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当一个人面对着自己没有见过的高精密仪器的时候，行动便会自发地受到限制，生怕自己不谨慎的操作触碰到什么不好的机关，响起刺耳的警报。
“趴好了，别乱动。”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遵从着老道的前辈的指令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那个，有点凉凉的……还有点痒……”
但是，作为男性，被迫要求穿着清凉——不，不如说真的几乎就没有能套在身上的东西——
“给我忍住，检查马上就结束了。”
“那个……”
并且同时面对着美丽的女性医生的时候，那种畏首畏尾的动作立刻就会转变成足以让自己无地自容的羞耻和尴尬，内心不禁笑话起自己的狼狈。
“又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难杂症？”
“不是，总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羞耻啊……哎唷！”
“大小伙子害什么羞啊，你的身体，小时候都看过多少回了，才不会嘲笑你的‘小牙签’啦。”
“咳咳，瞧您这话说的……我是怕，万一起了什么不好的反应，然后咱们的李大医师迷上了我，那岂不是有点对不起老爹了？”
“噗哈哈哈，小样，外面漂泊了几年，变得能说会道了嘛？小妈我可不记得把你教导成了这样的人，虽然作为魔王来说是挺合格的说辞，不过为了社会大众着想，看来得找些猛药来治治你变态的症状了。”
“不不，我开玩笑的。无论如何，还是请李医师小姐您好好替我检查吧。”
“哎呀，这话好伤我心啊，现在的孩子长大了，这么叛逆了，连小妈都不叫了，一声医师，医生小姐，叫的格外生疏……嘤嘤嘤。”
“那，那个……李，李医师？”
“嗯？叫小妈。”
“李……”
“叫·小·妈——”
“李……咳咳，小，小妈。”
“恩恩，很好。”
和勇者一样贴脸输出的压迫感，你究竟是谁……如果这么问的话就太愚蠢了。
她可是艾尔纳斯王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老爹的第三王妃李时香，名义上算是我的养母之一，也是从东方大陆韵龙人国度远嫁而来的，曾经的龙人公主。
在我的印象里，她真的是那种满脑子学问，但是又时常会有些腹黑心思的女人，是我最应付不来的类型之一。
中等身高外加纤细的身材，鬓角旁一对龙角挺立，经典的白大褂把长着龙鳞的部分很好地遮蔽起来，搭配着简洁的衬衫和长裙，龙尾似乎被完美的藏了起来不见踪迹，举手投足间传来的是作为智者的气质，嘴角的美人痣凸显出她的知性美。
她的身上少了些王室人的高贵和矜持，却多了份亲切的平民风范。
能想象吗，在作为公共场所的医疗研究院，面对着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貌美的女性医生，高贵的龙角依旧充满光泽，实际早已到了中年，不仅无微不至替你检查身体的“各个角落”，逼着你要喊她叫妈妈……
啊，总感觉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得庆幸好歹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些事情了。
“好啦，臭小鬼，检查结束了。”
“哦， 终于是结束了，哈——。”
好不容易解脱出来，我放松地叹了口气，迅速地抓起手中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
“哦哟，看起来结束了呢。”
不一会，蕾斯缇雅正巧推开检查室的门进来，嘴上还叼着根不知从哪里“嫖”来的冰棒。
“喂，我还在换衣服啊。”
万幸该穿的部分都已经先套上了。
“哦，不好意思。咳咳，呀~不害臊~”
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像是顺着之前小妈那句玩笑继续说下去一样，用“嘲讽”的笑容伴随着拙劣的演技怪叫起来。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压根还没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啊？
明明她们也不是亲生母女，但又会在一些奇妙的地方莫名的相似……这里真的是我曾经的家么……我不禁疑惑。
“维恩呐，明明才几年没见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腼腆，让小妈我不是很适应。”
“您少来，除了老妈和姑妈以外，最经常让卡福给我来送信差遣我的不就是小妈您嘛。”
再提一次，卡福是我饲养的使魔猫头鹰。
“有这回事？”
“啊啦，是这样吗？”
“请别装傻，我可是想要认真投诉的。每每回忆起来，不是去哪座山上寻找地壳断裂之时，熔岩挤压形成的灰烬魔矿石，就是去哪个冻土丛林里去寻找魔物尸体风化后的结晶了的干物……真的，太辛苦了。”
回忆起这些，让我不禁摇了摇头，都是心酸泪啊。
“诶~小妈你也没告诉过我呢。我一直以为维恩‘真的’和我们完全断开联系了呢。”
听到这，蕾斯缇雅也眯起了眼盯着时香小妈，语气特意将几个字讲的重了一点。
“抱歉了啦，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忘事，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原谅我吧，呐，蕾蕾。”
呜哇……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卖萌。
但这话肯定不能讲，咽进肚子里比较好。
“小妈，您下次再这样把我蒙在鼓里，卖萌也没有用。”
“啊呀，女儿不好糊弄呐。”
说着，蕾斯缇雅两口并一口地把冰棒咬断吞下，讲出了我不敢讲的话。
恩，不愧是勇者，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不过，‘档案解密’就以后再说啦，先说说刚刚检查的情况吧。”
时香小姐潇洒地走向了前面给我做检查的大型仪器旁，拿出了检查时拍好的图。
“啊，被小妈蒙混过去了。”
“蕾斯缇，这个时候作为成年人，我们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不怕丢脸，我更在乎我的小命。”
“唔，行吧，下次再追究。你啊，真是没志气。”
蕾斯缇雅老实下来，也凑了上去，同时不忘记损我一口。
“完全看不懂呢，这真的是人体吗，怎么这黑白的颜色看起来这么诡异？”
“这张可是内脏的图像哟。”
时香小姐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顺手推了推眼镜。
“诶，这是内脏？呜哇，难以想象……”
“小丫头，这可是使用电磁波来完成的新科技哟。”
“电磁波？”
“就是一种能量射线啦，能够穿过人体的那种。之后找时间给你补补课吧。”
“请容我谢绝，骑警士的工作可忙了。”
没有片刻思索，蕾斯缇雅立刻“决绝”地回答道。
“抽泣，抽泣，女儿叛逆了，不愿意听小妈说话了。”
时香小姐则显得有些“消沉”。
“还不是因为你每次讲起来就没完了，耳朵起茧子了都。”
“抽泣抽泣，小妈被嫌弃了，嘤嘤嘤。”
“咳咳，作为当事人，请容我说句话，咱们能先讲讲正事儿吗？”
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俩的拙劣演技。这还没到三个女人不是？
“对对，先回到正题上。先看看这个部分。”
回到了本来状态的时香小姐，用手指划了一圈的范围。
虽然看的不是十分清晰，但是根据轮廓能够看出，那上面是个不规则的菱球状物体，不算拍照造成的距离误差感的话，那本应该是个拳头大小的玩意。
“我的，心脏……原来从里面看是长这样的吗？”
“虽然不是实际解剖出来的真正模样，不过关键的轮廓还是一览无遗的。呐，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嗯……”
代替我的注目，蕾斯缇雅反倒更加仔细地打量起来这张图片。
“总感觉，是有些奇怪，阴影的面积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如果不是我的错觉的话，小妈。这颗心脏的大小，好像比正常人的要小一些吧？”
“是哟，是比普通人的小大约三分之一左右呢。不过啊维恩，你这话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啊。”
“是吗？”
时香小姐听到我的回答不禁苦笑了一下，不过我没特别在意。
“这边的阴影部分显示的很不自然，总体的轮廓大小从心脏的下半部分开始就有奇怪的缺失。或许说是切断的痕迹。”
此话一出，现场的空气顿时变得宁静起来。
“切断……你都遭遇了什么啊维恩？”
“没有吧，我自己没有这个印象。小妈你讲的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我倒觉得不是很夸张了，毕竟很小的时候我就替你检查过一次，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况了，从我作为医生的角度来看，这应该是先天性的问题了。”
“喂，这岂不是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抱歉啦，瞒着你这么久。主要是那时你也还小，不是什么都有办法理解的来的。这就是所谓大人特有的狡猾吧~”
“啧，果然你们王室的这些家伙都很卑劣啊。”
我憋着口气，有些不满地咂嘴回道。
“别不服气小子，作为魔王的子孙，生长在勇者之王的家族中，这点觉悟还是得有的吧？而且，你七岁之前的经历也从没告诉过我们呀。”
“扯平了是吗？真是狡猾啊，跟自己的儿子也这样耍心眼。”
“哈哈哈，不过我的确是把你认真当成儿子看待的，对我们你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时香小姐有些粗鲁地摸着我的脑袋，虽然几乎感觉不到力道。
“谁知道呢，哼。”
“小妈，我对你也有点刮目相看了……我该不会也有什么身体问题吧？”
我摊了摊手，蕾斯缇雅也有些附和似的开始在自己的身体上下到处摸索。
“那稍后也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吧，哈哈，扯远了。”
说着，时香小姐顿了顿，将图片举过头顶，对准了灯光的位置。
“你能活的好好的，说明心脏的大小并没有影响你身体的正常机能，最多只是让你偶尔有些乏力，就像赛车的引擎马力不足一样。”
时香小姐再次停顿了一下，有些耐人寻味地看了我一眼，微笑了一下。
“不过真应该说，不愧是魔王的子孙吗，按照常理来讲，这样的心脏容量，一般说明的你魔力容量同样是不够的。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有特别受到影响嘛。”
“是吗？我一直觉得影响还挺大的。”
“不过我听报告上说，你连零点领域这样的大魔法不都还可以使用么。”
“老实说已经很勉强了，每次使用完真的就是累到不行，想要立刻躺下睡个三天三夜的那种。”
“又说这种这么怠惰的话，我可是很想看看你和小蕾来一场真正的胜负的，这样我的对于魔力学的研究又可以更进一步了。”
时香小姐眨了眨眼，偷偷指了指我们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快别吧，伴随着这种时不时发生的痛楚，还没出手我可能就死在这个女人手下了好吧。”
“欸，这么说起来，你也感到有些技痒了吗，看来可以切磋一下了呢，我们还真有默契。”
果然，只要有一点点刺激，她就可以立刻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算我错了，别突然一些就变得这么认真啊。”
“那就别被我逮到压你一头的机会，魔王先生。”
“哈哈，看着你们俩这样耍宝的样子，就感觉又回到了以前，小妈我也突然感觉年轻了许多呢。”
时香小姐笑的合不拢嘴，满眼都是散发母性的慈爱以及回忆。
“哈，不过……马力不足吗，虽说正合我意，不过身为魔王这一尴尬的立场，还真是个坏消息。”
“啊啦，怎么这种时候反而承认自己是魔王了？不像你啊，维恩。”
“没什么，一点自己的考量罢了……好吧。”
我摆了摆手，本想就此沉默，却发现她们二人都是一副想要从我这听些什么的状态。
“本来想说，如果真的魔力不足，魔王的继承者这样的名头就成为彻头彻尾的玩笑了，这样某些勇者小姐就不需要天天盯着我这么辛苦了。”
“嘛，多少有些道理，不过你这话讲的我怎么跟个跟踪狂似的？”
“别动不动话里就夹着火药味蕾斯缇，我不是在损你啦。”
“哼嗯，姑且相信你了。”
蕾斯缇雅找了个位子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同时十分熟练地将裙摆下的阴影完美遮住，丝毫不给任何机会……咳咳扯远了。
“总之我的态度就是这样，如果能够摆脱魔王的身份，我一定努力将它丢掉。可是，总感觉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契机，最近发生的一切却的确围绕着魔王二字展开的。”
“毕竟人家就是针对你来的嘛，魔王的血脉还真是毒瘤啊。你上个月是不是还处理了个信奉复活魔王的教派残党来着？”
蕾斯缇雅嗤笑了一下，像是要寻我开心似的说道：“啊啊，可怜的信徒们，被自己所信奉的神给收拾了，多么令人怜悯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没让他们给你献祭些什么啊。”
“我又不是魔王……啧。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了，该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
“这说法真是难听诶，这是我优秀情报收集工作和完美优雅的社交带来的成果。”
“小妈，介意我告御状吗，这个女人有侵犯公民隐私权的嫌疑诶。”
“不予受理，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自己解决。”
时香小姐继续保持着一副看笑话的态度。
这俩女人真的像的不得了啊，突然能够感受到老爹的伟大了。
不过我还是得先拿回话语的主导权，老被她们打岔就没完没了了。
“总而言之，魔王只是一个符号罢了。就像是魔王教团，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利用魔王带来的威名而行苟且之事罢了，所以魔王之名的最后归属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正因为有了名为魔王的符号，于是自己的行为便能够合理化了吗，原来如此。”
“要是他们自己乐意，自称魔王都没有问题，只不过那样，他们就真的自身难保了吧，毕竟魔王的名号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承担的。”
“而且会被我直接出手讨伐呢。”
蕾斯缇雅故意朝我比出胜利的手势，我也只好点头认同。
“所以当那个小丑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更头疼了。”
“此话怎讲？”
“不管是之前的劫车案件，突如其来的暗杀，亦或是今天他们在大街上的杰作，完全看不出他们的目的在哪啊。”
“完全一副愉悦犯的做派呢，这种人的确最难对付。”
蕾斯缇雅双手托着下巴，对我的说法不以为然。
“若当真只是个中二的愉悦犯也就算了，那样的话就开足马力轰杀他们便是了。可怕就怕在如果他们借着愉悦作为掩护，而隐藏真正的目的……”
“谁知道呢，愉悦犯都是这样的吧？真是的，非要在这种最忙的时候给我们增添不必要的工作”
“对哦，马上要纪念日了呢，又是一年中为数不多非要正装出席，到处假笑的日子呢。”
时香小姐也苦笑着，抚摸着叹着气的蕾斯缇雅的背。
“先前是铁路，现在是轮船，事后处理啊，真是头疼……”
“对哦，现在的港口可是被堵塞的很严重呢，不过好在东岸还开着一个港口，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不管怎样，善后工作都和我没有关系，也千万请别给我揽这种活干。”
“不行哟，哪能给你这么好的机会逃啊，你可别忘了，你现在隶属于我，哪怕没有善后工作，出差可少不了你哟。准备好加班到死吧！”
“人权呢？”
“才没有呢，那种东西。”
“喂……你这……”
“怎么，为本公主效力这么好的差事，有什么怨言么？”
蕾斯缇雅迅速凑到我跟前，整个人扑了上来，用压倒性的气势指着我，堵上了我逃跑的路。
来自蕾斯缇雅的压上来的重力以及美妙柔软的隆起，让我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啧，这难道就是打个巴掌给颗糖吗……但很明显，她这是无意识的动作，我白高兴了。不，也不算吧。
“哈哈，不管要不要加班，今天你们还是先好好回去休息吧，小蕾，让维恩静养两天吧。等会给你开些药，应该能够缓解你的症状。”
“说的是，说的是，拿药更重要。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借着这个机会，我拨开了压在我胸口的蕾斯缇雅，头转向一边替我解围的时香小姐。虽然蕾斯缇雅依旧一脸不满的样子，不过也只能作罢。
“哼，居然连小妈都这么说……”
“按剂量服用，每天按时吃就行。”
“了解了，希望您的药能起作用。”
“安心啦，这可是新开发出来的特效药。要是还有不舒服的情况就赶紧过来，小妈我会继续给你做好检查的哟。”
说着，时香小姐朝我挤了挤眼。
“那种事情还是免了吧，别老是把我当成实验动物啊。”
“唉，真没意思，儿子好叛逆啊。”
就这样，在时香小姐失望的咂嘴声中，我偷摸出门，拿着她递给我的药单径直去药房领了药。
走在走廊上，望向天边已经泛红的天空，我靠近了窗户。
港口附近的烟雾已经基本散去，街上的人们似乎也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为即将下班的钟声而忙碌着。
霓虹灯逐渐被打开，夜市的小摊头依次被架开，街道上再次变得吵闹起来。
“和平的生活吗……也不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