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1

「呜哇好冷!」

黄段子摩擦双臂,溜进教室。回应圣诞派对,她不仅带了塞满礼物的大袋子,还特意换上类似角色扮演服的圣诞旗袍。她为自己会做出顺应气氛这种感性大于理性的举动感到诧异。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一贯讨厌做多余的事——这点从她的住所就能看出。在黄段子这名旗袍少女至今为止十五年的人生中,上海仅占据了短短四月,她仅仅是因为上海是离这间学校最近的城市才会拜托父亲移居上海。这倒不是什么蛮横的要求,对财力丰厚的黄氏集团来说,恐怕全世界的城市都和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没有区别吧——今天的她也在临近迟到的两分钟前到达班房。同学们都顺应气氛换上了五彩缤纷的花哨服装,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块愉快的进行派对的准备工作。段子本想像往常一样扑到翼身上取暖,却没能见到翼的身影,从而转移目标,单马尾的高挑身影也不在教室。

她无意中发现,教室里那一抹闪亮的金色同样不存在于此。

……她在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

段子摇摇头,模糊库萝丝的幻象。

她没一会便得出『小翼大概是因为期待与曦的圣诞约会睡过头了吧』的结论,就此结案。她穿上暂存于礼物袋中的羽绒大衣——虽然可以利用点穴让自己保持温暖,但大冷天的穿这么单薄实在显眼,她还是选择了传统的保暖方式——她有些无所事事,便打算去校门口前的小后操场散步。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这也是节日气氛的影响?

万幸,她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动机:『难得的圣诞节,就去门口吓小翼一跳吧!』

于是,就当她踏出教学楼的玄关时,她看见处于校门口的金发。

「…所以说…!库萝丝同学…不可以擅自离校啊!这算旷课喔!」

校门口,禾森隽双手扯着库萝丝难得以正常方式穿上的外套,却依旧无法停下她的脚步,只能任凭自己的鞋底与地板摩擦出火花——不理会禾森的劝阻,库萝丝一言不发的笔直朝校门口靠近。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

段子心中一颤。

她想起月光下的空地。

「发生什么事了?」

段子快步赶到现场——不合身的羽绒外套在她身上就像是睡袋,禾森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身旁有条巨型的灰色毛虫。

「啊!段子同学!你快来帮帮忙啊!库萝丝同学突然就要离校,问她做什么也不回答……啊!」

禾森一个手滑,摔在地上。库萝丝彻底挣脱她的束缚,速度因此加快,段子却仍在揣测她的目的——虽然只是行动,但库萝丝竟然会表现出如此强硬直观的个人意志…真是难以置信……反过来说,能让她表现至此的理由多半只有一个……小翼的迟到和她此刻的行为有关联吗?这么说来,铃华同学会迟到也很不可思议…明明至今为止都没试过迟到,今天竟然会和小翼一同迟到。这也有关联?

在段子做出反应前,库萝丝已到达学校边境——在她感到不妙前,库萝丝停在原地。

不,那并非原地。

库萝丝突然摇晃,踉跄的后退几步,抬起头,又低下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奇怪的动作打断段子的思考。

库萝丝朝空无一物的前方伸出手,随后保持不动,歪过头,像在表达疑惑。

「你在做什么?」

段子朝库萝丝靠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只能见到校门前宽敞的马路。

「我出不去。」

库萝丝没头没尾的回答。

「什么?」

段子话音刚落,校门前便传来物体相撞的闷声。朝声源看去,只见巳澄燕蹲在校门口。她双手抱头呻吟,在准备将怒火爆发在身前对象时却因无法找到目标一脸茫然。

她当然没法找到。

她的前方空无一物。

校门的铁闸门南辕北辙的敞开。

即使过了登校时间也迟迟未拉上闸门或许也是节日气氛——这都不重要。段子心想——她明白了库萝丝话语的含义。

「没事吧?」

她三步并做二步的跳到巳澄身前,故作关切的伸出手——如预料中一致,手在触碰到巳澄燕前就已停滞。

被迫停止。

无法更进一步。

校门与外界被透明的墙隔绝。

不,竟然连库萝丝都无法破坏,就不能被称之为墙这种脆弱的事物了。

『屏障』——这么称呼才更为贴切吧。

「……」

黄段子微微摇头。

「欸?段...段子同学!?我,我没事哦!」

从段子突然出现的冲击中回过神,巳澄霎时间满脸通红。她慌忙的整理因跌倒而起皱的校服。

「话,话说回来,真奇怪呢!明明没有东西却像是存在什么东西,简直就像恶作剧的玻璃门,哈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敌人』的能力吧。」段子低声回应努力找话题的巳澄——敌人的目标应该是小翼才对......从库萝丝展露出如此强烈个人意识这点来看,小翼应该在校外,那么,这个屏障的目的就不是困住小翼而是困住帮手。竟然明目张胆的以屏障围绕全校,就算会大胆的在校外袭击也不稀奇。但是话说回来,要把帮手困住,是说明小翼遇到了不借用帮手的力量就无法解决的危机了吗?…不管怎么说,都得先确认屏障制造者的身分——段子反应到自己的沉默让巳澄不知所措,摆出笑容:「总之,这件事就交给我,巳澄同学就待在这提醒别人吧。」

「嗯,嗯!我知道了!」

吩咐完毕。段子回到仍伫立在原地的库萝丝身旁。

「喂,你出去做什么?」

「去见,翼。」

库萝丝转过头,她空洞的表情令段子莫名心跳加速。

「……」

段子叹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是喔,这可真巧,我正好也要出去,这样我们的目的就一样了。竟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的和你暂时联手吧。这都是为了小翼,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得好好记住这一点——那么,以此为前提,为了离开校园,过来帮我。」

「我明白了。」

面对长篇大论的段子,库萝丝微微一笑,又在不知何时收起笑容——她的简短即答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只是囫囵吞枣的随口答应。

段子就这么急于求成的断定敌人的身份。

断定敌人的目的。

为了摆脱胡思乱想随意确立答案。

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

停止思考。

这恐怕也是节日气氛的缘故。

气氛。

周遭的影响。

没错,会做出这种鲁莽的错误判断一定不是段子的错。

是段子的敌人——这个世界的错。

024.2

我常觉得替段落收尾是一件困难的事。无论是告一段落的小节,还是长篇大论的结局,我总对文章倒数的几句话感到棘手。随意闭幕显得敷衍,又没有顺理成章的写出理想的结局,只好东拐西拐的填入些看似有模有样的帅气句子,但这些滥竽充数又莫名耗费时间的句子又怎么都让人意犹未尽。相反,文章的开头一般都是我写的最顺畅也是最满意的部分,我想这是因为那是我最早开始构想,也是在反复检查时最早,在未感疲惫时看到的部分。而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又或者说是『三岁定八十』,开首是十分重要的——人们不常说『万事开头难』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不计后果的勇气不过是鲁莽罢了,只是开头的话,不论是谁都能做到。若在这时反驳『需要的是开始后能贯彻到底的勇气!』的话,话题便不再是『开首』,而是『完结』。若『完结』只是指任何生物都无法避免的死亡的话,这倒不是件难事,可那与勇气没有关系,不管是怎样的人最终都难逃一死,更重要的是,这也算不上善始善终、贯彻到底,想要在不知何时中止的舞台中为自己争取到华丽的谢幕实在是困难的事......也就是说,比起起跑,进行时限不明的马拉松要来的更难。既然如此,就由我写下『万事结尾难』这样的金句吧!只要过多数年,我想这就会取代原文,流芳百世了——总而言之,若是要我在不明不白、稀里糊涂、摸不清状况、在没有终点的前提下起跑的话,就算是开首也会让我感到寸步难行,接下来的发展也会更难推进,我想那一定会是一场煎熬的噩梦。

现在正是噩梦成真的时刻。

轰隆的行驶声传入我的耳中,我随着车厢摇晃身体——还好坐下了。我心想。

意识逐渐渗透躯体。

「……绑架?」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说了要约会吗?」

小觉双手握着上方的扶手——与其说是握着,也许说拉着更准确吧。就我所见,要是她再用力一些的话,扶手或许就会和天花板分离了——她身穿以前约会时的大衣,以一如既往的语调回答,彷佛我在家门口见到的微笑是幻觉;面对方才的小意外也没有丝毫动摇,彷佛摇晃也是幻觉。真是的,为什么要用反问句呢?若大家都用陈述句回应的话,世界上因言语而起的纷争恐怕会减少九成吧!混乱的大脑想着不着边际的话题。果然由疲惫造成的困意是没那么容易就被刺激彻底消灭的。我揉了揉眼睛:

「这我知道...…但我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真的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又一次四顾——不论看几次,我都身处在明年就拥有四十五年历史的高速铁路的车厢。上次周年别人送我的模型还放在客厅玻璃柜的角落里呢。不过,我对铁路没有兴趣,没法透过人群中偶然露出的车厢细节判断自己身处的线路——不知为何,周遭的人特意与我和小觉拉开了距离。就像被建筑了不可侵犯的结界,无人敢踏入我们方圆半米内的区域,方才小觉能不被他人碰撞而摇晃也是这个原因。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失去意识的途中失禁了?

以感官确认,幸运的没有任何发现。

「都说了是约会,那当然是我带你来的啊。你忘了?你不还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握着我的手吗?」

小觉说出我忘却的情报,我于是以恨不得将手指插入太阳穴搅拌的力度闭眼回想——对对...记得是在家门口遭遇小觉让我不知所措,进而退缩,正觉得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打算关上房门时,小觉不由分说的跑到我跟前握着我的手腕,硬是拽着我跟在她身后……就和初次与段子对话时那样,把我当成布偶,任由我与街灯垃圾桶之类的物品或行人碰撞,我似乎就是在那拥挤的地狱中失去意识的——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温柔的大家就为了让昏迷的你拥有清新的空气而与你拉开距离喔。」

「哈...」

刚睡醒的沉重大脑让我难以思考,只能随便的自脑内文库里挑选没有意义的语气词回覆——昨晚要是好好睡觉就好了......难不成我现在正在做梦?

「好疼!你干什么啊?」

「让你从梦里醒来啊。」

小觉将手刀离开我冒烟的头顶,真不知道这屡青烟是大脑过载还是受猛击而出现的产物——我双目含泪的揉搓着头顶:

「所以...我为什么又要和你约会......」

「因为是圣诞节啊——提到圣诞节就是约会对吧?」

真希望你能对着全世界的基督徒面前把这话再说一次。

「不...所以说为什么我要和你——」

「我不是说过吗?我只有你这一个男性朋友啊。提到正统的约会,果然还是男生和女生对吧?」小觉接连发表会得罪各种群体的言论:「不也挺好嘛。反正你也闲着没空,就陪我玩一天吧。你不是有求必应的漆黑魔翼之瞳大人吗?」

「谁闲着没空了!我可是跟曦有——」

话音未落,我便意识到曦从未亲口向我邀约。

有话直说,追求独立,甚至连浏海都要自己剪的曦竟会自我身边逃避,依靠父母的力量向我传达信息,这实在不像她。

我一时语塞。

「有什么?」

「没,没事......」

小觉保持着拉扯扶手的姿势压低身子,拉近我俩五官的距离,我不禁移开视线——难不成,曦是故意不跟我提起圣诞节的?为什么?这不是需要提问的事。作为长年来交往的经验,我很快便猜出曦的意图——曦大概是秉着『让自己的两个好朋友也成为好朋友』的单纯想法才想要撮合我们二人。恐怕敏锐的她早已看透我与觉的关系不上不下的事实。提到约会就是增进感情的活动,所以才会安排这么一场约会打破我们之间的屏障,让我得以掀开小觉的面纱吧。

掀开面纱。

就像婚礼一样。

唉,没办法,总不能辜负曦的一番好意,我就配合她吧。

至于晚上的事,晚上再想就好了。

「知,知道了啦......人家就勉为其难的陪你约,约约约会一天吧!别误会了!我可没有奇怪的想法!」

「...为什么突然变成傲娇风格?」

『感觉会扎起双马尾』小觉说到。

小觉带着对待幼儿园小孩似的态度笑出了声,令人不快——话说回来,没想到她竟然会用漫画来比喻,在部室耳濡目染的传教法成效意外的好——面部发热的我将视线移开她游刃有余的模样,却看到半米开外车厢其他乘客拥挤的景象。我自感惭愧的站起身来。乘客终于敢缓缓的将那圆形填满,让车厢恢复往日有如刻板印象的拥挤。

因为身高的差异,我自然而然的站在了靠墙的方向。小觉离开把手跟过来,与我面对面——没想到她会跟过来,早知道刚刚就站外面了——不过,毕竟约会是她提出的,要去目的地也只能跟着她。

「没关系吗?你刚刚可是晕过去了诶,坐着比较好吧?」

小觉向我提出慰问。明明只是简单慰问一句,却让我觉得她比平常温柔上了几倍,或许是她暴力的一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是亲身经历留下的印象,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我为她在我心中的负面印象感到歉意,一边在脑内自检一边回答:

「没事,反正都醒了,还是让愚民…别人坐着吧。而且……」

「而且?」

小觉似乎没注意我因为害怕被其他乘客听到而改口的代称——为了盖过先前的失言,我快嘴说出让我更感后悔的台词:

「而,而且…我们等会要去约会吧?要做就得好好做,所以才要站着醒神嘛。」

「......」

小觉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双目中『真亏这家伙能说出这些话啊』的讯息直白的刺在我的脸上。好痛。好痛。脸好烫。感觉要被烫伤了。怎么回事?小觉难道还有能从眼睛发射热线的能力吗?

「你,你你你可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在期待和你的约会!只是都答应下来了,比起不情不愿的浪费光阴,还是该好好享受才对吧?不然就对被设计师设计,被建筑工人建筑,被商人宣传的约会场地太不尊重了嘛!没,没错,我不是期待哦,我一点都不期待哦!只是对平民努力的成果表达敬意而已!」

「……」

但小觉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与其被这种无言的目光注视,我宁愿被她以辛辣的话语对待。

调教成功了?!

「干,干嘛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着我!」

『难道是迷上我了吗?』——连这种岔开话题的调侃话都想不出来,我果然还不清醒。

「嗯——」

「什么嘛!有意见就说出来啊!」

「不是…我在想象你染红头发扎起双马尾的模样。」

真失望,没想到憋那么久就只有那么点攻击性低下的话语——察觉自己的感想,我感到小觉脑中的红颜料洒在了我的脸上。这到底是被小觉调侃感到的愤怒,还是对似乎觉醒了抖M属性的自己感到的羞耻,我无从得知——在我卡顿的单线大脑运行出答案前,它被迫开始执行新的程序:

「不是啦,只是看到你的变装有感而发而已。」

「...变装?」

我穿的可是校服啊?

「嗯,你不是一直戴着吗?美瞳。」

「美瞳?」

我下意识的将手伸向眼,又下意识的将手停在脸颊。

「嗯,没错,你左眼的美瞳。我也是刚刚才注意到的,戴着不难受吗?反正现在也不用回学校参加派对了,已经不需要这种变装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戴美瞳啊?」

「欸?」

小觉一瞬蹙眉,脸上闪过苦恼的影子。她拉进我俩本就因拥挤的车厢而近如咫尺的距离,凑上前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我感到慌乱,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发现无法动弹。这并不是『捧』这种暧昧的温柔动词,而是『固定』——望穿眼底似的,她直视我的双眼,不,应该是我的左眼。她细长的睫毛朝我逐渐靠近,额头相抵,包裹胸骨的薄皮传来柔软的重压,鼻尖交错的抵上对方,温热的气息打在冰冷的嘴唇上,但我一时间却无法在意这些物理上的接触,只因我正与她对视——她的眼中似乎蕴含不安——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委婉,准确的说,应该是恐惧。困惑、担忧、焦虑、迷茫、消沉、孤独、无助、冷漠——她漆黑的眼眸如黑洞般贪婪,简直要将全世界的负面情绪纳入眼中——这让我动弹不得。

陷入混乱。

tsubasa.exe_Application Error

「...你的左眼...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小觉冰凉的语调冷却了我过载的大脑。

彷佛结冰的语调。

易碎的语调。

「那样?哪样?」

「你的左眼...你不知道吗?」

「...左眼?说起来,今天早上好像是颜色怪怪的,但我以为那是光照的就忽视了......我的眼睛怎么了?」

小觉愣在原地。过了一会突然眯起眼睛朝我探头——她紧绷的表情猛然和缓,微微后靠,笑着道歉:

「啊——抱歉抱歉,我看错了。真是的,听你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光照的啊。唉,都是约会让我太紧张的错,竟然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怪不得你的眼睛现在又恢复正常了呢,哈哈——抱歉,你的眼睛一点事都没有喔,翼同学。」

「...是,是喔......」

我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基于我的左眼健康还是小觉没有再次捧起我的脸,抑或只是胸前的压迫消失——对,对了!没想到她原来很紧张啊!没办法,就让我转移话题,将刚刚奇怪的氛围一扫而空吧!虽然这么想,但大脑还满是刚才的画面,实在没有预留给新话题的位置。我只好从我那满是死婴的腹中抽选问题:

「对...对了!你为什么要突然叫我『翼同学』啊?」

「因为是约会嘛。明明都约会了却还以全名互称,不奇怪吗?况且,我们不都是扒过裤子的关系了?叫法上亲近一点也不奇怪吧——如果你觉得只有我这么叫让你很不舒服,那你也给我换个称呼不就好了。」

你扒的是自己的裤子就是了。

不过,经过二十多万字的文本终于解锁交换称谓的系统了啊......明明都过了这么久,我却一点实感都没有......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换个什么称呼——曦的目的是要我们拉近关系,可是以『觉』直呼其名就太正经、过火了吧?哪怕是计划约会的曦都会被吓一跳。『铃华』『觉同学』之类的又太平淡了,无法充分传达『我们关系变好了!』的信息,这么一来,果然还是一贯如此的昵称吧——在我开口前,车下传来声响,车厢随着摇晃,由于失去把手,即使是常年习武的小觉也没能好好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顺着惯性与车厢乘客的重量压到我身上。

「不好意思。」

她苦笑着道歉,却没有改变姿势,不,应该说无法动弹才对。

「没关系......」

我回答:

「小觉。」

呼吸的喘息伴随角落细微的咳嗽声传来。

我没有看她的反应。

狭小的车厢中,我与她之间的距离或许缩短了分毫。

人们逐渐恢复站姿,小觉也得以自我身上离开。有些可惜的是,小觉握住了我身侧的栏杆,不再受摇晃影响,我们无法再借外力拉近距离。

就像被设下了屏障一样,我们的关系止步于此。

024.3

「屏障,是你,制作的?」

库萝丝居高临下地发问。

「......」

对方没有回应。

「你是,敌人吗?」

库萝丝又问道。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总算有了回应。

「为什么,要大叫?」

「你这笨蛋!这里可是厕所啊!你趴在隔间上问别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当然会得到这种回应啦!」

在一旁因不解库萝丝为何突然一言不发的进入厕所而跟进隔间,随后又因库萝丝唐突踏上马桶的行为呆在原地,直到刚刚才回过神来的段子边把库萝丝自墙上拆下边训斥道。

「可是,是你,让我,检查房间——」

「给我看看场合!」

「我明白了。检查房间,要看场合。」

「说话时也要看场合!」

「我明白了。说话时,也要看场合。」

库萝丝以恰好的轨迹上下点头,但段子看得出她只是照本宣科的覆述资讯,完全没有明白其中的含意——她替库萝丝向隔间里的人道歉后便拖着库萝丝走出厕所。

自古以来,屏障,亦或者说围墙都是为了『保护』而诞生的。无需像监狱的铁栏般遗留些许缝隙给予犯人绝望的希望,而是天衣无缝的绝对防御,这才是『屏障』。而『祝福』是神明对人的恩赐,若是制造者不在屏障中,屏障又该如何保护受到恩赐的他?所以,段子推断制作者仍留在校园——实际上,她只是觉得反正制作者在校外都无计可施,还不如努力的赌一把。

没有人能在库萝丝面前装模作样。基于这个特性,段子提出的索敌计划格外简单明了:

只要向全校的人一一确认就好了。

由此,经过约莫两小时的努力,受访人数已达八百九十四人,照这个频率,再过两小时左右就能确认全体师生的身分。这实在是令人焦急的数字。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铃华觉』

确认短信后,段子收起手机。走在因寒流而紧闭窗户的走廊上推算,却被身侧的金发中断思考——规律的脚步声停止,库萝丝以毫无波动的声线开口:

「尤。」

就像给生气的小孩提供棉枕,给落魄的信徒提供神像——黄段子将思考被打断的怨气与自身对搜索效率的焦躁混杂在一起发泄在库萝丝身上。

「说了多少次了在学校要叫我段子!.….不对,为什么要说的好像我在校外也会见到你一样?!你这家伙少得意忘形了!可别误会了,我才不想见到你!说到底,不是刚刚才说完看场合吗?我很明显在沉思吧?这种时候你——」

「段子。」

库萝丝中止段子的无理取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怎么了?」

库萝丝看向一旁的紧闭的房门。

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房间里,有人。」

那是间杂物室。

门锁是只能从内上锁的款式,库萝丝已经将门锁解开了。段子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以内部平稳规律的呼吸声锁定目标位置,转动把手,按下手掌的穴位,跃至半空闯入室内,趁着腾空的间隙从上方侦查环境——室内没有开灯,光源仅有敞开的房门,在库萝丝站在门口的情况下,背光的影子进一步隐藏了房间的真面目。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光影色块的堆叠中,方形的纸箱无序的在室内随意堆砌,处于房间边缘的铁制层架的其中一层脱离该有的角度倾斜,摆放其上的小篮子也因此滑落,小零件散落一地——杂乱的杂物室内只有一人。

与杂乱无章的家具不同,『目标』光明正大的处于房间中央。

就像陷阱中的诱饵般显眼。

目标背对着房门。

由于圣诞派对的变装,无法判断他的性别。

双腿屈膝,微微弯腰,双手贴背——

不知名的学生躺在地面,似乎失去了意识——不,因为变装的缘故,也可能是身材较为娇小的教师——身份不明的他被粗糙的破爛毛巾遮蔽了双眼,口中塞着大概是由自己的两条黑色丝袜交错编织出的球形物体、全身上下都被因叠加而显厚重的透明胶带包裹、理所应当的没有穿上鞋袜。

「喂!你没事吧?」

黄段子降落地面,停顿片刻以确认目标是确实失去意识而非装睡的陷阱后,她箭步上前跪地扶起他——他的左脸被额头上流下的血迹污染。血早已凝固,看来伤口不深。呼吸稍显薄弱,令人担心。拆下毛巾,微长的黑色睫毛轻轻的垂帘眼眶,目标是与段子年龄相仿的女生。将脸与脑内曾在医务室看过的出席表对照——是1年F班的昔话舆桙(Sekiwa Yohoko)。

「昔话同学,你没事吧?快醒醒。」

段子试着呼唤,对面果然没有反应——透明胶带令段子无法用点穴强行唤醒她,徒手一时半会也难以拆开……虽然很不情愿,但拜托库萝丝果然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段子对着站在门外,侧头不知看向何处的库萝丝喊道:

「喂,别在那呆站着,过来帮忙!」

库萝丝却仍是不动声色。

「......」

库萝丝缓缓看向段子,这慢条斯理的动作徒增段子的烦躁。

「库萝丝!」

「我明白了。」

库萝丝踏进房间。伴随着转动的噪音,门被关上了。

响亮的、沉闷的、封闭的声音。

房间被漆黑覆盖。

段子一时感到诧异——以自己刚刚开门的角度,门不可能会不借外力的关上。走廊上的窗户都紧闭着,所以不会是风的缘故。就算是有人经过,外人也不可能无法在如此敞开的大门中看到她们的身影,擅自关门——门是被路过的某人特意关上的。但是,刚刚库萝丝也站在门口,不应该有人才对......是库萝丝关的吧。

虽然对段子的视野没有影响,但考虑怀中受害者的心情,还是打开门比较稳妥。

「把门打开。」

库萝丝原路返回的走到门旁,扭动把手,说到:

「门,打不开。」

「哈......」

段子将昔话放下,走向门旁。毕竟是库萝丝,说不定只是在拉应该推开的门。这么想着,她试着转动门把,却如字面意思上的纹丝不动——连因设有上锁机构运作而留存的可动余地都不存在,仿佛在触摸门把形状的雕塑——这绝非是门被锁住的缘故,说到底,这门把是唯有内部才能上锁的机构......不对...库萝丝怎么可能会打不开这扇薄门?

唉。

段子在心中叹气,不情不愿地发问:

「......库萝丝,门是你关的吗?」

「不是。」

简洁的回答。

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想,是在走廊上看到的人,关的。」

库萝丝接着说:

「刚刚,我在门口看到,有人自走廊的一端,朝这里走来。」

这里是接近走廊尽头的房间,再里面有的只是因为教学楼构造而出现的多余死巷。在各班都已经开始派对许久的情况下孤身朝这里靠近,目的只会是杂物室。在这种时间朝只有废物的杂物室靠近,虽然没到反常的程度,但实在是不得不注意的可疑人物。

「你刚刚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因为,说话时,也要看场合。」

如同被按下重播键的录音带,库萝丝流出冰冷的平淡话语。

「......」

段子无言以对。

纵然得知无数个能促进血液循环的穴位,她似乎还是难以避免迎接高血压的未来。

不过,现在不是责备库萝丝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她多少还是做出了一些贡献。

库萝丝面对着木门。

「这滑稽的对话,真不想让你听到啊......」

段子朝着前方呢喃细语。

她朝着门板后的呼吸声说到:

「屏障的制造者。」

「哦?」

门口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男生的声音——迟迟不离开现场,或许也是心中某处渴望被发现、渴望受到关注的青少年思想被库萝丝放大的缘故。

段子将门外的声线与脑内记忆中的音频重叠。

「真亏你能发现啊。那么,有什么想说的话吗?想抱怨的话多少都能听哦。」

「特意留在原地,有话想说的是你才对吧?」明明没人看着,段子还是习惯性的微微侧头,仰视的看向门板:「1年C班的千岁舟防(Chitose Funabou)同学。」

段子是如此干净利落的断定,让他——千岁舟防深知掩饰也只是无用之功:

「......你是怎么发现的?」

「开学都已经四个月了,认清每天都身处在同一个校园里的伙伴的声音是很正常的事。」

「这样啊...那还真是了不起。」千岁舟防似乎真的感到佩服:「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你们也没法自房间——我的『安全屋』里逃脱。」

配合库萝丝的特性,段子装模作样地套话:

「安全屋?」

「没错——反正说了你们也出不来,闲着也是闲着,和你们说说也无妨——将一切拥有边界的形状封锁,除我一人外谁都不能自由出入,这就是我的能力。要是能清楚知道国土的边境细节,就算将整个国家纳入囊中之物也易如反掌。」

也就是说,他将学校的围墙为边界,设为『安全屋』了吧——至于敞开的校门为何也能成为边界的一部分,则是因为滑动开合的铁闸门下方的轨道——段子判断。

竟然能记住这所以占地面积著称的学校的边界,看来他对『形状』相当敏感。

他接着说:

「当然,除开得知边界,安全屋的形成还有另一个条件的——安全屋内必须有我的存在,缺少了保护对象的安全屋就只是个空屋罢了——不过,若只能在一个屋子里待着,那就算不上安全屋,而是单纯的监狱了。不,考虑到我能自由出入的情况,应该说是避难所吧?——总之,只要得知边界,我可以在『安全屋』内依形状任意新增『小安全屋』,而我无需待『小安全屋』里。这间杂物室就是这样形成的——这么看,或许安全屋的比喻是错误的。不过,算了,反正就现状来看,把你们关起来确实能让我保持安全,安全屋还是在奏效呢。」

青少年特有的表现欲似乎越发强劲:

「机会难得,把能力的缺陷也告诉你们吧——只要边界被改变,安全屋就会被破坏——只是,无论是从两侧敞开的校门,还是这扇需要推开的门,在内部的你们都不可能改变形状——另外,我只能『封锁』自己认知到的边界,所以无法封锁教学楼这种高耸的建筑——不过,一条走廊倒是绰绰有余——所以,别想着打电话求助,这条走廊也已经被我『封锁』了。能帮助你们的人,一个都不存在。」

『怎样?我的解说够清楚吧?』像是挑衅般,千岁舟防说。

「不过,安心吧,我倒没想着夺取你们的性命,我的任务只是禁锢罢了,伤害不是我的本意——你们只要乖乖的在这房间里呆上一天就够了——等到一切都结束为止。」

这个说法...果然小翼不在校内。

而且,他的的身上肯定会发生些什么。

需要我——或者说是库萝丝才能解决的危机。

就算利用库萝丝的特性,太过直接的试探说不定也会起反效果——段子转移话题:

「伤害不是本意?真敢说啊,明明对昔话同学做出了那种事。」

「啊啊,这是没办法的,对于只能挨个确认的你们来说,无论把她放置在学校的何处,你们都必定会上钩——对达成任务来说,她的昏迷是必要的。」

千岁舟防站起身,衣服摩擦的声音传入门内。

「差不多够了吧?这场胜负,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这就是先机。势均力敌的超能力决斗只存在于好莱坞电影里,真正的战斗,只有占据了『先机』的人才能取得胜利。」

「原来如此...先机啊......」

段子松了口气:

「那么,果然会获胜的人是我啊。」

「......?」

自信的话语令千岁舟防感到迷惑——他实在不认为能记住全级生声音的段子是会说出这种虚张声势的大话的人,但在这种情况,她究竟能做些什么?——他为段子的形象与心中的预判产生落差感到失望。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钉嘴铁舌的丑陋挣扎: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这是我的台词——你听懂他说的话了吗?」

段子向着门外问。

于走廊尽头的杂物室内,她向着刚刚便在手机中确认过的短信对象发问。

对象。

铃华觉的短信——以及另一封短信。

「啊啊——别把我当傻瓜,我当然明白了。」

死巷中传出回应。

那是被隔绝的声音。

仿佛被雾气萦绕。

危险的声音。

仿佛硝烟四起。

野性的声音。

仿佛隐藏着獠牙。

那声音——

「——总而言之,打倒他就行了吧?」

——犹如白虎的低吟。

「……」

千岁舟防目瞪口呆。

「怎么啦?看到我被吓的不敢出声了?」

「.........这矮子是怎么回事?」

受库萝丝的影响,他对初次见面的人大放厥词。

对任何人说来说,突然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见到这种打扮的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吧。

他的对面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生,那身高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高等部教学楼的人——当然,这不是千岁舟防诧异的原因。只论身高,正被他禁锢在杂物室的黄段子也并不逊色——女生的双手插在浅灰色毛衣外套的口袋中。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她的裙摆要比学校规范还要低一些。然而她却没有以能够保暖的方式好好穿起室内鞋,反而像是赶着出门的小学生般粗鲁的将脚强行塞入,毫不担心鞋子状态的将鞋提踩在脚下。

她留着及肩的短发,刘海被全数向后扎起,没有一根发丝垂至脸部。

这光明正大露出的脸部才是令千岁诧异的源头。

她的脸部被遮盖的严严实实。

「啊?你说谁是矮子?!」

女生的声音丝毫没有被脸上将五官完全包裹的白猫面具阻碍。

面具上画有精细的细纹,粗细有致,额头却突兀着画着一道歪歪斜斜的刀疤。就像小学生在教科书插画上的涂鸦。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啊……那白猫面具是认真的吗?」

「啊?!你瞎了吗?」

女生将手自口袋中掏出,以袖子中如芽苞初放般的手指指向额头:

「这不是白猫,是白虎!你看不到这个『王』字吗?」

「......」

这滑稽简笔画的真身令千岁镇定下来。他回到最初的疑问——这矮子是怎么回事?真相倒不会扑朔迷离——她是段子请来的救兵,不,竟然提前就存在,应该是伏兵才对。段子在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我可能会使用的陷阱,早已准备好了能将其破坏的道具,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你还是误判了啊。」

千岁对着门后的段子说道。

「你为什么会认为仅凭这个矮子就能解除你们的危机?」

千岁将目光移向地板——他看向于水泥地上一块一块不工整拼凑成地面的瓷砖。看向那因尘埃堆积而淡黄的边界线——那女生离我有整整三块瓷砖,只要在她近身前将她也关进『安全屋』,段子所做的就只徒增受害者,无法改变任何事——『安全屋』能将一切事物禁锢,哪怕是能力也不例外。不管她拥有何样的能力,在被囚禁的瞬间,胜败就已经决定了。

女生向前迈步。

千岁抬起手:

「太迟了!占据先机的,依旧是——」

「是我啦!!」

他话音未落便向后飞去——腹部唐突的冲击让他一时慌神,让方才还未完全成型的『安全屋』消散——他努力在疼痛中保持意识,看向仍站在稍远处的女生。怎么回事?她明明还站在原地...打到我腹部的究竟是......因泪水而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他这才看到女生那迈出的右脚。

那被灰色长袜包裹的脚底板。

「原来如此...把鞋子踢过来了吗...明明这么矮,真亏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过,到此为止了——『安全——唔!」

「矮矮矮的烦死人了!」

女生将脚踩在千岁的脸上。

她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放弃吧——你会在哪一刻发动能力,我都看的一清二楚。反过来说,除此之外的时间,你的能力都不可能奏效。『占据先机』你确实是这么说的吧?真可惜,你所有的行为都被我先一步看到了,剩下的只有破绽啊——话说回来,竟然这么轻易就会被打倒,你是有多看不起我?」

「......」

女生将千岁的头当作垫脚台,以足以让人能透过面具看见她得意表情般语气说道。

这是千岁舟防无法狡辩的失败。

他虽然想就这样认输再借机反击,但在脸被这样踩住的时刻,他实在没法开口,只好看向女生,以眼神示弱。

「嗯?啊!你这家伙,刚刚想偷看我的内裤吧!」

「???!!!」

女生不由分说的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千岁舟防实施由毛糙的袜子与冰冷的鞋底交替的践踏之刑。等到她因疲惫停下时,千岁早已失去了意识,『安全屋』也不知何时全数消散。远处有不少听到动静而开门将头伸到走廊上查看的学生,但女生并没有在意,意犹未尽的自言自语:

「啊啊——所以我才讨厌男人,你们这群家伙全都去路灯下给铁棍抽一棍子就好了!」

听着门外毫无人道的声音,段子不禁替千岁默哀——光射入了房间,开门的是库萝丝。

「喂!你去哪?」

「去见,翼。」

段子本想直接追上去,但又想起房间内的另一个学生,只好叹了口气,走回昔话舆桙的身旁——虽然有些费时间,但也只好用手撕开这毫无章法的胶布了。反正小翼那边会有库萝丝帮忙,千岁舟防那边也有人看着,现在还是先处理这里吧。她这么想,专心投入处理作业——就在作业的途中,束缚对象发出了声音。

昔话舆桙睁开了双眼。

「啊,你醒了啊。没事吧?」

「...光......?」

昔话的双眼因不适应光线而眯起。

「嗯,门已经被打开了,都已经结束了。」

段子轻易许下毫无保证的承诺——库萝丝还未走远。

「...结束?」

「嗯,你已经安全了。」

「...你们.........对哥哥做了什么?」

「......哥...哥?」

段子在复述昔话话语的途中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很强行,但平时的她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巧合,绝对会坚定自己的决定,在方才就开始解开胶布的作业,在昔话醒来前就按下穴位。

唤醒的穴位。

以及,封印能力的穴位。

舆桙——车与矛。

舟防——船与盾。

海与陆——攻与防。

想必昔话头上的伤口也是为了彻底骗过我们的手段吧——而且,那时的千岁说她的昏迷是『必须』的。也就是说,非她不可,唯她不可。

仅仅是班级不同,仅仅是姓氏不同——

为什么我没能察觉?

等段子如此后悔时,昔话舆桙的身上已长出尖刺。

弹指间伸长的尖刺。

刺入杂物室的水泥墙。

将胶布摧残殆尽。

若是段子再晚一步跳至杂物室的角落,离开那尖刺一米多的的射程范围,她一定已经被自己大意的失误所贯穿——幸好,被划伤的只有羽绒服。

如此检查完毕的同时,尖刺已经回到昔话身上。

如田径选手的姿势冲刺,她来到走廊,因惯力与墙壁相撞,声音传入库萝丝与面戴白虎面具的女生耳中,但库萝丝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啧!」

女生咂舌,与墙壁和昔话拉开距离。

下一秒,尖刺从墙壁出现,将库萝丝从横面贯穿。

下一秒,尖刺缩回墙壁,库萝丝倒在地面。

下一秒,昔话利用光滑的地板滑至千岁身侧,以手撑着地面缓冲。

尖刺再次出现,从地板将倒在上方的库萝丝再次贯穿——刺穿头部、刺穿腹部、刺穿胸腔、刺穿四肢、刺穿脊椎——她悬浮半空,鲜红的液体顺着无数窄细的柱体蔓延,流至地面。

昔话转过身,与刚自杂物室内离开的段子和靠着窗边的面具女生对峙:

「哥哥的能力是将物品维持原状,真溫柔,不愧是哥哥——但你们伤害了那样的哥哥。所以就轮到我制裁你们了——用我这与哥哥相反,能够改变物体形状的能力。」

024.4

虽然我曾多次以『平』形容小觉的胸部,但那都是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会仔细观看对方胸部的人,更不是会以此攻击他人的人。那种人实在太失礼了。简直最差劲了。话虽如此,即使没看,但我说出那种就好比是性骚扰一般的冒犯话语也是半斤八两,不过,要这么追究,我终究也只是有这种想法,没有将其说出声。那么,明明没有看过,我为什么还要针对小觉的胸部尺寸发言两次呢?那只是纯粹受漫画的影响。这么说或许有些侮辱漫画,但我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经常在漫画中看到女生被说贫胸后生气的桥段,犹如耳濡目染一般,为了激怒小觉而特意的有意为之。我虽然不喜欢这种桥段,但如果这就是男人的话,即使讨厌这种话,也知道会遭人讨厌,有如献媚般,我还是会强迫自己这么做。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强迫自己做这些厌恶的事了,因为我交到了女朋友——最近为了成为配得上曦的男人,我正在努力根除一些坏习惯,像这种陋习当然也会被我切割——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小觉的胸部绝对称不上平,甚至,应该在平均值以上。

这是我亲身体验到的事。

由于疲惫,我又在车上睡着了。

双腿自然的失去力量弯曲,在就这样顺着车厢平滑的边界下坠,脸就这样倒进了小觉的胸部。

温柔的小觉似乎对自己强行把我扯出来一事感到内疚,也基于那是不可抗力造就的无意之举,没有叫醒我——我就这样把她的胸部当作枕头,睡着度过了这体感几小时的车程。

那实在是让人想将其商品量产化的完美枕头。

「......」

「......」

「......」

「.........对不起。」

「没,没关系啦,你也不想这种事发生的吧?」

「......」

…我不好说。

小觉一路安慰垂头丧气的我——明明遭受损失是她,被安慰的却是我这点也徒增我的罪恶感。

煎熬的氛围下,我们来到远离我们那偏远的小镇的繁荣城市。大街上充斥人潮,所见之处也无一不顺应节日商法挂上圣诞相关的装饰。如果将城市喻为水泥森林的话,这大概是一片只有松树的森林。千篇一律,眼花缭乱,这就是以人口密度臭名昭著的大城市吗?哎呀哎呀,感觉能闻到铜臭味,真讨厌——为了舒缓气氛,小觉说起了约会的话题:『提到约会,就是购物中心和游乐园了吧?嗯嗯,从这两个标准答案中就能一窥现代人越发懒惰的习性呢。连跑多几个地方的毅力都没有,只能在地方小却设施繁多的地方约会,真不像话。这可是约会喔,展现出你的诚意啊——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在约会时间表里设置多个相隔甚远的约会地点也只是添增意外的发生率罢了,要是一环扣一环的约会中少了一环——像是打算去充满回忆的水族馆却发现那天临时闭馆之类的——那实在是大打折扣,所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嘛,拜这种习性所赐,购物中心和游乐园现在才会变得这么适合约会,算是好事吧。我们无需浪费前人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不需要标新立异的回归原始,只要服从我们身为现代人的本能就行了——所以,铛铛!快看!翼同学!是游乐园的门票喔!』——等将我诓骗到游乐园附近时,她才像是揭晓谜底般,炫耀似的摇晃着浅蓝色的门票,那是连我都从儿时就在憧憬的著名主题乐园的入场票,倒是能明白她为何如此兴奋——虽然她现在在我身后,但估计她也和我一样,现在正带着高中生的身躯在这梦幻的国度中蹦一跳的踏着轻步行走吧。如此回过头,她却是紧锁眉头的与我拉开距离。欸?好奇怪啊?难道我才是奇怪的那个?被她以这样认真的表情拉开距离,我雀跃的心情也冷却了不少,像是断翼的麻雀般停止跳跃,在原地等待小觉,或许是我受伤的表情让她有了负罪感,她在看到我后便速速松开眉头,挂起轻松的微笑向我搭话——不,她是那种温柔的人吗?说不定她只是隐瞒了自己有重度近视的事而已——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早已亲身体验过她的视野。

「怎么了?一副沉重的表情。」

我试着关心。

「嗯?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小觉若无其事的回答。

「......是哦。」

骗子。

我听过这句语调——从曦那、见裳坂那、水彩那——

隐瞒着什么的语调。

谎言的语调。

她大概就是因为那个难言之隐才会找我约会吧——不和我说的理由,不想和我说的理由,不能和我说的理由,与我无关的理由——在这场约会中,重点不是我而是约会这一行为,会选上我只是因为我是她为数不多,或者说是唯一一个男性朋友罢了——若是以小说中角色心理的角度分析,她或许是想逃避什么东西。但是,她可是小觉啊,她怎么可能会逃避呢?所以,她大概只是想借由约会缓解心情吧,那么一来,我该做的事也就只有一个了。

「好!打起精神,今天就好好的玩一场吧!」

我特意像个笨蛋一样大声宣告,让周围的人都能听清。

如果我的想法能传达给她——不,一定传达得到——传达给能察觉他人想法的她。

「......」

我试着窥探小觉的表情,却与她对上了眼,我急忙移开视线。

不过,她的眼神似乎不再空洞。

似乎打起了精神。

真是太好了。

「...你看起来很兴奋呢。」

小觉冷不防地开口。

「?兴兴兴兴兴奋?!」

「...?怎么了?」

小觉侧过头。

我才没有因为不小心瞥到你的胸部想起在电车里的触感而感到兴奋呢!

我将暴走的思考吞入心中。

她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我还没睡醒吗?

「没,没事...嗯,你说的对,我或许是挺兴奋的。毕竟我从小就想来这里玩。」

「小时候父母没带你来过吗?」

「嗯,他们都很忙嘛——而且,我的童年基本都是跟曦一起度过的。有她在身边,也不好去这么远的地方。」

我的脑中浮现曦儿时的模样——那时的她还留着一头柔软蓬松的长卷发,搭配上挑的眼角,就跟漫画里出来的表面恶役实则傲娇的大小姐如出一辙——当时的我肯定没想到在十多年后她会将保养至此的长发剪断,更想不到会和她成为情侣关系。

「对了,小觉,我还没跟你说过吧——谢谢你。」

「突然说什么呢?因为我带你来到梦寐以求的游乐园?」

「不对啦,是学园祭的事。」

「?学学学学学园祭?!」

小觉突然慌张起来,脸颊微红——不过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敢仔细看她的上半身,这可能是冷空气的原因。

「?怎么了?」

这次也是,见裳坂那次也是,提到学园祭,她们的反应就会怪起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身体互换的事件吗?嘛,那种事确实会让人很尴尬呢。

「没,没什么...比起这个,你想说什么?」

小觉很快镇定下来。她的语气果然比起往日更有温度。

「嗯。是曦的事啦。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和她在校内约会,和她成为情侣。所以,谢谢你。」

「什么啊,就这事啊。不用谢,反正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曦的幸福才这么做的。」

「即便如此,也谢谢你。」

「哼——竟然这样,今天就好好的陪你的恩人我约会吧——啊,我们去那边吧。」

小觉指着不远处的机动设施分区——真是与室外派的她相衬的选择。

前往过山车的途中,我们在路上见到了一架白色的机器人。那流线型的桶型机器人没有四肢,就像幽灵一样在园内漂浮,妖火般的蓝眼在黑色的电子屏幕上摇曳,不时顺同嵌入体内的头部左右观望,不时向路过的游客问好。

「哇,好可爱!」

我不住扑上前,打断它的问好,一边环抱一边抚摸它的头。

慌张的声音从不知道隐藏在身体何处的喇叭内传出:

『客,客人——!』

「声音也好可爱!!!」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但那也无法冷却我内心的躁动。

「翼同学...你有时候真像个女生......」

小觉的视线排除万难,抵抗幸福之海的水压,触及浸于海底的我。

「才没有呢!看到这么可爱的东西是谁都会这样的吧?而且不都说机器人是男人的浪漫吗?」

「我想他们说的不是这种机器人……」

小觉随后别开视线,挠了挠脸:

「不过...可爱那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怎么?你也想抱?我才不会让给你呢!」

「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我将脸贴上机器人。

「真可爱啊~呐呐呐,你叫什么名字?」

「『呐呐呐』都出来了...你是哪的小学女生吗?」

我无视小觉继续对机器人上下其手,紧接着,在它的背后摸到了凹陷。

「嗯?」

在我把机器人转向的同时,它终于获得喘息的时间——它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好,客人。我的名字叫塔露——』

它的胸口,开了一个洞。

直通空洞体内的洞。

『——是本乐园的智能垃圾桶。』

「.........啊?」

「噗!」

身后传来声响,回头望去,小觉不知何时转过身去,蹲在地上颤抖。

那一定是因为冷吧。

……

我们到了过山车设施的入口。或许是还未到高峰期,队伍不是很长,很快就到我们了。

「过山车啊。真不错,我其实还没坐过呢。」

我略带兴奋的坐在与小觉相邻的座位上——常常在书上见到『心情像在坐过山车一样』的描写,但我一直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能以『极大的起伏』来概括,今天终于能亲身体会了。啊,究竟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我一无所知的搭上前往地狱的直通车。

「噗...呵呵...呵呵呵......」

过山车慢慢攀升,我的心情逐渐紧绷,又听到身侧传来声音。

我身边的小觉仍望向一侧颤抖。

「.......」

「...垃...垃圾桶......呵呵。」

「都过了那么久了!已经够了吧!真是的,别用那么令人火大的笑——」

列车无预警的猛然下降,我不争气的漏出哀嚎。

「——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至今为止,虽然算不上阅历丰富,但我也看过不少小说。用身为大小姐的曦的说法,就是所谓的『垃圾文学』。在那些有趣的通俗文学中,不乏有男女约会的情节,几本看下来,我却发现那些作者们总会在约会情节上与含糊其辞,或是简略带过,或是意识流的跳过,抑或是开始叙述与正常约会毫不相关的事件。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作者压根没有约会经验的缘故,但是,现在的我能够理解了。

彻底的理解了。

人的大脑在受到巨大冲击时,记忆是会消失的这回事。

——在那之后,我究竟与她去了多少刺激的机动设施,我已经没有印象了。有关那段时间的记忆,我已经消失殆尽。唯一记得的,就只有耳边那经由我的喉咙,由我自己制造的声音。

不过,经过喉咙的东西不只是声音。

「呕呕呕呕呕呕呕——」

『客,客人,您这样做我会很困扰的。』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双腿发软的我再次抱着塔露,跪坐在地上,朝它的空洞内倾泻今晨的早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明是『翼』却会恐高什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觉似乎彻底不打算在意我的想法,肆无忌惮的在我身后捧腹大笑。

…这家伙!果然没变过!

「吵,吵死了,呕呕呕呕呕呕......这才不是恐高...只是呕呕呕呕呕——」

『客,客人,请放下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道声音混杂在一起,那实在是比小觉的情歌还要糟糕的乐章。

大概一首歌的时间后,我在小觉的搀扶下坐在长凳上休息,她则在一旁操作着自动贩卖机。

「给,水。」

我无力也无心道谢,接过已被小觉帮忙扭开了的水瓶灌入口中。

她有时会在莫名其妙的小地方体贴。

「真没想到游乐园的水会这么贵,以前跟父母来的时候我都只顾自己在一旁和空气玩耍,完全没注意到这种事,真是失策。」

小觉在我身旁坐下。

「你还好吧?」

「现在才问太迟了......」

「哈哈,抱歉抱歉。」

『因为真的很好笑嘛』她笑着——我完全看不到一丝歉意。

算了...世界的守护神才不会计较这种事——不如说,这种事还是快些翻篇才好!

「接下来要去哪?」

「嗯——海盗船——」

「呕!等,等等...我现在不想听到机动设施的名字......」

小觉以手背掩嘴:

「那你想去哪?」

「嗯…突然这么问…哪都行吧?总之,不要去机动设施就行了。」

「嗯——啊,有了,那我们就去蹦极——」

「等,等等!」

「干嘛啊?又说随便又挑三拣四的,你是在决定晚餐场所的女朋友吗?说到底,不能去机动设施还能玩什么?」

「那机动设施也没关系,来点平和的设施吧。」

「旋转木马?」

「不要...那不是和过山车一样的东西吗......」

既会转弯又会上下的。

「真不懂你的脑回路......」小觉叹气:「唉,我知道了,那就去只用看东西的地方吧。剩下的就等你休息好了再玩。」

只用看东西...是展览之类的吧?

「嗯,谢谢。」

于是,我们站在鬼屋跟前。

「......」

「既不是机动设施,又是只用看着的平和设施——怎么样?很棒吧?」

她单手插腰的指向鬼屋。

这人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如果不是的话她可真是个大笨蛋!真是的!我已经忍不住了,受够了!我一定要让这家伙吃点苦头!

想着,我伸出手。

手在她的肩膀上停下。

「......?」

手臂没有被抓住。

双脚仍紧抓地面。

我没有被扔在地上。

「怎么了?」

小觉眼睁睁看着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一脸不可思议,双目被七成的惊讶与三成的不解堆满。

没有预留给威慑的空间。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不,我一定已经察觉了。

但我不想承认。不想发现。

回想起来,她从刚刚开始就漏洞百出。

不懂我的脑回路?因为误解我话语的意思而慌乱?这怎么可能?就算是为了对称安排的笑料,这种与根本设定强烈冲突的情节也不该出现。

所以我不想发现。

「......」

但是...刚刚在列车上明明做出了反应啊!没错,一定不是那样的,一定只是我的误会!对吧?对吧!?

我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在内心喊道。

「?到底怎么了?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还沉默的看着我...出轨是不行的哦。」

小觉为了舒缓气氛开起了玩笑,但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为什么不回应我?

为什么不斥责我?

求求你......回答我。

「小觉——」

我调整电台信号的输出方法。

进入她存在的频道。

将内心的声音自口中播放:

「——你...听不到我的心声吗?」

024.5

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段子与女生仍无法靠近昔话与千岁半步。根据实践,她们得知了昔话的能力能够使触摸过的物品长出长约两米的尖刺,虽然这种距离对段子与女生来说是轻而易举便能在立定跳跃中随意跳出的成绩,但昔话能力的细则还是令她们感到头疼——使触摸过的物品长出尖刺。这能力没有冷却时间,更没有储存限制,只要是被昔话触摸过的物品,她都能随时随地长出尖刺——哪怕只有物品的一角——事实上,若不是依靠女生的能力与段子出色的反应神经,她们一定已经被昔话一次接一次的连环偷袭贯穿身躯——想当然的,仅是血肉之躯的女生与段子无法靠近她那轻易贯穿万物的尖刺——她们试过将目标转为千岁,打算将其能力封印,可在昔话能力的影响下,她们同样无法靠近随时会长出尖刺的千岁。

「所谓的『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唉,真是的,硬要说的话,我应该是位于幕后的辅助人员才是啊。为什么总让我遇上这种得动手的事?」

「现在轮的到你来抱怨吗?牢骚应该留给被你牵扯进来的我发才对吧?!」

女生对身侧扶额的段子发表不满。

「嗯,你说的也是,不好意思...怎么称呼才好?」

段子逐渐恢复平日的冷静,注意着隔墙有耳的可能性向女生确认。

「白虎就行——喂!现在才不是这种其乐融融的交换称谓的时间吧?!先给我解决那死箭猪先!话说在前,我没有那个美国时间跟你搁着耗下去!」

自称白虎的女生又抱怨道——她的暴躁与库萝丝无关。

「不,就该现在做这种事啊。」段子一边整理长发一边说:「因为,再不做就要结束了。」

「什么?」

「我已经有对策了——该说是废案吗?总之,我已经有对策了。」

段子笑着,举起伸出食指与拇指的手。

将两根手指联系起来的,是黑色橡皮筋。

也就是俗称的橡皮手枪。

不管密度多高,在昔话的能力是制造复数尖刺时,其中就必定存在间隙——竟然无法近身那就从远处攻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对那由尖刺制成的围墙来说,像是室内鞋之类的大型物品自然无法通过,由此需要细小的皮筋担当子弹。

「不好意思,白虎,得麻烦你当诱饵。」

「哦!交给我吧!」

白虎说完,向前跑去。

计划很简单。让白虎接近昔话,逼迫其使自己长出尖刺,段子再从后方射入间隙攻击——对于白虎的能力来说,这并不是难事——选择未来。这就是她的能力。话是这么说,但也无法随心所欲,只是在可能发生的短期未来中进行选择,无法凭空捏造,所以,或许裁剪未来这一名词才更为贴切吧。透过选择未来否决除此以外的所有可能性。在一瞬破坏无数分支、无数世界的能力。蕴含如此庞大能量的能力自然会有诸多限制,例如平时她只能看见并从可能性最高的三个未来中选择、例如只能影响八秒内这微妙长短的未来、例如每次选择后都需要三四秒冷却——又例如一旦开始后就无法停止,必须依照按规律增长的冷却时间透过文字选择未来这回事。

就像与恶魔定下了契约。

「喂!我在这!」

上蹿下跳的白虎喊着,做出突袭的假动作后又后跳,回到段子身侧,成功使昔话再次像是河豚般长出尖刺防护——段子看准时间,准确无误的将皮筋射入间隙,击中令人精神恍惚的穴位,尖刺因此缩回。

「再来一发——」

默念着,段子射出另一发皮筋。

皮筋击中物体,坠落地面。

「?!」

白虎对这不可思议的现象感到惊讶。

皮筋击中了不可见的物体。

也就是,空气。

「已经醒了吗......」

段子看着位于同一瓷砖内的千岁与昔话——舟防与舆桙——自言自语道。

「嗯,托那家伙的福啊——被这种程度的脚踩,比起刑罚还不如说是奖励——好痛!」

他的头被舆桙挥下的拳头击中。

「哥哥,被她踩你很高兴吗?」

那是没有感情的瞳孔。

「绝,绝对没有那种事!」

舟防在一瞬正襟危坐。

段子与白虎那透过面具刺来的冰冷的轻蔑视线让他如坐针毡。

舆桙不知为何满意的缓缓点了点头,随后表情充满担忧:

「啊!哥哥!你流眼泪了欸?被踩很痛吧!没事吧?」

「嗯...没有大碍...硬要说的话...这眼泪应该是刚刚被打出来的...不,等等,什么事都没有!舆桙,不要突然变脸好吗?」不知是想让舆桙安心还是想让她专心于战斗——抑或是其他缘由——他一边抚摸自身的脸颊一边回应。

他很快发现了异样。

「...嗯?」

「怎么了?哥哥。」

察觉出哥哥语气的变化,舆桙也正经起来。

「舆桙,那个金发的人——库萝丝·蓋茨在哪?」

「那个人已经被我——欸?」

舆桙看向刚刚的地板,却什么都没法看见。

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

「怎么回事?我刚刚确实......」

「没办法,这不是你的错。也不知道她出学校了没有。速战速决吧。」

舟防说着,从外套内袋中掏出一小卷胶布。

「舆桙,要上了。」

这对段子与白虎来说也是宣战公告。

可是...胶布?段子一时陷入迷惑——而且,速战速决?有什么战斗的必要?就算我们现在站在瓷砖的分界线中间,只要以前方的瓷砖为界线开启『安全屋』不就好了?还是说...他无法制作?

「啧...这可不妙啊......」

身侧的声音打断段子的思考。

「那家伙...打算以胶布为界制作房间,再让那鬼刺猬以房间的形状为边界环绕内侧伸出尖刺——那家伙打算把这个走廊变为巨型的铁处女啊!」

说罢,白虎跑上前。

为了将前往那边的通道以胶布彻底封锁,千岁舟防只能从瓷砖中走出,所以才会让昔话舆桙准备战斗——原来如此。段子心想。

她已经有对策了。

等白虎冲上前时,舟防已经背对着三人,开始铁处女的制作、听到白虎的脚步声,他将怀中的硬币抛给舆桙,让她同样拥有不起眼的远程武器——但这也在白虎的眼中。白虎使用能力,选择了『舆桙没能接住硬币,硬币坠落地面』可能性的未来——以此赚取时间,她与舟防之间更近了一步。

「别想靠近哥哥!你这偷腥猫!」

「所以说,这是老虎啊!!」

面对让自身伸出尖刺禁止自己前进的舆桙,白虎虽然因为能力的冷却没能看到,但也依靠愚笨大脑中发达的战斗本能预判——她跃至高空,故技重施的对舟防施展远程攻击——她将自己的另一只鞋子抛出。

鞋子在舆桙伸长至足以影响它的位置前越过她的头顶。

鞋子进入了舟防所在的瓷砖。

赢了!白虎心想——房间混蛋因为贴胶布的原因没能及时将自己所在的瓷砖封锁——这个速度他不可能躲得开!在鞋子进入他所在的瓷砖内时,他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逃离鞋子的射程范围了!他必定会被我的鞋子击晕!

于是,走廊发出巨响。

同样的——是故技重施。

鞋子停在半空,垂直下落。

「什么!?」

「哼,你真的以为单单贴个胶布需要那么多时间吗?」

舟防缓缓起身,回应白虎的惊叫。

「在转身前,我已经抽出了我的皮带放在地上,在这瓷砖内制造了另一个能够成为房间的区域——就是为了回避这种没能赶上的情况——看到『先机』的是我!这场战斗,果然是我的胜利!」

千岁舟防如此宣告。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啊——试着把胶布后的空间封锁。」

段子的声音陡然响起。

她单手撑在墙上,转头看向舟防。

「嘛,如果你能做得到再说。」

「——!」千岁脸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困在这,反而要利用胶布划清界限——所以我发现了——那是因为你已经无法再封印这整条走廊,所以才没法任意的局部封锁这『走廊』里的『瓷砖』!看来,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走廊内部的形状已经改变了吧——或许远处的教室的门,又或者是远处拐角的门——总之,在你『未知』的领域,走廊的形状发生了改变——所以,没法封锁整条走廊——你能封锁的除了自身所在的领域,就只剩我们这尚未被改变的走廊末端了。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段子缩回手。

将手与刚刚发出巨响的源头分离。

「——只要改变走廊的形状就好了。」

走廊的墙壁被段子打的凹陷,留下一块不小不大的坑洼。

「只是开窗户这种程度的话,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所以才得是『未知』的改变——你那个角度看不到这个凹陷的另一面吧?」

段子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

「这么一来,你就无法再把我们困在这走廊的任何一个地方了。」

「啧!」

千岁咋舌:

「舆桙,走了!」

听从哥哥的指令,他们二人向后——楼梯的方向奔去。离去时,舆桙也不忘与触摸地板,让段子二人没法贸然追赶。

「哼,逃跑吗。嘛,那也无妨。」

段子说着,打开了一旁的窗户。

「你在做什么?」

白虎诧异。

「我要从这边下去——要是他们又把内部封锁就遭了——你呢?」

段子一边跨过窗框,抱着外面的水管,一边询问白虎的打算。

「不,我就帮你到这了。」

白虎做起了伸展运动,打着哈欠回答:

「身体也快到极限了,是时候回去了。」

「这样啊。那么,再次谢谢你。」

「啊啊,没事没事。不过,如果真的感谢我的话,下次就别再发那种像是诈骗一样的恐怖邮件了。」

『哼哼』

段子笑道。

那究竟是真心的失笑,还是礼仪的陪笑,在库萝丝已不在场的现在,没有人清楚。

「我知道了。再见。」

语毕,段子自水管滑下。白虎有些好奇地探出头,却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回去吧。」

她依靠能力踩在布满地雷的走廊中——路上,她思考该如何处置脸上这从美术室里偷出来的模范作品。没一会,她便打算就此作罢。比起让作者看到自己孩子如此凄惨的遗体,还不如让其就此失踪,以最美的姿态留在作者的脑海中——她回忆戴上面具前看到的,写在面具内侧的作者名,向那有些熟悉的陌生名字道歉:

1年B班 禾森隽

即使已走到渺无人烟的后楼梯,白虎还是没有摘下面具。她笨拙的大脑当然没有隔墙有眼这种危机防范意识,她只是顺应圣诞派对的气氛,认为戴着也不错罢了——要是能因此让这家伙交点新朋友的话,或许也是件好事......对了,是时候把身体还给她了——白虎的念头才刚萌生就被打散。

她停下脚步。

「别回头。」

身后传来声音。

那是男性的声音。

沉稳的声音。

带着笑意的声音。

悠游自在。

白虎的本能使她感到颤栗。

『回头了会怎么样?』对于可以看到未来的白虎来说,这无需发问。

她已经看到了那种可能性。

实际上,她没有看到。

所以她看到了。

直白的说,回过头的她没有未来。

「放心吧,我只是来问你个问题的——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也不会做什么——不过,也得看你的回答就是了。」

「是哦,那就快点问,我还赶着回派对呢。」

白虎故作嚣张的给自己增加底气。

声音也因此毫无铺排的直入正题。

这对白虎来说算不上突袭。

「你知道白银昙花之虎吗?」

「知道啊。」

面具后毫无顾虑地传出声音。

没有感情的声音。

只是为了传递信息而漏出的话语。

果然。

声音的宿主心想——终于确定了,这么一来,我最大的障碍就消失了——然而,在他即将将脑中构想的未来化作现实时,他听到了回答的后续:

「那是我的网名嘛。」

「.........什么?」

「我用那个名义在个人网站连载由佐藤翼前辈和铃华觉学姐为蓝本的同人文呢,名字叫《漆黑魔翼之瞳的一百道罪孽》,内容是讲述长久埋藏自己本性的佐藤翼升上高中后偶然碰上了可以看穿自己的读心少女铃华觉,为了封口将她囚禁,随后又发生一连串事件与她成为唯一可以互通内心的关——」

「等,等等......」

声音有些失态——这是他预料之外的回答——她不可能会说谎,但这回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我懂了。原来如此,这家伙是白虎设下的诱饵,只是为了迷惑我才存在的棋子。从学园祭开始,我就走进了她的棋盘中吗——真是浪费时间——声音在时限结束前离去,只剩下面戴面具的女生独留走廊。

「——」

面戴面具的见裳坂烟回过神来。

她茫然的看向四周。

「欸?欸?这,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记得是看了封莫名其妙的短信后就...等!我脸上的这是什么啊!?」

烟陷入慌乱,手舞足蹈像是蟑螂钻进她的衣裳里。

面对这样的她,白虎深感歉意。

同时,充满感激。

『戴着面具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名字很熟悉的前辈。

白虎这么想的同时,面具却被烟视作晦气的聚集体,狠狠的被扔在地上。

发出降落的声音。

正如段子身下的声音。

「可恶!那家伙是从哪过来的?」

刚从大楼中走出的舟防二人遭遇了段子从天而降的突袭——从天而降的飞踢——若不是舆桙的尖刺防御,战斗一定已经结束了——话说回来,竟然能在一瞬改变姿势,顺应力度,踩着尖刺再次拉开距离,她果然很了不起——还是说,这就是她的能力?——舟防一边与自不断追逐的段子身侧逃离,一边构想对策——竟然双方的攻击都无效,那就只能将其困住了——他如此断定,向舆桙使眼色,与她一同跑向这平地中最大的形状。

后操场。

只要把段子困进后操场,就没有人能阻碍我了——就算无法将其困近,我们躲进后操场制造的『安全屋』里,她也没法伤害我们,只能在这学校里度过接下来的一天——虽然那一情况需要假设库萝丝依然留在学校,但除此之外,这实在是攻守兼备的方法——接下来,只要等段子接近就万事齐全——

直到到达后操场的边界,他才注意到后方的情况。

后方只有舆桙。

「舆桙,段子人呢?」

回过神来,段子再次消失踪影。

怎么回事?她跟丢了?不,怎么可能,那家伙一定是又躲在哪里打算用什么计谋——在哪里?

舟防与舆桙四顾,不断在视野中搜索段子的身影。

却只能看见漆黑。

「?!!」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棒球直击舟防的面部——他下意识的架起双手防护,还是被强大的冲击推入后操场,摔在地上,后脑勺与地板的相撞令他感到迷糊。

原来如此,是躲在远处使用远程攻击吗?这个方向和这个道具,看来是体育仓库吧——不过,你失算了啊,段子,你已经亲手把我推入了后操场,这么一来,你就再也无法触及我——

「......」

屏障无法出现。

舟防扭曲身躯,调整视角,终于发现真相。

广阔后操场的另一处,划线车深陷泥土中,从后操场外开始在内部留下一道深刻的轨迹。

看来是和棒球一块飞来的。

体育仓库离后操场可是有一百米以上的距离啊...既能抛动划线车又能徒手击碎墙壁...这家伙还是人吗?——但是,操场的形状消失后这里就只是普通的平地——她就是做此打算?

「哥哥!」

眼看着仰面朝天的哥哥一动不动,舆桙心生担忧,却也深知若现在背对段子只会全军覆没——哥哥由我来保护——她如此决意,挡在舟防身前,与远方身处暗处的段子四目相对——她看准段子抛球的时机,像河豚般使全身伸出尖刺防御,将无法进入间隙的棒球一个接一个的刺穿。

「果然不行啊——那这个呢?」

段子看着远处地面不断增加的棒球残骸,将手中的球放回篮子,拉出另一篮,自其中抽出纯黑的球体,朝舆桙抛去。

「!」

这回舆桙感到重量,连身体都不住后退。

等短暂的解除能力,她才看到坠落地面的球体。

那是颗铅球。

「真敢扔——但是,只是重了点,不是无法防住的东西!」

她再次施展能力,不断承受接连而至的重量。

不断重复。

单调的攻击。

连舆桙都替段子的无用功感到悲哀。

「......明明都知道没法对我奏效,她为什么还要重复这无谓的动作?」

舆桙想起哥哥的败因,观察四周的环境,以防再次败于段子的两手准备。

她终于发现了异样。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

由于冲击,她不断地后移,事到如今,离千岁舟防只剩咫尺之遥。

那女人!想要把我当成刺球袭击袭击哥哥!再不解除能力调整距离的话,哥哥就会被我的尖刺刺中——但是,解除的话......可恶!已经太迟了!

在舆桙解除能力的瞬间,白色的棒球再次充斥她的视野,将她击向远方。

「这么一来,她就能消停一会了吧。」

段子把玩着手中的棒球,接着看向千岁舟防:

「至于那个男人——明明都挡住了攻击却为了避免被攻击躺在那装死,让妹妹独自对抗敌人,真过分——像你这样的男人,就需要惩罚啊!」

段子抛出棒球。

随后跳向一侧。

为了躲避的闪避。

她的正前方袭来高速前进的棒球。

「还有敌人吗?」

段子将视线自身后仍依靠惯性转动的棒球移开,观察四周,却只有毫无变化的空旷后操场。

「......」

…毫无变化?

明明我刚刚才抛出了球?

段子再次看向照耀在烈日下的空地,还是没能看到自己方才新抛出的球。

她又回头看向那躲在云层阴影下的棒球。

「!」

段子抬起头。

她的上方被云层遮蔽。

难道说——不,事已至此,已经无需怀疑——千岁舟防躺在原地并不只是在装死,而是为了观察我上方云层的形状!他以云层投射的阴影为边界制作了『安全屋』。他只能影响在这学校范围内的形状,也就是说,高空中的云也处于他能力的射程范围内——没想到屏障不是半圆形而是柱形。这么一来就不只是小翼一人的危机了,要是屏障刚好挡住了航班......等等...这柱体到底可以延伸到哪?

段子毛骨悚然。

如果柱体直达宇宙的话——

「那家伙...真的有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吗?」

与急切的目光相反,被注视的千岁舟防本人倒毫无紧张感。他慢悠悠地起身,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给身旁衣衫褴褛的舆桙披上——虽然困住了段子,但对于任务来说,接下来才是正题。

『不要让金发的库萝丝·蓋茨离开校园。』

只要能达成目标,她无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任务——交易的条件确实是如此。

事到如今,舟防只能寄希望于她还未出校园......不管怎样,先等舆桙醒来吧——也不知道刚才那个白猫面具会不会再次出现。

舟防的心身都得到了喘息的时间。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喉咙的干涸——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他只需呆在杂物室的门口,等待舆桙取回意识将目标贯穿后开门就行,刚才为止的一连串消耗都是他意料外的变数。他从这次经历中深刻学到了不应轻敌的教训。如此在心中自省,他前往离后操场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

以烈日当空的位置来说,那贩卖机崭新的有些不自然。

或许是这个冬季新装的机器。

千岁舟防投入硬币,硬币发出坠落的清脆声响——他按下按钮,机器却毫无反应——仔细看看,机器似乎连电源都没接上。

他打算取回硬币,却没法在找零处发现自己投入圆形铁块。

他弯下腰,还是没能找到硬币。

「嗯?」

虽然只是一块小钱,但疑惑还是足以让他在大众广亭下趴在地上寻找硬币。

明明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他终于在自动贩卖机底下找到硬币。

自动贩卖机下堆有不少杂物,像是远处飘来的杂叶、谁随意抛在角落的透明水瓶、或是一对整齐摆放的鞋子——舟防取回硬币,心想大概是自己刚刚没将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才会没有反应。再次投入,按下按钮,机器还是没有反应。他心生放弃,在找零处摸索零钱,还是空空如也,他想缩回手,再次检查机底,却发现无法缩回手臂。

千岁舟防的手臂被抓住了。

手的主人来自自动贩卖机内。

准确的说,手的主人身处方才还是自动贩卖机内部的位置。

「抓到,你了。」

「什......」

自动贩卖机像是被灼烧的信件般,迅速消失。

仿佛桌上的纸模型。

模型的内侧站着千岁舟防与昔话舆桙金发的目标。

库萝丝·蓋茨。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等千岁舟防再度睁眼,已是在段子的束缚下。

「——!」

「中午好——嗯...只看时间的话,已经算是下午了吧。」

段子坐在大概是在他身后的小房间里搬出的跳马器械上,一边前后摇晃身体一边笑眯眯的解说:

「这里是体育仓库的前面哦,毕竟这里本身人就少,我也懒得把你们搬太远,所以就把你们放在这了。不用担心,把你们绑在这只是想和你们好好说话,我不会加害你们的——嗯嗯,就算你们挣扎也不会加害哦。毕竟你们的能力已经被我封印了嘛——对了对了,我刚刚已经在仓库里提昔话同学的换过衣服了——虽然刚刚已经和她本人道过歉了,但我姑且还是和你再说一遍吧——看到你妹妹的裸体,真对不起——不过,要是按平常的话,你们起码得睡个两天呢。什么?那你们怎么醒的?那当然是被我点穴叫醒的啦,我可擅长那事了——不用道谢,因为我也有事想问你们——比如,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

舟防与舆桙面面相觑,放弃无意义的挣扎,将任务内容全盘托出。

「——所以,只要在今天成功困住库萝丝,就能获得对方党派的黑料——这就是交易的全部内容对吧?」

「没错。」

看起来是学生党派之间的斗争——段子所不知道的是千岁舟防与其妹妹入学的理由就是为了辅助会长成功当选学生会长。这个学校的会长职位对于这个国家的社会来说是多么亮眼的成绩,对学校毫无兴趣的外国人不可能清楚。但段子姑且明白了理由。

「只有库萝丝?」

「对。但对方也提过你可能会协助她,要我们注意你。」

「嗯——」

不对劲。

如果他——敌人的目的是防止小翼获得帮手,为何会只要求要关住库萝丝?就算是敌人的能力只有库萝丝能破解,以他会特意在交易时提到我这点来看,他应该相当谨慎——他会做出那么自信的判断?

「——!」

段子终于察觉。

某样一直被她狭小的视野影响而忽视的可能性。

要把库萝丝锁在学校不是为了不让她不去保护小翼——而就是为了保护小翼才要关住库萝丝。

为了避免小翼与库萝丝接触。

若是触碰的话就会发生对敌人不利的结果。

也就是,翼与库萝丝结合。

但这无法解释铃华同学与小翼一同消失的理由。

所以,铃华同学与敌人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小翼会带来的不利结果会同时影响己方与敌方。

——世界的破坏。

脑中划过画面。

「怎么了?」

舟防向一脸凝重的段子问到。

「没事。」她回过神来:「你们没有告知寿命相关的事项吗?比如七天后就会死去的副作用。」

「?你在说什么?」

「不,没事了。」

这次,他没有散布这样的谎言啊——段子心想——也就是说,对于眼前的这两人来说,辅助所谓的会长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所以根本不需要用这种谎言欺骗吗......唉,我最讨厌党派斗争了。段子不住想起黄氏集团里尔虞我诈的暗流,摇摇头。

眼下有更需要的事。

「那么,我也和你们订下交易吧。说起来,我可是商人的女儿。」

段子玩弄不久前还缠在面前两人手腕上的细绳,翻起花绳。

「交易?」

「嗯,从现在开始,你们来帮我,然后,下次就由我来帮你们——无论帮什么都行。怎样?很划算吧?」

段子露出微笑。要是看到这副自信的微笑,无论是哪家大企业的面试官都会误以为她其实是上头派下测试自己判断能力的高管吧。

确实,从刚刚的交手中,舟防二人已充分了解了段子的优秀——如果她也能一同辅助会长的话——

「成交。我们具体要做什么?」

稍稍商量后,他们答应下来。

面对爽快的二人,提出交易的段子却不干脆的竖起手指:

「具体稍后再说——还有些事前准备要做呢——或者说,事后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