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另一个冬天将降临,老人发现自己的马遭到杀害,马肉被整齐地切割并腌制在家中,份量恰好足够他撑到下一年的春天。

“天气久违地改变了,这个夏天南极迎来活力无限的白昼,这片土地也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歇的白的雪完全地覆盖。我睡醒之后照旧往马厩走的时候,忽然想要打雪仗,等我抓起一堆雪握在手心搓成球的时候,突然想起雪仗是要和人一起打的,等到我找到一块空地用来堆雪人的时候,又想起我并不记得人的模样,往那堆雪的坡地上丢过去几个雪球过后,我只能扫兴而归了。”

“我回到建筑里,把一件毛毯披在身上,浅陋的一层昏暗中火炉的光为我的两只手亮起,房子里密密麻麻的,嗡嗡作响的死人的呐喊果然停了下来,透过雪的血沿玻璃流下的窗户,我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远处暴风雪的深处蠕动,喝过一杯液体,深思熟虑再几经思量,我相信一旦我不像影子的对象物——事实上可能是根本无法存活的猴子、鸡、飞鸟,或别的什么,去排泄沉淀在我器官里的威权,我就一定连夜地无法安然入睡。所以我着了魔一样往阁楼上跑去,从室内海拔最高的一块天花板上取下斧头,他喷涌而出的力量,比命运和根性更加强大的,纯粹的,迫使人服从的力量,使我眨眼间便拿着斧头出现在门口。”

“这不公平。”

“这实在很不公平,”醉鬼说:“我凝视你的一切,在暴风雪的那边,整整一个上午!然后我说了这么多,我把你的故事编成诗歌、音乐、还有绘画数十遍,数百遍!可是你连一个表情也不给我,不告诉我我是否说对了一个字,是否说错了,还是钝角。甚至连我进到这房子,到现在,你也没有表明一个态度!”

老人始终凝视着醉汉的眼睛,坐在三角桌的另一头,像个死者。

“好吧,我想向撒旦忏悔,伪牧羊人,伪神父。”

“我是一个靠制伪为生的人,靠制伪,信息差,靠人们疑惑我如何制伪,还有真相。”

“我所有想说的,总而言之就是,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的脑子烧坏了,语言比地狱之火还要疼痛与灼热,但我只是不想说。”

“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那么现在就数说吧,因为现在——不是未来和过去,至少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要规限你说些什么,如果你们想要沉默,那就沉默。因为显然这一瞬间这里只是……你自己。”

“我要走了,各位,后会有期,如果故事的第一幕出现一把枪,那么总有一幕枪声是要回响的,那块黑板不会永远静谧,未来有天它上面会写些什么。”

“对了,还有这个。”

醉汉从怀中掏出一具用黄金制造的十字架模型,以及使它被挂在人的颈项上的链条。他把它们一齐握在手里,下一刻手掌摊开的时候就出现一块货币在手心。

“这块货币给你,以感谢你接受我们的告解。”他对老人说。

“神……不……愿人自身庇佑各位自己。也许,我是说可能,我们其实完全能够无所不能,使永恒有机可乘呢?”

醉鬼最终推开门,往暴风雪里某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