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钟声又响了起来。

噔……

噔……

噔……

传遍学校每个角落。

铿锵有力。学校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听到,根据过去定下的规定,还有当下的习惯,做出相应的反应。

但钟声是死的。

钟不会没事自个在那震。唯有敲钟的人是活的。

一个人是活的,那么一群人,定会显得更加鲜活吧。

孩童,在刻板印象中是人最为鲜活的时段,最为美好的时刻。

一群孩童,似乎只有女孩,目测大概有几十人,身高基本上就只到我腰这。

听到钟声后从学校大门走出来。走进一个巨大轿子的底下,弯下了腰。途中没有发出任何特别的声音,没有多余的话语,多余的动作。令人怀疑是否还没有任何的思考。

孩子们仿佛不像孩子,最起码不鲜活,绝对的不鲜活。不只是精神,身体上也是,沾满了尘土,灰蒙蒙的尘土。脸上没有表情,跟一个个雕像似的,杵在轿子的阴影下,不会给你任何回答。

“唯一”的一个大人,在孩子中算是鹤立鸡群,凤凰到了鸡窝的耀眼,一眼就可分辨看见。

看了一眼轿子。

他看着轿子有点高,推了推眼镜。只把一只手从裤口袋里抽出,拿起雕像,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在孩子背上。

他就这样,踩着孩子的背,掀开轿子的帘子,把“雕塑”放在轿子上。

“好冷啊,最近可是冷的夸张了。”感叹一句,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把手揣回裤口袋,他就小跳一下,就从轿子上下来了。

他是一个男人,单单按照身形判断应该是个男人,或是一个高上一点,壮上一点的女人。

假设把手、嘴、耳都抛去,光用眼睛判断性别?

假设把手、嘴、耳都抛去,光用眼睛判断性别。

判断起来是有点困难。天很冷,衣服穿的厚,身形难看清。另外他很少有舒展身体的时候,多数时候他都会如此这般,把手揣进裤口袋,把肩膀缩着。很少看到他有活动的时刻。

那么只要看他的脸就行了?

确实,看看他的脸,判断他的性别时,能更加胸有成竹一点。

但最近他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他,没有给任何人一个正脸。

或者说,很少有人敢去直视他?

“启程……别墨迹了。”他发下命令,孩子们挺起了腰板,轿子”吱呀”一声,跟着孩子的呻吟升了起来,我们向前方前行。

我们正式开始了,在这个学校里一天一次,一次半天的学习任务——信仰的游行。

话说今天我似乎还没有介绍一次,这个奇特的世界究竟是何种状况,如何运行。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顺着这个节骨点再顺一遍吧。

我们这群孩子生活在这个学校里……

我们只能生存在这个学校里……

这个世界只有这个学校……

虽然这么说太死了,不过确实没有人走出过这个学校,看看外面,白雾之外的风景不是吗?

这所学校被白雾包围着。走得越远,越看不清四周的景象。白雾中冷到吓人的冰雪,只要一瞬,能将一切坚持着的意志碾成粉末,四散凋零。

或许白雾外还有更大的世界,或许这个唯一能让人类生存的学校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可对于我们而言,学校就是世界,世界就是学校。

“嘶,天气越来冷了。”男人缩了缩身子,此刻他感叹的这句话,仿佛多了一种意味。

是啊~

我到来这个学校的一年里,特别是最近,越来越冷了。越来越敢去想象,是不是世界末日快到了,终有一天冰雪会把这个学校也给吞噬。就连我都有了一丝丝的紧迫感。

雾也是越来越多,平时学校周围的能见度没有这么差。在做游行时,起码还知道走的方向。现在只能通过看自身与学校周围一圈的围墙距离,或是别的什么参照物,才可知道是否该转弯了。

“聊会天吧,太冷清了。”男人发号了施令,回头往右后方瞟了一下,气氛快要赶上这鬼天气了。

小孩们你看我,我看你的,只有极少数人在悄悄话,喧嚣可能过会才会形成。

画面离想象中的吵闹还有一段距离,比想象中更冷清。

这时再让我梳理一下,我们此刻所做的游行,是什么吧。

神明。

这个世界似乎是有神明的,虽然没有人见到过,甚至没有一个名号。不过大家依然在当作着,是有一个神明存在,支持着我们生活。

然而确实是有什么在支持我们的生活。

是晚上洗去灰尘的热水澡,是一觉醒来床头柜上摆着的食物,干净的房间。是无论画上什么样的涂鸦,破坏成什么样,第二天总会恢复的建筑物。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这样,于是就习惯了。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即使不用去努力寻找,还会按时到来,维持一尘不变的世界。

时间长了总会产生点人情味,而且我们也解释不了,于是我们就把这法则当作是一个人做的,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神明做的。

当然“人“到”神明“还是有点距离的,起码不是我这一两句话可以概括的,起码是需要不少时间发酵的。

但也就只有时间上的限制了。

这个结局是必然的。

慢慢的发酵,慢慢的催发。心底中的不安的情绪,随着雾与雪的堆积而堆积。逃离不开这个学校,无法发泄出来,保留在这个世界。堵住的洪水,静悄悄地涌,最后只能被迫变成信仰。

说好听可以叫做信仰。

信仰着一个一尘不变也无法改变的世界法则。

甚至把法则给拟人化,希望她有人善良的一面,给予自身更多的幸福。

比如说求子会拜求子的神明,播种的时候会拜丰收的神明,有甚者会做一件事拜一个神。不过想想就知道了,这只是心理作用。孩子的出生、种子的成长、事物的演变终究不是人能控制的,也没有一个神能控制。

幸好,幸亏,庆幸我们只信仰一个神明,没把世上的每一件事物都当作一个神明,还算是减少了记忆点。免得记神明还要去拜促进记忆的神明。

或许还得要庆幸,可以融入这个世界中,此刻在这所学校的周围,一整天一整天地过去。

抬着这个子虚乌有的轿子,庆幸着,信仰子虚乌有的神明。

轿子中存放着……开始是片树叶,却不知道何时被风吹走了。不久后是块雪,少了一半,是化了一半。今天是“雕塑,”被称作为雕塑的小石头。是随手捡的,一个手掌就能握住。不太鲜活?于是往上粘了两片树叶当作手,两小块雪当作眼。

就这样……就这样……我们在这所学校,这个我们唯一能够存活的小小世界里。抬着轿子,庆幸着,一圈圈地绕,仿佛世界在中心一圈圈地转,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但所谓的“庆幸”只能归于弱势的一方,我有一个清醒的大脑,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这个“神明”绝对不正常,这个世界绝对不正常。

绝对的不正常。

假如再把耳和嘴再加上,用眼、嘴、耳去判断这个世界?

假如再把耳和嘴再加上,用眼、嘴、耳去判断这个世界……

我看着他们,那群孩子的谈天说地。我能听见了。

从默不作声开始,经历了三步开外就听不见的悄悄话,走进两步才能看见的微笑。终于,发出了些可喜的变化。

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正常的事物了,只要没有被压迫,只要被允许了。孩子总归总还是孩子,交流也始终是文明繁荣的桥梁。这是闪着光的,是鲜活的,勾引着他人的观赏。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再次向右后方瞟了一眼,似乎是女孩子们聊的话题很对他的胃口,也有可能在看对他胃口的女孩。又或者二者皆有……

“唉!唉!你们说,神大人什么时候才会看我们?她又已经低头沉思好久了。”活泼的孩子看了一眼离队伍最远的那个女孩,说道。

顽皮的孩子拍了拍头上的积雪,指着那个远处的女孩手上的物件说:“别了吧~她现在就是一废物,你看她现在手上拿着的那镜子,不来帮着抬轿子不说,还在那臭美啥~”

“所以说,手指甲是不是还喜欢着……“机敏的孩子把话说了一半。

可能注意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又或者是瞟见被自己评价的当事人,把视线转而投向了她。

在当事人眼底畅谈当事人的隐私,孩子们都知道是不好的,何况还是绝对的权力中心。

“怎么了?”身旁的小伙伴发现了不对劲,却还没有及时转过弯来。

“说下……”她们被打断了话语,迟迟地反应过来。

“该住嘴了。“最前面的那位名叫“手指甲”的男子把话打断至一半。

顺便把孩子们的谈天说地扼杀至尽。

他明明没有用多么气愤的语气,但在在排头的几人先听到他的话,停止说话后。一两秒的余音结束,就没有一个孩子在说话了。

雪花飘洒在他的头上,留下了一丝水渍。孩子看到他的背影,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任何的感情,没有任何透露。我又有在怀疑我的记忆,他刚刚真有回头看了我几眼吗?

安静了。

十分的安静。

可惜,我还挺喜欢听孩子的交谈,起码比无事无目标的行走要好。

耳朵还没有习惯突然给予的安静。

萦绕在声旁的,唯有一摇一摆的轿子声,吱呀吱呀地留下雪上的脚印子。不时还有风声,吹拂过空荡荡的教学楼,传来如同哭泣的声响。

除此以外只有视线。

每个小孩的视线。

全部的“视线”。

看向右方。

导致这幅景状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

一:我在右边。

二:孩子们口中说的神明大人、离队伍最远的那个女孩、没有帮他们抬轿子的废物,还有被那个叫做手指甲的男人暗恋的人,都是我。

我还蛮讨厌这几个称谓的。

每一个我都讨厌。

他们的视线放着不管,过一会总会消去。可这其中的一两个称谓,几乎是从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被她们自顾自地称作了。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中心的彼时,顺便还开玩笑似的,用了一个不精巧的谐音。

满打满算已经一年了。距离我失去了我的记忆,毫无预兆,突然出现在这个学校的中心,孩子视线的中点,钟楼里的钟的中央,已经距今一年了。

从那时开始,我不仅在物理层面上到达了“世界中心,”思想层面也一样。

小孩们发现了我,围在我身旁,都管我叫做“神明”“神大人”。大人也没管。毕竟我是这个不知多久未变的世界中,唯一的大变化。

可这对我就麻烦了,我并没有回应小孩们全部期待的能力,承担不起这个称号。

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似乎也靠着自己的天赋,适应了学校里的生活。世界并没有因为我一个人发生任何改变。

甚至我个人还拿着神明的名号,在游行时,不抬象征着神明的轿子。拥有和手指甲一样的权利,在一旁无事地行走。

幸好她们和我生活久了,似乎了解到我的品行,知道了我的为人,不是那么的伟岸,偶尔还会以“废物”称呼。

我也便可以卸下担子,不用时不时地自责,厌恶自己无法回应她们的期待。

多出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用做喘息之余,还可以去反馈给他们,我的愤怒……

被叫做“废物,”还被聚众盯着看,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的……不是吗?

我看向她们,一双双不同角度的眼睛,十分刺眼的视线。想要回应的神情,我大概了解。

我当然可以尽我所能,回应他们所要的期待。

于是我不做任何行动……

我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管,保持着现在的姿态。

凝视着她们……

和她们对视……

把她们的视线一个个怼回去。

从后往前,一个一个,谁都少不了。

被惊得瞪大眼睛,又或是被吓得一哆嗦。最终都马上把头和眼睛挪回去,假装无事发生,手却不自觉把衣角抓紧,咽了口唾沫。

这感觉还不错,如同不用堆叠的多米诺骨牌,下定决定点了一下,换来的是十分流畅的感受。

预想→成功,这个过程看起来容易,实际生活中做成功不是件简单事。特别是在不用太大付出时,得到的正反馈往往无比的令人幸福。

但这个时候还可以做一个假设,只是一个假设。

假设下,这个幸福的感受,一下子停止了供应,反而化成了尴尬……

听不懂可以举一个例子,只是一个如果。

如果有一个人,比我更大胆,或是有别的什么依靠,和我比眼力,看谁瞪的过谁。

那会发生什么?

我脑子中的紧急预警装置也在推断,在正反馈突然被他人打断的一刹那,发觉预想往往不会“→”的一下变为成功时。答案悄悄的就来了。

我把所有小孩的视线全都怼回去后,我反被顿了一下,发觉某个人眼睛还定在原地。

那个男人在与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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