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浓雾弥漫在四周,宛如流水。

胡轲感觉自己漂浮在血液的海洋中,肺里的空气被无形的水压挤压而出,他甚至能听到空气摩擦气管的丝丝声。

昏沉中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彩色的光线划过天空,刺眼的光芒贯穿了血海,射入胡轲眼中。

那七彩的光芒如同仙女的玉带般,交缠,融合,最后融合为一道瑰丽而又不可名状的颜色。

一种莫名的感觉灌入胡轲的脑海——那彩色的光芒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到希望的胡轲急忙开始挣扎。最开始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动动小拇指,但在他的拼死努力下,渐渐地手臂和大腿也开始动了起来。

就在胡轲向着光芒拼尽全力地乱舞手脚时,光芒开始变得黯淡。

不!胡轲在内心大喊,见过光的他已经无法再次忍受黑暗。

黑暗仿佛涨潮的潮水,再次向胡轲涌来,胡轲不甘地看着最后一缕光芒也渐渐地消失在指缝之间。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三秒过去了,就在胡轲以为自己最后的希望已消逝于天边时,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芒冉冉升起。

光,与热,宛如神在地上行使他的权能般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就在光即将将胡轲抹杀的前一刻,胡轲隐约看到了那道光的本体——一个女人。

光芒如清风般拂过胡轲的身躯,让他彻底地跌入和了光明正相反的黑暗深渊。

陷入黑暗后,首先涌入胡轲鼻端的是夹杂着铁锈的硝烟味,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坠入地狱时,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过年的老家。

“我居然没死?”

胡轲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阵眩晕就打断了他的思考。

随着一整晃动,胡轲吃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的背上。一条末端扣在士兵防弹衣上的安全索将他牢牢地固定住,而发出爆竹声的正是士兵手中的枪支。

他用力地晃了晃头,试图赶走脑海中的眩晕感,但毫无用处。

“别晃了,头晕是止吐剂的副作用,晃也没用!”

一道恶声恶气的女声从边上传来,顺着声音看去,边上站着另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背上好像还背着一个长条形装具,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

那个士兵正在用力地来回抽拉着手中步枪的枪机,依胡轲模糊的记忆来看,那士兵手中的枪似乎是九五式。

“他妈的,枪机出问题了,可能是刚刚的爆炸把这玩意炸坏了。”

“那就用手枪。”

背着胡轲的士兵冰冷回应。

胡轲强忍不适开始观察起四周。他们处于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房间里的光线全部来自于身后那扇窗户。四周墙皮剥落,墙缝中生长着墨绿色的苔藓,乍一看就像是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触手。地面上没有任何的覆盖物,潮湿且开裂的水泥裸露于地面,那些缝隙不禁让人联想到海中的深渊。

最让胡轲惊骇的不是周围诡异的环境,而是倒在门口的那具怪物的尸体——那具尸体看上去可能一只狗,至于为什么用可能一词,是因为它与正常的狗不同,脖子上长了一张长满尖牙扭曲的嘴。不仅如此,那只“狗”的身上遍布黄绿色半透明的肿瘤,里面缓缓流淌的脓液隐约可见,甚至有些肿瘤还上长出了眼睛!

就像传说中地狱的产物一般,充满了扭曲、疯狂、非理性,即使是世界上最为疯狂的画家也不可能想象得出这样的景象,这种东西存在的本身就是对神的亵渎!

胡轲盯着那怪物的尸体时,一道不知哪来的冰冷视线让他打了个寒战,似乎有谁在透过尸体与他对视。

“别看了,担心模因感染!”

边上的士兵用力地敲打了一下胡轲的脑袋,那股被注视着的感觉瞬间一扫而空。

“你们是谁?”

胡轲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拖着嘶哑的声音问到。

边上的士兵听到他的问题后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看来脑震荡得不轻,还失忆了。”

士兵把损坏的枪支弹匣拔出,在胡轲脑袋上敲了敲后塞进了他身下士兵防弹衣上的弹匣袋。

胡轲看她一脸冷漠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打算对自己解释什么。

“我是09,她是16,我们在执行任务时被偷袭了。”

胡轲身下的士兵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铁道上被装了炸药,把我们乘坐的装甲列车给炸脱轨了。”

16瞥了胡轲一眼,烦躁地来回拉动手枪枪机,给手枪插上弹匣后用手指了指窗外。

胡轲顺着16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条扭曲的铁龙横在地面上,从变形的车身与断裂的装甲板来看就知道脱轨给列车带来的伤害绝对不小。

不过比起列车,周围游荡的黑影更加让胡轲感到担心,单看他们扭曲的轮廓就能判断出他们与门口的尸体是同类。

“你还算是幸运的,在列车脱轨时你下意识护住09的动作救了你一命。”

“为什么?”

“为什么?”

16戏谑地看着胡轲,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你以为你能护得住09?其实最后是09护住了你,没有她你早没命了!”

胡轲感到有些疑惑,能从那种烈度中的事故中护住自己,而且还能保证二人全须全影,难不成09也是怪物?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开始认真的观察起面前的16。乍看上去她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但仔细地观察就能发现些许异常。从作战服破损的口子中并没有看到鲜红的血肉,反而是布满划痕的金属属,冰冷泛光。

“你们是......机器人?”

“哼,机器?”

16愤怒地盯着胡轲,看来机器二字对她刺激不小。

“我们可不是工具!”

“这里是战场!”

09冷硬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废话少说,回去再聊。”

砰砰砰!

09话余音未落,16就抬手朝09连开三枪。

胡轲被吓得亡魂大冒,三颗子弹带着破空的尖啸从他耳畔划过,仿佛再偏上一毫米就会让他脑袋开花。但紧随而来怪物吃痛的咆哮让他明白过来子弹的目的不是他,而是身后窗口外的某些东西。

胡轲回过头去想看看吃了枪子儿的正主是什么,但此时只剩下窗口边上的一滩暗红的血迹证明某些东西曾经来过。此时此刻他才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在战场上,在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丢了小命的地方。

“你下来自己走,我们要准备突围了。”

身下的09似乎早已料定16不会向他们开枪,声音依然如同平静的古井般毫无波纹。

09将握着步枪的双手松开,任由其被背带挂在胸前,右手迅速从腿上的枪套中拔出手枪上膛,随后一边用右手单手持枪指向门外,一边用左手解开用来固定胡轲的安全扣。

胡轲双脚刚着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就朝他袭来,他感觉自己似乎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站在怒涛中海船的甲板上,左右的地面似乎正随着并不存在的波涛猛烈摇摆。

就在胡轲立足未稳之时,09将手中的手枪一把塞进他怀中,他只好强忍着脑袋中的天翻地覆,依靠着本能开始检视手中的枪支。

他熟练地半拉开枪膛,确认枪膛内有子弹后卸下弹匣确认备弹数目。

胡轲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对武器的熟悉程度,他明明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唯有对武器的熟悉早已刻入骨髓。

手中的枪支为常见的黑色,方正的金属外壳与外置的击锤让人乍看上去还以为是usp,但从没有枪口的铭文与圆滑的扳机护圈来看,这正是饱受诟病的92式手枪,这让胡轲有些不满。

“五分钟后我们突围,目标列车废墟。”

09并没有发现,或者是压根不关心胡轲的不满,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执行命令!”

09的目光电锯般扫了过来,胡轲只好缩起脑袋不再发问。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在这潮湿而又黑暗的房间里待着的感觉并不算好,唯一令胡轲感到欣慰的是这五分钟里什么都没发生,原本铺天盖地涌来的眩晕也褪去许多。

“我们没补给了,守不了多久。”

09冰冷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算是为命令做了个小小的注脚。

“你看着窗户,我和16清空走廊。”

见胡轲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窗口,16一脸古怪地走向门口,就在09将要出门的前一刻,16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们听见了歌声吗?”

一时间没人回答16的问题,沉默的空气沉重如水。

就在胡轲四处寻找所谓的歌声时,一串如同爆豆子般的枪声撕裂了空气中的沉静。他回头查看为何有人开枪时,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从他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走廊里的怪物在胡轲的位置上只能看到些许轮廓。那怪物乍看上去是一只巨大的蜘蛛,细看就能发现所谓的“蜘蛛”其实是两个扭曲地缝合在一起的人类,而构成八条“蛛腿”的正是两人的四肢!

只见“蜘蛛”借助着八条“蛛腿”灵活地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前端的两个人头似乎已经变异成为了蜘蛛巨大的毒牙,从人头中时不时喷射而出的绿色液体贴着09的腰擦身而过,若不是她反应灵活恐怕也要像她身后冒着气泡的水泥一般被溶成两截。

而09射出的子弹对怪物却不甚有效,怪物在被子弹击中后只是吃痛地尖叫一声便继续向着09和16如狂风暴雨般袭去。

“顾好窗外,这里我们能处理!”

09一边艰难地应付这怪物一边朝着胡轲大吼,胡轲瞬间从恐惧中惊醒,拿着手枪颤抖地向着窗外瞄去。

但是窗外的景象让胡轲再次震撼,他看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少女抱着破旧的布娃娃站在窗外。

胡轲的冷汗再次如瀑布般奔涌而下,他在查看列车残骸时观察过,他们此时位于三楼!

而少女就像站在无形的地面上一般,嘴里轻轻地哼唱着不为人知的歌谣,身后黯淡的光线照在她惨白的皮肤上,让她看起来就是一具会动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