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磨剑声一遍又一遍徘徊在房内,一位穿着整洁灰衣的束发男人正在磨剑。

浇水,双指按压剑刃摩擦剑下的刀石,刀石的朝下一面已经有条凹陷的沟。浇水,磨刃,举起还没装剑柄的素剑就着窗口招进来的光来看刃面,再用大拇指去轻刮剑刃,男人应该觉得还是不够锋利,于是他又继续重复步骤。

浇水,磨刃,浇水,磨刃……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男人还是继续耐心地重复一次又一次,纵使自己垂下的几缕发丝已经湿润,或是已经粘在了被精心切割、雕琢过的玉石般面容上。

房外大堂虽然采光良好,也偶然听得几声鸟啼虫鸣传进来,但大堂现在非常安静,只有磨剑声此起彼伏传出。大堂内坐着有五个样貌差异明显的人形“壮汉”,他们身穿便服,玉腰带和鎏金纹鞋服彰显他们非富则贵。他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都或是低头,或是抬头,又或是闭目养神,他们除了能发出醇厚有力和缓慢的呼吸声之外,都让这个简陋的大堂就剩下寂静。五个男人已经静坐了许久,要说他们除了呼吸还有动静的话,那就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使得大堂变得阴森恐怖和压抑气滞,要不是有门窗还开着是让阳光走进来,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审判小鬼的阎罗殿。

压抑、沉闷、肃穆的气氛被那个磨剑的男人打破。

他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用食指一弹剑身,剑似乎是感恩男人把自己磨得更锋利而报恩,所以发出极其空灵清澈的蜂鸣声,这声音直让男人闭眼细品,逐渐颅内高潮,这一刻让脸上的汗水和酸累都是值得的。

“呼……”男人长呼热气,他变出一段三指宽,小臂长的木条,其上还有新出的几丫绿叶。男人手上的汗水浸染木条表面,木条随即扭动生长,与长剑一端融合起来成为剑柄。

剑身四指宽,剑刃磨纹夺光,剑锋寒芒瘆人心魄,木制剑柄三拳长度,其上握痕凹凸有致符合男人握拳关节。这柄古朴长剑初看莫名易忘,细看似有剑灵与你深切交谈。

大堂内的五个壮汉也明显是被利剑的诱人蜂鸣声所带动,不约而同看过墙壁进房里,昔才还是板着脸,如今个个总算有点“笑容”。

男人带着四尺长剑出房来到大堂,其他人瞬间起身。

五人之中的一个两鬓斑白头发的温和气质男人问:“剑磨好了?”

“新的剑?”

“嗯,可以上阵了!”男人英俊的脸庞上已抹去汗水,他激动着,他兴奋着,深邃双目里涌起波涛。

这时,一位声音极其低沉,摆着张不耐烦的脸的男人率先转身出门,并说:“出发出发。”说罢随后,五位男人也跟着他出门。

“嗯,打完这场仗就不用再打仗!”英俊男人将剑插入木制剑鞘。此刻的他眼内似有宇宙,藏有无限星光时时演变,脸上也是止不住的自信笑容,是意气风发。

“是啊。”

院落内,一阵微风再吹落几片榕树叶,庭院中已经有不少榕树叶积着了,风刮着树叶发出沙沙声。

六位男人相近站立,一个魁梧精壮,两米多高的男人看着天空,缓缓变出一套霸气逼人的金红相间的全身鳞片铠甲,厚重胸甲上还一边一条斜挂着两条红色珠链,珠子有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金色面甲覆上他的沧桑面孔。

第二个男人也变换出一套威武内敛的黑银色贴身铠甲,腰间是白色裙衣飘扬,是那个两鬓斑白头发的男人。虽然铠甲不及前者的气势夺人,但现在这套铠甲也符合他散发出的温和气质。

六人之中,有一个是龙头人身,粗长脖子还围着一条游动的小龙,龙头是一模一样的,他也变换出银色的整体简陋但局部精致的铠甲套装,相比前两个男人的铠甲来说,他的铠甲没有战靴、手套和头盔。围绕脖子的小龙也穿上和他一样的铠甲,龙息低吟,颔首闭目。

刚才说话低沉有力的男人穿出一套肩甲和裙甲都有系着数条红色丝带,头盔还带三个弯角的金色铠甲。粗眉怒目与飘扬红绫似乎多有违和,其身周再涌薄膜金光。

第五个是全身黑衣的瘦削男人,他阴沉、疲态的脸和垂下的散发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所变换出的密集长刺铠甲虽然为红色,但周遭都有诡异的黑雾环绕。他脱下恶鬼面甲,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发出清脆关节声,透出长长一叹浊气:“这面甲总有几分湿闷,啊~~~舒服。”

最后一个是那个磨剑的男人,六人之中,他的样貌最为英俊,身形最为平均,其他人要么两米多高,要么是条龙,又要么也是比他强壮,要么比他瘦弱。他的铠甲也最为俊美,红色披风下的腰间还别着两把短剑,他把刚才磨好的剑插进腰间的木制剑鞘,然后说:“我们出发!”

天空上,排列整齐约有千人的方阵俯瞰他们六个人,当听到“我们出发”的话时,一个全身盔甲,可见双眼内如天崩于前但巍然坚挺的男人出列对着下方恭敬行礼说:“铭河大将军,宿一大将军,平海大将军,柳大将军,北山大将军,羡大将军,部队已经整合完毕,只待你们的命令便可出发!”

以变装顺序称呼的六人一一对应,领头的应是六人的大哥级人物,铭河将军,以此类推,头盔下的两鬓白发是宿一将军,龙头人身是平海将军,金甲红带的柳将军,阴森的北山将军,配长剑的羡将军。

“出发!”柳将军一声令下,六人化作流光向远方飞去,身后是数万点星光井然有序地跟随。六颗耀眼寰宇的彗星领着万星长河奔图战场!

他们这支大部队来自神界,将要开赴到一个叫“斧元界”的小地方。被划为战场会晤的空中,对方已有五方人马包括有暗界、清界、纯界、迷生界和生灵界,个个严阵以待。虽然每一方人的部队数量都和他们差不多,但是那五方人马现在是一头的。两军阵前对峙,无需谈判或者叫阵,大家都亮起武器和法阵,死战将要开始!六界诸神之战将要开始!

铭河将军高昂大喊:“为荣誉而生,为家人而死!神庭不会忘记你们的荣耀,你们将会光佑自己所爱的人!牺牲,是神圣战士和英雄的归宿,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将会先创造万世功名,家人将会为你们一生骄傲,家族将会沐浴在你们的荣光之下!将士们,等凯旋归去,我与你们不醉不归。准备!”

双方开战,毁天灭地,世界崩坏。大战持续了六个时辰,使得荒无人烟的斧元界有四分之一体积都被湮灭而去。在斧元界的数千万公里战场上,陆地被削去几万丈后露出熔岩表面,空中被撕裂得像一张碎布后由极多股能量杂交浑浊变成混沌昏暗。最摄人心魄的是一条差不多六万丈余长,万丈宽的似长河的裂痕挂在半空,高深修为的才知道这是一道剑痕,长河即为一条裂缝,里面的星星和陨石带就像河中的泥沙,虚空的陆地块就像河中的石头,浩瀚无主的能量波动就是水流。战场上还随处可见有一触碰即刻爆炸的无名黑炎火团,风雪交加的万丈冰山,单凭气浪即可焚灭神体的熔浆岩石区,众多各种气味的毒液沼泽,神灵勿近的光芒刺眼的光域,还有锋利如刀的狂风呼啸山谷……还有很多凶险万分的战场遗迹,直至大战千年后才有各界的高阶神灵进来收尸认领,或探险遗迹。

这一场诸神之战,是神界赢了,但两边都损失严重。神界一方力抗联军,创下以少胜多的光辉战绩,从此神界创下六大界中的领头霸主地位,而那六位将军的英勇威名再次震慑六大界。在后世历史评说中记录着神界的神庭也经此役后就领头六大界,变成最强大的神灵组织,其一直没能被超越,更肯定了他们六个的功劳足以占一半。创下威名的还有那些跟随六大将军最后征战的将士们,但那一役后在世的只剩下十之一二。

一万零一年后,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后人连对古老英雄的敬仰都淡漠很多。

特别是在神界,年轻一代对当年那些将军战士能记起并抱有起码的尊敬已经不够十之二三。大公无私,舍己为国的英雄不能被忘记,一个想发展的团体组织不能没有前人英雄这个概念和信仰。

在神界有座少有人知的高山上建有座洞府,府内院落装饰得十分惬意,银杏树,小池塘,摆着酒与棋盘的石桌椅,再有几张长木椅方便躺睡。府外虽常有灵性的动物路过或生活,但从没见有动物进入洞府的范围之内。

早上,穿着麻衣,木簪束发的年轻男人在扫起地上的银杏叶,也许是他的动作慢,连带着这片天地都让人觉得时间缓慢,一切的节奏都变慢了。

男人念头感觉一动,抬头看见了有三位客人到来,细看是熟人后笑容绽放,说话慢条斯理但十分尊敬:“师母,瑶国娘娘,平海夫人,最近可安好?”

“小赐,大家都好着呢。”

三位端庄女人们一一回应。

男人被她们称呼作小赐,他放下扫帚在墙边,欲引领着她们进屋内。被小赐称作是“师娘”的正是和蔼的铭河夫人,她举手拒绝,说:“不用,我们就去池塘边坐坐就好。”

额头长四角龙角,还是人脸模样的平海夫人笑呵呵地说:“小赐,你就去拿点茶水甜点来就可。”

“好。”

三位女人悠闲坐在石桌旁有说有笑,谈着哪样的装扮首饰好看,聊着过去的风光史,还八卦最近有什么特别出奇有趣的事。

……

谈话间,铭河夫人突然忧心凝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瑶国娘娘说:“最近,那个白玄天尊来找我帮忙,说是神庭的任务,去双生界散播信仰。”

平海夫人立刻插嘴说:“不要答应!……大姐你答应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你们也知道我儿子和女儿,听从他们父亲的话,不跟神庭接触,所以我也不问他们,直接拒绝了。”

“就是要这样。神庭而已,我们现在活得逍遥自在。”平海夫人洋洋得意。

瑶国娘娘皱起柳眉,说:“你们说,会不会来找我?”

铭河夫人嘴角上扬,拍了拍瑶国娘娘肩膀:“放心,肯定会来找你的。”

平海夫人也开怀大笑,对比其余两位妇人,少了点端庄,多了分豪爽。

“谁叫你是我们三家中家业最大,人丁也最多的呢。”铭河夫人边说边给瑶国娘娘倒茶,然后她又转身招呼小赐换一壶新的花茶。

“唉,当初我们五家的男人退役归家后,都约定从此脱离神庭,自由发展,如今过了万年,没想到神庭还是事事‘关怀’我们啊。千年前,柳大哥不是也忍不住退休归隐了吗,好像是去找北山和茗春他们了。”瑶国娘娘越说越气,说:“我家那位,走了也差不多有五百年了,他在的时候神庭倒一直没来找我们,可他一走,就开始隔那么几十年就邀请我们去参加什么议会,什么宴会。最讨厌那个白玄天尊,每次都不请自来!”

平海夫人摇头叹气:“我家还好,老龙在的时候,我们和两个儿子一直少于和外人打交道,幸而老龙他弟在族中颇有威望,也体谅我们孤儿寡母,神庭的事都帮我们拦着,况且老龙之前就和龙族大族长约好不问世事,神庭倒也从来没直接找过我们。”

“别说那个晦气的神庭,即是找福澄你家去,你就看情况爱理不理吧,你就一个女儿还小,得防备着神界那些家族,或者是外界的哪家好公子,哈哈哈。”铭河夫人打趣道,让气氛逐渐回暖。

平海夫人忽然叹息,看着手中的一瓣蜜桃,说:“虽说我们六家避世万年,声名财力比不上普通的大族,也许是我孤陋寡闻,现在那些个贵族公子哥可还没有当年我们的男人其中一丝风采,配不上我们的汀珑。”

瑶国娘娘听得连连摆手,抑制不止的欣慰笑容:“哎,净夸她。”

“唉,说起我们那些男人的当年风采,的确十分可笑。起于草野,耀眼六界,路见不平就一声吼,主持个公道后就纵横各方,当功成又立刻身退留下美名。哈哈哈~”

铭河夫人也笑叹一气,斜望天空,说道:“的确,虽然过的清贫,但总好过还留在神庭当个整日忧心的烫手官职。”

“闲下来好,以前六大界凡有争端,神庭只能推他们出去主持公道,如果真一直待在神庭肯定也得罪更多的人,还是闲下来好。”平海夫人又给她们倒上热茶,说:“喝口茶再说,这可是青蕊,小赐煎的茶就是好喝。”说罢,又回头喊道:“小赐,再装八两给我带回家。”

“好的。”

铭河夫人细嗅茶香,轻说:“你呀你,净叫小赐忙碌。”

屋内再传声音:“没事,师母,我也给你们各装几包回去,鲜香得很。”

......

“听说那个百年天才试炼大会要快开始了,这次还去看看吗?”

“大姐,你去吗?我有关系能弄得普通包厢票,不会有神庭的人打扰,还可以放心带孩子们去。”

“嗯……三妹肯定很想去,福澄也这么说了,那就去吧,凑个热闹。”

……

过了两个时辰,她们才相伴笑着离去。

小赐走进屋内,里面装修也很简陋,只是中间赫然摆着三样东西,小赐对着那三样东西非常尊敬地弯腰行礼,然后是久久地默哀站立。

一颗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痕的红色圆球就放在一个木制矮脚圆盆上,是以前铭河将军佩戴的那串珠链的其中一颗,此刻正静静地在那里。在圆球左边是一把刀格和握柄都是黑色的短刀,由小型木制刀架架着,刀鞘也是木的,上面还刻着“茗春,送”。圆球的右边是一片刻着文字的巴掌大的青色龙鳞片躺在盆子上,纹路黯淡。

小赐喃喃说道:“师傅,宿一叔,平海叔,刚才你们的夫人又来此休息畅聊了。今天早上,我的修为有新的突破,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记洒扫庭院,真是惭愧,扫着扫着,师母和夫人们就来了......”小赐眯着眼,傻笑着。

时间回到约一万年前,即是六界诸神之战结束后一年,在一次神庭议事大会上,主事官对着台下众神高声宣布:“……特此准许,神威大将军铭河逢,神锋大将军宿一逐东,定远大将军平河轸水,镇阁大将军北山图,执胜大将军羡茗春,光荣退役!凭大道在心,裁决公允,平定神界,然又震慑八方,战绩彪炳,无上荣誉,登显神榜,入驻显神阁!受万神敬仰……”,第二件宣布的事是“……特此准许宣武大将军柳房调任藏书阁阁主,智勇双全,以良策约各方,以深谋定六界大战,劳苦功高,鞠躬尽瘁,无上荣誉,登显神榜,入驻显神阁!”

过了九千多年,柳房因为任得是一闲职,逍遥自在,常常串门走访其余五个曾经的大将军,但也逐一对他们抱怨当年为了成全他们只可以还留在神庭。

自从从神庭退役之后,其余五人都过起隐居生活并共同约定不再和神庭来往,他们或是隐姓埋名游山玩水,或是与妻女子孙共享天伦。可惜的是,铭河逢和宿一逐东大战后修为全无,变成空有神体的“凡人”,备受身心煎熬的同时都陪家人安享最后的时间,最后也都安静的仙逝。平海轸水也重伤不愈,但严于律己,交出珍财法宝给大族长之后带着妻子儿女去宿一逐东家生活,直至仙逝。北山图的妻子早逝,带着独女直接销声匿迹,跟着羡茗春一起生活。羡茗春就开辟一处只有挚友亲人知晓,无人可进的仙境,和家人逍遥快活。

六人中,只有宿一逐东的“家”是最大的,徒弟们,挚友们都大部分健在并在身旁跟从然后组成一个家族,生活上还再请三两仆人,又以一个岛屿为家族私人领地,以致只有他不能完全隐居。

对于六个大将军都请辞一线高位,退隐埋名,各界世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重伤不治,因先前出面定乱太多致仇家众多,所以导致不得不退隐而晚年悲惨度日;又有人说是人才辈出,退位让贤,又是和平无战而功成身退离去;还有人说是实力太强,太多名族妒忌,为了神界稳定所以归隐;更有人说是一直招惹到太多神庭高位神的意见不满,无法更进一步进入中心层,所以退役是互相给台阶。

无论真相是何种解释,只知道六位将军的后人都没有再进神庭担当神职,本可以凭着六位将军的名利可以轻松在神庭谋份高职,但他们的后人们都没有这样做。

他们的第一代后人们都或多或少常听他们叮嘱:以力纵横裁决,先是自身自律磊落,再是不参与双方利益保持公正,最后是不要再参与这些裁判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