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清晨我才回到家，在便利店坐了一夜。究其原因，还是喝的咖啡太多，导致我一整晚都处在兴奋的状态下，根本没有什么想睡的感觉啊！只是便利店也没有白坐，女孩回去以后我开始思考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一想不要紧，当我回过神已近四点。将我拉回现实的是泽田小姐，她仿佛测试机器人似的敲敲我的额头，自言自语说着“难道这小孩坏掉了”，我一动，差点没把她吓得蹦到天花板。“你这么晚不回去？”泽田小姐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看向我。“我还以为谁这么半夜三更的坐外边，没想到居然还是你。”
我笑笑没说话。“喂，你当真不知道那女生是谁？”收银员小姐又问。
“不知道，我完全没看出来，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
“真的假的啊……”泽田小姐欲言又止，她眼珠转了转，叹口气，拍拍我肩膀，“不管了，你还是快回去吧，高中生这么晚在外边晃悠像什么样子。”
“我不想回去。”
“听话，为了你好，快回。”泽田小姐很坚决。“如果我接着贡献营业额，那我能不能接着待在这里？”我说。
“想吃什么？说，姐姐这里有的是。”泽田小姐还是很坚决。我忍俊不禁，说：“要个巧克力面包，咖啡。”
“咖啡不行，你今晚喝得太多了。”
“那就随便什么喝的，只要不太甜就行。”
“好。”
泽田小姐用铁盒子收了钱，自个儿缩回柜台后打盹去了，我坐回方才的位子，快速地消灭食物。
便利店女孩。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词语。方才的女孩，就是“便利店女孩”。深夜里的偶然邂逅，她动人的模样，有趣的谈吐，还有那大大的眼睛里蕴藏的魔力让我印象深刻，恐怕再难抹去。吃完面包以后我又待了大约三小时，直到太阳快升起才起身回家，天空的星星还能依稀辨认，暗色的天穹是很好的背景板。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初升的太阳光还照不进阳台，一片微明的暮色。我蹑手蹑脚回了二楼的自己房间，躺到床上，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可问题是，我们的行程表里写着下午四时到列车站。醒来的时候我有多匆忙可想而知。最终我提前半小时到达车站，候车室里吵吵闹闹，四下都是穿着柏尾川校服的同校校友，我找到本班大本营，端起牌子走到班里同学跟前开始等待。田中猛拍了我一下。“咋的，没见你和高坂一块来啊，你们不是住得很近？”他打趣。
“不知道，来的时候没看到她。”
“哎呀，那就难办了，佐仓刚刚说高坂没回她的信息，现在就差她一个人。”
“没回？不应该啊……她们关系不是很好？”我道，“莫非是在路上？”
一直等到四点前一刻，仍然没看到高坂的身影，佐仓紧张起来，她把用于召集的牌子从我手里夺去，对我说：“空月，你和她住得近，你快想想办法！”其实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回去看看，我答应了一声刚想动身去买电车票，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来了！”话音刚落我们便看到高坂拖着个蓝色拉杆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一个又一个行人，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到了我跟前，抬起头大声道：“抱歉，来晚了！我甘愿受罚！”短暂的惊讶过后，同学们纷纷笑了起来，弄得高坂一脸窘迫，“怎……怎么了？”
桐原老师在旁边道：“高坂同学，来了就归队吧，惩罚什么的没那么严重。”
“是！”高坂看起来没怎么睡好，能看到脸上两只大大的黑眼圈，我看着她的团子发髻，感到一股饥饿感。对了，没吃午饭……“高坂，今天来得太晚了吧？”我低声问，“我记得平时有什么活动第一个到的总是你。”
高坂霍地看向我，奇怪的是，眼神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嗔怪。“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她小声回答。好巧不巧，我没吃过饭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周围的同学们都在聊天，所幸没人听到，可高坂却听得一清二楚。“空月君的餐铃响了。”说完，她哧哧笑起来。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有没有吃的？”高坂随即把手探进背包，拿出两条压缩巧克力棒，看包装和我昨晚在便利店吃的一样。我接过，立即撕开包装咬了一口，饿死我了。余光看到高坂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这个，一条一万块哦，因为是限量联名款的。”
“什——”我差点把嘴里的吐出来，下一秒的反应是想把另一条还给她，高坂又推回给我，撇嘴道：“开个玩笑，我上哪去买这么珍贵的巧克力啊。”
“万事总有万一。”我咽下嘴里的巧克力，含糊道。高坂没回答，看上去颇为不以为然。“快吃吧，这次就当请你吃了，下次换你请客哦。话说回来，这可是美少女特供，给我好好吃。”
“好~”
走在队伍前的我和高坂，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佐仓复杂的目光。“是错觉吗，总觉得他们最近走得越来越近了。”她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念叨。
“这可不太好。”
一路舟车劳顿，到达目的地已是下午，在日式风情旅店安顿下后，桐原老师简要讲了讲注意事项，按照惯例这天我们可以自由活动，这话还没说完，男生们便一窝蜂地往旅店外跑去，我和田中自然不例外，人人兴奋得要命。背后传来桐原老师的呼喝声，我们权当听不见，向外边的街道涌去。一天的快乐时光很快结束，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玩遍了城里大部分景点，包括历史悠久的温泉旅店，在商店街里我们吃团子，佐仓非要亲自喂高坂，两个女生亲密的模样惹得身边许多男生侧目。我们还到户外野营，简单体验了一把野炊生活，我和田中对这事都很在行，我的话，以前小时候没少和坂月家出去野炊，所以指挥同学们和自己做起事来都很得心应手。只是……我俯下身子捡起一支看上去干燥程度不错的枯枝，将它收纳进了一旁的竹筐里，不由自主又看了不远处那娇小的背影一眼。暗叹一声不走运，捡拾柴火的工作，我和小岛居然被分到了一组。
“空月，我这边好了。”小岛面无表情地说，她个子小小的，手脚还算麻利，速度比我还快上一些，背着的与她身形不相符的大竹筐里已经装满了枯枝和落叶，成色都还不错的样子。她走近还在忙碌着捡拾的我，看了看我的筐就叹了口气猫下腰替我一起捡拾，两个人干活果然快速，指标很快完成。我接过小岛手上的最后一根树枝，道了声谢。“你真厉害。”
“没想到？”小岛说。
“是。”不管怎么说她都太矮了，我以为她会是完全不擅长运动那一类型的。“家里住乡下的，小时候没什么朋友，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爬树玩。别看我这样，体力活有些还是挺拿手。”小岛边走边说，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喔——”我敬佩道，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小小的小岛，比现在还要小的小岛，以敏捷的身手一口气爬到树顶，摘到鸟巢里的鸟蛋。我努力地憋着笑，小岛察觉了我的异样，但没什么表示。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路小跑过来的灰头土脸的佐仓，小辫子都散开了，好像十分费力的样子，对我们道：“田中那家伙呢？”
“他好像说要观察一下昆虫就没跟过来。”
“这家伙……”佐仓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大家伙都这么忙，居然还敢给我跑去偷懒！看他回来我不把他打成猪头！”我头疼地挠挠后脑勺，佐仓身后的高坂捂着嘴偷笑，小岛则毫无反应，她的注意力甚至不在我们这边，只是目光茫然地望着远处的群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桐原老师把这样的她安排到我们这一队，一定不是毫无缘由的吧，想必是看中了我们这组的活力，想让我们也让她活跃起来——她或许认为小岛也会像班上的女生那样崇拜高坂，但事实如何不得而知。这边，笑完了的高坂说道：“田中同学给人的感觉很像个小孩。”
“谁说不是呢，还经常做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我想起来半年前我们的争吵，打那以后我就称呼他的名字了，正说着，高坂忽然道：“你也一样啊，空月君。”
“我？”
“对对，希子说得没错，空月你有时候跟田中简直没区别。”佐仓附和。“也许这正是友谊深厚的原因。”高坂说，“毕竟是两个笨蛋呢。”佐仓说，两个人随即笑成一团。“别瞎说，说我孩子气我可以理解，说我跟那家伙一样我就不能理解了。”
“特别真诚。”高坂说。“好奇心旺盛。”佐仓说。“爱搞怪，喜欢捉弄人。”高坂又说。“这些，就是空月君你的样子。”确实我是那样的人，我没话可说，就听到身边始终没加入对话的小岛忽然道：“漏了一条。对人总以最大的善意，不希望看到有人受伤。”
明明我是最没有资格被你这么说的？我很想这么问她一句。佐仓和高坂面面相觑，没再说话。小岛也没有解答的意思，她只是望着远处嶙峋的山，瞳孔里满是淡然。
第一轮的捡拾结束，我们组最先完成任务。没办法，谁让本组三个女生效率如此之高呢。也正因如此，当第一轮捡拾的柴火所剩无几，桐原老师第一时间找到了我们说：“空月同学，你们五个再去一次吧？再捡一次就足够了。”桐原老师说这话时正赶上做饭最紧张的时刻，营地热火朝天，的确腾不出太多人手去捡柴。听到这消息时田中吃得正香，他从碗里抬起头，一脸震惊：“我才刚刚吃上，累死我了，我不去！”
“那——”桐原老师拍拍他的头，转而征询似的看向我们另外四人，高坂和佐仓都摇摇头。“这么两口锅子，班长一个人就够了吧。”佐仓还坏心眼地指指我，“你们几个……”我叹气，也罢，反正没吃上，就当是给自己捡了。“我自己去吧，你们好好吃。”
“老师，我也去。”小岛举起手，清脆地说，我亲眼看到高坂立即惊讶地看向她，“那……那什么，我反悔了，我也想去。”她嘀咕。
“两个人就够啦。”桐原老师轻轻拍拍高坂，对我们说。“嘛……”我挠挠脸颊，倒不是对高坂不能去感到苦恼，而是觉得，又得和小岛独处了，心情难以言喻。和小岛独处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尴尬，想着我看了一眼高坂，却发现她正咬着嘴唇看着我，满眼的不甘心。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疑惑，也没多问，就和小岛走出帐篷。捡树枝的工作不太顺利，理由很简单，营地周围的枯枝已经全被捡光了，我和小岛只有向着树林的更深处进发，身边的树木在我眼中逐渐阴森起来，像远古巨兽慑人的魔爪，我们距离营地愈发遥远，到了这边倒是顺利不少，没一会就完成了任务，可走得远坏处多多，其中一点就是容易辨不清方向，尤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森林里。
很悲催，我们真的迷路了。
小岛无声地抓紧我的衣摆，看得出她很不情愿，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但出于害怕，她攥得紧紧的不肯放手。尽管此时是正午，茂密的枝桠遮蔽了很大一部分阳光，因而我们身处的地方黑得就像黄昏下的林地似的，不打起灯简直看不清路。麻烦了，我思考着安全回到营地的办法，对了，手机里就有指南针，营地的方向大致在……该死，出来之前应该看看方位的，本来也只是打算在这附近捡捡，一时大意就给忘了。我咬咬牙，看来有得好走。问题是营地里还有同学等着吃午饭，太久的话也不太好，想着我拨通高坂的电话，营地那头正热闹。“喂，是高坂吗？麻烦告诉桐原老师我和小岛迷路了，再找别的同学去捡柴吧，我们估计要好久才能回去。”
“什么？”电话那头的高坂惊叫一声，过了一会，我就听到了老师的声音。“是空月君吗？我已经收到了，你和小岛一定要小心。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你们？”
“不用，这一片太黑了，派人反而容易顾此失彼，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不用担心，这边没太远的，估计很快就能到营地。”
“那好吧。”桐原老师欲言又止，“注意安全！”
挂上电话，小岛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我注意到她两只手都抓住了我，方才的镇静已经不复存在。“熊……会有熊吗？”她问。
“这个不太可能，你放心。”
“那要是有我们怎么办？”
“真的不会，这里可是城郊的山上，要是这里能有熊，市区岂不成动物园了？”我说了句玩笑话，小岛的脸色这次缓和了些。电话打完以后我们便出发了，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凹凸不平的泥地，落叶不多，否则头上也不会如此遮天蔽日。没走几步，小岛忽然拉紧了我的衣服停下脚步，脸色惊恐地说：“前面、前面那是什么？”我定睛一看，正前方大约五米远处有一团约莫两米多高的黑影，正一动不动伫立。难道……我不禁也紧张起来，难道真给小岛说中了，这里有熊？可这也太扯了，难不成这里成了动物园？我当即便拉着小岛后退了四五米，熊这种动物别看体积庞大，实际上灵活得可怕，速度很快，说不定半径五米内都是它的直接攻击距离。后退的我同时叫了几声，想看看那黑影有什么反应。黑影毫无反应，连动也没有动一下。看来不会是熊了，我暗松一口气，被小岛弄得紧张兮兮的。出于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得绕上一大圈，目前离那黑影大约十米，即使它真冲过来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至于为什么不离得更远，我们要是有这么厉害的灯，早跑到一百米外了。蹑手蹑脚地绕着那黑影转了一百八十度，我和小岛举着手机照着黑影的方位，缓步后退，直到走到二十米以外手机照不到的地方，立刻拉起小岛没命狂奔。背上的竹筐很沉，为了面临危险的时候能有武器保护自己，我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扔掉它，但也没能跑出很远，只是身后始终毫无动静，回头看也没看到什么，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比了一下指南针，我决定索性一直往北走，反正只要能走出树林就是成功，这里在山上，树林不会太宽阔的，不至于出现一下子走进无尽的树林那种情况。主意打定，我和仍旧抓着我衣摆的小岛开始赶路。林子里安静极了，时不时传来不知名鸟的啼叫，我和小岛一路上没说话，走出约有五百米，感觉到头上茂密的树枝逐渐变得稀疏，我便对小岛道：“休息一会吧？”
“嗯。”
小岛脸色萎靡地点点头，其实我说休息一多半原因是因为看到了她的样子，这个女孩被刚才的遭遇吓坏了吧。看着很冷静沉稳的模样，胆子却也普通地小呢。这会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小岛眼圈红红的，抓着我衣服的手也在不停颤抖。“好黑。”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刚刚忙着看指南针修正前进方向的我完全没时间察看小岛的状况，小岛也始终倔强地一声不吭。我不禁有些许的自责，道：“没关系的，小岛，不管有什么危险，我一定会挡在你面前。怕的话就说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小岛默默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如果，小岛现在仍然倾心于我，当面临危险时，她一定希望我挺身而出，护她周全吧。想到这我握握拳头，虽然不能给她那样的回答，但，我不想辜负这份信赖。“抓紧我的衣服吧，我会带你走出这里的，相信我。”我认真地说。话音刚落我就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抓得更紧了，尽管小岛仍旧一言不发，她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说来也巧，当我们走出暗无天日的树林时，一眼便看到山坡下方不远处的我们的营地。没有迟疑，我们奔向营地的方向，桐原老师一把抱住了我们，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着“欢迎回来”，小岛当即便回抱住老师，她像是卸下了所有担心似的大哭起来。我被请进帐篷，坐到舒适柔软的草地上，迎面便是满脸如释重负的高坂为我捧上一份热腾腾的食物。“太好了，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吓死我们了。”她的眼睛有点湿，嘴唇紧紧抿着。“星海——！！！”田中冲进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拥抱，我用一只手把他挡开，不耐烦道：“等会再说，走了那么多路，老子现在饿得很。”
“哇你这家伙！”
帐篷里的人都在笑，高坂坐在我身边，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回来就好。”她有些红了脸。和同学们一顿寒暄过后，我狼吞虎咽着自己的午饭，佐仓这会正在代行我的职责，真是辛苦她了。刚吃完，洗好了自己的碗，高坂立即拉住了我，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最终还是问道：“空月君，你刚刚和小岛同学一块迷路了是吗？”
“嗯啊。”我说着，把刚刚的经历说了一遍。“我们俩都以为那是熊呢，给小岛吓得脸色惨白的，真是。”
“那大概只是灌木丛吧？”一旁忙着洗碗的田中随口道，“不过树林里这么黑，居然能给你碰上两米高的灌木丛，运气不是一般的背。按道理，没阳光的地方灌木不可能长那么高的。”
“有可能。”
我随口回答，这时候就看到高坂眼神纠结起来。“你刚刚说，小岛同学抓紧你的衣服，还跟你说她怕黑，还差点哭了？”
“嗯。怎么了？很正常的反应吧，女孩子不都这样吗？虽然她看起来确实不大像那样的女孩。”
“.…..没事。”高坂摇了摇头，可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不像没事的模样，嘴唇噘得老高望向别处，田中这时狠狠拍了我一下，用无语的眼神看着我。“下次别这么说了。”他这么说道，音量压得低低的。“哦。”我不明所以地点头，看向满脸别扭的高坂。
修学旅行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下了列车，高坂提出和我一块回家，小岛却突然找上我说想和我聊聊，我只得拒绝高坂的邀请，和小岛离开车站，找了家看起来顾客挺多的咖啡馆，落了座，服务生几乎同时送上菜单，我点了杯蓝山咖啡，小岛点了拿铁，等饮品的时间里小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好似在寻求某物，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道：“你总看我啊，我有那么帅吗？”
小岛闻言笑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让我着迷。”她似笑非笑道。我不知如何接话，小岛正了正脸色说：“开个玩笑。首先，谢谢你把我安全带回营地。”
“应该的。”
小岛再一次笑了，短短片刻里小岛笑了两次，这我之前从未见过。“你真的很呆啊，和典子说的一模一样。”
“佐仓？她又说我什么坏话？”
“没说什么，不用紧张。”小岛耸耸肩，端起拿铁喝了一口，“说的尽是夸你的话，说你对待女生和蔼又温柔等等之类的。”
“她这么说我？”我用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当然是了，要不为什么……”小岛点到即止，以她脸上少见的笑容代替后半截话，我没话可说，端起咖啡杯猛灌一大口，或许是我脸色不太对，小岛叹了一口气。“不用那么紧张啦，我今天不是来表白的。”
“我听着呢。”我说。小岛低头看着杯子，淡褐色的液体倒映着她小小的脸颊，坐在椅子上，她的脚甚至够不着地面，“我只想问最后一次，我的话，真的不行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
“想听负责任的回答，还是不负责任的回答？”
“先听不负责任的吧。”
“那么，我答应你。”
小岛脸上掠过喜悦，“真的？”
“这种事情我不开玩笑。”我说。“好。”小岛也深深吸了口气，“负责任的回答呢？”
“这个也很简单。”我说，“小岛，请原谅我不会和你交往。”
小岛摆弄着杯里的搅拌匙，搅得杯子叮当作响，良久后她才问：“为什么？”
“上一次我对你说的是我有喜欢的人，”我说，“她现在已经成了我的前女友。”
“那为什么——”
“小岛，”我打断了她，“对待这类事情我从不开玩笑，刚才也说了，我不会轻易就答应和谁交往。”
小岛好一会没说话。“那就是说，我不值得被你喜欢？”她沉闷地问。
“谈不上不值得吧，从同学的角度我很欣赏你，虽然话不多，但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作为朋友我也很欣赏你，虽然朋友间该做的事情我们也没干上几件。”
“甚至还想让你当众出丑。”想起前不久那件事，小岛笑了，我也笑笑，“那件事就别提了。总之，虽然不爱说话，我想你终归能找到理解你、适合你的那个人，那人会懂你言语之外的一切，愿意包容你的任性，你的胆怯，你的不需言说等等，同时他也能看到你的善良，你的那颗坚强的内心，会有这么一个人的。”
小岛沉默了很久。“你不肯答应我，也是在等这样的人？”这问题我没思考过，她忽然这么一说，我不知怎么作答，敷衍道：“大概是吧。”小岛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我懂。”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必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岛强颜欢笑说完，离了座，抓起桌上的账单，“就这样吧，我保证我们的关系不会受到影响，那，先告辞了。”说完她迅速转身，举起手背擦了擦脸。“等等！”我站起来想说些什么，想想还是没说出口，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在柜台甩下现金以后跑出咖啡馆。
伤了她的心还不能追去安慰，这叫什么事啊……我一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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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感觉自己已经虚脱了。
从咖啡馆一路冲出，期间撞上好几个行人，顾不上停下道歉，不擅长运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迈开双腿一直奔跑，一直跑，直到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实在是因为眼睛已经装不下那么多液体了，跑到一个街角，她蹲了下来，掩面抽泣。
好累。
原来在怕黑的时候，恐惧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能有一个人依靠是多么的珍贵，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这些话，她一个字也没能和那人说出口，算是坐实了给自己立的不会说话的人设。小岛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可直至今天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很脆弱。如果空月在这，一定会说“这就是普通女孩吧”。真羡慕那个高坂啊，可以光明正大地直呼“空月君”，不像她，只能在心底里如此。也是，高坂人长得好看，成绩优秀，体育优秀，在班里人气还高，不要说男生，就连有些女生也在暗地里爱慕着她，这样的她没理由不吸引空月君。
很不甘心，可是到此为止了。小岛慢慢站起，蹲得太久的腿一阵阵发麻，她后退了几步，就在快摔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她转头一看居然是佐仓，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小树子？怎么在这里？”
“这个……”
“眼圈好红，刚刚哭过吗？”
“啊……”
“头发也好乱。”佐仓拨弄了几下小岛的额发，直到看着整齐为止，她才满意地笑了笑。“好啦，这样就好看多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小树子也许可以和我说说——”小岛没等佐仓说完就猛地抱住她，头埋进她的怀里。佐仓像是早有预料，她的手抚上小岛的头顶。“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是需要有人能抱抱我。”小岛低声说。不会再掉眼泪了，该清醒过来。小岛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
佐仓温柔道，一向粗线条的她居然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小岛不说，她也就不问，反正经过都看得一清二楚，在他们的邻座上。也许是时候该面对自己的内心了，她如此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