”

“谢谢。”艾莎也像艾里克一样,伸出了对安德烈而言无比熟悉又无比温暖的,象征关心与友善的手,“如果在课堂上有我能帮忙的,大可以来找我。但是生活上我可能还是需要你们男生的帮助。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对吧?”

安德烈只是一味地表示赞同,他也不再犹豫。他回应了艾莎的好意,尽管是有些龌龊的想法,但得以握紧这双手这件事,就已经让他渴望多时了。

“期待与你未来的共事,安德烈。”

安德烈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这段话,他从未在学院内因为赶时间以外的原因,如此飞快地大步跑着。洋溢在他脸上的,也终于,是能被“灿烂”所形容的笑颜。

“艾里克!我的挚友!”

“你弃权的事情,好像引起蛮大的讨论了。”

“这样吗?不过也在预料之中吧。我想最在意的应该还是艾里克吧,在哈维尔出事之前,他真的几乎放弃希望了,于是一直在鼓励我。让我有些难过,看到他这样的人,莫名要因为名望这种由父母所决定的东西受到阻碍。所以,在我看到哈维尔草草离场后,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我想把机会直接让给更有资格的他。可,话说着好听,我却连面对他告知他自己想法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在当时也是靠着说谎去找机会弃权的。”

兰伯与多雅,在食堂。

“不过,艾里克他肯定不会为此责怪你吧。既然会和你讲心里话,想必对你是高度认可,或者说是把你当成好友的程度了吧。但是你也要小心,你与尼克学长是戴伦学长的室友,这件事学院里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尼克学长因为昨天的事情必然是与哈维尔结梁子了。以那家伙的个性,想必多半会在日后施加报复吧,说不定甚至会牵连到与尼克有关的人身上。”

“谢谢你关心我。不过不必担忧,再怎么说这也是学院,在学院里他肯定也不会干出很出格的事情来…”

实际上,兰伯也愈发开始相信,学院内虽然有着主任和校长这样正直的存在,但依旧难以阻止权贵家族的学生们在校内张扬跋扈。未曾发生,不能代表不可能发生。为此,兰伯也作了一定的防范措施。每当他谈到这类话题时,他便会下意识地去挽住,系在自己腰间的佩剑。

三军院虽然是军事化管理,但对于武器依旧有着极为严格的管理规章制度。例如未经允许便携带私人武器至课堂或公共场合的,将直接视情况予以惩罚如扣除学分。而若是在任何情况下使用武器意图或确实造成人员伤亡的话,可能会直接面临开除甚至是逮捕的处理。兰伯对于校规必然是熟记于心,因此若非有可信的理由,他必然不会去冒这个险。而正是在那次和校长切磋完之后,他获得了来自校长的佩剑许可,但也仅是允许他在与校长切磋时才允许将佩剑出鞘。不过,至少得以随身携带,还是能实实在在地保护自己的安全,在符合正当防卫的前提下。

“那样就好。我怎么说也是医疗科的人,如果看到潜在的危险却不去告知他人,会让我无比愧疚的。”

兰伯还是希望,听到的是“朋友之间的相互关心”这样的答复。

虽然已经认识颇有一段时间,兰伯并不认为自己现在有着迈出那一步的资格。他已经刻意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多雅实际上对大部分关系好的朋友都是这般洽谈,所以很难判断出她对自己的真实感情。如果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普通朋友,那自己绝不会过分地去强求对方。不论合不合适,就兰伯这种以骑士精神为信仰的人来说,便是不可能发生之事。

“多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你…”

“外面要打起来了!”有人这么大声叫唤着,食堂里的人闻声也立即向外面赶去。医疗科的多雅自然是秉着以防万一的念头也冲了出去,兰伯自然也是紧跟其后。

“你既然说得自己这么有本事,为什么现在不能让我来好好见识见识?”

“我还确实是犯错了…没有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连所谓的底线都没有吗?”

哈维尔,带着几个高大魁梧的,明显是自校外而来的跟随者们,将尼克那简陋的露天学生会招生处团团围住了。尼克这边只有他本人以及汤姆与杰瑞二位副手,但他们二人早在尼克察觉到问题时就已经被他支开,帮忙吸引来围观的人群,而现在哪怕已经有足够多的围观者,也不见哈维尔有任何退让的意思,而尼克也自然不会让他的学生会成员们上前插手。

“你不会以为你能那样肆意地羞辱我后还能这样逍遥度日吧?先前是看在他人面子上,这次哪怕你叫来这么多人,我也照样要好好修理你一通,告诉你招惹了我,害得我们家族丢脸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首先,我没有羞辱你,我只是在阐明事实。其次,还是我的忠告。哪怕你因为你家族的名声在学院里可以横行霸道,但是有些原则性的问题,但凡触犯,可是要一视同仁处理的。如果身为大少爷的你因为暴力冲突而遭到处罚或开除,或许这才是最能令你的家族丢脸的事情吧。”

哈维尔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一名高大的随从就过来抓起了尼克的领口,尼克倒没有怎么显得惊慌失措,在和戴伦练习的时候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了。

“现在道歉,还只需要跪下磕头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道歉可以,但是啊,可以把欠到现在的,对我当时提问的答案,先告诉我吗?”

尼克的话音刚落,来自哈维尔的一记耳光便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那随从以及另一位同伴,跨到两旁,分别夹住尼克的两只胳膊。哪怕尼克已经警告在前,哈维尔还是决定要亲自掌握使用暴力的“权力”。

“怎么?还很嚣张吗?啊?我来告诉你事实吧?你每犹豫一次,我原谅你所需要看到你磕头的次数就多一次。我有的是时间在这边等着你的道歉。”

尼克将脸正向哈维尔,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愤怒,已经多半数倍于上周的情形了。

“你这个表情,意思是还不想道歉吗?”

“尽管来啊,臭小子,”尼克没有任何示弱的意思,“前提是,你在动手前就做好了,被我反击的觉悟。”

哈维尔的手抬起的同时,兰伯冲过了人群,冲到了哈维尔以及他的随从们身边。

“在无可挽回前停手!这是为你好!”兰伯因为匆忙赶来喘着气,但还是极力大声朝着哈维尔喊道。

“不要插手!兰伯,”尼克也以同样急切的语气喊道,“这家伙目标是我,我也自己有处理方式。你不要把自己卷进来!”

兰伯没有任何退回人群之中的意思,哈维尔也暂时放下了对尼克的执念,转而向兰伯靠去。

“你是哪位?”

“一年级的兰伯…我们见过,在竞选会场。”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最后的一位会长竞选者啊。我本来还以为其他人都被我买通了,看到还有个家伙上台作无意义抵抗时,就足够令我难以置信了,居然还有你一个吗?”

“参加与否,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被任何人干涉。”

“是吗?说起来,我对你这张脸的印象,可远不止于在会场时的所见。你并不是单纯的想见义勇为吧?实际上,你似乎,是这家伙的室友,是吗?”

“是又如何。”

随着哈维尔的步步紧逼,也有几名随从开始往兰伯身边靠去了。

“那我算是有点头绪了。是这样吗?你想从我手中夺过学生会会长的位置,所以不惜去买通这种货色来胡闹去抹黑我吗?然后察觉自己依旧没有胜算,便借机弃权,好把嫌疑撇得干干净净。现在还想站出来在不知情的人面前称大义。怎么?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没有必要回应你的臆测。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只是不容许这种恶劣的暴力行为在这个我引以为豪的学院中发生。”

“回应…又是他妈的回应是吗?啊…差不多得了…”

哈维尔作了个手势,两名控制住尼克的随从便松开了手。尼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恢复常态抱怨起来:

“真是的,早点听进去道理想明白不就…”

哈维尔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兰伯的脸上,兰伯毫无防备,险些被掀倒在地。还未能完全稳住阵脚,又转而和尼克一样被架住了胳膊。

“比起那种满嘴胡言的,我果然还是更讨厌你这种,喜欢装正人君子的家伙啊。”

虽然自己刚喊着不要插手,但尼克见状还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但还是被拦了下来。

那一拳的力度甚至超出了哈维尔自己的预料,将兰伯直接打得有些站不稳脚,意识模糊地耷拉着脑袋。哈维尔也趁机揉着自己的拳头,缓和一点自己感到的疼痛。

“该死…”兰伯逐渐恢复了神志,但隐约有些变化似乎在他身上发生了。

“怎么样啊?我的拳头,还想尝尝的话…”

大概是同一时刻的事。在哈维尔方才打算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再次居高临下地面对难以反抗的兰伯时。兰伯脱离了束缚,甚至是靠着蛮力所脱身的。他直指哈维尔的咽喉,拽起他的领口并直接将他放倒在地。当其他人终于意识过来时,他们所看见的,是俯身压倒在哈维尔身上的兰伯。冷笑着,一只手抵住哈维尔的胸口,靠着力量让哈维尔丝毫没有起身的机会,而另一只手,则在向着自己佩剑的末端靠去。

“好久没有这种感受了,或许是该谢谢你呢。但是啊,我还是难以接受,居然是你这种家伙,敢这么动手来逼到余动手啊。”

豹变,如此显著的变化发生在了兰伯的神色之上。那样狰狞的表情不像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摆出来的,倒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真实的愤怒之态。他像野兽一样,不说力道,靠着气势就足以让哈维尔喘不过气来。

“你这…家伙…敢这么对我…知道我们家族…”

“闭嘴,”虽然是面露凶相,但兰伯的语气却是无比的平和,但平和却才是问题所在。他正在冷静地,思索着怎么处置这个嚣张过分的为虎作伥者,“不论是谁都一样。余教你一个道理,你想找任何人打架,或者甚至是宰了他,那都是你自己的自由。但是,既然我见证并参与了,那我就必须要告诉你。人在使用暴力之前,如果没有做好被使用暴力的觉悟,那就没有任何威慑力,只有你这种纯粹的渣滓才会干的下三滥的小手段罢了。”

“你…说什么…不对…你想干什么?”

兰伯拔出了剑,将它横过,现在那无比锋利的剑身正离哈维尔的喉咙仅剩数厘米的距离。

“余要测验下,你到底有没有做好觉悟。”

“别…别唬人了…别以为…拿着把道具剑就能吓唬到我…你现在起来…还能…”

“道具吗?有意思的猜测,那么来和余试试。让我在你的脖子上划上一划,如果你能安然无恙地站起来,那么余就任你处置。怎么样,答应吗?你那些大块头的仆人们看起来可不是很相信这只是道具啊?”

“你…你不敢的…”

“是你不配。不配成为它之下的亡魂。但你似乎是幸运的,至少在你的墓碑上,可以光荣地刻上‘为赫克托尔所斩杀’这样的死因作为,你仅有的荣誉。”

赫克托尔这个名字,使得包括哈维尔在内的所有在场者,都开始逐渐相信兰伯所表现出的杀意不是单纯的表演了。

“赫克…托…”

“是的。数十年前,末代神王弗朗茨死后,他的皇室重剑‘特洛伊’被重铸为两把名剑,作为荣誉的证明,赐予了凡人反抗军中的两位功勋。‘阿喀琉斯’现在沉睡在弗莱那个糟老头子的温馨办公室内,而现在正打算与你的肌肤亲密接触的,就是归属于托马斯家的‘赫克托尔’了。”

“你…你居然是…托马…”

“哈!?居然事情发展到现在,你却连你动手招惹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吗?…啊...倒确实是杂碎啊...余到底为何要对你这般较真呢?”

“在结果无可挽回前,停手。”

这一次,从人群之中走出,说着类似的话语,尝试制止着上一位劝阻者的新劝阻者,是戴伦。

“科拿特,你和余一样,并没有看这家伙有多顺眼,对吧?”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把剑抵到他的脖子上。”

“你在劝余放弃?”

“学院的规矩会处理他的,以合理且公正的方式。停手,兰伯。”

“真有意思,余可从没想过你会有出面劝阻的时候,”兰伯站起身来,但并未将赫克托尔收回剑鞘,而是转而指向了戴伦,“但是啊,第一,余已决定的事没有这样妥协的理。学院的规矩会不会惩处他,余不在乎。你以为余是正直到了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而如火中烧吗?哈哈,余只是单纯因为被他看遍了而感到生气罢了。所以啊,惩处他的责任,还是得由余来亲自动手。”

“选择权在你…反正。”戴伦攥紧了拳头,打算用自己所擅长的方式加以干预。

“第二!仔细一想,似乎余还是喜欢在这副躯壳里安心睡觉的感觉。尽管偶尔这样出来探口气感觉确实不错,但要是因此坏了大事,那倒是有些得不偿失,感觉还是需要必要的说明来避免一下…”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意思就是,这副躯壳,是属于你们所熟知的,兰伯·洛克托维·托马斯,但是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暂时由余,名为德拉诺的男人来代任了。”

“德拉诺?”

“余不想再多加解释了,剩下的事情自己去思考吧,等这小子醒了的时候。话说在前头,今天这家伙至少要留下一只胳膊,才能让余稍微消一消火气。但你如果想靠你的拳头来解决问题的话,余也就当难得的活动机会,来陪你舒爽一番。千万不要小瞧这副身体,这家伙可没你想得那么柔弱。”

戴伦并不打算继续这不会有进展的对话,他摆起了姿态,准备迎战这位平日里彬彬有礼,温和待人到总能自然而然地得到来自长辈宠爱的,如弟弟一般看待着自己的兰伯。余光之中,他瞥见了尼克的神情,如此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尼克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显得有多么慌张无措了。戴伦感觉到,尼克似乎在一遍遍地询问着自己,到底会抱着什么想法打出那远比哈维尔要沉重得多的拳头。

“放心吧,我会向我没有必要手软的人挥出拳头。我不想伤到你,但看来必须得打到你不省人事为止。”

“是吗。那正如余所愿。”

两人都盛气满载,蓄势待发,互相等待着,对方率先采取行动的那一刻。

“来啊!科拿特!”

兰伯满是战意的呼喊声,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直击他脑门的一颗苹果所打断。这有些滑稽的景象,不禁令围观者们稍稍从紧张的气氛里解脱出来不少。

“是谁…总喜欢朝别人的脸上动手!”

“是我。”

兰伯还在为苹果的事情而恼怒,戴伦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早已直冲到兰伯身边,一拳猛击至他的腹部,接着又根据自己所学来的“知识”,补上了至少两拳来确保兰伯可以顺利地昏迷过去。

“妈的…难得…还短暂…”

“搞定了吗?”彻底重回自由后,尼克总算有机会好好安抚一番自己受伤的脸。

“看起来是的,照他刚刚那样的个性,应该不会假装昏迷。”

哈维尔的随从们没有继续与尼克戴伦折腾的理由,第一时间先带走了已经由于惊恐快神志不清的哈维尔。可以看出哈维尔这次受到的刺激远远大于上次,毕竟是无比安静地靠在侍从的背上,像个熟睡的孩子一样略显呆滞地一动不动。

“赶快把他带去医务室吧,”尼克提醒道,“那小子马上就能溜出学院了,再愣在这让他干躺着,就要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了,虽然已经基本是了。”

戴伦也意识到这点,赶紧背起兰伯,朝着医务处的方向飞奔而去。

“虽说…我可是不想跑着去的。”

“一巴掌和一苹果哪个更痛一点?”

人群散去,尼克逐渐看清了,艾伦的身影。

“我猜到了,不过,只是很难相信罢了。”

“你们太吵了,我刚才思绪被打断了,所以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先扔了过来。”

“和我们说话没必要说谎,要说也用个信得过的理由。不过…还是谢了。”

艾伦搀扶着尼克,跟在戴伦的背后缓慢前行。

“我明白了,不需要小本你担心了。我已经联络到他的监护人了,其他事情,可能靠什么时候安排一场饭局也能搞定了。你先照顾好兰伯小弟吧,就这样。”

校长挂掉了主任的电话,随后给面前的来宾递上了一杯茶。

“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巧合吗?今天前来探望我的昔日爱徒,竟然会是身为今天突发事件的受害者兼加害者的学生的监护人。真是有意思呢,是吧?乔伯老弟。”

乔伯·艾德里安·麦卡提那德,这就是来宾的姓名,一名四十五岁左右,居住在特洛维亚某个庄园的无职业平民。

“或许吧,我也没有想到那孩子偏偏在今天会给您惹出麻烦,实在是深表歉意。”

“没必要抱歉,你不用他也不用。反正就结果而言,受伤最严重的反倒是兰伯小弟,拳打脚踢这类的,还是当作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好了。至于持剑这点,也确实是为我所批准的。总得来说,要归咎的话也还得是学院自身的管理问题,这点我和小本自然会去解决的。”

“辛苦您了。但我也没有料到,当初的史蒂文森,居然有朝一日会成为能担当学院顶梁柱的男人。”

“怎么,又想和我聊聊你们那一代人的往事了吗?哈哈,我也是忘不掉你们这几个家伙啊。”

两人碰杯,品茶。

“不过,我还是得说,实在是意想不到,”校长感叹道,“我知道你和罗切斯特关系不错,不过我不清楚你们在世界署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头来,罗切斯特不在了,而你则成了兰伯那孩子的养父。这到底,是怎么样呢?”

“与其说是缘分,不如说是责任吧。我和罗夏…不,罗切斯特他,虽是挚友,但是绝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需要互相视彼此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说来惭愧,直到他与露西亚双双离我而去后,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那时候对功名有着如此之深的执念,而一度忽略了朋友之间应做的事。所以,当我听说他的儿子也险些被那场悲剧所牵连时,我感觉到,那或许是我自我赎罪的最好的机会了。”

“这么说的话,你虽然在那次事件后就辞职休养,但本就有为能干的女儿,现在还有这样一名雄姿英发的养子。你似乎,也是格外地好运呢。”

“还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努力吧。”

茶壶已是空空如也,校长起身打理衣裳,准备出发去解决后续问题。乔伯也缓缓起身,取过自己放在一旁的拐杖。

“你的腿伤还不见好转吗?”

“可能与我现在有些不思进取有关吧。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并没有勉强自己的必要了。”

“那就好,你也只是人到中年而已,可别表现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脆弱呢。”

乔伯并不打算前去探望兰伯,他不认为目前身为无关人员的自己可以这样过于肆意地参与学院的事务,便陪着校长去到了学院大门口,再去了附近的学院专用马厩里找到了彼此的坐骑。

“果然啊,既然还能骑马,那看来确实没我想的那么严重啊。”

“哪怕是辞职了,也终归还有骑士的颜面要顾及呢。”

“最后一个问题,乔伯老弟。我知道罗切斯特的死,对你来说是极其沉痛的打击。但是,那时候也称得上是你最为有机会往上爬的时候了吧?选择了放弃并且于一夜之间黯淡的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后悔吗?我确实会时常想起那个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自己到底有多少决定可做。但时至今日,或许我当时会有更好的选择,但我并不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至少对于现在的我,身为父亲的我来说,我不会后悔。”

“那就后会有期了,乔伯老弟。复兴托马斯家的重任,到头来还是得交给你和兰伯小弟了啊。”

“不会让您失望的,老师。”

在众人的呼唤声中,兰伯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病床之上,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以及,多雅的脸。

“你醒了,兰伯。”多雅温柔且欣喜地念着他的名字。

“你醒了啊,小子。”尼克坏笑着叫到他的名字。

“醒了吗?”戴伦平淡地问道。

“醒了啊,那么就要开始正式对你的一些讯问了。”主任说道,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到了他的病床旁。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兰伯疑惑地问道,结合自己现在难以动弹的身体,他多半能猜到个大概。

“我不知道那个苹果和几拳能有多少效果,不过你昏迷了一段时间不假。好吧,不论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装傻,都由我再来明确地告诉你一遍,现在需要找你处理的事情吧。”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兰伯从主任,作为听取了旁观者的话的不在场者对于这件事的描述。然后,陷入了暂时的震惊,抱着头面色凝重地似乎在尝试回忆。

“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尝试回想,我目前只需要听到你的解释,其余的事情暂且由我来负责…”

“那个家伙,居然还存在于这个身体之中吗?”

“什么?”主任疑惑地看着一副恍然大悟样的兰伯,戴伦和尼克两位见证者也在一旁洗耳恭听,渴望知道真相,知道面前的兰伯,到底真的是被异国传闻般的恶鬼缠身,还是只是个演技高超的潜在暴力分子罢了。

“抱歉,我还是不能完全回想起来…但是,那个时候,我是否是,极端愤怒,狂妄,不可一世…总而言之,和现在,或者是平时的我相差极大的模样?”

“的确如此。你对于你自己的情况十分清楚,却回想不起其他细节,你对此打算作何解释?”

“我…主任,我是…多重人格者。”

“多重人格吗?倒是有意思的说辞,”主任的涉猎领域似乎也覆盖了医学方面,于是便自然地继续推进着对话,“首先,尝试去说服我,完全地让我信服的程度。多重人格面对这种情况是再好不过的开脱理由了。并不是针对你,但是法学界有记录过不少以多重人格为由躲过一劫,但时隔多年后被发现只是靠着高超伪装而已的例子。那么,你如何得知,或是证明自己是多重人格者?”

“我…大概在六到七岁时,开始会在梦中,清晰地看到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孔。但那不是我,他虽然是小孩的身躯,操着的却是大人的腔调。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我的梦中,狠狠地掐紧了我的脖子,而我本人也因此昏迷过去。等我从梦境中苏醒时,我的父母,以及所有的家仆都为在我的身边,惊恐地看着,我的变化。”

“怎么样的变化?”

“我的发色,变为了和我所看到的那家伙一样的…金色。”

主任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尼克也在一旁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戴伦察觉到自己开始无法理解谈话的发展方向了,便少有地主动向尼克开口问道:

“为什么发色变了就是大问题?”

“小声一点!”尼克朝多雅的方向瞥了一眼,“虽然金发与黑发都是这世上的常见发色,但是改变发色, 除了毒药或是恶咒之外,还基本不可能无端发生在常人身上。尤其是,托马斯家族历代都是黑发。如果真是一夜之间突变至金色,那么或许,恶鬼缠身反倒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发色还有这种道理吗?”

“所以说了小声一点,那个小姑娘的发色,淡蓝色,已经是极其不常见的颜色了。但哪怕我对此感到好奇,我也没有资格去问及她的过去。老人家们不都常说嘛,身体突变是不祥之兆,如果不是天授力的觉醒,那么多半都是不愿意提及的,埋葬于黑暗中的记忆。”

“我想起了…”主任从沉思中脱离出来,“校长确实与我谈起过,他好奇为什么你身为托马斯家族的后裔,却是显目的金发。而且在他找出的相片里,在他当年去你祖父家庆祝时,两人怀抱的,你与你的亲生弟弟,都是黑发的孩童。”

“所以说,不会真的是恶鬼缠身吧?”尼克说道,他猜到主任也在往这个方向想,但他会碍于严谨性不愿直接指出。

“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是…却又找不到别的解释。那家伙,在尝试杀死我的意识失败后,就在我脑中开始了,与我漫长的谈判。他说他会教会我诸多道理,并要求我要重视自我的锻炼,为了他将来可以收获更好的‘果实’。”

“意思是,他觉得哪怕夺过了身体的操纵权,也终究是小孩的身体。与其自己亲自出马,还不如坐享其成,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动,是这个意思吧?”尼克也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到了主任旁加入了会话。

“当时的我很难完全理解他所说的话,以为只是诡异的噩梦而已,直到…他开始和我讲起,父亲与祖父的往事,是他们从未与我谈起的话题。而当我在白天清醒时向他们问起时,他们都无不对此表示震惊,并急忙质问身边的家仆到底是谁告诉了我。”

“就像是,托马斯家族的诅咒一样啊。”尼克越发感觉话题有趣了起来,开始更加积极地参与进来。

“在那之后的数年里,他似乎并没有再次尝试过夺占我的身体,但是…每次当我会因为各种因素而出现意识不清的情况时,根据他人后来告知我的话来看,他会在那时候抓住机会,短暂地掌控这个身体。他们说,那时的我会变得极其狂躁,做事大手大脚,甚至还喜欢对周边任何看不惯的事情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而且,我对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几乎没有任何的记忆。除了…他的名字。”

“名字吗?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但好像听说过,多重人格者的不同人格并不会享有同一个姓名。他们会注重于表现出自己的不同,而名字就像是证明他们存在的最好证据一样的存在。”依旧是尼克补充道。

“他说…他叫德拉诺…”

这次总算轮到戴伦作出反应了。德拉诺这个名字,自然是被尼克戴伦,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铭记于心。

“越来越有意思了。主任,作为证人,当然也是受害者啦。我可以证明这小子目前说的话,对他的另一人格给出的解释,倒确实是与我所见的模样基本一致。作为半个专业科研研究者,我一般都秉承着对于新奇事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不过,也只是我的想法,决定权依旧在您,对吧?”

“既然你已经把你的情况尽可能解释清楚了,那我也确实可以得出结论了。第一,暴力事件的第一加害者是哈维尔,毋庸置疑,但你所采取的手段必定不可能被当作正当防卫。尽管我会选择相信你,但是学院内的大众,恐怕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们所看见的。所以即便一切出格行为是由你的另一人格所为,你还是得承担一定的责任,但惩罚力度方面我会适当调整。毕竟他人所质疑的,是你使用佩剑的合理性,但这点已经由校长亲自作证了,你不必为此担心。”

“实在是麻烦您和校长了。”

“不过,要担心的其实是别的事情吧?”尼克还是会去抚摸自己挨打的脸庞,尽管也被简单地检查过且疼痛感也基本消逝了。

“关于这点,学院也早就已经考虑到了,庆幸的是,似乎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诶?”

“赫卡特·海拉基因·哈维尔,正如他所说,来自于罗布大陆的名门,现今世界署的哈维尔议员的次子。就这样的身份而言,已经到了学院需要适当注意他脸色的地步了。”

“居然还真是议员嘛,”尼克双手叠至脑后,翘起腿来,“那这样一想,我还有些后怕呢,说不定差点要被世界署亲自出面收拾咯。”

主任不想搭理尼克,继续向兰伯讲述情况。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主动提出和解的,是哈维尔议员。”

“哈?怎么回事。宝贝儿子都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居然还能宽容到提出和解吗?”

“好好听我说明,不要插嘴。实际上,哈维尔议员的长子,现在也在世界署中,最近正在筹备升任高位。对哈维尔家来说,好像是打算将长子作为核心投资的对象,因此不希望次子的丑闻传开,产生任何可能不利于长子的影响。再者,议员也在乎自己的颜面。他知道次子因为家族成员的溺爱已经表现逐渐无法无天。雇佣校外人员参与暴力行为,尤其是在阿斯达克学院之中,哪怕是靠着权力把风头压下去,难免也会遭到他人的嘲笑吧。至于逃不脱的赔偿方面,校长现在应该在赴约的路上了,等他老人家解决完饭局,应该就会带着最终协定回来吧。总而言之,你或许,算是躲过一劫了呢,兰伯。当然我身为学院的管理者,不该说出这么偏袒性的话,但既然一切流程都遵守着公平公正的准则,那么,倒也无所谓了。好好休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向你的教授们申请请假。”

“不必麻烦您了,我明天会准时去上课的,如果允许的话…”

“阿斯达克即便会向权贵低头,也绝不会变为让他们为所欲为的乐园。你会接受处罚,但在接受了处罚并改过自新后,你就不该再为此遭到过分的指责。”

主任收拾好手头的笔记本,离开了医务处。临走前尼克也不忘向以往一样,半蹲在兰伯的病床边朝他用着俏皮的语气说道: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兰伯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深藏不露的杀人如麻的杀手剑客呢。不过你是无辜的,当然也不能完全算无辜,那就好了。总而言之,不用谢我和那家伙的帮忙,那家伙打人确实是痛了点,但他本意是好的,不要记仇哦,虽然记了也没什么用就是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期待着晚上又能见到活蹦乱跳的可爱一点的你哦。”

兰伯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尼克自顾自地说了一阵然后离去。

“你相信他了吗?”主任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追上来的尼克,便这样问道。

“不能完全说相信。但我也算是他的朋友,要是在他遇到险境的时候,帮不上忙还不愿信任他,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居然在感情用事吗?这不像你,索里亚。”

“当然不可能感情用事。我相信他,还是因为他自己所给出的答复,比我所能想到的几种可能要更具说服力一点。而且,正如你所说,伪装者总是也能看出他人的伪装。假设当时表露的才是他的真正模样,而平日里的全是伪装,那我要是至今都不曾看破,那就显得我像个笨到极致的蠢货了。我也有我的自尊需要保护,所以功利一点说,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人们总是以第一骑士的美名铭记罗杰·托马斯,却总是忽略,罗杰·托马斯亦是世界署首席的外交家。世界署得以实现繁荣,靠的并不是罗杰血淋淋的暴力手段,而是他高明无比的政治手腕。说不定,托马斯家族就是不能被世人拿常规眼光所看待评判的人们呢。”

“其实您说的点,我倒也有考虑到,为此我还作出了一个猜想。算是在相信他的基础上,又带了点猜疑色彩的版本吧。”

“洗耳恭听。”

“之所以我们会选择相信他,并不是在于他所描绘的多么真实,而纯粹只是因为他所表现的与我们的印象出现了难以接受的差异。人在判断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做不到完全脱开主观想法去客观评价的。因此,我所认为可能存在的可能性是,他的礼仪谈吐,或者说秉持的骑士精神,正是他为自己所制作的‘标签’,用以区分。”

“用来…让他人相信不是由他所为吗?”

“正是。平静随和并不能作为暴怒不羁的对立面,而友善且谦逊却可以,至少是那种一眼就能感觉到像是两个人的那种程度的差别。为此,或许本来平平无奇的他,就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开始逼迫着自己,开始朝着成为圣人而努力。其实您也会觉得奇怪吧,在这个时代,骑士爵位完全被当作权力象征的时代,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名门出身的年轻人以骑士精神为真理来鞭策自己吗?尽管可能是我的眼界狭隘了,但我还是会坚持下这个想法,在不告诉他的前提下。”

“我并不会认为这是对他的不信任所导致的猜忌,相反,只有足够了解他,关注他,在乎他的人,才有可能有足够之多的依据来作出这样的分析。看起来,兰伯他似乎有你们几个作为室友,倒确实是他的幸运了。”

“真要说幸运,那还是他得到艾伦注意,要来得幸运的多吧。”

“什么意思?”

“苹果是那家伙扔的。真有趣,明明靠设立结界屏蔽噪音都干了那么多年了,还会因为这点折腾,就气冲冲地从其他建筑的顶楼赶过来,只为了扔那么一个苹果吗?”

“他的天授力,我也算是有所研究吧。他所制造的结界可以屏蔽噪音,也能加强接收声音。而仅收取他所想听到的声音,则是再简单不过了。”

“兰伯那小子,居然连这种家伙都愿意花时间去在乎他,这种莫名的魅力实在是有点让人过于羡慕了。还好他从选举弃权了,否则这样魅力十足的堂堂学生会会长干出这种事来,到底该让他的追求者们如何接受呢?”

“该死…不要…在这种时候!”

此时的学生会会长艾里克,正倒在自己的寝室地上,汗珠毫不停歇地滴落在地板上。他因为剧痛正在敲打着地面,同时大喘着气,喘出一阵又一阵的粗气。毛发竖立,面色苍白。安德烈正在图书馆中自习,现在在一旁陪伴着他的唯有艾莎。

他惨叫一声,从床边抓过针管,打入了最后的一瓶民用抑制素。

何为抑制素?简单理解起来就是从新界的珍稀植物“韦铎门”中提取出的麻醉剂,但是其特殊之处在于会优先扼制天选者的天授力。若是在大剂量的使用下,甚至会在重伤接受者身体的同时,永久地封闭他们的天授力。民用抑制素在药效要弱上不少,哪怕使用大剂量可能也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

随着整管药一次性打入自己的身体,艾里克总算稍稍从疼痛中解脱出来,可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了。这次的痛苦挣扎持续了近五分钟,已经远超于先前的几次发作了。

“这次用了多少剂量?”艾里克的体力基本被耗尽了,无力地轻声问道。

“已经九瓶了。”

“可恶…上周明明只需要五瓶就够了…”他重重咳了几声,副作用已经越发明显地显现了。

“你还没有通知校长吗?”艾莎的担心之意已然流露在了脸上,关切地握住了艾里克的手。

“我不想麻烦他老人家,主任也是,平时还要为学生会的事情操劳。如果可以,这种事情我还是尽可能…咳…自己解决。”

“可现在,你靠自己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今天之后呢?万一在他人面前你难以忍受这样的痛苦,要是我这种知情者不能及时到场,那到时候可已经为时太晚了。”

艾里克看着自己这副虚弱的样子,还是选择了接受事实。

“我明天就会去向主任报告,让他趁早为我准备类似监牢一样的…屋子,学院里应该是有这种设施的…这样至少不会伤害到大家…只是…这周的学生会会议只能拜托…你和安德烈来负责…”

“你还是老样子…多去照顾下自己吧。”

艾里克宛如野兽似的吼了一声,他一时感觉自己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纯粹地靠吼叫来表达情绪。

“该死...这副模样...无法沟通,无法控制,简直就和流落荒野见人就咬的野狗一样...”他虚脱地低声说道。

“胡说什么!”艾莎情绪激动了起来,“你要成为的是天选者,成为被那些成为星辰的英杰们选中的伟大力量的继承人。你不会成为野狗,也没有人胆敢唤你作野狗!你是艾里克·格雷西格,格雷西格家族的长子,还是堂堂的学生会会长!绝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艾里克很少看到艾莎对自己的话这样较劲的样子,听着那隐约透露出的哭腔,他顿时愧疚了起来,立刻为自己丧气的言辞道了歉。可尽管自己能够重拾信心,自己也很难百分百保证能够完美地解决当前的问题。

“艾莎,如果我在主任安排之前坚持不住了,答应我,让什么人来阻止我,不择手段地阻止我…如果我在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伤害了别人,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包括你的安全。你也绝对不要做什么蠢事,不要轻言放弃。校长和主任,还有我,还有安德烈,关系你的人肯定会竭尽全力来想办法来帮助你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们,只是…那些还尚未成为我朋友的人们…如果知道了我是个‘定时炸弹’,还会像以前一样看待我吗?”

他们二人沉默了。

傍晚,下午拥挤的私人病房内只剩下了身为主角的兰伯,以及为他作检查的多雅。兰伯本身已经恢复了,但是出于安全问题,他今晚得在病床上过夜了。主任一小时前又来探望了一次,告诉了他校长的谈判十分顺利,而他也只需要在之后的一段观察期内正常表现,就可以免于处分之类的严苛惩罚。

看到多雅忙碌的样子,在尽职尽责照料完自己后,便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开始翻阅起书籍来,兰伯不由得有些感动。在大家走后,多雅陪兰伯聊了许久,使得他心情好转了不少。兰伯也开始确信,多雅所做的事早已超过了她的职责所需,而是身为朋友所作的关心的体现。

所以,大概是确认答案的,最好时机了。

“多雅。”

“嗯?”

“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嗯…看这个问题的私人程度了。不过没关系,我也没什么很需要回避的问题。”

兰伯再三思索了一下,下定决心,问道: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

多雅果断地回答了他,然后若有所思地朝着窗外望去。兰伯也顺着她的视线,尽力地转头向外面望去,看到的是无比皎洁的月亮,等到的,是早就了然于心,只是微弱地抗拒着不愿面对的回答。

“戴伦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