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末铃木出了点事故,一次夜骑的时候我们不小心靠得太近,我刚刚想伸出手搀扶他,不料铃木察觉到我的动作以后,表情变得惊恐起来,急忙把车把往偏离我的另一侧一打,一下躲开了我的动作,可这么一下他也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歪倒在地上。

“啊,抱歉!没事吧!”

我惊讶极了,把刹车猛地一按才停了下来,返身去到铃木那里,后者艰难地用手撑起身体,看到我伸出手想搀扶他,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他这一摆手不打紧,另一只手立刻撑不起身体,整个人又倒了下去。换做平常我该笑了,可现在笑不出来,“铃木,你的手是不是伤了?”

“没有,我没事。”铃木矢口否认,可我看得出他在装模作样。“喂,不说清楚,后果会很严重。”我板起脸,铃木这才松口:“真是的,手扭了。不过是手指而已,不算大伤。”

“那还好。”我松了口气,“其他地方疼不疼?你先别乱动,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铃木忽然着急起来,莫名其妙的,我没理他,弯下身仔细察看,也不敢用手乱按,生怕一不小心伤势更严重。铃木的小腿处多了一条十公分长的新鲜伤口,正往外渗着血。不妙,好像有些严重。我站了起来,铃木居然也站了起来。“喂,你受伤了,注意点。”我说,结果他摇摇头,“没事,不是什么大伤,我感觉得到。”

“还说不是大伤?那么长一条伤口!再不处理血肯定到处流,你别乱动了,我去给你找创可贴——”我的话音忽然定格,铃木的伤口明明在往外滴血,可地上,怎么什么痕迹也没有?我运转如常的大脑一瞬间卡了一下,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铃木的伤处,那里的确正不断渗出血迹,可……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铃木的声音有些颤抖。回想起以前的几处谜团,譬如这家伙从来不走路灯下面,以及出门从来不拿手电筒,脑海里闪过几幅画面,我的心跳兀自加快了速度,除了心跳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脑海里多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这家伙是假的?强行按下激动的心情,我尽量装作自然地说:“没啊,没什么。”论装傻充愣我自认还是有那么几分本领,因此铃木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的伤问题不大吧?我都说了。”我随口敷衍着,心思已经完全跑到了别的事情上。难道铃木也没有实体?不然怎么解释?这么想着的我忽然发觉,刚刚跌倒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想让我碰到吧?

难道他真的没有实体?

我紧紧盯着铃木,没法确认啊,总不好真的上手去摸。而且过去的事情他帮了我很多,比如高坂和理香的事,相比之下我实在不愿意冒冒失失地揭开他打算瞒着我的事情,那样未免太失礼了。定了定心神,我说:“既然手扭了,不如我们就这样回家吧?今晚先别骑了,为你着想。”

铃木默默点点头。

这几日说不定是许多人的水逆日,不仅铃木出了事,连高坂也生病了。她请了假,好几天都没来学校。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只和田中商议去看看她。“话说真是想不到啊,那么健康的高坂也会生病。”田中唏嘘,手里端了一袋高坂爱吃的橘子,“不过,毕竟是女孩子,生些小病很正常。”我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一脸阴沉的佐仓则一言不发,她大概很不希望我来。我深知高坂这几天生病很正常,这几日降温,每天早晚的温差居然到了七八度,高坂早上来学校时穿着单薄,晚上又回去那么晚,降了温不被冻着才怪。说着说着高坂家到了,我们来到玄关按下门铃,开门的人居然是高坂,没扎起来的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疲态,看到我们很惊喜。“妈妈说是典子和两个男生,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们。”她笑了笑,说话时鼻音很重。“感冒不要紧吗?”我有些担心。

“不不,没关系。”高坂转过身,略显费劲地走向客厅。“你们快请进。”她这么说着,忽然身子一软,佐仓及时地搀扶住她。“这么勉强就别出来开门了啊,真是的。”尽管嘴上抱怨着,佐仓还是轻轻把高坂搀扶到沙发上。“嘿嘿,你们不一样嘛。”高坂开心地笑着。

“来~高坂,特意给你买的甜点。这些天在家憋坏了吧?”

我举起手上的袋子,话音刚落袋子已经不见了,高坂用丝毫称不上虚弱的动作拿了过去,打开袋子,她两眼放出光:“是好吃的!空月君,谢谢你!”她甜甜地笑了。“这里还有呢,感觉跟投喂小动物似的。”田中说着端上刚刚那袋橘子,放到茶几上。“我们都给你带了东西。”

“没错。”佐仓轻轻一笑,带上一束满天星,“刚刚在河岸摘的,新鲜吧?”

“好漂亮。”高坂很开心,接过佐仓的花说:“嘛……其实不用带什么来看我的,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都笑成那样了还说不用带呢。”我忍不住打趣,田中哈哈大笑,甚至连佐仓也忍俊不禁。“星海说你不在的这几天他可寂寞了,没人问他题目。”田中这家伙又开始使坏了,把我的话曲解了一下说出来,我连忙道:“你别听他瞎说。”

“那,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寂寞?”高坂小声说。这话出口,田中和我面面相觑,我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然后说:“这,肯定是觉得的呀,希望你能快点痊愈回到学校……什么的,毕竟希望你健健康康的。”说着我居然不好意思起来,我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田中大概是看到两个人都支支吾吾的,觉得很不耐烦,说:“你们俩真是的,有话就好好说嘛,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我瞥到佐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用失落的眼神看着高坂。“嘿嘿,其实这几天我攒了好几个数学题,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来着。”高坂对我说,“机会难得,不如现在就——”说着她作势要拿过一旁的手提包,想当场和我探讨,我心说要是真答应你把佐仓晾在一边,这家伙回头还不得生吞了我,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于是摆摆手道:“别别别,等你痊愈吧?回到学校有的是时间探讨,不着急。”

“唔,好。”高坂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到哪都不忘学习,真是我辈楷模。”田中在一旁感叹,不料佐仓这时候开了口:“哪里是学习,分明就是想说说话而已。”

佐仓这番突如其来的直球发言让我和高坂都一惊,“没有啦……”高坂说着红了脸,那是小心思被看穿了的样子。气氛一下有些尴尬,我咳了一声,知道佐仓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明明我还为她着想拒绝了高坂的提议。这么想着就有些泄气,但还是打起精神道:“看到了吧望,你那半吊子水平,就该和高坂学学。”

“那是,但是我放不下游戏。”田中耸耸肩,“as know as a 网瘾少年。”

“让典子教教你吧?”高坂忍俊不禁,“你们关系这么好,效果一定不错。”面对高坂的提议,佐仓只是哼了一声没直接反对,“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她嘀咕,算是给了高坂面子。出发前我已经预料到今天的气氛会很尴尬,原本四个人大家都是朋友,现在佐仓故意不理会我,我还不能让高坂看出来,可想而知有多艰难。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很僵,何况我也根本不愿意和佐仓绝交,她那么真性情又活泼,执行力强,任谁都愿意和她做朋友。还是我来做些表示吧,想着我就道:“佐仓也是,你不在,大家都很寂寞。”

佐仓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高坂看向她,这才说道:“啊……嗯,空月说得对,突然看不到你了,这几天都觉得很不习惯,连作业都不会写了,吃饭也不知道和谁一起……”她吞吞吐吐的,但听得出是真心话。高坂微微一笑,“知道啦。等我痊愈,咱们一起去逛街。”

“希子?”

一声呼唤,看着像是高坂姐姐的人出现在楼梯上,当她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高坂时脸色一沉:“我说怎么没看到你呢,生了病怎么还跑出来啊?快回房里去吧?”

“可是——”高坂一指我们,“妈妈你看,大家都在这呢,我要是回房间去多失礼啊。”

“妈妈?!”我和田中齐齐惊呼,不怪我们,实在是这位……高坂夫人看起来年轻得实在不像话,一打眼看上去,谁都会以为她才二十七八岁,何况她的衣服风格和年轻人实在相近,看着年轻又时尚。真是天生丽质,难怪能有这么好看的女儿,我正唏嘘,看着走下楼梯的高坂夫人,连忙道了一声好,连田中也规规矩矩坐正了,高坂夫人后知后觉地这时候才看到我们,恍然大悟:“对哦,我给忘了,刚刚才说有客人来访来着。先前没注意到你们真抱歉。小典子不提,这两位是?”

“敝姓空月,空月星海。”我道。田中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空月君和田中君?嗯——”夫人若有所思,“很熟悉的名字。对了,想起来了,希子好像经常和我提起你们。”她笑望着我们,“说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还说空月君——”还没说完她就被推进了厨房,一脸忍无可忍的高坂道:“快去做菜啦,妈妈!”

“抱歉,妈妈总是这样的,她有些天然呆。”推走高坂夫人以后,高坂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这样说,一旁的佐仓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想必她之前来高坂家里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不一会儿高坂夫人走近,端着的盘子上有三杯麦茶,她把盘子放下道:“抱歉,希子的朋友们,家里只剩这个了……”我们自然是拼命摆手,“不不,没事的。”

“家里原来有好多好喝的饮料,被妈妈和姐姐两个人全都喝光了。”高坂叹着气。喝完茶,高坂夫人坐到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对我们说:“田中君,我和你说,希子常常提起你和空月君两个人,说你特别搞笑,像个活宝,说空月君幽默风趣,你们俩让她非常开心。”

“妈妈!”高坂很难堪。

“还有还有,说空月君你虽然平时和田中君一样不正经,关键的时候却很可靠,像是班里闹哄哄的,交给你准没错。”

这种事佐仓似乎干得多一点……我直冒汗。“嘿嘿,过奖。”田中老脸一红,我难以置信。这家伙,脸皮厚如城墙的,也会害羞?“空月君,你在希子这里可是评价很高。”高坂夫人这会眯起眼,语出惊人,“你们俩在交往吗?”

我和高坂惊得够呛,异口同声否认:“绝对没有!”

“嗯哼,没有吗,那挺可惜的。”高坂夫人真的一脸惋惜,“明明觉得你挺帅气的说。”聊了几句,高坂夫人说得去做饭了,盛情邀请我们留下来吃午饭,“可惜今天希子生病了,要不一准让你们尝尝她的手艺。”她得意道。我们最终还是婉拒了邀请,又坐了一会才离开,临走时高坂非要来送我们,我们拗不过她只能默许。走出玄关,身后的门刚刚关上,佐仓的脸立刻刷地黑了,走出几步,她转过头,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空月,我记得明明说过别和我搭话吧?”就算田中在场她都不打算遮掩了,完完全全一副想撕破脸的样子,我正想开口,田中夸张地插嘴道:“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话音刚落他就强行挤到我和佐仓中间,把我们两人隔开。可佐仓并不买账,她一把拉住田中,轻轻推开他:“你先走开,这是我和他的事。”说完她看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不需要你的施舍!”

“你指什么?”我淡淡道。“还能有什么?你生怕希子问起题目把我给忘了所以才拒绝的是吧?”佐仓冷笑,“还有,刚刚还主动提起我的茬,你是在可怜我没话跟希子聊吗?告诉你,她就是再喜欢你,我也能让她只跟我聊!”

田中再一次冒了出来:“大家有话好好说,别那么针锋相对……”佐仓正在气头上,看到田中这么不识好歹于是狠狠把他推了个趔趄,被我一手扶住才不至于摔倒。我对他说:“望,这样,要不你先走吧?我和佐仓有些事情得解决。”

田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别当我是笨蛋啊。”他轻声说。

“她说得对,这是我和她的事。”

“拉倒吧,这同样也是我的事。”田中不屑道,“别总想把我置身事外啊。说难听点,这是我们四个每个人的事。”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我有些惊奇。

“看到你和佐仓那么剑拔弩张的,笨蛋都猜得到是什么事了。”田中拍拍我的肩膀,对佐仓道:“星海从来没想过要可怜你,他只是不想让我们四个人的关系破裂,明明一个人在烦恼,却不想我们看出来,对不对?”他看着我。我从来都知道田中这家伙的真面目,表面嘻嘻哈哈,其实心眼也有的是,所以我毫不惊讶,点点头。“别太自作多情,佐仓。我没打算可怜你,我从来不觉得你需要。”

佐仓现出恼羞成怒的神情,但不过一会,她颓然地低下头。“是了,现在斗气也没意义,我明明赢不过你的,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领先我许多。” 她有些伤感,右手攥成拳,我制止了想说话的田中。即使佐仓藏的很好,只是她每每看向高坂的眼神里除了朋友间会表露的感情,还埋藏着别的东西。

那是对一个人的热切渴望。

“我注视着她,但她的眼里只有你。所以我才说自己赢不了。提出绝交的我真像个气急败坏的赌徒。”佐仓沮丧地笑,“可怜我就可怜我吧,反正……本来我就不该抱有期待。”我看到她的眼睛变得晶莹,然而依旧镇定,吐出的话音不疾不徐。身边,田中的手动了一下,我察觉到了,转过头看他。“没有谁规定你就不该抱着期待。”田中严肃道,“我相信,你要是现在马上跑回去跟她说你喜欢她,高坂肯定会很高兴,虽然她不一定会答应你,但她绝对不会说什么‘痴心妄想’之类的话,不是吗?不如说,正因为高坂是这样的人,你才会喜欢她吧?”

“我啊……我,我也抱着期待的。”田中仿佛得了哮喘似的大喘气,眼中满满的坚定,“我也对某个人抱着期待的,虽然我早就知道也许不太可能,因为她喜欢的是女生,但我还是不抱希望地期待着。”他说。结合之前小可给我展示的那个梦,我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惊讶地瞪大眼睛,“喂,你……”对面,佐仓仍旧疑惑,思考着田中话里的含义,但很快她也明白了,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佐仓典子,我喜欢你富有生气的模样,从一开始就喜欢。”

田中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