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

“………………”

“阿朗,不要再這樣低着頭了。再抬頭看看媽媽吧,吶?”

“……可是,媽媽就要走了。”

“沒錯。”

“為什麼?是我惹媽媽生氣了么?”

“不是阿朗的錯喔。”

“那麼,是媽媽討厭爸爸了?”

“嗯……也不是吧。只是……”

“只是……?”

“錯的並不是你或者爸爸,而是我……嗯,雖然我也覺得自己並沒有錯就是了。”

“明明大家都沒錯,可是,媽媽你卻還是要走么?”

“對。因為媽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

“幸……福?”

“我和阿朗的爸爸啊,只是因為利益的考量才會在一起的。雖然生下了你,但是……啊,這不是在說不喜歡阿朗哦。只是……媽媽曾經覺得,自己只要這樣子就可以了,但真的有了選擇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歡欣起來,變得貪心……就像是十七歲的時候那樣呢。”

“媽媽……並不是壞人哦?”

“啊哈哈,阿朗真是溫柔呢。可是不是的。媽媽是個貪心的傢伙,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緊緊地抓住,而且,還不惜為此傷害別人……傷害阿朗你。”

 

陽光白的刺眼,世界靜寂無聲。父親站在很遠的地方,冷冷地注視着媽媽與自己的告別;而母親在最後的最後,只是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可是,人們在幸福面前,總是會變得貪心起來。”

“要幸福喔。成為能夠帶給別人幸福,也能夠昂首挺胸地享受幸福的人吧。阿朗。”

 

——

 

又做了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夢。

 

宗朗睜開眼睛,距離鬧鐘設定的時間還差幾分鐘,他沒有起身,靜靜地等待着熟悉的音樂響起。天花板上映着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被窗欞分隔成規則的淡金色的矩形,春季的溫度隨之一同傳進房間里。

 

“呀呼!宗朗先生,該起床啦!你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可不能因為賴床遲到哦!啊,雖然開學第一天遲到也很有不良系黃毛的感覺,我很推這種就是了。”

與有些雜亂的青春期少年的房間不搭調的,活力過頭的女孩子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宗朗本就因為夢境而感到煩悶的心情變得愈發疲憊,以至於即使保持着仰躺的姿勢,他也能夠鮮明地感受到自己的脊椎彎了下去。

“你這傢伙,怎麼還在啊……”

“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在用這雙眼睛見證到宗朗先生把別人的戀愛破壞殆盡的場景之前,我都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我們不是夥伴嘛!”

“誰和你是夥伴啊?”

“又來了又來了,宗朗先生,男人傲嬌可是沒有市場的哦。莫非你以為金髮系角色就應該傲嬌么?可是,您是黃毛,又不是金髮……”

“煩死人了。快滾。”

“呀——!!剛才那句,特別有渣男dv系黃毛的感覺!請您務必再說一遍!”

“啊,這傢伙沒救了。”

疲憊感愈加上涌。真是的,才一大早就被現實狠狠地給了兩記勾拳。快點毀滅吧這個世界。

 

努力的克服還沒有完全褪去的睡意,宗朗從床上爬起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喋喋不休,打擾他平靜的生活的害蟲——一個小小的,大約只有手辦長度的粉色頭髮少女,正飄在半空中。

雖然是各種意義上都相當超自然的情景,但在過去的一年裡,宗朗已經不計其數地目擊了這個場面,因而就連最微末的新鮮感也欠奉了。

更何況,對方可愛的外表下還是個自說自話,任性妄為的混蛋。

 

“……唉。不管怎麼說。早上好,妖精小姐。”

“早上好,宗朗先生!您在這種地方意外的有禮數呢。是平時衣冠楚楚,其實道貌岸然的斯文敗類類型……”

“……是是。”

反正不管怎麼發火,這傢伙都會擅自把自己的行為曲解向對自己有利的方面。宗朗失去了繼續和自稱妖精的這傢伙糾纏的興緻,走向洗手間。

 

鏡中映出的是還算得上端正的少年的臉。他的眼睛有點細,眼角略微上調,這讓宗朗的面相看起來有點兇狠,而纖薄的嘴唇則加劇了這一印象。除此之外,更容易讓別人給他貼上“壞蛋”這一標籤的,就是那頭髮質稍硬的稻黃色頭髮了。一般人很難駕馭的這種發色,配合他周正的臉蛋,就像是古早漫畫之中會出現的不良少年角色,有種難以言喻的適合感。

“今天也很帥氣呢,宗朗先生。”妖精漂浮在他的肩旁,笑嘻嘻地與他一同望着鏡子里的少年,“新學年的第一天,狠狠地拆散幾對情侶作為慶祝,如何?”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宗朗再一次申明自己的立場,“別以為什麼事都能稱心如意。”

“唉?可是,明明都對人家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

“我對你做些什麼,從物理上來說就不可能吧。希望你捏造事實的時候能考慮到這一點。”

“也是呢。”妖精從容地收起了剛才刻意擺出的楚楚可憐的姿態,轉而露出了惡劣的笑容,“畢竟,是我對你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才對。”

宗朗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把潔面乳塗在手心。似乎是為此感到無趣,妖精又進一步貼近了宗朗的臉頰,“可是為什麼呢?我明明給了你那樣的力量,對於男性來說,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吧?既然明知只要出手就一定會成功,為什麼不好好地滿足自己的慾望呢?宗朗先生也是發育正常的青春期男生吧?比起打手沖,明明只要想,快樂得多的事情對你來說易如反掌。”

 

“畢竟,你可是被我選中的‘掠奪者’啊。”

妖精以甜膩的口氣如此宣告。

 

“你等着瞧吧。”宗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他細長的眼睛用來瞪人的時候會讓人聯想到支起身體的蛇類,“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變的。”

“真敢說啊。”妖精沒有被嚇到,反而一臉陶醉的用手捧住臉頰,“我就喜歡你這一點。而且,我也更加期待你被放縱所支配的那一天了。”

“所以說,別覺得事情都會和你想的一樣發展。”宗朗慢條斯理地擦洗完畢,把洗漱用具一一放回原處,“早餐想吃什麼?”

“三明治!”妖精高高舉起一隻手。

“那今天就決定吃煎餅果子了。”

“好過分!不過這麼過分的宗朗先生也很帥氣!”

 

春天,萬物生髮,時序回暖。

料峭的冬寒已經退去,夏日的燥熱尚且無從提起。桃花和柳樹一同在風中飄起的這個季節,或許是一年之中最溫柔的時間也說不定。

適合相遇,適合邂逅,適合懷着輕鬆的心情漫步……然後,也是最適合故事開始的時候。

 

齒輪悄然咬合,世界的劇場低鳴開幕,然而,其中的演員們對此一無所知。黃髮的少年將制服外套批上,走入氤氳的春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