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茜雅结束了占卜师与艾拉的护送任务,又在商市购置好了所有补给后,她返回了蓁汐他们藏身的山洞。

刚一打照面,她就吓了一跳。

“汐……汐儿,你的角呢?”

眼前此景让茜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蓁汐头上的那对硕大的晶状魔角,那对在这昏暗山洞中本应像LED灯一样散发幽蓝光芒的角,此时却不见踪影。

洞内的三人都很平静,蓁汐的头上也没有伤口,所以排除受伤的可能。

茜雅可从没听说过魔族的角会自己消失的。

“唔……”脑袋上那沉甸甸的重物突然消失,蓁汐反而一时不太适应这种失重感,她摸着头顶,“怎么说呢……之前我召出魔角时用的那个法阵,我刚才又试着用了一次,结果没想到竟然还能把它收起来……”

“诶……收起来没问题吗?”——“唔……只是角的加成没有了,不过还可以再召出来的嘛,我刚才试过了。”

蓁汐拍拍头,问道:“茜雅觉得我还是有角更好吗?”

得知蓁汐无事,茜雅这才宽下心来,她俯下身,将指尖点在蓁汐的鼻尖,嬉笑道:“不,汐儿有没有角我都喜欢。”

“哈哈,油嘴滑舌。”

蓁汐已经习惯了茜雅这样的玩笑话,再不会像最开始那样被稍一挑逗就满脸娇羞。不过她的嘴角还是轻轻勾起了怡人的弧度。——看起来她的心情相当好,大概是因为头上的角暂时消失,让她重新找回了身为人类的感觉。

“抱歉啊,茜雅,要是我早点试过,补给的事就不用全都麻烦你了。”蓁汐双手合十,向茜雅道歉。

“没事没事,”茜雅摆摆手,“对了,汐儿,我给你带了礼物。”

“又有?”

茜雅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圆台,在其顶部刻有一个简单的火系法阵。

不知洞中的另外两人是否也习惯了这类场景,两人——奥露伊和柏琛,都不约而同地与她们拉开了距离。

“喂喂,人类,你这么放任她们两个感情升温,你的那个‘她’可就要被抢走了。”奥露伊小声唏嘘道。

“闭嘴,小矮子……你要我现在冲上去干预?这种只会招人厌恨的事倒是你去做啊。”一个略带有怒气的声音予以回复。

茜雅假装没听到那两人的对话,继续笑脸盈盈地将圆台端到蓁汐面前,向其中——注入魔力。

有光亮出现在两人之间,一束火焰从法阵中钻出,汇集成枝,随后结出花苞、绽放,一束由火焰构成的美丽花朵呈现在他们眼前。花瓣轻薄如纱、娇软如绸,山洞中无风,它却在缓缓飘动。

这花朵形似郁金香,由于它是由火焰构成的,颜色在红与黄之间来回变换。

花朵周围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火花,细小的火苗自圆台升起,如同烛火,虽不强烈却带来丝丝暖意,温柔的微光照亮了山东一角。

“喜欢……吗……汐儿?”

茜雅抬头看向蓁汐的脸,向她询问感想,却见此时的蓁汐紧盯着茜雅手中的火花,已经看得入了迷。而在她不自觉之时,脸上又挂上了两行泪水。

“……我知道这个魔法。”

(蓁汐的视角)

烟花。在我以前生活的D市,是相当常见的。多彩绚烂的火花,在我小的时候相当盛行,不管大大小小都会被一齐派到空中绽放。

小时候,D市虽然没有某岛国一样的烟火大会,但每逢佳节,只要夜色降临,天空便会被各色各异的火光遮挡住,虽然有时相隔许久,但对我来说也与昨日无异。

烟花很好看,许多许多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场面也很震撼。——但是我讨厌,我讨厌烟花。

不是因为我嫌弃满天的火光太刺眼。

不是因为我受不了放完烟花之后经久不散的硝烟味。

不是因为它声如震雷,让人整整半夜都无法入眠。

我讨厌烟花,只是因为它是“会消散的事物”。

“能被称为烟花的,只是炸开的一瞬间迸出的火花吧?但只要过个几秒,烟花就不再是‘烟花’,只会变成燃烧后剩下灰烬与碎屑。”——小时候的我在第一次看到烟花时感慨了它的美丽,但之后再看烟花时脑中就只剩下了这种想法。

出生时,我仅差一瞬就会被生父所杀,刚刚出生,我就差一点“消散”了。而与此同时,我引发的山崩却也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一切都只发生在顷刻之间,那些死去的人的生命,就这么“消散”了。

我早早地认识了“死亡”与“失去”。

大概是因此,我对烟花产生了点点的共鸣感。因为即使我现在被人所救,有了养父养母以及哥哥,也不可能得以苟活一世,当时,对于这点我没有由来地确信。

我终究也会消散的,就如同烟花一样。——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很久。

直到——煊哥为我带来了一朵永不消散的“烟花”。

由三根手指构建起法阵,一朵赤红的火焰花朵从中绽放。

“你看,小汐,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烟花!哥哥找到了!”

我十分清晰地记得当时煊哥脸上的表情,他将托着法阵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脸上的笑容被“烟花”染上了温和的色彩。那副场景,无论何时想起都会让人觉得心底一暖。

禋和玟歆当时站在煊哥的身后。

玟歆蹲下来对我说:“烟花大多都会很快消失,但小汐你看,不会消失的烟花也是存在的呀,人也是一样,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小汐很漂亮,就像烟花一样。”

煊哥一手抚上我的头,笑容又再度灿烂了几许,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相当肯定地对我说道:“但小汐是不会消失的!就像这朵烟花一样,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那……大家呢?”

“也不会,”禋开口说道,“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毕竟……”

“是家人嘛!”

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到,我内心中的齿轮,受到那个绝望夜晚恐吓从而停止的齿轮,终于重新开始了转动。

是家人……是啊,是家人啊,他们全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那朵火焰的花,既美丽 ,又温暖,最重要的是它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在那个仲夏的夜晚,纵使城内的天空中一如既往地有着万紫千红,却也远不及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内的小小火花。

……

之后,那个法阵被布置在家中的客厅里,那朵火焰花朵也一直生长在那里。

因为它,我难得地对魔法有了兴趣,我在房间里凭借记忆模仿煊哥所用的那个法阵。但是我用出来的效果总是和煊哥用的不一样。

第二天,我鼓捣这个法阵,一不留神就到了深夜,却仍没有成功过一次。当时,我想:去让煊哥教教我吧。完全没有“不能打扰别人休息”的自觉。

我兴冲冲地打开自己的房门,但刚刚拉出一道门缝,我从中看到:

客厅没有开灯,煊哥站在那朵花前,将手掌朝向它。只有在这种黑暗的环境才能发现,有微弱的光点不断地注入那朵花,准确来说是注入它下方的法阵。——这是在补充魔力。

下一刻,我用力地合上门,以遮挡我难看的哭相。

禋早早地就对我灌输了魔法相关的知识,所以我明白这是在干什么。那朵花,不是烟花,也不是什么像烟花的魔法生物,它仅仅是煊哥的一个魔法,是停止魔力供给就会消失的魔法。

我很高兴、很高兴我理解了。

在之后的数年里,我也会时不时地提起这件事,同时提起煊哥当初的那个魔法的名字。虽然煊哥他说会觉得很难为情,但我从不因此而闭口不谈,更不会吝惜感谢的话。

那个魔法啊,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听的名字。

——其名为“亲情”。

…………

看着茜雅手中的圆台,我……

“我知道这个魔法。”

我在手中构建法阵,一朵蓝色的火花从中显现。颜色不同,花种也不同,茜雅手中圆台上的是郁金香,我做出来的是五瓣的小野花。

“不管尝试多少次,我都只能做出蓝色的。”

我凝视着面前一红一蓝的两朵火花看的出神,直到脸上有了异样感才回神。手一摸,泪水早已决堤。

但我一定是在笑着的,我确信。

在手中火焰熄灭的下一个瞬间,我扑过去抱住了茜雅。她也搂住我,一手抚摸着我的头。

好温暖……

好怀念……

“谢谢,茜雅。”

你也是——我重要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