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最好的处理,现场依旧惨不忍睹。
真是令人烦躁的景象。没有人主持大局,就只能乱作一团。本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列车员估计也都不省人事了吧。
我倒希望他们至少还能留一口气,可千万别被穷凶极恶的歹徒迫害光了。
不过,真是一幅惨状,前面的车厢比起后面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装饰温馨的车厢墙壁,沾染上了屠杀飞溅的血液,伤者蜷缩在角落哆嗦着,逝者仰面朝天,死不瞑目。
还好,我早就见习惯了。虽然我也很讨厌自己居然真的习惯了。
不过这样一来有一点是好的。
在我前进的途中没有遇见其他的歹徒,也没有陷阱。
如此说明他们目标明确,为首的那人估计就是奔着什么东西过来的。
是某样物品吗,还是什么情报,亦或是某个重要的人物……
但是为什么只派了人留守在我们的车厢,而前面的这些车厢却没有留守呢……还有那个眼神,理解成对我个人的挑衅应该没有错吧。
这是那个滑稽小丑给我下的挑战书,他在引诱我前去。
哼,我会让你为挑衅我的行为付出代价。
啊——刚刚才冷却下来的杀意又要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心里伴随着一阵悸动。
道路依旧顺畅,终于我到达了整列火车的最前段。像是等着我一样,火车前部豪华的私人大包厢留了一扇半掩着的门给我。
哪怕是陷阱也无所谓,我倒要会会他。
这么想着,我做好了戒备,轻轻推开了门。
“哦呀,真是遗憾。我本来期待着能够有哪怕一个雇来的手下能赶上来呢。”
涂抹着滑稽诡异妆容的杀手玩味地舔下了手中刀刃沾着的血,用十分温柔且平缓的语气说道,同时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质朴的箱子。
包厢里,在一阵血腥的洗劫之后,只剩下一片难以言状的惨像。不,比起前面的场景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杂乱地摆着安保人员的尸体,零落的肢体部件,凄惨的死状……
旁边地板上的血污,显示出完整的人体,没有其他的贼人,也没有其他活人……但是尸体呢?
难不成被他融化了吗……
“若要学着绅士的行为规范,不如先穿件礼服如何?”
“多谢您的教导,下次我会这么做的。出于礼仪还是想向您好好打声招呼。在下出身特殊,简而言之,是个杀手,为某个特别的组织工作。若有什么疑问,请称呼我为愚者吧。”
白皙的皮肤,无袖的上衣,修长的手臂上湛着缓缓流下的血;肩膀处像是要提醒别人一样,刻着涂鸦似,毫无美感的标志;蓬松的长裤夹杂着毫无搭配的混乱颜色,完全说不出美感。
一头金色的头发,精致的脸庞,却在右眼角下画着混着黑,白和黄色奇妙的泪痣,沾上了喷溅血迹的脸颊变得更加狂乱。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却又透露着那种刻板的绅士气息,和他这一身装扮完全没有符合的点,甚至会让人产生他是什么具有很高地位的人的错觉,充满了违和感。
“感谢你的自我介绍。哼,比起‘愚者’,我觉得小丑这个名号是不是更加适合你。你们的组织怕也不是染上了中二病吧?是不是接下来还有什么‘倒吊者’、‘战车’、‘世界’这类的人也会出来了。”
“哦呀,看起来您十分的了解我们呢。这还真是方便许多。”
“哈,居然说中了吗。你真的是杀手吗,我可没听说杀手也会接下这种屠杀的勾当。”
“世风日下,现在国王陛下让我们变得更难生存了,不得已出来做一些副业罢了。只可惜,我们也是受害者。”
“愚者”惬意地耍着手上的短刀,放肆地笑着,同时打开了手提箱,里面空空如也。
“可惜,这种理由法官可是不会听的。自己选吧,如果自己愿意找个手铐乖乖戴上,我还能以追猎者的身份,保证让你免受些皮肉之苦。”
“啊哈,有这种好事吗?不过你知不知道,愚者基本入门就是魔术,区区手铐什么的根本难不倒我。追猎者先生,我知道你身手不凡。现如今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如放我离去,或者加入我们一起如何?”
“这种奉承就算了,我只是单纯想要享受旅行罢了,随意地将我卷入你们的乱局中,不弄点补偿就说不过去了。”
说着,我快速从腰部抽出了魔导力手枪,瞄准了他的头部。
“哎呀,如此我也只能承认,真是个不幸的事故。”
说着,愚者将双手举高,但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啧,真是油嘴滑舌的家伙,我应该理解成是他在虚张声势,还是他在故作姿态引诱我上钩呢?
我快速扫视着四周,打起精神做好了十二分的警惕。
出于本能,我感觉到四周的魔力流动似乎变得不是那么安稳起来。如果他真的有能力,说不定会打个两败俱伤的。
那可就不随我意了。
“话说回来你也真狠啊,连自己的团员都不放过吗?”
“唉,您别看我是个杀手,我其实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
说着,他双手抱紧自己,开始了滑稽的表演。
“他们全是我雇佣而来,我本来很希望把他们当做下属组织来发展的。可惜呀,他们目光短浅,明明我交代了很多次,只需要抢夺到这个皮包就好了,可是他们却不停地劫掠。啊啊——明明能够阻止不必要的杀戮,没想到却要我来善后——”
这人发什么疯?怕不是说着说着就要高潮了。
“所以你难道还想说你是替天行道收拾了他们吗?”
“嗯?不会不会,哪里的话。消耗品嘛,用完自然就丢弃了,很棒的清理方式哦,只要轻轻地在他们耳边说一句‘咚’—— 一个响指的功夫,身体自然就烧起来了,那温度简直堪比拉米亚特活火山的岩浆,唰的一下就融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只剩下一摊血水。啊,请不用担心,灰烬什么的也都完美处理好了。”
“那么怜悯对于你来说完全就是多余的了——!”
我在子弹上附着了魔力,试探性地先开了一枪,不过可惜,愚者一抬手,将袭来的子弹用刀刃挡下,子弹从中间裂开,弹片向两边飞去。
我不由得有些吃惊,徒手削子弹,这还是头一回见到。
子弹飞行速度怎么都超过了500公矩米每秒,即便是我自己都没有自信能够复刻出这样的行为。
“急躁可不是好习惯,这么好的氛围就被破坏了不是吗。”
“我只想赶快干掉你,继续享受旅行。”
“别着急嘛,我对你可是兴趣盎然。”
“能拜托你别用这种方式说话吗,我怕我会忍不住一枪崩了你。”
“您已经开过一枪了。”
“下一发就不会再偏了。”
我们展开第二轮对峙。
我们绕着车厢不大的空间转位移动,伴随着退下枪膛的弹壳落地,我们展开了高速的厮杀。
每每当我把枪口对准他的要害处时,总会被他不和时宜地用小刀弹开。
在一阵你来我往的试探性缠斗中,我没有任何收获。
愚者将手提箱拿在手里转了两圈,一边高声狂笑,将变态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车厢内不大的空间,变成了他滑稽剧的单人舞台。
“你是在引诱我还是在挑衅我?”
“呀哈,真是忘恩负义的举动,我可是在帮你,帮你释放天性。我知道你想要藏好自己,我就默不作声,这样你自己就会像被逗弄的蛐蛐一样追过来。我的期待果然是没有白费的,应该说不愧是魔王的子孙——”
“嘭——”
话音未落,反射性的怒意让我突然抬手再次一枪。这次,子弹贯穿了他的脑门,他的身体也向断线了的木偶应声倒下。
即使血浆和脑浆一起爆裂出来,场面也不会变的更加糟糕。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击反而没有任何实感。
不如说,更加混沌。很恶心的感觉,一股奇妙的眩晕笼罩着我的双耳。
“我真心讨厌你这么敏锐且心怀恶意的家伙。”
“真巧,我也是,魔王先生。对屈居与人类的统治下,过着虚伪生活的您来说,我可是打从心底里希望可以再次见到翻天地覆的暴乱呢。”
“哼,真是聒噪,不过你还真是顽强啊,我应该击穿了你的脑袋才是。”
“知道吗,虽然我被叫做‘愚者’,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可能更喜欢小丑这个称呼。毕竟我们的表演可是需要超人的毅力的,尤其是面对来自观众不理解的压力和非议。”
“啧,真令人作呕,真希望直接把你扔给那些军警,看你是否还能保持那份游刃有余。”
“在下有十足的信心把欢乐的气氛带给他们,请勿担心。”
本应死去的 “愚者”宛如幽灵似地飘忽到我身后,又飘回了原位,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明明有击中的手感,但是却完全没有击杀。是如他所说的魔术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可恶,不如不顾一切直接毁灭他算了。
但是不行。我得制止住这样的念头。
“那么隐藏在人群中的魔族先生,回归到原始的斗争中如何,这里绝对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虽然我不喜欢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不巧我可是十分满足于当下的生活的,这种得之不易的安宁可不是你能够理解的。”
“啊啦,那还真是遗憾。您也是被温良的生活所腐化的人之一呢。”
原本的魔族,是一个崇尚暴力和权力的种族,是个没有原始斗争本性就无法生存的群体。
古时的魔王掀翻天地,被称为暴虐之主,他统领的魔族们曾经一度占领了整个世界。
可惜最后的结果是以失败收场的。那就是勇者的反抗。
即便现如今有许多歌颂魔王的文化诞生,或者是更深入的历史研究,也不过是作为勇者一方的战胜者所构建的文化、娱乐、历史体系,单单是作为勇者文化的附属品而发挥作用罢了。
一个桀骜不驯且有着强大魔力的族群,被人所忌惮也是正常的。同时,现在的大多数人也认为,魔族已经“灭亡”了。
指的是没有纯种的魔族人的意思。现在的魔族,大多只是混血意义上的亚种,抛弃了原始斗争的人们。
一个被“灭绝”了的古老嗜血的种族的出现,大多人自然会感受到恐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正是那样的存在,流淌着纯种魔族人的血液,可恨的是,还流淌着魔王的血脉。
传说,那血脉里流淌的力量甚至能够成为撑起一个小国所有开销的灵能能源。传说,魔王的血液里能够诞生千千万万的军队。传说,魔王总有一天会复活并且毁灭整个世界。
若不是因为被老爹的收养,以及现在学会了伪装,并且习惯了人类慵懒的生活,那我真的会被拿去当实验材料了。
因此,我打心底里讨厌关于魔王的话题。
我不想因此被扣上继承魔王衣钵的枷锁。
他的话语多少让我触动,但是不足以撼动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不过我还是想请你老实点束手就擒。我可不介意再打上几个回合,你的小喽啰们根本就不尽兴。”
我将手枪收回了腰间,将拳头摁的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像男人一样战斗,把他揍扁,解决问题——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可以说这才是您的本性呢,魔王,真是让人愉悦。”
“不要叫我魔王,我不是,我也不想当魔王。”
我深吸了一口气,岔开双脚,摆好了姿态。
“气弹·万刺——”
他的动作很快,先我一步在空中造出了十分细微透明的气弹,不由分说从四面八方朝我袭来。
而且到现在我也没看到他的魔导器,是隐藏起来了吗,还是他也不需要魔导器?
不过,区区这点雕虫小技,我可不会怕。
我可不需要什么魔导器的辅助,我自身即是魔导器——
“魔力时域·加速度——!”
借助到达临界但没有完全崩坏的怒意,同时在体内释放了加速自身相对时间流速的魔法,我闪开他魔力气弹攻击的同时一个右踏步向前,从左下方朝他的下巴迅速挥出一拳。
正常而言,这是超出人类视觉捕捉速度的一记重拳。
然而就在即将击中的一瞬,他稍稍向后倒去,扭动身子,同时抬起左臂抵挡住了我的拳击。
他的左臂因为强大的冲击力产生了扭曲的形变,手指也被震荡的歪七扭八,很明显地我听见了骨头被震碎的声音,但却依旧没有击中的实感。
他被我的拳击震的后退了几步,但是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而是活动活动了左臂,掰正了被震碎的指头。
这是什么恢复能力,还是说真如他所说的有什么魔术吗……
还不行,得再快点——
更加具有破坏性——
反射性的怒意渐起,借着右脚作为支点,左腿破风而行,但也只是掠过他的鼻头而已。
紧接着一记右腿重踢,却像是踢在钢板之上,仅仅是让他再度后退几步。
“今天头回领教了,艾尔纳斯禁卫军的格斗术,八里极斗术,名不虚传。”
“虽然我学艺不精,但是被打倒可是很痛的啊!”
我下意识地将拳速打到了极致,希望用数量取胜,同时双眼也集中了部分魔力,看清他反击而闪避的路径。
“恩,的确很痛。虽然我的痛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退化了,呵呵。不过嘛,现在还不能败在你手下。”
“什么?”
即便是掌握了行动的轨迹,我每一次的出拳都被他用小刀防下,明明瞄准着没有缺乏防备的空虚部位,依旧被极其不合理的方式闪避或者刀刃化解开来。
使用过刚硬魔法的拳头和刀刃擦出火花,但彼此都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
虽说是认真地挥出的每一拳,但是都被象征性的低档给化解。
可恶,依旧在戏弄我么。
啊,我真想现在就拔出魔剑直接劈了他,但是不行,现在不行。
在没有结果的缠斗之后我们都拉开了距离向后跳去,同时默契地释放了远距离的法术攻击。
两边射出的火球在半空中碰撞并且爆开,震碎了周围的玻璃。
待烟雾散去,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安静。
“不愧是魔王。完全没法探知您使用的是什么魔导器呢……无咏唱以及脱离魔导器,真是越来越像古代的那位大人呢。”
“我看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如此,那短刀就是你的魔导器吗,你也没有咏唱呢。”
“哈哈,这夸奖真令我汗颜,我还没到那个级别,但对自己的舌头可是很有自信呢,小丑可是连腹语术也得好好学习的,魔王先生。话说回来,算是我的突发奇想,您有兴趣窥探埋藏于深渊的秘密吗?”
“不好意思没有那个兴趣。越是这样的秘密就越危险,我可是很惜命的。”
不打算给他机会,我在手中又一次聚集火焰。
“真可惜。不觉得美妙吗,第十三人的魔王候选人啊,您不愿意在这片大陆上掀起风暴吗?”
说着他像是抛出橄榄枝一样,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手提包扔给我。
下意识觉得不安的我,一个踉跄才接住了手提包,虽然里面连陷阱都没有。
“你小子……莫非是克罗格诺克斯的……”
“哦哟,接下来的就不宜多讲了,望您须知。”
他机敏地打断了我想说的话。
“啧,混账东西……先说清楚,我可对你们的游戏没有什么兴趣,即便目前的盟约是互不干涉,但是不要把我卷进去。”
“别担心,这可是人为创造的时代洪流,任何人都会卷入其中,与其挣扎,不如好好在里面畅游为好。”
愚者走着轻盈且杂乱的步伐,在安保的尸体间跳来跳去。
“况且,现在我也不担心。”
“不担心什么?”
“你还是多注意下外面比较好,至少现在你可没有时间再多花在我身上了。”
“喂,你在说什么鬼话……呃!”
愚者站直了身子,打了一个响指。
突然,像是被什么拉了一下,我失去了重心,往后撞倒在墙上。伴随着跌倒而来的是夹杂着剧烈爆炸和摩擦铁轨的刺耳响声。
整辆列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加速了。
窗外的浓浓黑烟从列车前段滚来,黑烟中夹杂着不完全燃烧的火星。
“喂,你做了什么!”
“作为此次绝赞演出画上句号的安可秀,我特意为您准备了礼物。啊对了,一点温馨提醒,高速行驶的列车前方即将通过跨越了山涧的大桥。”
“什么?”
赤条条的暗示,让我不禁心里一颤。
“你破坏了车的制动系统吗,甚至还破坏了跨山的大桥?”
“如果你也有作为魔王的尊严的话,扔下这些人类和亚人,看着他们惨死如何?这是多么美妙的好戏啊。”
“啧!你这家伙……”
“好了,我先撤了。期待您能有任何出乎意料的举动。祝一切万安,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说着,愚者已经站到了窗户沿上,伴随着急速奔驰的火车声,留下一抹幽幽的微笑,翻身倒去,消失在了山涧悬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