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督宫市是关东地区的一个北部城市,除了有一定数量的繁华商业区之外,更多的是平静干净的历史建筑物和安静的住宅区。

而在靠近城市的一个邻近的郊区,矗立着一排干净整洁的深棕色双层公寓。

距公寓不远的位置上,在某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内。

突然发出了“嗡嗡”的异常噪声。

“呜————”接着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突然在马路上躁动了起来,一道细微地蓝色光芒从空气中心扩散着,描绘出车身的轮廓……

“——轰——吱吱吱吱吱————!!”车子经受不住惯性,猛地在车道上漂移着,刺耳的摩擦声顺着火花在路面上移动了好一会儿;终于,这辆车完成了异样空间的穿梭,速度变慢,车体上的蓝色光点痕迹逐渐消失。

“呜哦!!——真是太棒啦!!!”

一个带着黑色小丑面具的人在副驾驶上无拘无束地疯狂喊叫着——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一匹不受控制的野马一样狂暴。接着,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开欢呼起来,好像在庆祝一场难得的派对一样。

而他们的胸口,都挂着一支精简的Bison-2冲锋枪。

载着一群疯子和钞票的面包车,向着公寓飞驰而去。

【……我现在真是爱死这个地方了。】

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人,舒服地躺在一把安乐椅上,略微地前后摇摆。他留着极短的硬碴棕发,穿着一件松垮的羊毛衫,似乎在享受天伦之乐一般。

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猛地睁开了眼,脸上凹凸不平的褶皱挤在一起,额头上流下了几滴冷汗。

那只是个信号。胖男人掏出了手机,看见了显示屏上的名字后,急忙挂掉了电话。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焦急地冲着玄关跑去——就好像一辆满载着珠宝的车辆停在外面等待他一样。

然而他踉踉跄跄的步伐实在是过于缓慢,肥大的肚腩仿佛会使他失去平衡一样,随着毛衫前后波动。

“——咚咚咚!!”当一阵焦急的敲门声响来时,胖男人终于冲到了玄关处的门口。他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精致的维克托SP手枪,顶在了门前,另一只手缓缓地转动了门把手。

门开的一瞬间,几个带着黑色小丑面具的人就冲了进来,手顶在脑袋上狂舞着……

“……等等!啊……”

随着胖男人的一声怒吼,门外的几个人一瞬间都愣住了。在胖男人枪支的威胁下,几个小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恭敬地把手放下,压好了各自身上的枪支,一个一个排着队进了屋。

几个人进入宽敞的客厅之后,便不动声色地摘下了身上的枪支、弹药夹、刀具和对讲机,最后取下了脸上的诡异的面具。面具之下的,

三块坚硬的面具放在茶几上,细细的弹孔划过留下的裂痕似乎还清晰可见。而沙发上老实稳坐着的是三个年轻人——一个身材魁梧的欧洲人,和两个染了红、蓝色头发的日本人。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命令一样,谁也不敢吭声。

胖男人从玄关返回大厅,手里多了一只手杖。

“……所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得手了的话不要松懈,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交火,你们这样的话、我的车又要加一大笔修理费了!!”

“那个……这次的油水很高。虽说只是一家分行,但是拿到的钱是上次的十倍……”

听到有关钱的回答,肥胖的男人嘴角一咧。

“关于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一次的大意就可能会全盘皆输!下次给我注意点!!”

他特意提高了嗓门,似乎在确立自己作为领袖的威严一样。虽然男人的身体既肥胖又笨重,却是这劫匪们行动的指导者。

“——嘭、嘭、咣啷!!”

门口传来了重物撞击门框的声音。虽然神经依旧紧张,但年轻人们听到声音后却始终无动于衷——他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来啦来啦!”

胖男人转身,却突然变了一副贪婪而又欣喜的表情。他走得更快了,玄关的钢筋摩擦声越来越刺耳。

一具像山一样的庞大躯体紧紧地塞玄关处的门框。

异常强壮的男人穿着肥大的英伦式风格的卫衣和裤子,外套一件深棕色的夹克,脚上穿着一双脏兮兮的马丁鞋。身上厚重的衣物难以遮挡他身上完美而又壮硕的肌肉曲线,弯曲而又散乱的短发紧紧地盘在满是砂石的头皮层中;他的粗糙的脸上一侧有着弯刀般的伤疤,一双锋利而又极具攻击力的视线迸发着火花。

此时他身上夹带着整整六个大型斜挎包,但是因为身体的体积太过庞大,挂着包的手臂挤在门边,突然搭进了门框边上的金属合金挤出了一个陷进去的大洞——

“咯吱咯吱……”

微妙的金属声响动传入了胖男人的耳朵。他看到了男人的窘态,急忙帮忙取下了两个背包,笑容可掬地拽着男人的肩膀,走进玄关:

“……阿道夫,辛苦你了。这次捞了多少?”

被称作阿道夫的男人抖抖身上的泥沙和铁屑,背起所有的背包,一步一步地走进客厅,而说话时的声音仿佛一架巨型飞机的低沉轰鸣声一般:

“……车里还有十几包,备用的大型背包全部装满了。”

“是吗……果然有你这样的教官,这样的团伙才能干像样的大事啊!!”

胖男人的话语似乎刺激到了阿道夫,他闭上眼睛将包撇在了地上,说道:

“不要叫我教官了……我现在就是个逃犯。”

说罢,阿道夫大踏步的走向门外,留下了愣住的男人。男人无奈地掐了下眼眉中间,小声地嘀咕道:

“切……要不是有点实战经验,我也不会雇佣你这样的垃圾去擦屁股。”

他勉强地提着一个满腾腾的背包,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厅,大声喊道:

“你们在干什么呢?!装备都已经取下来了,抓紧时间把钱回收啊——”

可能是因为里大厅太远的关系,没有人听到他的话,更没有任何的回应。

男人怒了,青筋暴涨至头顶。当他走到大厅的时候,发现年轻人们早已东倒西歪的沉在沙发堆里,抱着手机十分集中地玩起游戏。

“快去把包拿回来!你们这些小鬼头,就不能踏踏实实地把工作做好吗?!”

几人拿着手机的手被惊的抖了一下,接着几人小声抱怨着,悻悻地站起来走向玄关。

“我说,老大最近是不是太严厉了……”

“明明打了胜仗,却偏要谨慎到极点……”

“Oh,god……”

三个人边走边发着牢骚。胖男人看着几人松懈的身形,嘴里不停地数落着:

“真是的……就算教的再好,也净是些不成器的小鬼头啊……”

一个穿着整洁的女仆推着一辆餐车向一间宽阔、风格奢华的厅室走去。

大厅的中央,是一条能容纳下几十人的大型长条餐桌,其上两侧整齐地摆放着雕刻着镀金银灰卷叶的精致红木座椅;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旋转着银器和小瓷瓶的蓝色水晶吊灯,无数的毛玻璃在金光璀璨的光芒下跃动着;桌面的白色餐布上并列排放着闪闪发亮的香薰蜡烛,照亮了这个桌面上满是美食的奢侈盛宴。

三个年轻人依次坐在长桌的左侧,胖男人坐在正对着正门的上首座位,身材魁梧的阿道夫则坐在桌右侧。

女仆一点一点将准备的法式鹅肝酱、松露等开胃菜端到桌面上。染了深红色头发的日本年轻人注意到,女仆看上去很年轻,而且戴着一副墨镜。从僵硬而又轻慢的端盘动作能看出,她是个盲人。

“嘿!……宏二!……”他小声地用手顶了顶身边的蓝头发青年,小声问道:

“……我们确实已经有了到请女仆的资本了,不过没问题吗?”

蓝头发偷瞄了一眼胖男人,谨慎地小声回应着:

“没什么问题。只是个找不到工作的瞎女人,老大貌似也已经查清楚底细了。俊也,别还一副穷鬼的德行,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点。”

红头发瞪了他一眼,接着拿着一杯倒了三分之一红酒的玻璃杯,仰头一饮而尽。

金发的欧洲青年无精打彩地看着桌上的菜肴,有些厌恶地掰着手指头。

菜上齐了。桌面上烹制的牛羊肉、海鲜、香料和水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在灯光和烛光的照映下,放射出油光的明亮色泽。

欧洲人有些无聊的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他难看的脸色引起了俊也的注意。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奥诺雷君,你怎么了……这可都是你的家乡菜啊,难道还不合你胃口?”

“小栗君,你不明白,”

奥诺雷用生硬的日语说着,“这个房间的装扮很像家庭餐厅,可仔细看看却只是客厅装饰成的;桌上的光线开的太亮了,上的菜是法国菜只会让我感到不协调;还有,上菜的顺序也错了,沙律、甜品应该放在开胃菜后面。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红头发还没来得及反驳,胖男人就甩了个难看的眼色,沉闷地咳了几声:

“咳咳!!——这是我们团队难得的一次聚会,我希望大家能够尽一次兴,好好喝一顿……现在是安全时间了。我们可以稍作休整了。”

像是个聚会的司仪一样,胖男人尽情地享受着自己领导般的权力。他随意调侃了一下坐在位置上的几个手下,接着有节奏地敲了敲手中的酒杯,示意盲人女仆可以开始点酒、开香槟了。

“……那么,宴会开始了!希望我们这支队伍,可以一直退杵!GhostBlastingGroup万岁!!”

“——万岁!!————”

大厅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接下来也拜托你了哦——阿道夫。”胖男人委曲着腰,凑在阿道夫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阿道夫没有吭声,甚至不敢抬头。他切了一块七分熟牛排塞到了嘴里,扩张着颧骨夸张地嚼着碎肉。

【这一切………都本不应该发生的。而现在操控着这个戏码的幕后黑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心事重重地思考着,脸色黑的就像没有血色一样。不一会儿,腹部产生了一阵肿胀感——他一点也吃不下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侧腹部贴着的东西——那是团队里共知的,这一系列抢劫计划的核心。

【KnightSeal】。他只知道,那是类似被分割的方形石头。

它穿透了内衣,像烙铁一样黏在皮屑上,其交界是猩红色的血痕。那东西每次刺痛肉体时,连子弹穿孔都毫无惧色的阿道夫,也会压低呼吸地咬紧牙根。

【可恶……】

那个男人和自己是这么说的。

距离享受着饕餮大餐的犯罪团伙所在的深棕色双层公寓,几百米的一条静谧的小道上,一个留着白色长发、戴着英伦式风格的黑色礼帽的少年,在冰冷的寒风中矗立着……

女仆摘下了眼镜。幽暗了蓝光犹如深邃的魔法,随着眼镜化作尘埃,女仆的伪装亦瞬间消散。

从那俊朗的身姿来看,这根本就是个年轻的男性。

他约摸有十七八岁,一副成熟而优雅的高中生模样。他穿着整齐地黑色西服,后披着一件裹挟着全身的灰色风衣,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棕色高筒靴。他将帽子压得很低,灰白相间的围巾蒙住了他的嘴,只有一双白金色的瞳孔在黑漆漆的装扮中不协调地发亮。

他举起了右手至胸前,并缓缓地张开了手掌——

一道不可思议地深蓝色光线像是割裂了空间一般,带着微微地噪声在自己的手掌上画了个圈……

“呜呜————呜呜————”

声音变得逐渐富有节奏,而手中的圆圈也规整地盘成了一个椭圆,椭圆的中心逐渐区域脱离了空间的控制,中心空白的地方转化成了纯金色,接着像电子仪器断了信号一般,突然闪现到了一栋公寓窗口的监视画面。

在画面中,几个亢奋的、手提着香槟和冰桶的年轻人正毫无忌惮地欢庆着。

已经昏过去的面部红肿的胖男人、两个染了发色的暴走族、抱着肩的年轻小混混,以及面容沉重,不苟言笑的壮汉……

这一切,全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不过是些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臭虫,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被遮住大半张脸的少年冷笑了一声,倾斜着的瞳孔深处凸显出一股残暴与憎恨的感情。他的右手垂了下来,展现在空气中的监视镜面空间发出“嗡嗡”的连续响动,迅速消失了。

“这股力量还有怎样的潜能呢…………让我好好看看吧。”

在孤独的小路上,少年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右手在上衣口袋里,攥着半块刻满了匈牙利卢恩式字母图案的方形石块,其中心是半枚带着柔滑光泽的黑色水晶,在表层的边界还镶嵌着纯白色的瓷边。美中不足的半块精致石块简直成了一块艺术品。

【————我要用这个力量,把杀死姐姐的人渣们全部碾死。第一个,就是……】

少年在心里默默念道。一股痛苦和愤恨的感情在眼中一闪而过。

龙一无聊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周围几个聚成团的同学群聊着天。

已经是放学的时间。

高中部·二年A班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星野花畑子的英文课程。

这位微笑着的雀斑女有着说不出的诱人气场。虽然上课还算是积极,但略带着稚嫩声的英文只能让人联想到楚楚可怜的萝莉。男生们特别喜欢英文课,明明是听课却会集体露出笨拙的痴汉笑声。

嘛,只有接近于初中生(或者说小学生)的身材,除了身高稍微比玉子高一些其他标准几乎都一样。

“那么,明天的课程大家也要继续加油哦~Seeyoulater~~”

“好、好,花畑子酱…………哇、啊———不要啊~!”

将大量的作业草草布置完毕后,花畑子放下了粉笔,一脸愉悦地离开了教室。看着萝莉般蹦跳的身姿,原本欢快的同学们由悲鸣陷入死寂。

“作业留太多了啊————————!”

不知道谁的低吼,把即将昏睡过去的龙一再度吵醒。今天第一次被吵醒是午饭时间,第二次则是放学。

“呼……哦…………嗯。结束了吗。”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便睡过去了。醒来时头发被压成了纷乱的螺旋卷。不一会儿,她再次地趴在了光滑的课桌表面上。

一个梳着黑色长发、留着齐刘海儿的少女浮现在自己眼前。

现在的她,是【池鲤鲋玉子】了。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龙一趴在桌面上,略显疲惫地捂住自己朦胧的睡眼,想着:

【现在她应该已经到家了吧……不过,今天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她掏出了怀里的智能手机,开启了手机中的通讯app——“LINELINE”。手指滑动了通讯录中仅有的几个名字,最后点中了“玉子”,接着快速地点了几下屏幕,发出一条消息——

“晚上我不回家吃饭,料理只准备你自己的份就可以了”

龙一关闭了屏幕。她用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遮住了嘴,一副沉着思考状。

【……果然还是应该做点什么啊…………虽然目前还算是安全,但是如果不能过查清楚她身上的那些秘密,那么就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保护她;最重要的是,她存在的本身果然还是会和Knight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而现在必须一点一点搜集其他【骑士】的情报。无论如何,在他们成为我的障碍之前,我至少要知己知彼。】

“那么……”

只是站了起来而已。前面便发出了恐怖的惊呼声。

“喂喂,那个不良……”“睡了整整一天的怪胎……”“没问题吧,这个人……”“会不会看谁不爽就直接杀掉啊……”“那个、那个绝对是杀过人的眼神……!”

同学们互相扎着堆、推搡着离开教室。他们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恶鬼一样,完全没有接纳自己的意思。

毕竟是一个身份可疑的转校生……刚开始时被同学疏远是很正常的。龙一这样对自己说着。

一个班级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人在打扫教室。

“……差不多我也该离开了。”龙一提了下书包,瞄了一眼黑板上残留的课程作业涂鸦,准备离开学校。

“请、请等等!——”龙一刚跨过班级门口,一个胆怯而轻柔的声音喊了出来——

“——那个、池……池鲤鲋同学……?”

声音更加胆怯了,好像还掺杂了一点恐惧。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龙一下意识地回过头,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有些紧张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并紧忙着赶了过来。

她留着金黄色的短发,梳着两条靓丽的麻花辫,辫子盘成了两个漂亮的椭圆;黑色的眼球犹如水中的鹅卵石一般晶莹透彻,粉嫩的皮肤好像牵线人偶一样洁白、充满质感。眼框前大到碍事的圆框眼镜反射着淡淡的白光,但无法遮掩其笨拙古朴的气质。

金发少女有些羞涩地梳理了一下鬓毛的金丝,有些腼腆地说道:

“今天是星期四。池、池鲤鲋同学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今天负责值日的……”

“……啊?”

龙一有些疑惑地微张开嘴——然而她的这个动作,在普通学生眼里好像是不良少女要寻衅打架一样。金发少女不禁浑身一颤……

“呀!不要…………”她害怕地小声嘀咕着,连连后退着。

一旁拿着扫帚、拖布和黑板擦的学生们都警觉起来——

所有人都在有意识地敌对着二年A班初来的侵略者。

“哦,是吗……”龙一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略有所思地说道:

“……宫小路真由同学,是吗?需要我做些什么?”龙一随手将肩上的包压在一旁的桌面上,问道。

“嗯、嗯!”

少女略微确认了些自信。没想到极似不良少女的转校生,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敌意。这使她略安下心来:

“那个……其余的我们已经快要打扫完了——只要再扔几次垃圾就行了,池鲤鲋同学。”

真由闪开身子,指了指搁置在墙角的两桶已经装满杂物的垃圾桶。

“……我知道了。”

龙一将自己的制服袖口挽到胳膊口深处。她暗自感觉到好笑——自己竟然真的有副学生的样子了。

而这是她在兰薐高校的几天里,和同学的第一次正常对话。

处理完班级的值日清洁活动,龙一背着一只沉甸甸的单肩背包,行走于几乎没什么人的兰薐高校石砖路上。

【首先……就先稍微找一下玉子曾经提过的那起银行抢劫案吧。那个【GhostBlastingGroup】,在网上似乎有很多奇怪的传言……】

手指在智能手机的搜索引擎上熟练地操作起来。

搜索了很多现场报导和监控录像的画面后,她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站立在离校门口不远的一间仓库旁。

载着持械的罪犯的车从空中离奇消失,这是最让人感到可疑的地方。

虽然这种像是超能力或是变戏法的话题应该属于超自然杂志上的固定条幅,但是既然官方的新闻都能够播报的话,只能说明有什么东西介入其中了……

“【骑士】…………”

龙一念出那个令自己心悸的一个词。

“……嗯?池鲤鲋同学?”

身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龙一迅速关闭了手机屏幕,转过头瞟了一眼。是刚刚一同值日的宫小路真由。

真由双手抬着一只黑色的皮制书包,微笑着冲龙一招招手。

“……宫小路同学……有事吗?”

“没什么……只不过想和池鲤鲋同学聊一下天而已。你住在哪儿?离这里近吗?”

面对着那副热情温婉的面孔,龙一依旧冷冰冰的:

“……如果你说的是我的住所的话,在兰薐东边二丁目三番18号的长谷公寓。从这里坐公车大约五十分钟左右吧。”

即使是完全错误的回答,龙一也相当谨慎。嘴里提及的长谷只是个刚刚被废弃的公寓地址,但即便对方看上去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女高中生,也不敢轻易松懈。

“是吗?真的好巧啊。我也住在二丁目。那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抱歉,我今晚还有事,暂时不会回去。”

“啊,是、是吗……”

真由很勉强地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失落地说道:

“……龙一君,在兰薐的生活感觉怎么样?和之前的高中比会不会好点?”

“…………”

龙一沉默了,似乎在发出着某种厌恶的气息。

“我……”

“大家毕竟是同学,以后还可以成为朋友的…………一直像不良那样冷漠、孤立下去、真的没问题吗?还有两年的高中生活,就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真由颤抖的口中的话逐渐变成了诘问。虽然很害怕,但她却依旧坚持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龙一冰冷的蓝色眼眸在刘海儿下依旧充满蔑视的感情——对她而言,从心底里没办法接受这种高中生程度的友情的。

这和自己过去从血泊、尸体之间跨过的黑暗生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而这个兰薐则是自己上过的第一个学校。

“请你不要误会,宫小路。我只是对新环境还不适应而已——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我并不会刻意地去迎合谁,因为这对我的生活来说完全没有必要。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所谓的同学、朋友之情就是靠曲意迎合成立的话,那终究也只是那种程度的东西而已。到底不值一提……”

“……”

真由无话可说。她鼻子一酸,只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和额头在发烫。连一个告别的招呼都没有打,她咬咬牙,快速地鞠了一躬:

“抱歉,打扰了……”

她快步地奔出了校门——龙一似乎能从她慌张的身形看出,她的眼眶里已经挤满了因恐惧和不甘而浇灌的泪水。

【说的太过分了吗…………但是,我并没有错。】

“说的也太过分了吧…………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的转校生来说,想要追求平静的校园生活的想法是好的……”

“嗯……?”

打断自己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龙一握紧了自己抓着书包带的手,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但是为此冷漠地拒绝乃至抨击周围的一切事物,这本身就是滔天大错了。”带着快速而又冰冷的词锋,一张过于成熟而冷峻的面庞带着几股碎发在阴影中露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梳着灰褐色长发的女高中生。她从不远处的树荫处慢慢地走了出来,声音虽然十分爽朗,但是语气里仿佛插着钢针一般,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她的过于成熟而冷峻的面庞,让龙一感受到了一股浑然的杀气……

“……啊啊,抱歉忘了做自我介绍了……”女高中生毫无忌讳地笑着,向前走来。

“我的名字是叶山真弓。当然你也肯定知道了,在班级的记名单上……不过我的身份可不止高中生那么简单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池鲤鲋龙一桑?”

自称为叶山真弓的女人一点点靠近龙一,连同着她的大方而又极具威胁性的话语。龙一在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女人,也是个杀手。

在夕阳的残影照射下,真弓一步一步向龙一逼近。龙一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带着一股潜藏于深处的杀意。

龙一收起肘部的肌肉,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然而对方并没有触碰自己,而是从自己身边错身而去。

龙一有些意外地看着真由的身影。而那个女人只是冷冷地背对着自己而已。

“媒体上关于GhostBlastingGroup的行动情报并没有什么参考意义。不过,存在于这个学校的某个社团,或许可以帮到你……”

真由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智能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粘贴了各种科幻片和超自然的奇异照片的夸张海报,上面还用醒目的红色颜料写着几个字。

【超自然力研究部】

“虽然他们的海报画的没什么水平,但是他们的搜查范围几乎囊括了整个宇督宫、甚至是外县——这当然也包括了你想要的东西。找到他们的话,也许可以拿到这个像变戏法一样的犯罪团伙的第一手资料,也说不定哦?”

“……这种社团真的靠得住吗…………”

龙一看了看屏幕上的那张照片,接着略微放松了警惕,意味深长地看了真由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地返向了教学楼。

“……还有我给你个忠告。”

真由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你最好收敛一下你那恐怖的杀气——这种气息在学校里实在是太过违和了吧。如果做不到的话,恐怕就没办法在兰薐继续扮演学生了。”

龙一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这个女人说出的话就能够判断,即便她并不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也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隐藏在学校里的杀手,有可能是因为目标就在学校里,抑或是……

“……这和你无关。”

龙一走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真是个冷淡的女人啊。”

真由饶有兴趣地舔了一口嘴唇,诡笑了一声。

“住、住手——”

一个声音沙哑的男性声音带着哭腔哀号着,接着部室里响起了不同节奏的木制品碎裂声及金属撞击声。

【超自然力研究部】的木牌在几声巨响之中,抖落着划到地面、摔得粉碎……

同一楼层的几间部室相继有人打开门探出头来,厌恶且不耐烦地寻觅着声音的出处。

“那是、什么声音?”

“……刚刚的喊声是怎么回事?”

然而,几双眼睛在周围观察了没一会儿,一块躺在地上的木牌便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紧接着代表着“超自然力部”的部室被打开,一道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龙一的头顶满是玻璃碎渣和碎木屑,而她的黑色短发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她用力地左右晃晃头,一阵“劈里啪啦”的细碎的声音散落在她的脚边。周围的学生们走出部室,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她很自然地无视着周围的各种目光,将劫掠来的牛皮纸文件夹塞入怀里,大跨步地向楼梯口走去。

【再出发之前最好乔装一下……还有,头发被那群白痴弄乱了,必须先整理一下才行。】

这次真的要离开学校了。

玉子看着窗外琳琅满目的灯火,以及街上有说有笑的人群,不禁心头一凉。

在商业街的一家博多拉面店里,玉子和一名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正相视而坐,和玉子不同,对面的女孩正小口小口的撮着碗里的热汤拉面。

这名少女的面容很是慈祥、平静,留着橙黄色的长发,颈上和鬓角和额头前结成几缕尖尖的长辫,显得很是清秀。一点汤汁突然溅到了她的嘴边,她便卷起肉肉的小舌头舔了下了白皙的皮肤。

玉子看了看眼前的冒着热气的拉面,又看了看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不禁鼻子一酸,轻声地啜泣、撒起娇来:

“遥酱~~~遥酱~~~”

被称作遥的女孩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喝了一口拉面旁放着的味增汤,说道:

“又要说姐姐的事吗…………说不定只是上司突然派发了新的工作要处理,所以在加班吧;我家的姐姐也是这样的。”

玉子拨弄着碗前停放的筷子,一脸沮丧:

“明明每天都要早起、不辞辛苦地做便当和早餐………晚餐的料理也是、除了鱼子酱以外能做的都做了……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满足!随便发了个什么消息、就推拖着不回家!绝对是背着我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额…………虽然很好奇你家姐姐的味蕾究竟有多奢侈……”

遥苦笑着,用温暖的眼神看着面前焦躁的少女。

“好啦好啦……玉子酱,也许事情没你想得这么严重。也许你的姐姐真的没法回来,并不代表她不怀念你做的料理啊。”

然而玉子突然间再次发飙,拉住了遥柔软的双手,叫道:

“——不行啊我还是接受不了!!为什么我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一条也不回!!——她到底是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面对着玉子的连续发问,遥依旧用微笑面对着,接着用手指了指周围……

其他餐桌的顾客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咆哮着的少女。玉子只得瘪瘪嘴,可怜巴巴地缩回了自己的双手。

“嗯,玉子酱……”遥平摆着自己的双臂,问道:

“我有问题想要问一下……你一直提到的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对吗?”

“嗯……嗯。”玉子有些心虚地回答着。“怎……怎么了?”

“可是在我看来,你关心的对象不像是姐姐——倒很像是丈夫。”

“噗、噗噗——”

玉子没有反驳。应该说她无法反驳——当解读到遥的意思的时候,自己的脸瞬间变成了红色,并发出了蒸汽发动的声音。

这份害羞的感情几乎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脱力了——她一声不吭地红着脸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起了沾着汤汁的面条。遥对面前的好友的可爱反应感到好笑,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再次拿起了筷子——

“……玉子酱,真是好懂呢。那么,现在能好好吃饭了吗?”

“……讨厌、遥酱,我才不是对龙一姐姐有那种…………”

【如果不是的话,那现在的这份感情是什么呢?】

玉子猛地吞下几口汤汁,接着专注着吃面而不再说话。

一碗面吃得只剩下汤底了。玉子打算再添一碗白饭,一碗面似乎不太够。

正当她要开口时,一阵熟悉而又极具节奏的声响细微地在耳边徘徊着……

玉子打了个激灵,站起来转身看向拉面店暖帘外面的人群,并拉开帘子向外望去——

声音毕竟太小了,但是再向外望着的时候,玉子明白了:那是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的冷静的脚步声。

“……玉子酱?”遥好奇地跟了上去。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身上裹着灰色长衫、下身套着宽大的米色帆布裤子的女人,背着一只沉甸甸的单肩包,在人群中匆匆走过。不知为什么,玉子的眼睛始终离不开这道身形。

在建筑物某一瞬间的反光,映照到了女人的头部:她带着一副墨镜,头上顶着一款深蓝色的帆布帽。最重要的是,她的脸部的轮廓依稀能够看清楚了。

玉子恍然大悟。

“……我们走!”

“等等……怎么了?”

“我看见她了。”玉子拽着遥的手腕,和她一起慌张地离开了商业区附近的博多拉面店。

指路牌上标明【北野银行】方向的铁制标牌,牌照和铁杆的连接处弯的厉害,以至于牌子指示的方向竟在地下。而牌子周围,则是一栋极为显眼的建筑物——北野银行。

北野寅生分行银行大楼位于五丁目银座寅生大道的三路16号大楼。和其他建筑物不同的是,这家银行大楼正面有数十根花岗岩壁柱及数层红砖木结构,楼顶则为显眼的橙色的巴洛克圆顶风格。其古典艺术性堪称优雅方正,从远处的话观赏颇具一番风味。

“……不过,近看好像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了呢……”

银座寅生大道走出了一名穿着休闲服的年轻人。他鼻梁很高,脸上的雀斑均匀地分散在鼻翼两侧,看上去皮肤偏黑,是属于外表很老实的内敛男人的类型。他自嘲般地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北野分行,叹了口气。

这栋银行大楼在一天之间,好像成了一座被战火摧残过的象征性建筑。

周围的人迹稀少,总会有人带着迟疑、恐惧的目光从银行的周围悻悻地离开。有大批的警员和消防员几个可以通行的通道来回走动调查。印着“禁止入内”的红色布条封印着这家银行的周边。

年轻男人蹒跚的走向了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看守着的通道口。警察注意到了这个人,叫住了他。

“啊,抱歉……”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印着“樱花纹章”的警察证,恭敬地翻到了照片的那一页:

“我是东京警视厅的横手一太警佐,来负责宇督宫的银行抢劫案。”

守卫会意,让开了通道。横手一太带着些许严肃的目光,走进了几乎沦为废墟的大楼。

银行一楼的会客厅到处都充斥着大股黑色的烧焦痕迹——很明显,从小规模爆炸到门口的大规模爆破,都是犯罪者们耀武扬威的荒谬而幼稚的表现。

终于到了14楼。几名穿着西装制服、脖子上挂着牌子的人正在讨论着什么。横手一太知道,那就是他要会合的警察们。

一个看上去很是颓废的长胡子大叔坐在地上,身上也穿着便服。横手和几名警察说了几句,接着蹲下身子看着大叔,说道:

“……白鸟警视,请不要这样。为了阻止GhostBlastingGroup在宇督宫县的行动,我相信你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被称作警视的大叔,用疲劳的、带着血丝的眼睛长长地看了他一眼,叹道:

“……我看穿的这身衣服,你新来的吧。”

“……我刚在东京警视厅上任,当然还是个菜鸟。但是总部的上级已经连续召开了数个会议,上级非常重视这边的情况;接手这个案子以后,为了彻底调查我已经从东京往返了这边三次,所以才会来得这么晚;但我相信自己已经了解了足够多的情况,所以……”

“了解?你了解个屁?!”

大叔突然向前扑去、抓住了横手的衬衫领头,大声怒吼道:

“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吗?从这伙莫名其妙的毛贼出来开始,我身边已经换了两茬人了!!

——东京警视厅为什么不早来支援?!”

旁边的几名警员慌忙着把失控着的大叔拉开。一名女性警察听着听着,眼圈开始慢慢变红,接着竟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横手没有反抗。大叔伸出手的一瞬间,横手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啤酒味。

“放手!——别拉我!!”大叔冲着身边的人喊着,同时双手没有方向的乱挣脱着。他眼神中透露着沧桑与痛苦,挣扎着走向楼梯口——

“我不干了。这把枪,你拿出去扔给街边的伊势山玩吧。”

大叔背对着众人,将掏出的警察证利落地一撕两半,接着挥洒在空中。

剩下的所有人都不吭声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沉默气息。

横手坚持着梳理了一下在场警察们的情绪,接着在一名宇督宫县警员的手中取得了GhostBlastingGroup的案件记录。他仔细地翻看了一下上上面的资料:

从半个月前开始,由东京至名古屋一带出现了自称为GhostBlastingGroup的小股抢劫团伙。

行动前会发布预告状。由于没有引起接到预告状的山梨县北野福井分行行长平野一郎的重视,导致福井分行发生了后果极为严重的【福井事件】。

七天后,接到了预告状的北野筱峰分行,亦因没有同意警方的部署,疏忽了对该团伙的防范,发生了【筱峰事件】。

同上,在昨日8月23日,又发生了伤亡规模最大的“寅生事件”。

目前,对于这伙罪犯的身份判定依旧不明。从现场遗留的火药残渣可以判断出,GhostBlastingGroup曾使用燃烧弹、云爆弹、温压弹。毁损的金库曾使用过20公斤的黄色炸药。GhostBlastingGroup成员中应该存在极善于使用炸弹的人。在劫掠大量现金、炸毁现场后,这些劫匪不会恋战,在枪战对峙几分钟后,使用了极为隐蔽的方式逃脱。去向不明。

自8月8日起,宇督宫县警官署伤亡情况为:*****,****。

由于三场事件都与北野银行相关,欲从此方面下手调查。

伤亡数字的栏目已经看不到了。虽然已经被屏蔽住了,但横手明白,这是情有可原的。

东京警视厅立场变得非常微妙,如果遭遇了实力强劲、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的话,就必须立即控制住媒体的舆论。如果没有办法遏制住恐怖分子的势力,而伤亡人数又不断增加的话,也要绝对性地封锁消息。

否则,国家就会被推向危机的边缘。

龙一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眼镜之类的东西,她确实很难适应。

天已经很晚了。龙一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指示钟显示为7点钟。走在五丁目的银座寅生大道上,闻到了一股已经淡化了的硝烟味道。

北野寅生分行是非常好找的。那已经染上了焦炭一样的乌黑墙体,隔着很远都能够看出那栋受伤的银行大楼林立在其他的建筑物之间。

即便已经到了夜晚,似乎警察们的调查取证依旧没有结束。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直在夜中直立着,神经紧张地挡在银行临时出口处。

【看样子只能从别的地方进去了……尽可能还是不要让人察觉到比较好。】

龙一抓紧了身上的单肩包,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灰色长衫,转头向银行大楼的西侧绕了过去。

到了银行大楼的西侧的一条狭窄小道上,龙一仔细观察了一下银行大楼。即便是侧面的墙体,依旧能看到大面积的玻璃碎裂面和楼体表层凸出、弯曲的钢筋——这栋大楼的墙体已经严重受损;如果再有一次小型地震的话,说不定会顷刻间崩塌。

龙一伸出手掌,略微比量了一下这栋大楼楼的高度。

【五百多米……吗……】

她转过身去,做了一个委曲的跑步准备工作——

“——唰!”

巨大的力量从脚跟里涌出,接着轻盈的身形猛地向大楼的反方向飞去……

龙一能感受到自己飞在空中脸部冲击感带来的冰凉的巨大气流——不是右手抓着头上的帆布帽的话,恐怕帽子早就被巨大的惯性冲飞了。

“啪——咻——————”

在找到了能够当作支点的建筑物大楼后,龙一迅速地将脚压在壁体表面,接着反向用力;被当作支点的墙体迅速地被压出了一个大坑……

像子弹一样快速的龙一向近五百米的楼顶冲击着,身上的长衫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已经被撕裂了几个口子——然而几道突然出现的手电筒的光线,让她不得不在半空中压低了轨道……

“……什么东西?!”

一个轻微的撞击声音引起了天台上的警察的注意,同时几道手电筒的光先重合到了一块。寻找了一番之后,警察们什么也没有找到;接着又站在楼顶边缘深处望去,却只能看到城市中闪烁的各种颜色的刺眼灯光。

“……真是的…………”

龙一飞身即将到达楼顶时,临时改变了着陆点,到达了天台下面一层的窗户附近;然而肩上的书包却意外地撞击到窗户的金属边缘。双手抓住窗子边缘,略微停顿了一下,向下翻了个身灵活迅速地跳进了大楼内部。

这是一个还称得上是完整的办公室。由于这里并没有被爆炸波及,所以并没有警察来到这一层侦察。桌面上的文件甚至整整齐的摆放在桌面上,木制书柜上的玻璃门亦完好无损。就好像这个平静的工作室并没有和这起抢劫案有关联一样。

龙一开了门,悄悄地走到了楼梯口的位置。楼梯口走廊通道上的红色标签显示这里是19层。

而一旁的电梯早已因爆炸事故而无法启动,指示灯是暗的——龙一拍了拍电梯门,然后把耳朵轻轻附在上面……

“呜————咣啷!”一阵清晰的金属坠落声响传来,声音仿佛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声脆弱的轰鸣。

龙一离开电梯门口,转头走向楼梯。楼道里在没有灯开启的情况下,只能依靠微弱的窗外的光线来判断路径。龙一摘下墨镜,缩起脚,悄无声息地向下方的楼梯处走着。

楼梯间仿佛是一个黑暗的圆形漩涡只是走着,让人产生深不见底的错觉。龙一在这种黑暗的空间中走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感觉到一股闷热与躁动。

到达某一层后,一阵耀眼的灯光出现在龙一的脚下。她警觉地走到开着灯的楼层,并侧身小声地躲在走廊墙壁的一侧——

“……确实有北野银行的记录有很多可查的地方;不过东京警视厅派来的警佐好像不这么看。”

“恐怕政府再怎么压下去也无力回天了。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即便发动全部警方力量,也没有办法搜到一点歹徒的线索——就好像我们的敌人是来去自如的鬼一样。”

两名警察的交谈声在走廊里徘徊着,就连凄惨的灯光也在半空中摇曳着。

“9层吗……看样子警察比较重视的案发现场应该就在这里附近。”

龙一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廊道之中略显空荡,而除了几个蓝色的大号垃圾桶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藏身之地了。她从腰间掏出一柄精致短小的黑色匕首。开启了上面的电极开关,刀刃处就成了一把高压电击枪。

两名警察分散开来。龙一悄悄探出头,观察着越走越近的一名警察……

“……呜!”一个低微的短促呼救声发出的同时,警察已经被龙一死死地扣住了脖子,同时腹部被电击枪击中,强烈的电流触感麻痹了警员的神经……

搞定了一个。龙一念道。

她轻轻地把警员的身体放到楼梯处,接着飞快地躲避到眼前廊道的一个大号垃圾桶的死角。

“……唰!”瞬间,衣物摩擦着桶侧的边缘,发出了一点布制撕裂的声响。

“……什么声音?”

另一名警察敏感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惨白色的灯光照射着孤独的身子,连影子似乎都在颤抖。

“中岛?你在哪里……中岛?”

警察举起手中的手电筒,小心地向照射着侧面乌黑的楼梯口走过去……

被称作中岛的警察,正俯面朝下倒在楼梯的格子之间。

还没来得及警察喊出声来,一股强烈的疼痛感就冲击至他的背部,同时大脑也仿佛被闪电笼罩、溶化了一般,在一阵快速地颤动之后,警察彻底失去了意识……

龙一松开了卡住警察脖子的手臂,同时关闭了手中电击枪的开关,将其从昏倒的警察背部拿开……

两名警察的制服被脱下,露出了普通人的服饰;两个人呈互相倒立、背对着的状态,手臂被反剪捆绑着,手脚也被牛皮绳束缚着,而两个人之间互相的手和脚之间的牛皮绳被打了个死结;同时两个人的嘴也都被白布条紧紧地塞住了。快速而又熟练地完成这些动作后,龙一托起两个人的身体,缓缓地塞进身边的大号蓝色垃圾桶。

“好好睡一觉吧。那么……开始调查了。”

龙一小声地念着,接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副白色手套戴上,顺手捡起了一把手电筒。她打量了一下第9层,决定先找一些有调查价值的特殊档案室和资料室。

凡有警察调查过的痕迹的房间,龙一都会一一进入并观察取证。出乎龙一意料的是,在曾经沦为恐怖分子战场的的大楼的高层楼层,竟出现了放置过尸体的命案现场。

那是位于14层的一间普通的银行会议大厅。比较吸引眼球的是,演讲台附近有一排倾斜着的、子弹射击留下的黑色烧焦痕迹。在演讲台面前的地板上画着的人形白线轮廓,标示着着一具尸体摆放的位置。龙一将两名警察的制服折叠起来扔在讲台上,同时将衣物中搜出的几张折叠着的纸质材料及档案抽取了出来。

“……果然很奇怪…………”

其中一份是记载详细的尸检报告证明。死者名为三枝义男,34岁,是北野寅生分行的行长。而死者尸体就是在14层的银行会议厅被发现的,死亡时间是8月23日9点至10点之间。死因是枪击脖颈处失血过多。

龙一心里很清楚: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会使被害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感受到自己的食道和牙齿在颈动脉崩裂的状态下变成碎块,同时伴随着剧痛慢慢失去意识;以往的杀手组织会选择使用这种极刑处置叛徒——毫无疑问,歹徒是想用这份残酷的死亡手段来证明些什么。

而另外一份,是一张奇怪的档案袋:上面很很清晰地打着“绝密”的字样,而且整齐地压在尸检证明的底层。

龙一已经猜到了答案。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档案袋,看到了上面清晰地写着一系列字样:

8月23日“寅生事件”死亡名单:

折笠智仁河原木钏野中卫野岛次郎

丰崎雄一藤堂谷花泽七原桧山保

新谷律久川冈志早见裕树大原小次郎

藤村苍梧源千代饭冢十四菊地右太

生天目雾也三枝义男

看着这张所谓的“绝密”文件,龙一终于明白了什么。

警察一方的确伤亡很大。但是事实的真相恐怕要复杂得多。

龙一将自己的推论收回脑海中,同时又将桌上的一套警察制服折叠好装入包内——

如果自己的推理正确的话,那么三枝义男的死因就非常可疑了。

龙一推开门,确认了门口周围没有人之后,从容的楼梯口走去,同时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就在她上楼的同时,她意识到,自己上楼的这条路径是多么宽敞、顺利。

和下层的楼层是那么的不协调。

“……唉,我真的不想接她的电话…………”

听着熟悉的手机铃声,女人坐在沙发软床上不停地对着手机埋怨着,却没有接通。

女人染着玫瑰色的深红色头发,左耳上的橘子大的银色耳环轻轻地上下摇晃,身上穿着白色丝绒的睡衣,凹凸有致的身材充分展现了自身成熟女人的韵味。

“可是无视的话说不定会被杀……嘛……”

女人自言自语着,接着无奈地用手指抹抹下眼皮,屈从似地点击了接听键……

“是我。”

“行了,你别强调了……”听着手机另一端的冷漠的声音,穿着睡衣的女人就莫名其妙感到烦躁。

“……知道为什么接你的?”

“……那样会浪费时间的。”

“是、是吗?你这该死的……——”女人尖锐的咒骂道。

“……我不是找你的,冷静点。把电话给莫尼卡就好。”

女人甚至都没有反驳的心情,她径直地刷卡打开身旁的电子监控门,同时飞步快速地冲到另一间监控门门口,通过了门口仪器的视网膜检测后,看也不看地将手机砸向屋中房间主人的头……

“咚咚咚咚……咔嚓、嗞啦——咻————!”

手机另一侧接听着的池鲤鲋龙一,耐心地听侯着另外一边人类的回答声音。

一只小尺寸的手掌接住了这只手机。那是一个拥有萝莉一般身材的小女孩,她瞄了一眼屏幕,同时又疑惑地看向门口风韵犹存的女人:

“……菲奥娜老大,这是私人空间欸。”

还没等到回复,女人就焦急地离开了那个房间,在迅速关上门的同时,说道:

“……事情办完了,记得把手机还我。”

“……开什么玩笑…………”莫尼卡咂咂嘴,双眼发直地盯着已经关紧的门。

莫尼卡从被窝中懒散地爬出,露出了乳白色的肌肤和干枯分叉的青色短发,她披上了一件大尺寸的皮夹克外套,接着用将脖颈处多出来的头发用头绳系成了三段小绺。三道青丝规整地排列下来后,莫尼卡坐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旁,摁下了开关,并将电话凑到了嘴边:

“……好吧,看样子我的安眠时间已经被你给毁了,【L龙】。”

“……莫尼卡,我需要你帮我黑进宇督宫县警署的资料库,查清8月23日警方与一般群众在‘寅生事件’中的死亡名册;另外,我还需要你远程骇入一家银行的秘密监控系统。这两项都要不留痕迹地进行,手脚要干净。”

“……我为什么要帮你?”

“……理由吗…………”龙一吸了口空气,嘴里有些嘲讽式地说道:

“世界首屈一指的黑客兼天才程序师莫尼卡,其实是一个的COSPIAY狂热爱好者和萝莉控,利用自己的才能收集全世界**的——这是你上司以前告诉我的。我想这应该能成为筹码吧。”龙一带着冰冷的语言和完全没有表情波动的面孔,正在说着很不得了的事。

“……该死…………”几句话像勒住了莫尼卡的脖子一样,她的脸庞“唰”地潮红着,开始焦躁地敲击键盘:

“老大居然会做这么多余的事…………话说回来,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需要你的才能,仅此而已。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把我妹妹各种版本的睡衣秀无条件发给你。这条件可以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想要的话自己黑进去就好了……”

“擅自对客户的隐私信息下手,你觉得山田组会容忍你吗……?”

“啧……呼……呼呼………………”

龙一好像听到了痴汉般的沉吟声。

“……莫尼卡?”

“60张。有浴室的就更好了。”

“……成交。”

北野寅生分行的行长办公室,就在大楼的20层。

龙一登上了大楼的最高层,在走廊中徘徊着,同时利用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来寻找北野分行行长三枝义男曾经办公过的地方。

“——叮咚”

刚刚发现了办公室,龙一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两个附注为“Monica”的程序文件,以及一套简短精湛的程序使用说明。

门被推开了。似乎这片黑暗的空间许久都没有被光线照射过一样。

龙一坐在了办公桌面前,开启了桌上的台式电脑,同时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条USB数据线,插在电脑服务器上……

突然,电脑的开机页面被中断,屏幕上转变成了蓝色的电脑强制保护图像。数据线的另一头连接着龙一的手机。

“……嗯……那个,程序错误检查……网络控制权…………”

龙一对眼前的一切操作完全意义不明,但也只能按照手机上的说明进行强制入侵。屏幕上的数字和乱码在飞速地移动在程序的驱动中,很快,分行与总行的电子信息系统被强行破解,手机上的程序系统也获得了信息中心的用户账号和口令;北野银行的全部信息系统被控制住,但是与此同时其他用户的登录服务器的请求会被终止。

“……也就是说,在银行系统进行调查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吗…………”

在确定主机和端口、在引擎上搜索了【北野寅生】【8月23日】后,终于出现了被指定封存的特殊视频——未公开录像。

龙一集中精神,盯着屏幕中这份来之不易的视频资料。

视频拍摄的很不专业,有些模糊,而且可以感受到被恐惧支配时所滋生的颤抖感。

几个挂着黑色面具、用帽子包裹住头发的人,正用枪指着一群已经蜷伏在地上的人们。

黑色的面具好像是扑克牌上的小丑。然而那种在笑容之间渗透出来的杀意与疯狂,却让被制服的员工们发自内心地恐惧着。

小丑们全副武装,背上背着小型皮质书包,腰间有顺序地别着小型的手雷、爆索、小型燃烧瓶及弹药夹。除了手中的反器材步枪,胸口甚至还挂着小型的冲锋枪。而蹲下的几十人全部都是穿着制服的银行员工共和管理人员。龙一看了一下屋中的讲台的位置,意识到那就是14层的会议厅。

人们眼睛看着地面,用双手抱着头。其中一个小丑从怀中抽出一张照片,接着从腰间取下一把手枪,说道:

“……都把头抬起来。我们爬这么高的楼层,要找的就是行长先生而已。”

人们面面相觑,几十双眼睛在紧张地乱窜。

“……砰!!”

枪响了。几个女人捂住眼睛大声地嘶叫着;接着颤抖的人质们紧紧地抱着头,慢慢地抬头看向开枪的小丑。

小丑的枪只是打中了天花板。他放下枪,对着冒烟的枪口象征性地吹了口气。

“……好了,那个……三枝义男!出来吧。”

一个头发斑白,带着消瘦面庞的老人躲在人群后面,低喘着气不敢吭声。但是,他的可以举动很快就吸引了小丑的注意力。

“……别躲了,我们知道你的样子。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

“喂,好像有警察来了!”一个生硬的日语声音从另一个小丑面具后传出。但是他的声音并不是惧怕,而是亢奋。外面的警察的车队停下来的时候,这个小丑已经拉动了枪栓,表情就像是在迎接宴会上的客人一样。

“靠……上来花的时间有点多,条子们又来送死了。”小丑大声地埋冤着,接着用枪顶着老人的胸口,将他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别、别杀我!——求求你们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就只有这条命还请……”

这名老人应该就是真正的三枝义男,北野寅生分行的行长。

然而他的哀求并没有什么效果——站在他对面的两个小丑,其中一个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摄像机,正对着三枝义男拍摄着;另外一个小丑走进了拍摄范围内,倾斜着脑袋用枪瞄准了三枝义男的头颅。

小丑像个主持人一般,清了清嗓子,大声的宣布道:

“尊敬的石垣春彦先生,如果你没能按照之前我们开出的条件,向警方递交完整的犯罪证据的话——”

“下场就和你重要的手下一样喽……”

拿着枪的小丑一把揪住了三枝义男的头发,狠狠地向上提拉着,同时将手枪顶上膛火;黑漆而罪恶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喉咙。

“……砰!!”小丑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三枝义男感觉到了自己的喉咙似乎被淬火的刀刃斩断了一样——刹那间,牙齿和下巴的坚硬部分的碎裂声,随着剧痛一起让神经崩溃了……

人们发疯般的嘶吼声与痛苦、惧怕交织而成的哀嚎声,顿时充斥在会议室中。已经中枪的三枝义男颤抖的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捧住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的颈部,眼睛凄怨地瞪着血液沁透了双手和衬衫。

“……行长?行长!!————”

“不行、救救我……”

“可恶!!————”

屋内顿时陷入混乱。看着已经有反抗意识的人群,小丑收起了手枪,拿出肩膀上挂着的步枪……

“哒哒哒哒哒哒————”

一排子弹打了过去,在讲台附近的墙壁上留下了一排冒着硝烟味道的子弹孔。

虽然很不甘心,但人们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老实呆着——毕竟这事与你们无关。”

小丑正说着,接着面具突然一动,瞬间看向了一直窥视着一切的镜头……

镜头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随着女人的一声尖叫,视频结束。

龙一关闭了视频,在思考的同时,习惯性地摁开手机屏幕……

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手机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关于8月23日的死亡名单,前面的十六个人全部都是宇督宫县警署的警察,全都死在了‘幽灵爆破’的枪战;只有生天目雾也、三枝义男和北野支行有直接的联系,

生天目雾也是北野支行的普通女职员,而三枝义男则是支行行长,两人皆死于枪杀。由于枪战时并没有太多的目击者,疏散的也很及时,所以并没有其他的伤亡。Monica】

龙一很快将莫尼卡发出的几封邮件全部删除,并清理了历史聊天记录。对于已经明朗的真相而言,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干扰因素了。

“果然北野有问题……接下来,就该去找出这些小丑的藏身之地了。”

龙一将书包翻开,并拿出了之前整理好的警察制服。

横手一太拿着开着手电筒,正向楼上一层一层地登着。

14层的两个值班的宇督宫县警,是应该提醒他们换班的时间了。想到这里,横手一太加快速度,垮了更大的步子向上攀登……

突然,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在黑暗中突然窜出——横手身子一颤,冷汗都流了出来:

“……你好?”

然而对面的警察并没有理他,而是以极快地速度从他身边错身而去;就好像急切地在躲什么人一样。

【这个人……好像是个女……】

一阵奇怪的不协调感让横手不自觉地碎碎念起来……

【怎么回事?楼顶的几人应该早就撤回来了;只有中岛和山田还在14层,怎么会有女警察呢?】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女警察怎么会穿男式的制服…………】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4层——然而这里一片漆黑。由于电路早已短路,所以灯光只能靠手电筒来代替。横手意识到,这里可能根本就没有人。

“……难道说早就回去了?中岛……”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对于警察来说,没有到规定的时间,替班的人没有来之前是绝对不能擅离职守的。

“中岛警官?……山田警官?…………”

“嘎啦……嘎啦…………”

幽暗而又寂静的楼道里,只有横手一人在各个房间连续找来找去。

什么都没有。

就在横手放弃寻找时,楼道远处一堆垃圾桶的角落处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呜……呜……!”

横手吓了一跳,一道冷汗从鼻梁上滑落……

“……谁!!”

横手大喊一声,试图给自己壮壮胆气。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声音来源处,终于听到了人的口鼻呼吸声、异动声以及撞击声。

声音似乎是从垃圾桶里传出来的。在他面前,有好几大桶蓝色的方形垃圾箱。

在打开第三桶垃圾箱的盖子的时候,横手吃了一惊——

两具头和脚被颠倒着的躯体在黑暗中不停地蠕动、挣扎着。他将手电筒往里一探,竟发现两个人是没穿警服的中岛和山田。

“呜……呜!”

两人的嘴里被堵上了白布,因此不能说话;由于手和脚被系上了极为复杂的绳结,两人才不得不用力挣扎。

“……为什么,制服没有了?”

横手似乎明白了什么,扔掉手电筒、猛然转身飞奔而去——

【——刚才的那个人,穿的是他们的男式制服!!】

也就是说,抓住这个可疑的人,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也许和这起案件有极大的关联也说不定——

横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结论,飞快地从楼梯中向下滑翔……

“呜!呜————”

被困住的两人依旧被搁置在垃圾桶里,发出被人忽视的、绝望的悲鸣。

偷偷地跟着龙一姐姐,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并坐上了隔壁的电车;下车时是离家很远的五丁目大道,然而竟然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目击了姐姐飞跃于空中、抵达屋顶的魔鬼般的动作。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力量了,但还是会感到困惑。

【该怎么和遥解释呢……】

就在玉子目光呆滞且备感头痛之时,遥先开口了:

“玉子酱……”

“遥……你听我说,我的姐姐她……”

“没事的……”遥似乎看穿了玉子的心思一般,面容始终温和:

“我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的……玉子,你的朋友是我真是太好了呢。如果换了别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疯掉。”

玉子显得吞吞吐吐的,歉意、犹豫、紧张构成了脸上的潮红色。

“抱歉……我并没有和你说清楚,从一开始就…………但是,这确实是非常麻烦的事。关于我姐姐的事,我一点也不能说…………”

“不,你做的是对的。我想你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吧。”遥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她微笑着看了看玉子满怀歉意的脸蛋,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你的姐姐应该从事着非常机密的工作吧,侦探或者国际间谍……总之,不像个普通人。”

玉子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除了自己无所不能的杀手姐姐十分可靠之外,还能给自己带来这种感觉的,也就只有【纪野遥】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却让她和她建立了简单而又坚固的友情。

遥既温柔又聪慧,无论发生什么事总能够冷静面对,似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做出“哇——”的吃惊表情。

“谢谢你,遥。”

她拉起她的手,充满勇气地走向了事故爆发点——

“……玉子酱?”

“我倒要看看,姐姐在搞什么鬼……!”

遥很无奈地摇摇头,站在玉子身后轻轻地抓着她的肩膀。

“小妹妹,这里真的不能进入……”

“都说了让开啦,你们这些——固执又不讲理的大叔!!”玉子嘴角上扬,尖锐地叫喊着。仅从声音上来说,她丝毫不像一个稚嫩的初中女生,其锐利的言锋就像一个沉着而蛮横的领导者一样。

“……喂!!你这小鬼……”其中的一名守门的警察被激怒了,他收敛了客气的面孔,低沉着脑袋扶了下警帽:

“这里是那个‘寅生事件’的第一案发现场,是非常危险的地方;除了警方相关人员,谁都不准入内——!!”

“……什么啊…………你们所谓的重要现场,已经混进了一个杀手了啊————如果不快点去阻止她,你们可能全都会没命的!!”

两名警官面面相觑,好奇的表情似乎都是在等待对方的吐槽。

“等等,玉子酱……”遥小声地贴在玉子耳边问道,“什么杀手啊?你说的该不会是……”

“当然是瞎扯的,看看能不能骗过去了…………”

玉子的语气滑过一丝颤抖,快速地说道。

“——啊哈哈哈哈哈…………!!”

警察们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

“小鬼头啊……我刚刚也说过了,这里不是一般的凶案现场,根本就不是你们玩杀手游戏的地方。好了,快点回家吧!高仓,你叫一辆计程车,带这两个小鬼回去。”

“可是……”

“我估计应该差不多到了收队的时间了。等东京的那个警官做完总结,我们就该撤退了。”

被称作高仓的警官叹了口气,弯下腰和蔼地对女孩们说道:

“好了,能把你们家的地址给我吗?我送你们离开。”

“我说啊……”玉子瞪着红色的瞳孔,依旧是一副不甘心的表情。

“喀——咣、啪嚓!当啷当啷!!”

一阵剧烈的玻璃碎裂响声从头顶传来。仿佛进一步撕裂这栋已经残破的建筑物一般,突兀的巨大噪音让几人不禁打了个冷战,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稀里哗啦……”

玉子拼命跑向了远离大楼的马路边缘,扭过头望向虚无的夜空——

【难道说、在那里吗??】

她这样问着自己。

在微弱的月光下,残损的光滑墙体的倒影中,一具矫健而细长的身姿,迅速坠落、消失在矮小楼层的阴影之中……

“遥!快和我来……”玉子连头也没有回,只是紧张地向后侧摆了摆手。

高仓还没等反应过来,两个女孩已经跑的远远的了。

“喂——!你们两个……”

“……难道说,是刚刚的声音把她们吸引了吗?”

在另一名老练的警察从门口倒退了几大步,朝楼顶望去……

“呼……呼……哈……”

在昏黑的楼宇上,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但是隐约能够听到急促而又微弱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门被粗暴地撞开。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男人,从门口的扶手处艰难地走了出来。

“……横手警佐!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横手摆了摆手,慢跑到两名警察面前,喘了几口粗气……

“……有人……有人混入了现场,并且袭击了中岛警官和山田警官……”

“……什么?!这怎么可能??”

高仓不禁喊出声来。

“这个家伙怎么混进去的暂且不论,但是就在刚刚,他从10层的地方跳下去了……”

“……也就是说,犯人自杀了?”

“恐怕没这么简单。”另一名警官抓着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除了这个地方,其余的好几个入口都已经被封死了,而且还有流动岗哨在巡逻;如果有可疑人员出没的话,我们应该早就接到通知了……”

“……所以轻松潜入的高手,就这么直接从10层逃脱出去了?”

高仓无力的眼神向四周摆摆,补充道:“这怎么可能嘛……”

“总而言之,拜托你们……中岛和山田被捆在14层的垃圾桶里了。我现在要去逮捕那个奇怪的家伙,说不定是和和案子底细相关的人。”

“喂……喂!!”

横手没有过多地说什么,便加速向着大街冲过去——

“警佐好像很热血的样子……不过他知道该去哪里追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快去14层!”

龙一将已经被刮伤的警服外套甩在一边。而身上本来穿着的长衫也已经伤痕累累——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一般的衣服怎么会有在金属块和玻璃残渣之间撕裂的特殊待遇呢。

一道紧张而急切的气息在空气中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龙一警觉地视线向后一转——

“……没想到,居然能追上来呢。”

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踉跄着拖拉着双腿,慢慢的走向那个背着背包、衣服上满是伤痕的少女。他的高鼻梁不停地颤动着,脸上的雀斑早已经被汗水沁透。

这里距离刚才的银行大楼已经接近三公里。旁边是小型的公园和国道附近的郊区,因为地势偏远,灯火的亮度相对于刚刚的繁华区来说已经减弱了不少。

然而,这个盯上了自己的警察还是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踪迹了。龙一转过身来,瞳孔中冒出瘆人的寒光:

“……你是想死吗?”

横手没有回答。他蹭了下鼻尖上的汗水,接着用右手从侧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龙一:

“……一个正常人是不会直接从十楼跳下来逃跑的。说吧,你到底是谁?!”

横手暴躁的喊着,举着枪支的右手似乎在颤抖。

不协调感。

一个警察是拦不住自己的。然而真正让龙一觉得不对劲的,是眼前微弱的不协调感……

以及一种接收到某种能量的异样感觉。仿佛是自己体内深处的能量在被呼唤、共鸣一般。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龙一还是略感吃惊。

“喂!回答我!否则我就开枪了——”

横手怒吼一声,接着笨拙地拨动枪支保险开关……

然而等他的注意力再度回到前方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什么?怎么回事……”

那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龙一一记侧踢重重地击中了横手一太的腹部,在惯性作用下,横手飞向路边的一棵大樱花树……

“呜啊啊啊啊啊啊————”

横手的背部结结实实地撞击了樱花树的根茎部位。与其说被人暴力的攻击,还不如说是背部和腹部同时被金属钢管敲击比较合适。横手一边蜷缩着身体,一边脸色惨白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汗水几乎沁透了他身上穿着的衬衫……

“……好痛…………”

他痛苦地低声哀嚎着,接着试图晃动几下身子支撑腰部,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地面上站起。

龙一试图接住在空中的快速旋转着的手枪。似乎是因为天色过于昏暗,枪摔落在草丛之中,发出了低沉的碰撞声。

“……算了。”

龙一扫了一眼拍落在地上的警徽,冰冷地说道:

“……自卫反击而已,请不要在意。警佐先生。”

完全没有把无能的警官放在眼里的口吻。

横手并没有回复她,眼神中散发出恐惧的颜色。他费力地抵住大树的根部,两条手臂几番折腾之后,笨拙的上半身躯体终于顶在大树树皮表层,接着重重地喘了口气。

“……为什么要潜入这种地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龙一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淡淡说道:

“你没必要知道。我需要的只是你身上的情报而已。”

“………什么……?!”

“连日本警察都不放过……可真有你的。”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嗨~~前杀手小姐。”

“很不幸、龙一殿下,我被发现了。”

“不过,想要在落难之际填饱肚子的心情大家都是一样的,没人会视你为叛徒。”

这些人可是比手机上的文件棘手得多的人。

身材成熟却不正经的女人,永远都拿着平板电脑的小不点,以及严肃的欧洲壮汉。

“……拾尸者。我可不记得今天有雇佣你们。”

【天魔】。曾经由井室组组成的精英杀手集团,如今已经没落成了死敌极道的拾尸者的废物们。

菲奥娜·森。世界级别的暗杀者,残余天魔四人组的头头。

莫尼卡·熊冢。世界级别的黑客与程序设计师,小组里的信息及情报担当。

查德·奥尔巴。世界级别的士兵。在小组里只负责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对了。在自己还是杀手的最后一次事件里,曾经雇佣过他们打扫假死目标的现场。

“在极道里身为最低等级、和垃圾差不多地位的拾尸者,小队里所有人的位置都是要被监视的。还有,要不是莫尼卡肚子叫的声音太大,兴许真被她跑了……”

“要干掉她吗?”

“……等等。菲奥娜老大,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决胜负吧…………”

对弱小之人的碎碎念、龙一感到很不耐烦。

“我已经脱离了极道,所以…………不留余地的将【天魔】灭掉这种事也是可以的。反正你们已经没什么存在价值了。”

“……【九重塔玉姬】。”

菲奥娜露出危险的笑容提起了那个名字,并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龙一这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玉姬。也就是现在的玉子,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原来如此…………四个人,只有【化妆师】不在啊…。”

“也就是说,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心脏停止跳动的话,起搏器的信号就会被我的同伴发现;他作为最后一张底牌、将会冲进你的公寓,将那只兔子一样的小姑娘带走——这样也可以吗?”

“……怎么会…………电波干扰、应该做好了才对……!”

龙一清楚地记得公寓的电子监控系统早已启动。只要那孩子正常放学回家,绝对没问题的。

“你那点小伎俩对莫尼卡可是没用的。把她作为筹码,足够吗?”

“可恶……!”

“别紧张。在太阳升起以前,就让我们愉快地合作吧。”

“难道、你们的目标是…………”

“新的CD啊。和你这种退役的王牌不同,我们可是每天都在和贫穷战斗的。”

菲奥娜的声音像是瞬间泄气了一般,垂下了杂乱无章的深红色长发,低衣领处露暴露出丰满的轮廓。

“………………”

“……各位,去喝一杯吧。这里可不是交换情报的好地方。”

奥尔巴读懂了尴尬的气氛,突然提议道。同伴们在深夜里的出动、应该是饥肠辘辘的状态了。

龙一关闭了手机屏幕,向横手的方向甩出了一只手。

“可恶…”横手突然奋起反抗,躲开了龙一的手,怪叫着——

“少自以为是了——警察是不会和你们这些怪物合作的!!”

【……怪物?我当然知道,我的定义是什么啊……】

喉咙的深处似乎有些恶心的感觉,似乎是有粘稠的呕吐物在蠕动。这种令人作呕的怪异感受瞬间让她燃起了难以抑制的杀戮欲望。

“……嘶嘭!!”

随着一声布料断裂的刺耳声响,横手的领口被龙一的手死死地拉了起来——突然而然产生的的巨大拉力,使他几乎要窒息了。

“……我可没有求助警察的打算。只是、同样也需要警方的资料罢了,只有这样GhostBlastingGroup所引发的一系列案件才能算是彻底结束。如果你搞不清楚立场的话,我现在就干掉你。”

横手脸色铁青地咽了口唾沫。接着便不出声音了。

【——这家伙的杀意,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如果,如果走错一步,恐怕就死定了。】

正气凛然的警佐,终于因胆怯而陷入了沉默。

被毛巾堵住嘴巴、被手铐反绑双腕,横手像只被擒获的猎物一样被拾尸者们搜身并威胁着——

“不想死就别动。”

各怀鬼胎的一行人,决定就近找家餐厅休息一会儿。

龙一走在最前头,与众人着保持距离。穿过几条狭窄的街道,逐渐有小股的人潮开始簇拥于比较基础的商业设施之间。在染上了辉煌的金色古典建筑,及幽静的淡蓝色的并排路灯周围,夜晚的松井町夜景料理店街区产生一股别样的魅力。

拾尸者们看中了一家较为奢侈的中式料理店。

“咕~”

莫尼卡的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声音,这令戾气逼人的菲奥娜难堪得羞红了脸。

“喂、喂…………”

龙一摇摇头,果断从怀中掏出了没怎么用过的黑卡。

“贫穷…………是吧。想吃怎样昂贵的料理都好,我买单。”

“哼。”

递上来的中文菜单,龙一直接推给了坐在对面的一排人。

“那么,我看看……”

“你们两个,点餐只要保证最基本的温饱就好了———我们没时间大吃特吃。”

“是~~”

“所有种类的煎饺各来一份,所有中式料理来一份,再把所有的寿司都…………总之店里还剩什么都拿出来。”

“喂!”

“……最后再加一人一杯咖啡,不要加糖。”

龙一身上破损的长衫有几道显眼的长条伤口,穿着汉服的女服务生对这种有些潮流的服饰感到有些好奇,她迅速在便捷菜单上打了几个勾后便离开了餐桌。

深夜的餐厅并没有太多的食客,诺大的餐厅中虽然还亮着惺忪的灯火,却门可罗雀。

横手的手铐被解开,但却被菲奥娜与查德挤在了中间,如同被固定在罐头里的沙丁鱼。没心思吃饭的他,只得戒备地握住双手摩擦着,同时略带敌意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咖啡与饮品被端上来后,他谨慎地端起一杯热茶,小口地喝着;在喝完的同时,他悄悄地将左侧口袋深处的一只钢笔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一下。

接着,堆积如山的料理被餐车推送了过来。在深夜毫无兴趣的查德与莫尼卡燃起了油脂的亮光。

“关于他们的行动模式,我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只是还没法确定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茶杯“啪”地一声碰在桌子上晃动着,横手嘴里的浅褐色茶水猝不及防地喷了龙一一脸。

“哦呃……这下糟了。”

所有正在进食的人都愣住了。惹恼了池鲤鲋龙一会是什么下场,这个涉世未深的小警佐显然还不知道。

难受地将呛在嗓子里的茶水用力咽下,接着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小声地咳了几声。

“咳、咳咳咳……………抱歉。你说什么?”

“那些家伙的目的,以及犯罪模式——关于这一点,你们警察的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龙一并不在乎,用餐巾随意擦了擦脸,接着嘲讽似地反问道。

“袭警、绑架…………结果居然是黑道雇佣的侦探吗。你们是伊势山?还是……”

“这世道、连极道也不能相信吧。倒是你们这些警察的思路,真是万年不变啊,蠢得要死。”

菲奥娜的嘲讽既尖锐又刺耳。横手白了她一眼,面带无趣地摆摆手:

“…银行连续抢劫犯的目的什么的,就没必要细说了吧?反正通俗地说也只是为了财物。大概是经验十足的惯犯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日本警察的权威…………那些家伙,我死也不能原谅。”

“果然、你们从最开始就搞错了。这个的团队应该不是什么惯犯。他们虽然会玩枪,但不是老手。”

“什么?这种事情……”

面对龙一的结论,横手不可思议地咽了口唾沫。

“福井、筱峰以及寅生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连东京警视厅都被轰动了;但是事件的发生所在地、都只是大型私有银行的分行。从大数据统计结果来看,这几家银行的盈利率只是北野的吊车尾。”

“也就是说……”

“……花费精力、大张旗鼓的持械抢劫,如果目的不是为了钱的话……”

“而是某种警示作用。关于这个,身为东京警视厅的警佐先生应该已经了解了吧——”

龙一掏出手机,将屏幕对着横手,播放了一小段视频。

那正是小丑们持枪将人质们集中在北野分行里的视频。

“有别的Knight在搞事………只能这么想喽。而你也很在意这种事吧。”菲奥娜没有要盯着屏幕的意思,只是闭着双眼、略有所思地提示着。

当然,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杀手精英。用餐、聊天或假寐的形式,不会影响他们的分析。

“……要合作就认真点,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视频的内容相当嘈杂,画质也好声音也好都像是不成规矩的半成品。

子弹穿透了白发中年男人的颈部、爆出了一大束血花——

【…………石垣春彦先生,如果你没能按照之前我们开出的条件,向警方递交完整的犯罪证据的话——】

【下场就和你重要的手下一样喽……】

劫匪的话音刚落,屏幕仿佛受到重击一般碎裂、崩溃,随着女性的短瞬的悲鸣颤抖变黑,直至画面完全消失。

“被害者是三枝义男,也是寅生事件中唯一被杀的、和银行有关系的人。”龙一说道。

横手尽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冷汗依旧不停地从额头上流淌着。

他感到了惊慌。更准确点说,他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看到【这段视频】。

“……为什么?”

“……原来如此。L龙盗窃的只是警方的资料库啊,未被公开的部分很奇怪呢。”

“可是、如果这种东西被公开了的话……!”

龙一的冷静的瞳孔依旧没有改变。她的言锋压制住了激动的横手——

“做这种事情只是自找麻烦,我也不会没理由就增加警方的压力。”

听到可以让自己感到安心的话,横手略微地松了口气。但是眼中的迟疑和困惑却依旧没有消失。

“……宇督宫县的警署内部说实话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东京警视厅没办法遏制住这一系列事件,所以就派了我这种……”

“我的意见是,警方依旧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调查,尽可能不要受外界干扰。”

“……那个【北野】吗?”

“没错。北野银行的前身是日本知名企业--北野企业集团的骨干企业之一,从几十年前就以就拥有了相当大的财力和权力。想扳倒这么大的势力,可不是灭了几家分行就能做得到的。”

龙一回放了一边刚才的视频,在某一帧突然定住。

【石垣春彦……】

“关于石垣春彦,警方没有集中性地调查过他吗?”

“听说今天已经对那个人进行了第一轮讯问。很遗憾,目前还没办法判断劫匪们与那个人的联系、以及和银行的关系,因此石垣先生几乎拒答了和案件有关的问题。”

“连身份都没办法调查出来吗…………”

龙一停顿了一下,将身旁的背包拉链拉开,翻出了一份纸质材料——

“接下来的也就是重点了,作案手法。你们——不,至少是你,面对着事态的分裂也充满迷茫,对吗?”

事实上她猜得很准。横手面带苦色,不再犹豫:

“无论是东京警视厅,还是宇督宫县,都分裂成两种看法:一种是警方得到的监控视频是经过篡改的,是被PS过的假视频;而另一种……”

“视频并不是假的,”龙一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媒体的宣传喜欢添油加醋而已。从实际情况来看,这倒是扰乱了警察的判断思路。”

“这、这怎么可能……谁会相信这种像是超能力的东西啊……?!”

“正是因为你们太急躁和无能,所以没有资格敲开真相之门。”

横手停止了争论。他摆摆手,赌气般地蹂躏着自己的头发。

“……其实,无论是媒体的视频、还是监控录像的视频,都只是参考而已——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体会到当时的真实情况。所以,我这里有个假设……”

说到这里,龙一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刀刃一般锋利。

“也许那时出现的,只是一场魔术而已——也说不定。”

“…………哈?”

横手看着平铺在桌面上的地图,一脸不解:

“……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吗?”菲奥娜来了兴趣,加入了谈话。

“确实,从一般警察的角度来看,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悬案也说不定;但是有很多东西不可思议甚至矛盾的地方,是可以突破的线索……

龙一缓慢地抚摸下颚,开始了推理:

“首先,从现场的监控能够判断出,能够持械的歹徒其实只有三人,但是他们的装备是非常精良且昂贵的,这应该不是一般的黑手党之类的能够搞到手的东西,所以他们的来头很不简单;

其次,数次抢劫虽然只是发生在小型金融机构附近,但劫匪的行动却十分默契,甚至于能够击退数倍于他们的、装备精良的特警。

这应该是那种实战经验丰富的、老雇佣兵的手笔。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给予几十名警察机动队大量杀伤并全身而退……”

“不止是这样………最后逃跑的那一幕,简直是以现实作为舞台,特意将未知的东西以夸张手法来展示。如果从媒体的角度来看,‘超越了超能力现象的逃亡术’的说法倒也并不奇怪。”

横手似乎记得很清楚。他的表情像是在述说,自己被类似错觉或特效一般视觉冲击力所震撼的滋味。

“几乎像是车子被吸入了一个模糊的蓝色黑洞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果然,这个人也曾经看过——在现实中的超能力现象。

龙一点点头,补充着:

“确实……感觉像是超自然杂志上的那种感觉。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因为某个契机,后来我就更加确信了:这个恐怕是幕后黑手的障眼法而已。”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死亡名册啊。突破点在8月23日的死亡名册上。”

横手的喉咙发出了“咯噔”的声音。这可是宇督宫县的禁语一样的东西啊。

“之前的两次事件中,有很多的宇督宫县的警察死于枪战;

而第三次的死亡名单里,除了十余名警察之外,又多了两个名字。”

龙一指向了【生天目雾也】、【三枝义男】两个名字。

“所以,那时发生的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生天目雾也小姐因为偷偷录下了歹徒枪杀了三枝义男的视频,在被发现后被杀死,而那个女人的声音就是佐证;而三枝义男先生则是最开始歹徒们用于警告人质们的牺牲品。但在劫匪逃跑的那段时间里,依然有不少的目击证人被迫拍下了一些照片。这才有了之后的媒体大肆造势。”

“被迫拍摄……?”

“还有,两名人质的死因……这其中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吗……”

菲奥娜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不住地上咧。

“……也就是说,除了这两名试图捣乱的人质以外,这三起案件中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被杀害的记录——而死掉的人几乎都是警察。横手警佐,是这样吗?”

自己对警察完全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极度鄙弃、厌恶——她的微笑似乎在对着横手这样说着。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横手叹了口气,嘴里嫌弃般地说道:

“碰到这种激烈的枪战,再加上之前的恐怖分子事件的报道,一般民众会躲避、逃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恐怖分子与警署的机动队在进行血肉模糊的巷战,多数人的反应大概是逃跑吧——但即便是这样,在他们逃跑的那段时间里,还是有多到离谱的镜头拍下了那一幕。既然横手警佐也看到了那种黑洞一般的奇观,那我想应该错不了。”

“这、这样不就和她的推理相左了吗?”

“不……”龙一不耐烦地摇摇头。

“那正是幕后黑手所期望的事。他的魔术伎俩的确很不错,甚至能达到将杀人剧包装成漂亮的舞台剧效果。最后,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利用残酷的案件、大量舆论的压力来达成某个目的……”

“我想,应该还是有少数人拍下了不同的东西。这些东西明显对于媒体看待事件的主流性质相比缺乏所谓的事实依据,所以没法投递出去……”

龙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瘪瘪的牛皮纸包,将其拆开来——

“但却有真正的价值。虽然是极少的情报,却提供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

横手翻开几张照片,依次观察着:

几张照片上,是数名携带着大量武器、炸药的机动队队员。照片上的他们,除了头部中弹之外,其腹部、脚踝以及手臂,均有不同面积的子弹爆炸创口。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的面孔狰狞而又疯狂,眼中只能看到鱼肚白的惨淡颜色,而上下颚之前咧开,就像一只只要吞噬血肉的怪物一样。

“这……这个也属于绝密档案的一部分:

在寅生事件牺牲的宇督宫县警的真实死亡状况。因为他们的死状实在是有很多可疑之处,所以上峰的指示是全面封锁消息;但是还是被什么人给留下来了啊……只不过这些照片从拍摄角度和位置来看,明显的不一样。”

“……准确来说,他们并不是正规的记者;这些照片是兰薐高校的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社团拍下的。因为审核的时间、加上政府的介入……所以没能被发表。可以看得出来照片能够拍摄下来已经很勉强了。因为毕竟拍摄的时间……”

“……是、是高中生?”

“就是在他们被射杀的一瞬间……也说不定吗…………”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横手有些悲愤地将照片捏的发皱的照片放在一边。

“【数十名警员的死亡换来的,只有猖獗的劫匪们成功逃脱】。这种事情被公开的话,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宇督宫县,不久就会引发平民暴动吧……真到了那时就糟糕了。”

“……他们的死亡并不是毫无价值的,”龙一平坦开几张照片,列成了一排。

一共是八张照片。其中有三张比较模糊,剩余的每张照片大约都是数人被击毙的画面。

他们的在面对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容竟是那样的狰狞,手臂以及其它的非要害子弹创口,已经被混着黑色爆裂痕迹的血和肉块牵拉在一块,分布全身……

看着看着,横手便有些不耐烦了,他略带疲劳感地捂着自己的脸,发出了近似绝望的声音:

“我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只是他们的死相很惨罢了。”

龙一微闭双眼,分别指了指照片上的几处:

“这里,还有这里……所有的人的伤口都是几乎分布在全身一样。简直就像是被防卫省的先锋部队用机枪无差别扫射了一样。可事实上,敌人的人数可能还不及他们的一个零头;最重要的是——”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伤口,说道:

“伤口的的小面积创口是弹着点的话,那么从照片上可以判断,所有人中弹的方向可能都是身体的左侧、右侧甚至后方。”

她取出了照片的其中一张,在上面打了个响指:

“这张就比较明显,从他的正面照向来看的话,几乎所有的伤口都是大面积覆血的创口,而这些地方都是子弹撕裂人体组织之后造成的;这也就是说,这些人是被他们的侧方和后方的子弹打死的。”

“这个……我们的验尸官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这能说明什么?”

“……呼……刚才我也说过了吧,双方的战力差和战果是反着来的。从众多媒体和目击者的确认中,可以确认的是歹徒只有三个人。”

菲奥娜砸砸嘴,得出了和龙一相差无几的结论:

“……应该是【幻觉】吧。他们呢、在某种状况下陷入了幻觉。虽然不清楚其效果,然而最终他们死在了幻境之中,死在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看到的子弹下;当然,从现场血迹和弹道痕迹来看,也有被迫自相残杀的可能性。”

“什么……???”

横手错愕的张大了嘴。当自己在死命认真的时候,却听到这种怪异的词语。

“……没错,作为是国家级别的武装力量,以数量与武器的优势都无法存活……也只有这种可能性。”

“…………”

“还有一个佐证,就是尸体的面部表情。那些狰狞扭曲的脸…………稍微想象一下就明白了吧。在面临死亡时,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横手惊呆在自己的座位上。似乎他认同的世界观,没办法支持这种真相。

龙一推开了旁边的照片,划出了地图上标志着宇督宫县的圆圈边缘淡淡的铅笔痕迹:

“这只小队大概只有一种手法吧。无论被多少警察合围,他们也一定可以利用隐身的手段逃脱出去;杀死警方的机动队,只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定。除此之外,充分利用令敌人对方陷入幻觉的能力,也能减少阻力……”

“够了,”横手语气沉重地打断了她。“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些。太荒谬了。”

龙一停顿了一下。在一小段沉默之后,她还是开口了:

“……也许吧。但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警察还能做什么?”

“他们大费周章地,总该不会是无差别杀人加报复社会吧。”

“为什么?”

“凭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迅速作案。钱也好人命也好,撤退什么的根本无需大张旗鼓。

……没错,那都是故意给媒体看到的,为了促成宇督宫县的民众……或者是什么人彻底陷入恐慌。”

横手看了看龙一的沉静的脸庞。她的眼神是非常认真的,不容置疑。

他放弃了挣扎。

“……在凶手逃亡后,我们曾经搜索过监控里他们开的面包车的车牌号,也彻底调查过那辆车走过的路,但依旧没能解开车子消失的手法。

也许,那就是障眼法的真面目也说不定。车子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人们都看不到它罢了。”

“……那,从警方出动调查车辆,直至完全放弃的时间差,能告诉我吗?”龙一半支撑起上身,认真地问道。

“哼……就是为了知道这个吗。”

“……”

“宇督宫县警的说辞是,自寅生事件后不久,他们剩余的警力便全线出击。

从10点左右,一辆凭空出现的白色面包车、在类似沼泽的漆黑空间边缘跃出。不用想都知道那就是目标的可疑车辆。

然而追击没持续几分钟,他们就跟丢了;紧接着,我和其他的同事也接到了命令,从东京警视厅直达宇督宫县的五丁目大道。然而那时他们早已返回,那时大概是12点。”

“12点……吗…………”

龙一再次拿出了铅笔,在地图上快速地划了几下……

“那辆面包车的品牌,大概还记得吧?”

“嗯……是玲木品牌的面包车。好像叫什么……北斗。”

“……北斗吗……那么时速再快也不过48公里…………”

终于完成了。龙一歇了口气,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纸质材料。地图则被整齐地折好塞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你们,也该知道做什么吧?”

即将离开时,她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莫尼卡和查德。

“呜额嗯嗯嗯嗯——”

查德没什么反应,倒是莫尼卡满嘴油腻地震动着身躯不断点头。

只有菲奥娜没什么胃口。明明同样也是肚里空空,但看着龙一一副命令的口吻,胃部似乎便被怒火填满了。

“喂喂,搞清楚……他们呢,是我的人。命令这种事…………”

“我会抓住幕后黑手。至于CD吗……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就留给你们换取报酬吧。”

“无视我吗……”

“调查银行里的那些家伙,顺便查查地下网络里最近有关Knight的情报;如果遭遇了实力强大的未知Knight,注意保存自身。”

“不过,多余的话就免了。【天魔】不会再度失去同伴。”

最后,菲奥娜意味深长地看着龙一,眼神里收敛着凶恶。

“……还有,把横手警佐送回警局。以沉睡的方式。”

龙一补充了一句,便离开了。

“喂…………喂喂!!”

无视着警佐的悲鸣,她踏出大门。准备前往事件的下一站。

“呵呵。呵呵呵……”

“那个……玉子酱?”

“呵呵呵呵呵呵…………”

面对着深夜之中,已经表情黑化了的玉子,遥深深地为自己无知的举动感到后悔……

此时,两个女孩正坐在一家中华料理餐厅。

离她们就餐位置的较远的餐桌,坐着的是:玉子一直提到的姐姐、一个不认识的警察、以及一群不认识的怪胎。

“呵呵……呵呵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玉子酱、一定会暴走的……!!可是,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由于距离的实在是太远,只能起到一定的监视作用,但是却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聊天内容。

对于已经被嫉妒、愤怒、痛苦以及其它什么原罪浇灌着的玉子来说,遥已经能闻出来修罗场的惨烈味道了——即便什么都不用说也能感觉的她的身上燃烧着的到的黑化之力。

“讷~~遥酱~~”

玉子的鲜红色瞳孔猛地变得灰暗,似乎看不到生机了。但是,嘴里却还是鬼魅般地吐出残缺的声音——

“——是!”

“那个~~这里是吃中餐对吧?那……一定也有能把男人喉咙刺穿的刀叉是吧??”

“……刀叉是西餐的!话说为什么要刺穿喉咙啊!——”

“嗯~~那个,既然没有刀叉,有筷子把男人的眼珠挑出来也是可以的吧?!?”

“……筷子不能当刑具啦!而且这里是中华料理不是中华刑事房啊啊!————”

好累。吐槽好累啊。

【早知道就不要发现玉子的姐姐好了!!——】

少女纪野遥,在心中大声地哀号着。

“他们好像要离开了。姐姐也真是的~~居然连这种程度的跟踪都没发觉吗。”

“不,不如就到此为止吧……我送你回你住的公寓好了,他们看上去有点危险的感觉……”

“那种事情我当然也知道啊。不知名的危险气味…………所以就更不能让姐姐跟着他们胡搞了。”

不知为什么。

玉子低着头,像猎人一样突然快速地伏在附近垃圾桶的后面。

“欸……欸!?”

原来,那个名为龙一的女人已经从餐厅大门出来了。可能是因为天黑加上距离的缘故,那个女人完全没发现自己,只是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放心不下做事欠缺冷静的玉子,遥只得紧跟不放。

“……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反正快离开省道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了Party的时间了。”

带着几分呛人的烟味,副驾驶位置上的红发暴走族略显失意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老大到底在搞什么。有了钱反倒开始畏首畏尾的了。”

他摸了摸身上的装备,像是儿戏般地拉动了下胸口的Bison-2冲锋枪的保险。

坐在他身后的同伴见状,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帽子——

“喂、你疯啦!——还没到目的地,我可不想随便走火!!”

“真是的……太久没有实战早就憋坏了啊——!”红发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背部肌肉,接着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慌张的蓝发:

“你怎么也跟那个老大一样了……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我们有多厉害吗?!

只要我们想、这个国家都是我们的!没有人能够战胜我们!!”

“……的确如此。不过,一直在老地方行动恐怕对我们不利。”

有些怯弱地回应着。一旁的欧洲青年被吵醒了,他不满地咂咂嘴,看着窗外……

几个标示着限速的交通指示牌快速从眼边划过。其中,【长野】两个字被他青色的眼球无意中捕捉到。

“长野县……”他用拗口的口音说出了一句日语。

听着身边的无知的年轻人突然爆发出的疯狂言论,正在驾驶的阿道夫不禁感觉到了一阵心悸。他轻轻地呼了口气,仿佛心口压着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煎熬之余让他难以平复心情。

“俊也……你还在想会社的事情吗?”

这句话很平淡,也很冰冷。红发暴走族仿佛是被一颗子弹击中了一样,后背简直隐隐作痛。

“……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战场上的事情再怎么苛刻,那也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咔嚓”

金属机械式地摩擦声钻入他的耳朵。阿道夫明白,这是维克托SP手枪转动保险的声音。

带着像是死人一样的绝望眼神,红发将枪抵在了阿道夫的太阳穴上。阿道夫瞳孔微微一动,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把控着方向盘。

“在说什么梦话呢………

犯下罪行、想着怎么赎罪,就以为能得到救赎吗?!”

他几乎失去理智地咆哮着。后座的两人眼见形势不妙,拼命地勒住他的手腕和肘部……

同伴的阻止使他犹豫了,扣着扳机的手掌慢慢松开。

“阿道夫说得对。现在活着的就剩我们几个了,不应该对同伴下手。”

“……已经,都是自己人了。同伴。”

在几人短促的视线交流过后,车里又安静了。

阿道夫拉动手刹的手里渗出了几滴汗水。这使他几乎无法稳住车身。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到新的目的地了。准备一下吧。”

一台斯克尼亚卡车在公路上直行着。留着莫西干发型的中年男人略显疲劳地坐在驾驶座上。一天几乎一成不变的驾驶作业已经使他感到厌倦。

公路对面的右侧,突然疾驰出一台面包车。开车的人是一个穿着厚重大衣的壮汉,而白色的面包车反射出的光泽吸引了他慵懒的目光……

“那辆车,好像在哪儿见过…………”

然而,就在司机碎碎念的一瞬间,面包车表面闪现出了异样的光芒——

“怎么回事……?!”

仅仅一瞬间,眼前的事物令司机大惊失色。

一道蓝色的细小光圈迅速地覆盖在车子表面,像电流一般流动着,接着车身便快速消失在卡车的右侧。

简直就像被空间刻意抹去了一样。

“呜呜——”

司机用力地踩紧了刹车板。他快飞速地摔开卡车车门,几乎是从卡车上跳了下来,紧接着在车身和路口四周仔细地观察了好几圈。

然而公路上什么也没有。

【在某种能量的控制下,物品可以在一瞬间转变成某种隐形状态。】

阿道夫默默地回忆着这句话。同时,腹部剧烈的疼痛感也让他愈加清醒。

怀中那块坚硬的印章,上面黏着着一颗迸发出白金色的肿瘤状球体,紧紧地黏附在他的衣物皮层,做着微弱的膨胀运动。

阿道夫在疼痛之中依旧硬着头皮把控好方向盘。他的演技非常自然。周围的人甚至没能注意到他身体上的异样。几串无声地汗水从他的脸颊侧面划过。

然而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车内的后座有一颗小小的金属砂粒,正在无声地放射着电子脉冲……

距离面包车近一公里的地方,一辆红色的伊柯丽斯轿车正慢速穿行在公路之间。车里的主副驾驶上坐着的分别是查德与莫尼卡。

莫尼卡的嘴边残留着褐色的饼干屑,眼睛里满是校对数据的机械般的色彩。右手边上放着一个装着果味夹心饼干的方形盒子,左手飞快地操纵着智能手机;耳朵上戴着无线型的耳机,似乎在监听着什么。中间端口的便捷式屏幕正播放着着大量的由其他车载信号提供的记录仪视频。很快,两个人再次发现了那辆白色面包车在路口突然消失的怪异视频。

“那东西居然和车一起消失了……”

“没事的……显示器还能看到坐标。看样子确实是障眼法而已。”

而莫尼卡的手机上,显示的正是某个运动中的车辆正在行进的坐标。

正当莫尼卡再次记录了手机上的数据,手机屏幕突然转变为一个名为“L龙”的来电显示。

“……来电了。这次算她欠我们一个人情。”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不是看在菲奥娜的份上,我是绝不会帮她的。”

身材魁梧的男人冷漠地说道。然而听到这话,莫尼卡毫无表情地面孔却突然被逗笑了:

“啊,也是…………时间对人类的消磨真是可怕呢。明明是杀死同伴的死敌,到头来还是不得不为生存向她低头……”

查德的眉间几乎都在写着不情愿。他抖动了一下头上的硬碴褐色短发,说道:

“在你接她的电话之前,我想稍微问一下: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目标的车辆,为什么还要费时费力地跟踪呢?直接黑入他们的记录仪系统不就行了。”

“那是不行的…………这样做可能会被直接发现,毕竟这些人的手里有未知的能力,可能和Knight有关。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查德有些不解地转过头来,说道:

“这真是……真不像你的风格啊。你该不是被L龙贿赂了吧?”

莫尼卡脸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果断打断了他的话——

“……这怎么可能??好了,我要接电话了——你先不要出声。”

电话的另一头似乎并没有接听的意思。

在西日本新干线的火车车厢里,龙一耐心地等待着手机另一端的莫尼卡的消息。

“嘀”

手机终于进入了接听状态。

“……抱歉,我要先把手机调成分屏状态——毕竟要随时监控那辆车行进的方位。”

“……果然是这样。”龙一似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理,不禁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通过他们的聊天内容,已经可以判断他们的身份和行动目的了吧。”

“差不多,”莫尼卡语速飞快地回复着,“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最终目的,但是他们确实就是传闻中的GhostBlastingGroup。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本州中部的长野县。”

“长野县……离东京很近啊。”

“……嗯?”

“没什么……你做的很好了。”龙一搪塞般地回复道,“只是切记:到了他们开始行动的地点停止之后立刻收手。不要卷入他们的战斗……如果不想死的话。”

“还是那样自说自话……不过算了。话说回来,你之前是怎么判断出来他们停车的位置的?”

龙一听后,也将手机转成了分屏模式。另外一个屏幕显示的是宇督宫县几其周边的详细地图的文件。

“很简单。玲木品牌的面包车‘北斗’最快时速是48公里,从那辆车的速度来看,警方在开始追捕时,已经行驶了大约90公里。如果隐形这种说法成立的话,其实并不需要太快。在车辆匀速行驶的起点北野寅生银行开始画一个半径96公里的圆的话,这其中有极多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并不适合藏匿;而在那之外的地方则已经没有太多的宇督宫县内的区域了。其中排除了几个景点和古建筑群之后,就只剩下了几个偏远郊区,公寓的数量也并不多。他们几次作案都用的是同样的车,且都在宇督宫县中,那么也就证明了他们的落脚点就在圆外不远的地方。我想只要把那辆车的准确车型交给你们,那么找到他们应该不是多困难的事。”

“……原来如此。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行动?”

“当然是抓到他们。下一次他们的作案开始就是抓住他们的最好机会。”

“可是你在哪里?东京?”

“我在新干线上。就在宇督宫附近的几个点之间徘徊。只有知道他们下一次表演的舞台,我才能抓住他们。”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是雇佣兵,恐怕…………”

“嘀嘀嘀……”

龙一挂掉了电话。她必须集中精神,因为她刚刚听到了车站提示已经到站的声音。

新的站点已经到了。

玲木品牌的北斗白色面包车,在公路的车队中显得并不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最终,这辆车子在越过了银通大道的最后一个交通红灯拦截区域后,非法停在一家北野分行的大楼正前方。

“到了到了!检查武器装备,把面具戴好。”

在俊也的命令之下,另外两人熟练地准备好身上的装束。在几个持枪的黑面小丑依次下了车。

在银行周围的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更多的是在匆匆地行进着,只有少部分在低着头玩手机。然而这辆不同寻常的车在拥挤的马路周围引起了小规模的骚动。

几个穿着鹅黄色短袖的幼稚园小孩正呆呆的望着车上下来的“小丑”,那副黑黑的滑稽装扮在尴尬的空气中显得十分诡异;而他们上学的队伍则被这台车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又要,大张旗鼓地行动吗?”

“……嘛、第一次来主人家拜访,总要先送些伴手礼才是。”俊也面罩下沉闷而又平静的声音仿佛像钢针一样锋利。

“而且这次……我可不想听老大的想法了!!——”

小丑怪异的嚎叫声,使周围的人群的注意力不经意地集中到了面包车这边——

俊也快速拉动了手中的FAL步枪枪栓,提起略微沉重的枪身一端的护木,做出了一个像是挥击高尔夫球球杆的动作,同时疯狂地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带着一阵巨响的枪声,一排倾斜的子弹击穿了银行高层大楼的几列玻璃,如瀑布般倾泻的散碎玻璃碎块,变成了无数尖锐的细小利刃,在坠落的同时深深地割裂、划伤了底层楼的瓷砖……

被枪声所刺激了的人群陷入了慌乱状态。惨白的恐惧表情广布在所有人的脸上——

“……这是什么声音……”

“……是手枪?!”

“是银行抢劫犯啊——大家快逃!!”

“救命啊…………!!”

随着一个年长的西服男人的一声怪叫,人们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逃跑的人们身体不停地颤抖,脸上扭曲的神情异常地恐怖、瘆人;而没来得及逃跑的妇女、老人及小孩子则成了无秩序践踏下的牺牲品。

逃跑中的人、被踩在脚底的人,瞬间让这片区域变成了被死神盯上的地狱。

红头发抬着脑袋,望着已经骚动的银行大楼,同时轻蔑地瞟了一眼楼外,几乎人群都已经远离了,只有几个摔倒的、满身伤痕的躯体在地上扭动滚动着。不一会儿,枪声声音来源的白色面包车附近已经几乎没有任何人。智能手机、散乱的公文包、破烂的木制拐杖,还有几个倒在地上的幼稚园小孩。

在面对濒死的危机的时候,和自己无关的小孩子的重量还不如自己的一个钱包。

俊也眼里流露出绝望和无情的感情。宏二爬到了面包车上,从背上的便携式背包中掏出了一个长柄的黑色扩音器,将其放在面具的口部——

“我们是GhostBlastingGroup,是这个国家最强的犯罪组织。但是我们本着不杀一般民众的原则,和政府的警方做着英勇的斗争!——”

他猖狂地扭动了下脖子,脸朝向了那栋标有“北野银通分行”的楼宇——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我们第一次来到贵地,没有任何准备!!所以这次我们向银行勒索一亿日元作为扶持基金。如果在20分钟内没有准备好的话……”

红头发将枪扛到肩上,摆着威武的姿态走到车下,用手指了指蓝头发。同伴会意后,将扩音器递给了他。

“哔————”随着一声巨大的电波噪音,因亢奋与激动而燥化的嗓音传了出来:

“那现在这个银行里的人就都得死!!——我们可不像东京台里的犯罪演员那么仁慈,因为这些银行里的钱只不过是开办银行的老板手里拿的冥钞罢了——这些混蛋,就由我们来送他们升天————!!”

远远站立的人群已经被不安与恐惧完全笼罩住了。人们远远地望着那几名三个个没能逃掉的幼稚园小孩,在距离戴着小丑面具的奥诺雷仅有十余米远的位置上无力地蹲坐着。前面的男孩张开双臂,用身子挡住了身后的两个女孩。他们的身上满是鞋印印上的污渍。

“奥诺雷,闪开——”将扩音器上的麦克风放下后,红头发将步枪架在肩膀上,接着用单手抽出了手枪,快速熟练地倒入弹夹和打开保险;接着瞄准了几个孩子……

“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警察是不会重视案件重要程度的吧……”

“……可是,他们只是孩子而已!”

“俊也!只要做好份内的就足够了吧——”

其余的两名同伙都在分别地大声提醒着他。尽管隔着小丑面具,但俊也还是从口气中感受到他们焦躁的情绪。

“够了……”

几个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身后的两根女孩哭得更凶了。仿佛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止住她们汹涌的泪水和鼻涕。

“喂……开玩笑吧…………”男孩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微笑般,脸色变得铁青……

“不要……我、我还不想死…………”

他拼命地挣扎着、摆动着两条腿;然而两条腿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在污浊的几处血滩中动弹不得。

剧痛感、死亡的压迫感,使得几个孩子大声哭号起来——

“不——要————!!”

“……吵死了!!”

红头发绝望而漆黑的眼神瞬间变了。他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声猛烈的枪声,伴随着他手掌的抖动结束了。然而本该是三个孩子瘫坐着的地砖部位,居然空无一人。仅有带着硝烟气息的两个显眼的黑色弹孔。

“……什么?”

“那几个小孩子……居然消失了?!”

几个小丑愣住了。正在远处围观者的人群也暗暗惊疑起来。

“那个……刚才发生什么了?”

“……那些小孩……消失了…………”

由于逃亡的人群已经堵塞了银通街区的交通要道,使得本来整齐的十字路口变得更加拥挤,不停地有围观人群在靠拢……

与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不同,更多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拿着智能手机,在距离上百米的安全区域拍照、录像;然而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远,加上人群过于拥挤,更多人只能照出相对模糊的画面。

“……那些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再怎么问,也没有一个声音能回答他。人群聚集的边缘区域,一名紧紧握住父母手掌的小孩子,侧着耳朵细细听去;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疯狂地扯着旁边母亲的手指,喊道——

“在那里…………他们在后面————!!”

这道嘶喊的孩子的叫声,叫醒了这处在慌乱状态的人们;他们顺着声音,向身后看去……

一个身材高佻、戴着深蓝色帆布帽的少女,将身上的最后一个孩子放下来,顶在了一边便利店门板的墙上;三个孩子并排坐在墙边,腿上、肩膀上缠满了渗透着污血的绷带。

她正是池鲤鲋龙一。

即使做了伪装也被轻易破坏掉了。那件脏兮兮,沾了血迹的灰色大衣早已经被撕得稀烂。

龙一镇定地甩动一下头上的血迹,将灰色布条从身上扯下,将自己背上的背包轻轻地放在男孩身边。

呈半圆形形状避难的人群已经完全惊呆了。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超能力者。

“谢、谢谢你…………奇怪的,大姐姐。”

男孩露出了个混着血丝的、艰难的微笑。

听到那个微笑声音的一刻,少女的头微微一动。自己的拳头,无声地握紧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已经尽力了吧。好好休息吧。”

龙一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男孩已经听不见了。他半睁着眼睛,脸上挂着能够享受着活下去的幸福。

少女从裤兜里取出了一副墨镜,倏地扣在眼前,微低着头——

这名不速之客身上的恐怖气息,仿佛在释放着愤怒的烈焰,恐惧的情绪像瘟疫一般感染了周围的人们;被怪物的气息所震慑,所有人慢慢后退了数米,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即便戴着墨镜,也能感受到的、冲天的杀气——那个的威胁已经不是白色面包车那几个拿着烧火棍的小贼能够相比的了。

少女走近了那辆面包车。她的步伐非常稳定,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敲击着平静的银行大楼。

大楼依旧有很多没能逃出去的人质,正蜷缩在银行的各处角落之中;而眼前的三名站在车旁的持械匪徒则是显得有些惊异,几张看不到表情的小丑面具在互相看着。

“那个人……是那个女人吗?”

“……她做了什么?使用了能力之类的吗?”

身后的人群再次有了小声的骚动。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吸引大量的目击者,同时制造混乱…………】

【……那么…………】

龙一略作沉思,接着微微地向后偏了下头——

“这种地方不是可以旁观的吧……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快点离开。”

她的声音,在平静的氛围中让一部分人感到不快;很快,现场的围观群众发出不安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不是警察的话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你才是、是一个身份可疑的家伙吧?出现在这种银行抢劫案的现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果然没有和一般民众说话的必要呢。】

“——滚!!”

随着龙一一声暴怒的吼叫,她的周身迅速地划起几圈凌厉的黑色闪电,在几声刺耳地金属碎裂巨响之后,闪电颤抖着击穿了少女脚边的路面;烧灼的焦黑色的沥青和钢材,让这周围仿佛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象。

“天啊……”

“快、快逃啊————!!”

“……有怪物!!”

呼吸之中甚至都能感受到致命的阻碍、几乎有窒息般的感觉……

在这种极端恐惧的感受之间,受到惊吓的人群犹如被洪水冲毁的蚁群一样、迅速地涣散开来;在猛烈、嘈杂的惨叫声过后,银通大街与商业区之间的十字路口变得狼狈不堪,多数人弃车而逃,堵塞的路口成了一个堆积着杂物与车辆的残破垃圾场。

少女的蓝色瞳孔随着头颅转动、慢慢扭转过来——

宏二大口地喘着粗气,从面具的空洞里看着外面的那副死神一般的少女躯壳。

“……怎么会有这种家伙?不可能……雇主开始根本就没提过啊?!!”

“开火、开火!!——”

几近疯狂的俊也脸上带着的面具内侧已经几乎被汗水打湿了;他不顾一切地瞄准了那个迸射着黑光的‘怪物’——

“哒哒哒哒……”

慌乱的同伙在枪声中立刻回过神来,接着他们便用颤抖的手托起枪身,分别以跪姿和立姿快速抵肩射击。

直到枪管开始发热、内膛线开始碎裂的时候,已经弹夹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三人才缓慢地停下了反复扣下扳机的手指。每个人粗糙的手指上因枪管国人而产生了血红的烫伤伤口。

蓝头发习惯性地向后倒退一步,同时呼出一口气,摘下了面具——然而这个动作险些让他滑倒。地上密密麻麻地撒着7.62mm的NATO标准步枪子弹弹壳。

“够了,把面具都摘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目击者了吧。”

红头发发疯般地扯下了头上的面具,猛地甩了一头汗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臭女人是谁啊?!”

其余的两人再摘下面具的同时,也纷纷向远处的烟雾望去——短时间内的大量子弹的射击,导致射击目标的区域和步枪的周边布满了带着火药味的白雾状硝烟。

红头发歪着脑袋,向同伴抱怨着。同伴的蓝色长发紧紧地粘在额头之前,然而却难以掩盖他的震惊的表情。

“等等……那个女人,还在那里…………”

他默默地吐出几个字。

龙一身上的衣服几乎千疮百孔——然而露出的洞口处的皮肤却一点伤痕都没有。她微举起右手,然后用力地一捏。

掺杂着铁皮、铁屑的不知名铜色金属粉末从手中划过。

“子弹…………这种东西对我无效呢。”

龙一淡淡地说着。

虽然衣物已经破损不堪,但她的鞋子是很完整的。她用扶了下帽子,重重地碾碎着

地上的子弹,带着残酷、威压的气息向几个小丑走来……

“快、继续——”蓝头发大叫一声,接着熟练地换上新的弹夹;然而当枪托抵上肩窝,准备瞄准的时候,少女已然不见……

“太慢了……”

龙一冰冷的声音从蓝头发的后耳边上传来。还未等身体做出防御的判定时,快速地布条旋转声及抽击声传来,龙一极快地来了记反向踢击;

他的腰部被柱石撞击般的压倒性怪力击中,肌肉被烧灼感缠绕的同时、身体像一颗高速飞行的子弹一般,深陷在远处的银行大楼墙壁上……

“哒哒哒——哒哒哒——”

另一名金发雇佣兵已经争取了一点时间,换上弹夹近距离射击龙一的背后;

犹如鬼使神差一般,龙一的身体向前一个快速地前滚翻,接着反向着地,左突右进地跑向奥诺夫……

只听见了几声子弹在铁臂上的摩擦声之后,奥诺夫的枪管已经被龙一死死地抓住了。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挣扎中被颤抖的长发遮蔽了面门,但还在用力地拉扯着——

“Me………erde!!”

枪管一下便弯掉了。

“啊——!”龙一迅速将枪管甩向他的脑门。在如刀割一般的细密疼痛感袭来的同时,龙一又朝他的小腹来了一发重拳,这一击使奥诺夫所穿着的防弹衣发出了沉重的金属闷响声。

接着,奥诺夫便死死地捂着腹部,口吐鲜血地趴在地上打滚。

“逮捕你们是警察的工作……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想问的事情。”

她抓住了这个欧洲雇佣兵一样的人的金色长发,从地上拖起来——

“……Knight在哪里?”

看着眼前的戴着墨镜的女人,奥诺夫在剧痛之下,眼中含着眼泪,颤抖着摇了摇脑袋。

没有任何价值地,他被扔到了倾斜的地面上,朝着人群方向滚了下去。

“还有一个…………逃跑了吗?”

就在这短促的一瞬间,龙一迅速地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变——

原本小丑们聚集的白面包车,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根本就没有引擎启动的声音…………”

龙一向四周回顾了一下。这时,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唔……!”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但是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了。

龙一警觉地紧绷了身体。她的体内开始流动【谛阿厄】的能量,推进了血液再次转化为【龙之血】。

眼底类似疲惫的黑眼圈的东西再次加深了。

因其极强的硬度,在已知的物理范围内,是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击溃【龙血之壁障】的。

“是谛阿厄接触时所产生的共鸣吗……”

【也就是说……有【骑士】就在附近…………】

身体在这个诡谲的空间简直是漂浮不定。突然,空气中响起了疯狂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谛阿厄】的过度干扰之下,即便试图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似乎也无济于事。龙一的蓝色瞳孔尖锐地扫过了周围地一切,然而什么都无法发现。

“——看样子,你就是来找Knight下落的人吧!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连自己同伴不了解的情报都知道吗。看样子抓住你就可以了。”

龙一像个带着嘲讽口吻的猎人一样,试图拖延时间。

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战斗是极其不明智的举措。必须想办法解决才行。

【没想到……视觉、听觉都产生了偏差吗。所谓的‘透明化’居然达到了如此程度…………】

一阵带着撕裂声的猖狂口吻再次发出巨响。

“……真是不错的提案呢!!连我都觉得很完美呢…………不过,在你抓到我之前————”

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台巨大的面包车。

“什……!”

不。它之所以巨大,只是由于出现的太突然罢了。

玉子和遥牵着对方的手,一点点挤过拥挤、喧嚣的人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玉子酱,果然…………老实地回公寓去就好了……”

她们坐上了和龙一同班次的西新干线。由于不会坐电车,因此玉子热情地【请求】了遥,两人这才跌跌撞撞地赶到长野县。

“你在说什么啊,遥…………姐姐在这种地方,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我想保护她……!”

“但是……”

“别犹豫了!抓、紧、我…………!!”

随着玉子野蛮不讲理的生拉硬拽、两个孩子总算脱离了人海,接着踏上了倾斜的碎裂地面。

龙一的额头和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响声。

“呜……”

不可控制的短促沉吟以后,身体被金属状的巨大硬物撞击,背向大楼撞了过去……

即便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她依旧没能反抗那股惯性带来的撞击力;背部在坚硬墙壁上撞出了一个和身体差不多大的深坑。

“啪噔、啪嚓啪嚓……”

碎裂的断层产生大量金属薄片、玻璃残渣一起顺着灰尘倒入了龙一的脑袋上。少女的黑色发丝中被各种沙尘、碎屑沾满,脸上也多了不少沾满油漆味的黑色污渍。魔镜的镜片完全碎裂,随着建筑物中的沙砾一起滑落。

身体被某种时隐时现的巨大物体紧紧压住了。眼前看不到的东西,终于在电流般的颜色过渡中闪烁着露出原型——是那台白面包车。

在主驾驶上的红头发,露出了宛如魔鬼般扭去的怪笑。他挂上了挡位,将车子向后倒退。

龙一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在车子撞击自己的身体之后,虽然并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

似乎身体在产生震动的同时,能够清楚感受到其他的【力量】。那东西似乎在作为媒介的同时,如尖刺一般刺伤了身体与车俩接触的部分,产生了酸麻的微弱痛感。这种【刺伤】使以能量侵蚀的方式令龙一察觉到了。

“难道说…………?”

龙一的身体顺势倒了下去,跪坐在碎渣堆成的废墟中。

红头发砸了咂嘴,似乎还有意犹未尽的意思。他再次挂上了挡位。

他想彻底碾死眼前的这个【女人】。

“——嗡嗡嗡!”

疯狂地旋转了几周的轮胎似乎在蓄力;接着,在俊也的一脚猛烈的油门驱使下,车辆猛地朝跪着的龙一头顶冲撞过去————

“蹦——————!!”

银行大楼的底层再次传来巨响。然而这次不同的是,面包车的车窗很轻易地被震碎了。

“……怎么回事…………”

龙一闭上双眼。试图心中逼问着自己什么。

【这股力量……】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红头发不知所以地疯喊着。

【明明只是怪物而已。】

【所以——】

龙一的手掌擒住了车底,用力一握。

以人类无法承受的速度,在瞬间猛地向另一个方向挥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

体积相比人类大得多的车辆,竟然无阻碍地像玩具一般在空中乱舞着。面包车横向飞快地转了几个大圈,发出了刺耳的轮胎磨擦巨响;同时地面也被刮出了几周规则的圆弧图案。

车失去了控制,车头疯狂地砸向其他的车辆;一时间,所有和面包车撞击的车子均在惯性的作用下,扭曲、挤压的变形;马路的拥挤区域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汽车报废站。

在巨大惯性作用下,红头发早已失去了对方向盘与手刹的控制。

在一声金属杆断裂的闷响结束后,眼前显现了碎裂屏幕的噩梦般地无休止漂移;他的头颅分别撞到方向盘和座椅,鲜血在车内不大的空间内挥洒着……

在这段如此短促的时间之中,除了能感受到身体在物理性碰撞之中不断遭受摧残、蹂躏之外、甚至连喊都喊不出声……

嗡嗡的声音已经穿透了他的意识,在脑中疯狂地乱窜着;鼻子、口腔以及眼睛,在反复的冲撞之下,被杂乱的血液所沁满;而左侧的车窗也划出了几个冲突状的创口——

“————哐当!!……嘣嘣嘣嘣…………”

随着一声巨响,已经产生了无数凹凸孔洞的白面包车早已面目全非。车头陷入了一家咖啡厅的侧面墙壁,咖啡厅室内的玻璃窗已被震碎,室内一片狼藉。

终于沉静下来了。被红色发丝遮掩的低沉的脑袋下,他的嘴从断裂、被血染红的牙齿之间蠕动着。

“混蛋…………别开玩笑了…………”

被安全气囊所挡住的男人,模糊之间吐出几个字。

拍拍身上的瓦砾和玻璃碎渣,龙一于残垣断壁中站了起来。

似乎都已经解决了。暴徒们非死即残,接着等警察出马就能平息事态。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

“姐姐————!!”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颇为不详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命运的齿轮回响于耳边。

她不该来的。这里不该有她的声音。

但是……

“————姐、姐!!”

是她。

“——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到底在干什么呢!?”

玉子满脸的惊慌失措,但冲向自己的步伐却急促果断。不只是她,身后还拽着个不知名的孩子。

这简直是出乎意料——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自己的疏忽了。

顷时,龙一的眼神变得十分凝重,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啊啊,本来我也想老实地回家的,但是怎么也安心不下…………”

“…………”

“抱歉,不该跟着你的…………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姐姐你一直瞒着我在外面做什么。所以……”

“……闭嘴…………!”

“吓……?”

龙一深深丢垂下头,发出一声断喝。

玉子被吓得连连后退。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样,她苦笑着,抱住自己冰冷的脸庞……

“果然………姐姐好奇怪。”

“为了…………为了保护你,我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

是的。

赋予玉子生命的那个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了玉子的未来,情愿牺牲自己的一切,无怨无悔地……

但她并不知道,她舍命换来的,却个是既无知又不成器的笨蛋……

“笨蛋……”

龙一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她只想揪住玉子的脑袋,立刻飞回刀堎台——那里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这里呢。暴徒、枪械、子弹…………任意一样都能随便泯灭这条浅薄的生命。

龙一的脑袋仿佛变成一只失控了的闹钟,左右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只是没有杀意,所以我没能察觉她的存在……?】

【不、那不可能……!!】

像是在否定自己一般、心脏也开始无规律地跳动。

龙一的思考也随着低沉的视线渐渐模糊。

紧张得不得了,仿佛被什么勒住喉咙。

嘴里呼吸到的空气都是脏兮兮的,掺杂着火药味。

双手渐渐变得冰凉。

【玉子,快……】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玉子的声音像是猛地提高了八度。如果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在教训小孩子。

“什么……?”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龙一慢慢抬起头来。

“我,想保护姐姐。就像…………就像你一直在保护我一样…!!”

一股不知名的感情伴随着话语呼啸而出,像是被失去控制的洪流吞噬的地球。

她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仿佛是照耀着这个破败世界的太阳。

【【瑕音】……?】

这张脸如同一个烙印、一个魔咒———龙一的意识在模糊的回忆里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这时,

脚下响起了金属撕裂的噪音,身边倾斜的那台面包车没有任何征兆地震动着,发出如呻吟般的可怕悲恸。

脚底的一切都在剧烈地发抖。

“可恶……!!”

红头发的小鬼在车里,应该早就失去意识了。

龙一想要斜下身子向车窗内部窥探。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控制着那辆车……

“那是、什么……”

“玉子酱………!”

与龙一不同,玉子和身后的孩子早因震动而失去平衡,跌落在沙砾之中。

“呀啊————”

“你们、快退后————!”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车窗里是不能令人类看到的画面。

红发的男人机械地抬起满是血迹的头颅。只是……

脖颈超过了弯曲的极限,形成了诡异的角度。其后脑已经贴在脊背上,双眼却如同活过来一般缓缓睁开,眼白被深红色的什么东西侵蚀着……

“什么……!”

男人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张沾着血液的、似乎在空气中沸腾着的面具,在男人奄奄一息的脑后时隐时现。充斥着罪恶而绝望的颜色,露出丑陋而残忍的狰笑。

“咿呼呼呼—……嘻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种笑声,如同被狂风撕扯着的乌鸦的濒死啼鸣。大概、是一个男性的声音。

【小丑】——

只能那样去形容那个充满黑暗的东西了。

在未知的力量前,她那淡蓝色的瞳孔在微微放大,全身不住地发抖。

【怎么会…………身体、动不了……!?】

也许是被那股气息所支配了,身体竟僵硬的动弹不得。

“Knight的气息…………不过,外表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呢。”

似乎早已看穿了龙一的动作,那东西终于开口了。

“……你,是谁……?!”

“…………面对这种未知的凶暴力量,有测试一下的必要。实验对象只是虫子的话,就用这个【TachypleusCrazier(鲎鱼狂击者)】好了……”

如同销毁无用的玩具一般,他将漆黑的巨爪伸向了男人的脖子——将胶囊大小的针剂顺势插入其上。

“哦唔唔………………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一因过分的震撼而瞪大双眼——

这和自己那埋藏在记忆里的一幕,完全相同。

【…【谛阿厄】………吗!?】

突如其来的黑色怪物,如同蜕皮般挣脱了人类的血肉之躯,吐出复杂而粗糙的千足。

眼球化为漆黑膨胀的复眼、向身体两侧延伸;头和胸部迅速破裂,形成了坚固的硬质甲壳。每挣扎着变异一秒,油腻的躯壳产生了粘稠而恶臭的血沫。

“啧……!”

恶心至极的怪物。但是,它似乎没打算给人类反应的时间。

车体的内部像是灌满了腥臭的血肉,颠簸了几次便以无数根类似触手的尖足刺穿、直至形成了破烂不堪的怪物战车。

“噶呜——————!”

依靠野兽般的视觉与直觉,它朝女孩们冲了过来。

【糟了……!】

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一秒。人类变异成为怪物、接着扑向可能成为它牺牲品的人类。

但是,玉子不行。她没有反应的时间。想要阻止Devil的话,哪怕稍微差了一小公分,她的头骨也会被搅得碎烂。

【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所以……!】

千钧一发。

人类无法做出反应的、那一瞬间——

龙一使尽全力向身旁的女孩们伸出手、推开了她们。

【玉子……!!】

同样,龙一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什么东西击中、变形。

在眼里愈来愈远的玉子、以及那赤红瞳孔中微弱的变化。

只是,很快便什么看不到了。

“GO、OOOOOOOOO——————!”

怪物的怒吼在耳朵里变成了类似掺杂着醉意的西欧腔。整个意识随着空间微小扭曲而产生变化。

滚烫刺骨的撞击。漂浮感、冲击、虚空。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呼啸滞空,撞击。

再次滞空,再次撞击…………总之不断重复这种循环。

“嗡嗡嗡嗡——”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大量的建筑物碎片压住的时候,终于能听到脑内回响着的杂音了。

周围的瓦块碎砾在飞舞包围的循环过程种逐渐递增、接着完全遮蔽的双眼的光明。

“咕咕——喀咕咯咯————————”

当大量的噪音掩埋了少女的悲鸣之时,Tachypleuscrazier却利用大量的附肢、已极快的速度爬出土坑,冲向【龙】陨落之处。

被击飞的少女像颗笔直的导弹,将数不清的高楼巨厦在顷刻间穿透、击毁;这不亚于一场大地震带来的灾难。

TachypleusCrazier外表的车皮碎屑被扯得粉碎,它那漆黑油亮的背甲暴露而出。巨大的身体末端拖着一根长而尖的尾剑,蓝色的血沫顺着它的口器不断渗出。

“怪、怪物……!!”“不要过来啊…………!”“快、快逃啊——————”

突如其来的异状怪物,足以成为人们恐惧至极的梦魇。避难中的人们发出惨绝的哀鸣,但那却成了吸引怪物的契机。

“咕咕、咕咕嗒嗒————”

利用狭长的尖肢与尾节进行长鞭一般的蛰击后,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个妇女和老人都被蛰伤了脚踝,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号声。

“呀啊啊啊——”

“好痛……好痛啊啊啊————”

怪物的口器里发出得意般的怪叫,泡沫如同口水般夸张地溢出,很显然它是想饱餐一顿。粗大的口器贪婪地伸出来,将一颗颗呻吟着的脑袋尽数扭断,接着快速蚕食着软烂美味的肉块。

然而——对于逃亡中的人类而言,这简直是场无法理喻的噩梦。

食人的怪物虽然穷凶极恶,但却忽略了最近的目标。那就是被埋在它异化之废墟的少女们。

“呼……呼啊————”

与遥在凹陷的土坑里颤抖着爬出,在灰尘的侵袭下、不住地咳嗽着。

一双手将她从瓦砾与砂石里拽了出来。那上面有几道碎裂的血痕,但伤势并不重。

“玉子酱……谢谢你……”

遥的手腕因扭伤而起了淤青。确认了同伴的生还后,玉子脱力般地跪在地上。

“好痛…………玉子酱、你没事吧?”

遥抱着同伴的双臂急切地问着。

但是,玉子的眼神早已成了燃尽的死灰。她失神地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我难道………………”

双肩因恐惧而不断地发抖。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的责骂、以及突然被击飞、不知何时爆发出现的怪物……简直是突然降临的噩梦。

当大脑回忆起那一瞬发生的事情后——

“姐姐……………………【死】了吗…………”

那个恐怖的结论占据了玉子的脑海。她捂住嘴,轻薄无力的泪水顺着呜咽缓慢流出。

不在了。

力量强大,思虑缜密,值得依靠的那个人。

因自己的无知和无能,断送了姐姐的生命。

姐姐的判断全部是正确的,如果没有自己多此一举的莽撞…………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的…………”

泪腺爆炸般地扩张着,热泪刺痛着脸颊,感官因绝望的痛苦而陷入麻痹。

“玉子…………”

遥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她面色紧绷着咬住嘴唇,似乎有一种矛盾在刺激着她的神经。面对突如其来的绝境,她只想冷静地保持思考、但思路总是被玉子的哭啼声打断。

突然,她察觉到了一股异常。

“你的姐姐…………还活着。”

能够得出如此结论,是因为自己的视线被一道暗沉的光吸引住了。

“……………………嗯、嗯嗯,欸?!”

“你看,那里……!”

在遥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玉子抬起了头。

从远处飞舞着、以环形的飞行方式凝聚着黑色的闪电,发出如无数鸟类痛切嘶鸣的刺耳噪音,从天空的某一个点出现,以夸张的黑暗波动将眼前的天空短暂地一分为二——

“……这…………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玉子擦干泪水,睁大了双眼。那些漆黑的刀痕、以及怪异有节奏的噪音……

屏住呼吸深思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声音…………是姐姐的【刀】吗?!”

少女们目送着处于暗痕之中的太刀,脚下的步伐很自然地跟上去了。

【太刀】·【龙刃】。

——被龙一诵唱的【箴言】所吸引着,

一个巨大而清脆的金属碎裂声从她的头顶响起——随着一道刺眼的火花穿过,由建筑物碎片堆挤成的钢铁之山、被一道笔直的黑色闪电剑刃整个削掉……

“呜呃…………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体内的力量有如泉涌之时、龙一的嘴里爆发出近乎于巨龙的恶之咆哮。利用周身的黑色物质波动,紧握的双拳轻易地将钢筋混凝提或瓷片之类的东西破坏殆尽。

被排斥爆破的残垣断壁以颗粒的形式从天而降,使得周围逐渐下起了晶莹闪光的金属之雨。

“咕咕…………咯哧咯嗤咯哧……!!”

趴在由碎裂肢体组成的血泊之中、正在大快朵颐的Tachypleuscrazier,被巨大力量的气势所震慑得无法进食。

掺着蓝与红两种血液的口器停止进食,而是将数只染红的复眼骨碌碌地转向少女的方向。

直至触碰至龙一的视线。

“呼…………吃饱喝足了吗、恶魔?”

她带着嘲弄的口吻,但心中沸腾的杀意却泄露无遗。

自己被重重地击飞出去了吧。没有做足准备、保持距离……才让那只Devil侥幸得手。

但是,真的太弱了。只是捣毁了几座建筑物,却不能给予自己任何一点伤害。

“那就是,你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顿饭了——【Devil】……!”

太刀无畏地指向恶魔,少女宣布着它的死刑。

身边的碎屑如风卷残云般肆意驱散着。仅仅用鞋底碰了一下的水泥地面,在高温的影响下开始出现了融化。

“……觉悟吧————”

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超越了人类的动作,一道黑电闪过之后,龙一已瞬移至怪物之后;同时,身体迸射着难以控制的巨大暗影状的电流——

她更用力地抓住了刀把。空气到处充斥着巨物被挤压、崩坏的声音。

“——————【润】、【坏】!!”

仿佛心中觉醒着那股背叛自己心意的力量。

龙一大吼一声,身体由内而外地钻出类似闪电痕迹的黑色粒子。那些粒子的速度堪比音速,缠绕着神秘莫测的光芒,将Devil巨大的身躯纵向劈开。

“咯吼吼吼吼——————!”

怪物的口器痉挛着向天空的方向扩张着、发出了野兽般的惨叫。

被剑刃贯穿的下半身被轻易踹开——随着最后一声金属的巨响,被切割的整整齐齐的怪物口器将地面的水泥路面砸的变了形。

未消化的骨骼与脓血浇得龙一满头都是。

【这些屠杀般的工作,如果由人类来执行的话,大概耳膜会被贯穿吧。】

龙一的想法变得比几种血腥味混在一起的味道还要复杂。她挥甩了下头颅上的汁液,将刀指向虫型怪物的头顶——

“……刚才的那个人,就是控制这一切的Knight吗?回答我!!”

“……喀咳、喀咕咯咯咯咯咯…………”

黑色的死神,提出最后的问题。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既不像是日语也不像是生物的诡异振动。

那么,只差给它最后一击了。

龙一控制着体内的力量,紧握的太刀吸引着更多锋利跃动的黑色粒子。

——残杀Devil的一幕,都被远处的拾尸者们看得一清二楚。

“你都,看见了吧………”

曾经作为拾尸者的L龙,隐藏着作为Knight的实力。只是,当亲眼看到那股力量之时……

“……何等可怕的力量。我终于理解和她保持距离的意思了。”

车里的骚动声甚至和恐惧的心跳频率共振。

莫尼卡吃惊地看着那遥远的一幕。

那是———站立在怪物头顶上着的少女。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个背影所在的地方,简直是世界上极少能看见的景象。

在那副被难以想象的充满浓郁密度的黑色闪电紧紧缠绕这的躯体上,像是具有流动形状的刀刃在身体上游走一般,仿佛拥有了割裂空间的力量。

即便是衣物已有大半被灰尘与伤痕布满,但裸露出的肌肤与那副高挑的身材似乎在昏黑的电流光芒中凝聚着膨胀涌动的气息。

从后侧面看到的蓝色瞳孔,带着威压的冰冷颜色,仿佛是难以触摸到的深渊一般,令人深感动容。

正俨然是贯穿了极端暴力与死亡的,淹没于尘世之中的罪恶般的美丽。

【……那就是……Knight真正的姿态吗…………】

“……我们,怎么办?”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那是绝对不能招惹到的【怪物】。总之……先看看菲奥娜老大的消息吧。”

莫尼卡带着消极的口吻说着,接着无力地抛开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瘫倒在车座上。

紧急出行的刺耳的警笛声在远处响起。

长发如金丝盘旋的海浪,在混杂着灰尘的寒风中飘逸着。高校制服少女看着远方准备包围住现场的大批警车,舒缓了下肩膀——

“唉……最近肩部又开始痛了呢。”

金发少女很自然地挺了挺自己丰满的E罩杯胸部,带着轻蔑的笑容,身体迅速地躲在了附近的残垣阴影处……

“……没想到,居然是那个【抉罪霆拿】。虽然我早就知晓了那种存在,没想到能够达到这种地步…………”

她将一件带着斑驳血迹的灰色破烂衣物折叠着收入怀中。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柄精致的赤红色手枪。

“好了。【御风之魔弹】,发动——”

她对着自己的脚,开了一枪。接着在一堆黑色立体乱码覆盖至全身之时,在诡异的低沉流水声过后,整个身体慢慢消遁于虚无之中……

几个小时后,来自长野县与东京方面的警官到达现场。他们封锁了现场,但在幸存者口中获得的案件情报却乱七八糟。

在雨中狂奔了几个小时后,可怜的国中少女们——遥和玉子,终于在一处避难所的门口找到了龙一。

带领她们的警官在听到关于【姐姐】的言论后,竟颇有效率地将这些失散人口带回到家长的所在地——这算是巧合吗。

只是,在找到龙一的那一刻。

几人的视线相交、却如同失声一般陷入了沉寂。遥和玉子的衣物被雨水浸泡得发皱,却不敢靠近龙一用以躲避雨水的房檐下一步。

“………玉子。”

似乎是看到了玉子身边的孩子,龙一似乎松懈了几分,放松了严肃的抱胸姿势。

“姐姐……”

“…………能别来碍事吗。”

龙一露出可怕的眼神,浅显易懂地表达了烦躁的心情。

被这样类似厌烦的口吻击中,玉子胆怯般地肩膀一震,即将绽放的笑容戛然而止。

姐姐身上的衣物被撕得稀烂,脸上亦沾着奇怪的液体;就这么狼狈地混在人群里和一般的避难民众没有两样。

还有——姐姐的话,比那些讨厌的雨还要冰冷得多。

“对不起…………”

玉子性格执拗,基本不会向他人主动道歉。无法给自己亲近的人带来麻烦——因为那些人都很命短,只能珍惜着与朋友、亲人们的每一点羁绊。

但是……

这次,真的很难被原谅了吧。

……逃出来了。

被当成垃圾无视也好,被所有人谩骂者着逃脱也罢,终于……

阿道夫自言自语着、跌跌撞撞地攀爬在地面上。

他的全名是佐藤·阿道夫·刃,是一名从南非战场上逃亡的退役雇佣兵。以这种身份混迹而来的手段,脱离刚刚那疯狂的战场并非难事。

没错,正是GhostBlastingGroup所在的那辆车。战场上培养出的直觉带给了他强烈的不安,于是、他便抛下了所有的同伴……

更恐怖的是,始作俑者似乎原谅了他的行为。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这种残酷的戏码………】

阿道夫强忍着腹部的剧痛,撇下了身上一切带着碍事的衣物和枪支、疯狂地狂奔着……

“唔…………!!”

在严重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他重重地摔倒在街边的用铁丝网围成的垃圾站旁边。他颤抖地将身子支起来,接着躲避着路上行人的目光,继续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阿道夫最终停在了一个门前刻有贫困神的简陋神社建筑……

也许是被时代抛弃了,这种神社里根本没有人参拜。阿道夫松了口气,走近了神社内部的房屋周边,并坐在了装满了木棍和豆子的布匹旁边,看着一旁的木制的神像替身发愣。

不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带着黑色污渍的印章,艰难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俊也也是同样的下场吗…………这也是早晚的事。可是,我的恶行…………难道还没有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