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死之身?明明脑袋都被我轰成渣了!”

“哼,质问真正的死亡何谓不死之身,你还欠了不少火候啊,乳臭未干的魔王。”

“什么?”

“你完全挑错了对手,只有这种程度的攻击完全不痛不痒。若要给予我真正的死亡,那么我建议你最好再多来几次,连渣滓都别给我留下啊。”

“住口!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继续,无数次——!哪怕是死神,我也让你堕入死亡的深渊,让你对死亡畏惧——”

“呵,哈哈哈哈,可悲,魔王啊!看看你那着急成丧家之犬的表情,为自己的弱小埋单就急眼了么,真不成器。”

“什——?”

“恐惧?不,死亡对我来说可是最为高级的饮品,至高无上的艺术。你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饮品最为甘美吗?对,就是你们这些猎物落入陷阱中,奋力找寻生机的光芒却,被只能我无情地打入毫无生机的深渊,被我玩弄——然后发自内心流露出的拼命挣扎的惊恐、不甘、绝望——!”

“什——蕾斯缇雅!”

“看呐,你舞伴的舞姿如何啊?接下来我要如何让她在生与死的边界起舞呢——”

“混蛋——住手!呜哇——!”

刺眼的光芒猛然射入眼睛,不知不觉眼眶已经湿润。

胸口一紧,闷的我无法顺畅呼吸。

双眼拼命地四周扫视,找寻着认识的东西。

不知不觉被子已经被我的汗浸透。

心脏剧烈地鼓动着,浑身上下的热量无从发散。

头顶的天花板上,反射着窗外射入的阳光稀稀落落,外面的世界已经车水马龙。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转头寻找着时钟。

“才八点吗……啧,真令人不愉快,那个死神混蛋……”

丢开时钟,我握紧拳头狠狠向枕头砸去,而后脱力地自由落体躺倒,无言的发呆了几分钟,那之后困意来袭,我再次钻进被窝。

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是艾尔纳斯的早晨依旧带着些许的寒意。

“哈啊……再睡会吧。”这么想着,我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

回到利贝尔,和蕾斯缇雅重逢之后过了几天,我暂时找到了个住处。

因为害怕回家以及继续应对蕾斯缇雅的追问,本质上而言我再次选择了逃避。

浑浑噩噩地去追猎者工会登陆了姓名,随意地接下并解决了几个足够支撑一个月支出的委托,继续等待着那个召唤我回来的人的口信得过且过。

床头边摆的报纸上还用着醒目字体报道的,前些日骑警士和警察们联合破获贩毒集团的新闻。

不用说,那主角自然是那个喜欢出风头的勇者女人。但与我何干?我躲她还来不及。

这几天完全没有睡好,身体上下都十分疲倦,手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不容易找到一天能够睡的深沉……如果没有梦到那个混蛋的话。

死神的诅咒吗……如果那年没有跟着去该有多好,这样的话我的人生会有更好的变化吗……也许吧……

七岁那年,我被蕾斯缇雅的父亲,也就是现任的艾尔纳斯国王给收养了,因为出生晚了她几个月,名义上我成了弟弟。

我依旧记得,当时我觉得最为讽刺的是,一个本来的暗杀对象成了我的养父,还每日过的其乐融融。以至于到现在我都没有想通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收养我。

虽然考虑过是否有什么阴谋之类的,不过多年过去我也没之前那么在意了。

谈不上有多么憧憬,但是至少度过了几年平和且幸福的时光。这对于从小就不知道家为何物的我而言,是一种说不出的奢望。

可惜,这种美好却在十四岁那年终止了。

缺少畏惧之心的我们无谋地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上古死神发起了挑战。

其结果是惨痛的。蕾斯缇雅的身上烙下了死神的烙印,像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会引爆的诅咒。

突然的死亡,成为虚幻的活死人的状态。

那是猝不及防的结果,毫无预警征兆,甚至是对整个血脉的诅咒。

我没能保护她。

为了担起责任,也为了堵上某些人的嘴巴,在默契之中,我消失在了部分人的视线中。

这样我也能够心无旁骛地寻找为她解咒的方法。

不过万幸的是,她现在的状态不错,乐观点想的话,诅咒什么的无视掉就可以了,与其带着担心活一辈子,不如及时行乐来的好。

等会先去干嘛呢,完全没有计划啊。好像今天还有个什么会议来着,但不如还是先把自己安顿好再说吧……

“早知道还是接受她的建议回家就好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呐。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呀吼,只会在夜晚雄起的魔王,有没有想我啊?”

只可惜房间外的突然一阵急促却带有节奏的脚步干扰了我的睡意。

然后下一秒就看到了自己的房间门被凌厉一脚踹“飞”的惊恐一幕。

“喂,魔王,你起来了吗!”

溅起的灰尘中,依稀可见,威风凛凛的少女骑士正双手插着腰,倚靠在门边,充满了刺眼的阳光和自信。

我已经麻木到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好了。

她真的被死神诅咒了吗?从小时候开始就能够如此活蹦乱跳,比男孩子还要活跃,果然勇者真是一种能够一直出乎我意料的生物。

“你是哪里来的黑社会大姐头吗,就不能好好敲门先问过我的意见吗?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淑女点?”

“那可不行。早上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而且身为勇者的我,为什么要对宿敌的魔王那么淑女呢?”

她的笑容出奇的灿烂,但那之中绝对包含着“阴险”的想法。

“我才不是魔王啊,话说你不也还不是正式的勇者……”

“很快就会是了,之后就等着我天天来找你麻烦吧。”

“我总觉得,比起勇者,好像魔王才更适合你吧。”

“哼,多谢你的夸奖,你会困扰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

“不是在夸你啊。”

她用脚尖带上了房门,踏着轻盈的舞步,旋转着靠近到我的床边,露出最灿烂的微笑。

这种对话,让我不禁回想起了儿时刚被收养时的情景。这种感觉就是那种乖僻的小狗和热情过剩的主人之间的关系带来那种单方面的无力感。

“那么,趁着外面这么好的阳光,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吧,魔王先生。”

“哈。是哦,那我先睡了。晚安。”

“为什么倒头又睡下了啊,继续懒惰下去的话时间可是会溜走的!”

她愤怒地扒住我的被子,强大的势头让我本能地反抗起来。

“既然知道我是魔王,那你应该知道我早上有低血压吧?我这几天完全没有睡好,您就行行好,让我清静清静成吗?”

“别找这种一听就很空洞的借口,本小姐都亲自来接你了,就这样浪费我的好意可是会遭天谴的!”

“你是我老妈吗,都是不小的人了,给我点自由空间不行吗!”

“没听说过长姐如母吗?不听姐姐的话可是不行的哦!”

“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这可是利贝尔最偏僻的旅馆了啊喂!”

“哼,别小看我的情报网,我说过不会让你逃掉的。”

蕾斯缇雅,可恨的特权阶级,你这个滥权的暴君!

当然我并没有勇气朝着她喊出这句话。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就如前面所讲的,字面意思,拉你去工作。可别说你忘记了自己在警察局里揽下的活儿啊。”

“不是,我还没说要不要接呢……而且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是稍稍利用了点职权上的便利咯,我可是一直很期待能够多一个随我使唤的助手的。”

“你这暴君!”

“多谢夸奖。”

我还是没忍住喊出了这句话。

拗不过她的蛮劲,我也只能艰难地爬起来,放开手中的被子。

结果正好被她整个扯下来,暴露出了一丝不挂的上半身,之后她的脸瞬间泛起了微红,但又是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呜啊,你居然……你居然有裸睡的习惯啊。身材明显比几年前还好啊……”

像是强装镇定似的,她悄悄转移了目光,尽管被我看的一清二楚,她也没有要马上回头的意思,反而是偷摸摸地打量着我。

“啊,是啊。这种没有任何东西束缚的感觉意外的还挺舒服的。只可惜在乌拉科卡斯可不能这样,即便是暖气开到最大,不穿一件打底衣服,醒来时依然会被冻伤的。”

“嘿诶——是吗,我没去过那儿呢。”

“所以,你想看我换衣服吗?顺带一提,我不介意你继续盯着我,只是我的下半身也会被你看光的,光溜溜的。”

“不要脸!你想对姐姐做什么啊!”

“那你至少先回个头让我把衣服穿好吧?”

“知道了啦,这话讲得搞得我像个痴女似的。我只是谨防你再次逃走罢了。”

“我是哪里来的十恶不赦的犯人吗……”

她涨红了脸,用力地将被子丢还给我,不服输地快速转过身去。

虽然我还是希望她能到房间外面去的,不过没关系。该穿好的地方依旧是穿好的,不用担心,也就是唬唬她的说法。

“话说回来,你好像看起来比以前更健壮了呢。”

“是啊,毕竟在乌拉科卡斯那样危险的地方,不好好锻炼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葬身魔兽之腹了。”

“看得出来你经历的不少呢。”

“是啊,和赏金目标斗智斗勇也好,和魔兽搏斗也好,或是被老妈每年一次的超地狱式训练也好,基本上都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呢。”

“所以伤口才那么多么,哈啊……”

“怎么了?”

我穿好了长裤站起身,她的口气听着似乎有点失落。

“没什么,只是感觉,身为姐姐,对你的认知居然有整整五年的空白。”

她转过头注视着我胸口上的一道伤痕。那是位于心脏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成的伤痕。

“如果再加上从出生开始算的那七年的话,正好十二年呢。别太在意,至少不是完全断开的联系。能帮我拿一下挂在那边的衣服吗?那件黑色的。”

“是这件吗?接好。不过也是啊,五年呐。嘴巴上讲讲很长,结果没想到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她拿起了挂在门背后的黑色T恤,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你逃到北方也会被老妈逮住呢,明明她啥都没有告诉我。”

“你明白的,老妈她最不善言辞,比起长篇大论的教诲,不如直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的更加实际。”

“是啊。从小到大逃她的训练课也不是一两回了。”

“逃走的时候很大胆,刚走出去半步,就开始后怕被捉回来之后的教训了。”

“哈哈,对对,回想起来现在还觉得自己怎么当时那么大胆。”

我们相视一笑,回忆起了种种点滴。

我们称呼的老妈,是老爹——里昂国王三个王妃中的第二王妃。和以温柔慈爱、母仪天下形象示人的第一王妃,也就是蕾斯缇雅的生母,还有以奇思妙想,导力医学先驱大教授而著称的第三王妃李时香不同,第二王妃赫拂约特·西格德莉法,作为古老的女武神一族的后裔,常常都是一副沉默但英武的姿态,宛如胜利女神,像个勇士一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时常都能看到报纸上写着二王妃带领着士兵们又讨伐了什么危害人类的巨大魔兽的新闻。

我和蕾斯缇雅学习的武术大多都是被老妈训练出来的。

“提到老妈,她最近过得好吗?”

“恩,挺好的,就是你明白,她也是个坐不住的人。常常要在不同的地方接受委托,讨伐肆虐的魔兽,或是追捕国际通缉犯。总感觉这都不应该是身为王妃该做的工作呢。”

“老实说,我对你也是这种看法。”

“不一样好吗,我可是勇者啊。”

“是是,勇者勇者。”

蕾斯缇雅白了我一眼,十分熟练地从旅馆的柜子中找出了杯子,倒了些水快速一口喝下。

“之前说过,我不会一次性要你坦白那么多。只不过别忘记,我可不会放弃的。迟早有一天你得把你所有知道的告诉我。”

说着,她拿着喝干净的杯子指着我。

“行吧。我知道了。”

“真是敷衍……算了,先不深究了。看你也差不多彻底清醒了,一起走吧,开始第一项工作吧。”

“走?去哪?”

“不介意的话,陪我做个例行巡逻呗,沐浴沐浴清晨最舒适的阳光,你也五年没回来,带你转转王都,看看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明明是工作却说得像是约会一样简单。”

“哼哼,你是害羞了吗,居然问出这种话。”

她有些使坏地笑了出声,就像是故意调戏我一样。

“才不是咧,顺带一问,你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把我看得像是要加害你一样啦。我这儿还不情愿带着魔王到处走呢。”

听到这我不禁感到一阵眩晕。

我可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情愿的地方。

“说成监视的话我还反而觉得没啥心理压力。”

“你要是这样理解我也无所谓,等着被我好好使唤吧,遇到犯人就放你冲锋咯。”

“你当我是警犬啊……而且我可没有自信,答应一定会接受警署的委托啊。”

“放心,我比你还有自信,你最后一定会接下来的。”

仿佛猜出了我的心声似的,伸出了手,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虽然是临时的,但是请多指教啦,搭档。”

那甜美且邪恶的笑容直击我“脆弱”的心灵。

累啊。心好累。

矗立半晌,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橄榄枝”。

“还请您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