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道上的营地一个接一个,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缓缓走在上山的路上,四人以难以置信的时间通过了第四直道——不到三分钟。

“……”

但是就是因为太顺利了,反而让四人心中相当紧张。倒不如说,就是因为这样……

“感觉,我们好像在一个圈套里。”林塞文轻声说出了几人的心声,“这么多的营地,这么多的痕迹,却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一切都被移动到了某一处里。”郑昕小声接过话语,“恐怕就在前面。”

“是啊……”

队伍后方的伊森珀和刃四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有些疑惑。

“那个,虽然这话由我说有些奇怪……”伊森珀小声开口,“真的要这么警惕吗?这里现在这么安静。”

“如果我看到的是尸体我当然会放心一点,但是这是连尸体都没有,拖走的痕迹更是没有看到。”郑昕的声音有些紧张,“这才是让我慌张的原因啊——什么都不知道,敌人完全消失在暗处里什么的……”

“不会吧……”伊森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乐观点不好吗?因为——”

大家的精神一直都是在紧绷着的,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郑昕很清楚这一点。

“……下一个地方,我戒严,你们三个休息。”

所以郑昕明白,得让其他几人缓缓。但是要是遇上了突发情况,他什么都做不了的话……他会后悔到死的。

而且,要是在这个时候他放松了,他就再也不能集中精神了。

“……”

似乎,自己曾经就因为这个见证了什么。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到甚至快要失去自我的痛苦……

“冷静……”

不知何时开始暴动的思绪刺激了郑昕,让他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记忆的回溯,这一招他曾经不止一次中招过。更重要的是,中招的原因是他有一次失控了。

——“你的精神力很脆弱,虽然能够使用魔法,但是不能学习更多……但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自我。”

——“明明我能感觉到那份强烈的自我意志,但偏偏精神力脆弱的如同镜子,轻轻用力就能打破……就好像这次一样。”

——“那个人说了我们的坏话?说我们是一群疯子?哈哈,不用在意啦,是事实,也是现状。我们……都是疯子。”

那一次的疯狂,似乎伤害到了谁。事后他有去调查,但是几乎每个人在看到他的瞬间就会逃跑,那个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一只魔物一样,充满了厌恶、恐惧、以及杀意。

但是直到一切结束之前,他都没有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而最后……发生了什么呢?

“又是断痕……”郑昕轻轻摁住额头,“不,这里……是完全缺失了。”

自己当时发生过什么,做了什么,想了什么……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暂时拉回思绪,郑昕确认了自己站在最后一个营地前。回头看向三人,向他们点了点头,就这么开始休息了。

“哈啊……没想到这里这么麻烦……”林塞文平放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搭在竖起的盾牌上,神情有些疲惫,“第四直道吗……这里太干净了,搞得心好累啊……”

“我倒是感觉我们太紧张了。”伊森珀状态似乎不错,手中虽然还握着剑,但是似乎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都这么干净的话不是挺好的吗?”

“还是那句话,太干净了反而有问题,对方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撤离的。”郑昕一边说着,坐到山道的一旁,背靠着空帐篷,“而且我不认为这些魔物会这么干净利落的撤离——只留下帐篷,就好像引导一样。”

“引导?”

郑昕点了点头:“你觉得,这么干净的地方,还会留下帐篷么?”

“……”伊森珀想了想,摇了摇头。

“无论是不会还是不知道……总之,对方明显时间很多,那么为什么特意留下了帐篷?”郑昕微微皱眉,“除了削减我们的注意力和引导之外,还有什么吗?”

四人对视一眼,沉思了一会。随后,齐刷刷的叹气。

“想这些好像没啥意义……”郑昕挠了挠脸颊,“对了,说起来,你们为什么想要做冒险者?”

“嗯?怎么问这个了?”林塞文愣了一下,“虽然说是休息,你不是在戒严吗?”

“放心,我还在观察呢。”郑昕笑了笑,扭头看向山道和上方的第五直道,“而且我确实有些疑惑——因为除了我之外,你们都算是背后有大背景的人吧?为什么要做冒险者?”

“嗯……”伊森珀犹豫了一下,“我……是为了‘冒险者’这个身份。”

“身份?”郑昕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我有个必须找到的人。”伊森珀说这句话的时候隐瞒了什么,“成为冒险者之后,我想要找到她。”

“这样啊。”郑昕轻声应答,看向林塞文。林塞文也看向他,向他点了点头。

“我是想要独立生活。”刃四在笔记本上写着语句,“总是被那三个人压榨真的很烦。”

“压榨?”郑昕愣了一下,“什么玩意?”

“我不能说话,确切地说不能说正常的语言。”刃四的表情和字迹显得有些无奈,“大哥是知道这一点了才让我进来的。”

“那个……这么说起来……”伊森珀愣了一下,“难道,那个奇怪的发音是——”

刃四有些惊讶的看着伊森珀,点了点头。

“声音?”郑昕眨了眨眼,“什么声音?”

“你没听到吗?”伊森珀看着郑昕,“他当时说了话的,就是发音很奇怪。”

“奇怪的发音……?”郑昕微微歪头,认真的回想了一会,“没有,我真没听到。”

“我也没有。”林塞文也摇了摇头。

“欸?”这下彻底把伊森珀整不会了,“只有我能听到吗?”

刃四看着一旁的伊森珀,突然张开口,说了什么——“tu、ya、na、so、de”。

“啊,就是这个声音!”伊森珀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确实说了话,但是我完全没听懂啊!”

郑昕和林塞文同时眨了眨眼,交换了一下视线。

“……呃,但是……”郑昕嘴角微抽,看向对面的两人,“我确实没有听到声音。”

…………………………………………………………………………………………

小小混乱一番后,四人松了口气,无奈的相视一笑。

“可能是所谓的精灵语吧。”林塞文说着,看向刃四,“其实你能说话,但是别人听不到,对吗?”

刃四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个岩壁上的痕迹,是你造成的?”

刃四点头。

“风系能力的精灵语者……少见啊。”林塞文睁大双眼,“但是你是怎么被发现的?”

刃四嘴角微撇,抬起右手,手心瞬间涌起一个小小的龙卷风。

“……风系魔法啊。”

刃四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无吟唱但是能够使用魔法,所以被带走了?”郑昕看着他的动作,猜测着对方的意思。刃四用力点头,随后用手语笔划了一番——可惜郑昕看不懂。

“这……但是为什么是被卖的?”但是林塞文似乎看懂了。刃四看了看林塞文,用手语开始诉说自己的事情:

“我的家庭原本是猎人家庭,没有多少钱,但是能够维持生计。本来是这样。”

“但是那天,我和父亲一起出去打猎的时候, 突然看到了一只白色的银角鹿。在我们那里,那种鹿是山神,是不能伤害的存在——但是那一只银角鹿身上中了好几箭,眼看着就要死了。”

“父亲不忍心,想要去救它,但是被鹿阻止了。它示意我们赶紧跑,跑得远远的。但是……大哥出现了。”

“他……杀了我的父亲,还称呼他是‘窃贼’。”

四人沉默了。

“……妈蛋的。”郑昕的语气已经冷下来了,“这算什么,高高在上的……”

“早有听闻其亚家的长子品行不端,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伊森珀也皱起了眉头,“但是为什么他会带着你?不,应该问为什么你还会跟着他?”

刃四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双手开始挥舞:“他说,不跟着他走,做他的‘猎物’,他就要毁掉我的家,和那个村子。”

“……”

就连风也停了下来。

“太恶心了,这种行为。”郑昕挠了挠头,“这家伙……按这个性格,对别的人也下过手吧。”

刃四面容苦涩的点了点头。

“妈的……”郑昕猛地捶了下墙,“算什么事啊,这个……”

林塞文沉默了很久。最后,她抬起头,看向刃四。

“抱歉,这是我们的过失。”

四人都沉默了。

“这肯定不算是道歉,但是……我会让这一切水落石出的。”林塞文认真的话语让他呆住了,“我以公主的身份担保——你的冤屈,我来解决。”

“……”刃四看着眼前的公主,眼睛逐渐湿润。突然,他从坐姿变成双膝跪地,猛地向她磕了个头!

“刃四,你等——”郑昕刚想开口阻止,突然被林塞文伸出的手挡住了。扭头看去,林塞文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下意识的,郑昕没有继续说话。

“……放心,我会完成的。”林塞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其亚家的长子,究竟做过什么……在这场考核结束后,请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

“……”

刃四额头顶在地上,身体虽然在抽搐这,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

休息完毕,四人继续向上走去。仍然是林塞文和郑昕走在前方,而刃四和伊森珀走在后方。郑昕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林塞文,随后又收回视线。但是最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走近林塞文。

“……林,刚刚那个,没问题吗?”郑昕小声问道,“就这样接下了那个磕头,会不会不太好?”

“就是因为我要帮忙处理事情,我才要让他提供东西。”林塞文同样小声回答,“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用他支付就接下了这个,这才问题大了。”

“细说?”

林塞文看了看前方,确认安全后小声的开口解释:“你觉得,人民需要的是什么?”

“人民需要的?”

“嗯,诉求方面。”林塞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人民有诉求,说明我们缺了什么——但是,什么诉求都答应的话,那就本末倒置了。”

“……什么意思?”

“刃四的事情,是正常的诉求,他需要的是公正的判决和对于那个人犯下的罪行的合适的处罚。”林塞文认真的解释道,“这个接了,只要好好调查,中间没有人搞鬼,一切就能水落石出,我们也能得到他的心。”

“嗯。”郑昕点了点头。

“但是换个人,有个贵族曾经说自己需要一笔资金,只为了制作他自己的游泳池。这种诉求你觉得我能答应吗?”

郑昕摇了摇头。

“没错,这种诉求完全没有必要去实现,因为制作泳池这件事本身是他自己的决定,而不是我们的决定。”林塞文说到这,沉默了一下,“这就是刚才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个诉求——对我来说,这是个合理且我能够接受的诉求。”

郑昕点了点头。

“好,接着是为什么要接受他下跪磕头。”林塞文说到这个话题,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是从姐姐那听过来的。”

“塞尔达?”郑昕愣了一下。

“对,她告诉过我,想要让人们珍惜这个国家,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所有人都加入到国家的建设里来。”林塞文的声音有些无奈,“但是这是不太可能的——不说别的,全国的人要加入到国家的建设,这要怎么做?”

“嗯……基础设施?”郑昕微微歪头,“但是,基础设施的话……”

“没错,这个代价由谁支付?”林塞文说到这,叹了口气,“所以姐姐和我说,让他们自己去思考,这个需要的东西要怎么做——然后,由国家的人和民众中具有实力的人一同建造、制作、改变这一切。说实话,我感觉有些胡扯……”

郑昕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是说‘参与感’吧。”

“参与感?”

“免费的永远是最昂贵的,因为你不知道其代价为何——对了,这是我老爸说过的话。”郑昕有些兴奋,“塞尔达的意思应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参与了设计,他们参与了建造,以此告诉所有人你们也有所参与吧。”

林塞文沉思了一下。双眼微微睁大:“好像……可以这么解释?”

…………………………………………………………………………………………

一块岩石上,一个身材高挑的蓝头发女性正静静的坐在上面。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看向自己守着的那条路。

“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