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這樣就解決了。”身穿白大褂的白海月叼着牙籤拍了拍白羽瞳的左肩,白羽瞳因為觸電般的疼痛感瞬間挺直了腰板。

“好痛……”赤裸上身的白羽瞳捂着左肩後方剛被包紮好的傷口說道:“你下手也太重了吧,老姑。”

“哈?早知道會痛的話就不要把自己搞成這樣啊,臭小子!”白海月一腳把白羽瞳踢下急診室的緊急處置台。

“都說了是意外啦,誰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啊!”白羽瞳扶着金屬檯面起身,不依不饒地辯解道,然而一旁的白海月卻投來了可怕的目光……

“我討厭撒謊成性的男人。”白海月將自己的白大褂脫下來丟到他頭上,順便還丟來了一隻小巧的白色醫用眼罩,拍了拍手轉身離去:“開學第一天就搞成這樣……真是的……先說好,我可不會替你出頭,被人揍了就連本帶利地揍回去,別給我弄出人命就好。”

“這是一個長輩該說的話嗎……”白羽瞳一邊披上白大褂一邊吐槽道,等他回過神來,白海月已經不見了蹤影,估計是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吧。

白羽瞳戴好眼罩緩緩走出急診室,急診室一側的金屬長椅上,楊皓正坐在那裡。

“顧一鳴怎麼樣了?”白羽瞳坐到楊皓旁邊遠一格的位置上。

“創傷性失血過多引起的休克,不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楊皓低着頭說道。

“報警了嗎?”白羽瞳望着天花板上炫目的燈光說道。

“那種事情誰會信啊,學校里出現了怪物什麼的……”楊皓無奈地嘆了口氣。

“果然是……無可奈何的事吧……”白羽瞳苦笑道:“變成了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的秘密啊。”

長久的沉默。

“喂,”楊皓低着頭說道:“那個時候,你為什麼要救我。”

“誒?”白羽瞳望着楊皓難得露出了驚訝的的表情,他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為了我拼上性命去和那種怪物戰鬥。”楊皓依然低着頭說道:“我明明……不值得你這樣做吧?”

“呃……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在大腦開始思考之前,身體就自己行動起來了……”白羽瞳撓着頭說道:“不過如果冷靜下來的話,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吧。”

“是嗎……”楊皓學着白羽瞳的動作望向天花板上炫目的燈光:“你讓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是你自己太奇怪了啦……救人這種事還需要理由嗎?”白羽瞳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奇怪的傢伙。

“還有一件事,”楊皓凝視着白羽瞳遮住右眼的那隻白色醫用眼罩說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誒?”白羽瞳再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別裝了,其實我全都看到了……那個青色火焰,和你殺死那個怪物的瞬間。”

“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不想說嗎……也罷,就當我沒問過吧。”

我是真不知道……話說你這傢伙耍什麼帥啊——白羽瞳在心裡如此吐槽道。

楊皓起身向醫院出口的方向走去。

“現在就要走了嗎?”白羽瞳起身望着楊皓的背影說道。

“是啊,不過在那之前,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楊皓丟給白羽瞳一樣的東西,白羽瞳伸出雙手接住,手感沉甸甸的:“接着,別再弄丟了。”

白羽瞳緩緩攤開手掌,掌心裡是那塊曾經重創觸手怪物的金屬鳶尾花裝飾。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樣……現在很流行送東西嗎……

完全跟不上時代的白羽瞳如是感嘆道。

“喂,名字啊名字!你在發什麼呆啊!”楊皓一臉不爽地扭頭說道。

“白羽瞳——我的名字叫白羽瞳。”白羽瞳如是說道。

“嘁,這麼華麗的名字,跟你還真是般配啊。那麼,再見了。”楊皓嘆了口氣,用手背向白羽瞳揮手道別,再次向醫院出口的方向走去。

接下來,去住院部看一下顧一鳴吧。

白羽瞳乘着電梯登上住院樓第五層,來到顧一鳴的病房門前。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戴着呼吸面罩昏迷不醒的顧一鳴,以及坐在顧一鳴床邊緊緊攥着顧一鳴右手的,一位平凡的母親。

“你是……小鳴的同學吧?”那位母親無力地問道。

“嗯……”白羽瞳沒有否認:“抱歉發生了這種事。”

“你沒必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只是……只是……”那位母親的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麼我們家小鳴非得碰上這種事不可……”

白羽瞳不知該作何回應,只能報以沉默。

“小鳴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聽話的孩子。雖然成績說不上非常優秀,但他一直在努力彌補自己的不足。雖然經常被同學排擠,但他也一直在嘗試去融入集體。他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為什麼他非得碰上這種事不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那位母親流着淚歇斯底里地吼道。

也許是積存已久的壓力突然爆發,也許是找不到得以發泄情緒的對象,那位母親將自己心中的怨艾一股腦地朝着白羽瞳發傾瀉出來。但白羽瞳只是默默承受着這一切,然後,他緩緩走向那位母親,從她手中接過了顧一鳴的右手。

“顧一鳴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白羽瞳決絕地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如果我當時能夠更早一點趕到的話,顧一鳴就不會……變成這樣了。但是,我向您保證,從今往後,只要我還在顧一鳴身邊,就絕對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這樣啊……看來,你是小鳴的‘朋友’啊……”那位母親從懷裡掏出一隻皺皺巴巴的白色千紙鶴說道:“這孩子從小就有一個習慣,那就是交朋友時一定要親手摺一隻千紙鶴送給對方……小鳴他……就算傷成這樣也沒有鬆開握着這隻千紙鶴的右手,想必你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吧?”

白羽瞳從那位母親手中接過顧一鳴的千紙鶴,將它的褶皺展開,然後鄭重地放進自己的口袋。

“剛才的事,是我失態了。”那位母親擦乾眼角的淚水:“請你不要在意。”

“嗯。”

白羽瞳辭別了顧一鳴的母親,轉身離開顧一鳴的病房,誰知一出門就被叼着牙籤倚在牆邊的某人嚇了一跳。

“哇啊啊,搞什麼啊,老姑!你該不會是一直在偷聽吧!”白羽瞳沖向白海月,卻被後者一記肘擊擊中後腦勺,倒在地上打滾。

“‘只要我還在顧一鳴身邊,就絕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白海月擺出一副看到老鼠般厭惡的表情:“咦~真噁心。虧你說的出口啊,我愚蠢的歐易醬呦。”(歐易醬=侄子)

“不要突然飆日文啊,你這個只看日劇的宅女!”白羽瞳捂着後腦勺吼道。

附近護士站的一位值班護士投來了嚴肅的目光:“請不要在病區打鬧和大聲喧嘩。”

白海月立即將食指豎在嘴唇前方,做出了一個“禁止喧嘩”的手勢,然後用另一隻手臂鉗住白羽瞳的頸部:“抱歉抱歉,回家以後我會好好調教調教他的,這次的事就當做沒發生吧,護士小姐姐~”

“等一下,‘調教’是什麼鬼啊嗚嗚嗚……”白羽瞳正欲發言,卻被白海月緊緊捂住了口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護士小姐姐捂着額頭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尷尬表情……

“好嘞,颯爽下班!”白海月就這樣鉗着白羽瞳哼着歌乘上了前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

電梯終於抵達地下第二層,白海月鉗着白羽瞳一路走到自己的白色高級轎車附近,敞開後排車門就將白羽瞳丟了進去:“嗯哼~辛苦你了,歐·易·醬~”

“你這傢伙才噁心吧!你這個超高校級的宅女!”

白羽瞳的吐槽被白海月盡數無視,她打開車載音響,以震耳欲聾的聲音播放着澤野弘之的《Red Dragon》,並跟隨音樂的節奏在方向盤上打着節拍,總感覺很難讓人安心地乘坐這傢伙駕駛的車啊……

經過了數公里的緊張路程,白羽瞳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回到了白海月的私人別墅。

“哇哈哈,沙發是我的啦!”白海月剛脫下鞋子就連蹦帶跳地霸佔了整張沙發,然後用手機遙控打開電視,播放起某個白羽瞳完全看不懂的的日劇:“喂,歐易醬!給我拿一罐冰鎮啤酒來!”

“吵死了,你自己過來拿啊。”白羽瞳打開冰箱,取出一塊牛腩和幾顆西紅柿:“今晚吃西紅柿燉牛腩哦。”

“誒,我才不要吃你做的牛腩呢!每次都硬邦邦的根本嚼不爛……”白海月癱在沙發上嘟着嘴吐槽道。

“哈?那你自己做啊喂!自從我來你家以後你已經多少年沒做過飯了!不是指揮我下廚就是點外賣!家務活也是,自打我來了以後你完全沒動過手吧,說好的單雙號分工制結果全是我在做啊喂!還有洗衣服,為什麼你什麼東西都往洗衣機里塞啊!你知道我在洗衣機里發現那個東西的時候到底有多絕望嗎喂!”白羽瞳抄起一罐冰鎮啤酒全力向著白海月的頭部丟去,結果卻被白海月單手輕鬆接住。

“嗯哼~守壘成功!白海月得一分!”白海月輕輕晃動着手中的啤酒罐,似乎在向白羽瞳炫耀自己的戰果。

然後,白海月自然而然地拉起拉環,隨着“噗嗤”一聲巨響,噴涌而出的啤酒液如霰彈一般全數轟在白海月臉上……

原來是白羽瞳提前用力搖晃了那罐冰鎮啤酒,所以才導致罐子里積蓄的二氧化碳帶着啤酒液一股腦地噴了出來。

“哇啊啊,歐易醬,你怎麼可以這樣!”白海月慌張地用袖口擦拭着臉上的啤酒液說道。

“攻壘成功,白羽瞳得一分。”白羽瞳丟給白海月一塊毛巾,然後面無表情地走進廚房,開啟了深夜的操勞。

算下來,和這傢伙的同居生活已經有十年了吧?

十年啊……不知不覺間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我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愛哭的小鬼了啊……

等等,說起改變……總感覺那傢伙和十年之前完全一樣,一點改變都沒有啊喂!

白羽瞳從廚房探出頭來,望着白海月的方向。此時的白海月正窩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觀看某部日劇,一隻手托着腮,另一隻手緩緩伸向茶几上已經打開的袋裝薯片……

等等,袋裝薯片?

“你這傢伙!不是說過飯前不許吃零食的嗎!”

——

“嗝~飽啦飽啦。”白海月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金屬制的牙籤盒,取出一根牙籤叼在嘴裡。

“喂,至少幫我把碗洗……”白羽瞳話還沒說完,白海月就以風一般的速度逃離餐桌,躲進客廳另一側的露天陽台,臨走前還不忘順手拿上那罐沒喝完的啤酒。

“此番大任就託付於你了,我親愛的歐易醬——”

“這傢伙……”白羽瞳忽然有一種想給她一拳的衝動。

於是,白羽瞳只好獨自收拾好杯盤狼藉的餐桌,將餐盤一個個洗凈掛到瀝水籃里,然後用抹布擦凈灶台旁的油污。等處理完一切雜務,已經是深夜十點半了。白羽瞳從衣架上挑了一件白海月的栗色風衣,推門進入露天陽台,將它披在白海月身上。

“小心點,別著涼了。”白羽瞳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小子居然會關心人,真是難得啊。”白海月拿白羽瞳打趣道。

“別會錯意了,我只是不習慣照顧病人而已。要是你病倒了麻煩的人可是我。”白羽瞳十分嘴硬地為自己辯解道。

“哼,真是服了你了。”白海月豪飲半罐啤酒後說道:“說說看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都說了是意外了。”白羽瞳試圖以相同的理由搪塞過去,但白海月可沒那麼好糊弄。

“別扯了,我可是創傷外科的醫生,到底是怎樣的‘意外’才能造成那麼大面積的傷口我再清楚不過了。我再說一遍,我討厭撒謊成性的男人。”白海月玩弄着已經空空如也的啤酒罐,難得擺出認真的表情說道:“那是某種生物的‘咬痕’,我說得沒錯吧,小鬼。” 白羽瞳只能報以沉默,但此時沉默正是對白海月的詰問最好的答覆。

“喂,你還記得自己的老家在哪吧。”白海月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你那個不靠譜的老爸曾經囑託過我,如果你遇上什麼超越常理的事件,就叫你回老家去拿一樣東西。”

“什麼……老爸他……”白羽瞳回憶起那個闊別十年之久的男人的模糊面容。

“‘玉匣’,這就是那樣東西的名字,去與不去,都取決於你。”白海月取下叼在嘴裡的牙籤,將它丟進啤酒罐里:“畢竟冒險和拚命都是你們男人的工作,但是話說你回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沒臉面去跟你老爸交代……所以——白羽瞳,你必須答應我,不管遇到什麼情況。”

“都要給我活着回來。”

白羽瞳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被燈光染成橘黃色的夜空,靜靜思索着白海月說過的話。

玉匣……聽起來像是容器的名字……

老爸留給我的東西嗎……早在十年以前……

說起來,那傢伙連個電話都沒打過,也不知道他還活着沒有……

白羽瞳翻了個身,努力在腦海里回憶那個男人的樣貌,卻只能記起一個模糊的輪廓。

什麼嘛……居然連自己老爸的樣子都忘記了……

去老家的時候順便找找看吧,全家福什麼的……應該會有吧?

就這樣,白羽瞳頂着隔壁屋白海月的呼嚕聲進入了夢鄉……

白羽瞳緩緩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已然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濃霧之中。

這是……夢嗎?

他漫無目的地向前方走去,片刻之後,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輪廓映入他的眼帘——那是自己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地方,屬於白海月的私人別墅。它獨自聳立在濃霧之中,宛如一座荒涼的孤島。白羽瞳彷彿被什麼東西吸引着一般,下意識向它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羽瞳終於抵達了別墅的正門。

“Salon,是我,幫我打開正門。”白羽瞳向別墅的AI管家下達了指令。

然而,名為Salon的AI管家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Salon?”白羽瞳用右手握住門把手,試圖通過生物識別系統打開正門,然而本該生效的門禁系統也沒有任何反應。別墅的正門依然緊閉着,彷彿一道絕對無法打破的屏障。

門的另一邊到底是什麼……

白羽瞳完全忘記了自己正身處夢境之中,就在他頭疼該怎樣才能打開這扇門的時候,一個清澈而溫柔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我勸你還是不要隨便去碰那扇門比較好哦。”

好熟悉的聲音……但是,為什麼完全想不起來聲音的主人是誰……

白羽瞳轉身望向身後,一個模糊的人影佇立在濃霧中,雖然白羽瞳與他僅有數米遠的距離,但白羽瞳完全看不清他的樣貌……

“你知道嗎,在許多神話故事中,‘門’都有着特殊的含義。門隔絕着真與假,是與非,成與敗,生與死,以及——過去與未來。”

那人影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緊閉的正門就此打開……

吱嘎——

伴隨着金屬合頁轉動的聲音,白羽瞳下意識地望向門內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玄關。首先是一幅價值不菲的山水畫,然後是擺放整齊的鞋櫃與衣架,最後是華麗的淺色調瓷磚和覆蓋在瓷磚上方的方形羊毛地毯,以及從客廳方向濺射到玄關盡頭牆面上的——殷紅的鮮血。

“所以,你真的準備好了嗎……現在的你,真的有資格窺見這份‘未來’嗎?”

白羽瞳想都沒想就直接向玄關深處衝去,伴隨着白羽瞳的行進,強烈的眩暈感湧入白羽瞳的大腦,他的身體就像穿戴者不合身的金屬盔甲一樣沉重得幾乎無法前進。但他依然強迫自己向那個命運的轉角處行進着,沒有絲毫遲疑。

但有些事並不是僅憑努力就能夠做到的。

在踏入玄關轉角處前的那個瞬間,白羽瞳終於被那股強烈的眩暈感壓垮,拖着沉重的身軀跌倒在地上。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能……

徹底失去意識前,白羽瞳好像看到了一塊沾滿鮮血的衣襟……

白羽瞳再度睜開雙眼,一片鮮血般的紅色遮蔽了他的全部視野。他下意識地向自己臉上摸去,撕下一張形似辣椒的長條狀的紅色便利貼——

致愚蠢的歐易醬:醫院裡通知我去開一個早會,今天不能送你去學校了,海月同志對此表示萬分抱歉!所以,打車去學校的的路費雙倍已經發到你手機上了,記得給個好評哦親!——by海月。

這傢伙……又往我臉上貼奇怪的東西。

不會是這張紅色的便利貼害我做了噩夢吧?

誒,噩夢?我做了什麼噩夢來着……

所謂晨讀,即是利用早晨記憶力最佳的時間段進行朗讀與背誦,從而對文科知識點進行記憶的課程安排。常磐高中的晨讀通常並沒有安排教師進行監管,所以學生們對於晨讀的態度特別散漫。困意像一股會傳染的瘟疫一般在高二十三班蔓延開來,整個班級一時陷入半睡半醒的朦朧之中,下課鈴打響的瞬間,相信班級里的大家都會敗給困意進入無法輕易喚醒的睡眠狀態吧?這一切都要歸咎於昨晚數學老師布置給大家的七十道複雜到令人絕望的三角函數計算題,想必經過這次恐怖的計算試煉,學生們的數學水平一定能提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當然更多學生對於數學這門學科的恨意也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就在這片困意的煉獄之中,有着一個例外的存在。這個人完全不受困意侵襲的影響,左手按住演算紙一角,右手奮筆疾書,在答題紙上劃下一個又一個工整的符號。這個人就是直到半個小時之前,完全忘記還有作業這一回事的白羽瞳。

完蛋了,這可是轉學以來第一份作業,要是沒趕在老師驗收之前搞定的話就真的完蛋了!

就在白羽瞳專心於計算數學題時,一個紙團從白羽瞳左側飛來,擊中了白羽瞳的頭部。

“Nice,正中靶心!”左側的少女輕聲歡呼道。

“請不要拿我尋開心。”白羽瞳依然專心於計算題目,完全沒受到少女的影響。

“喂,你這傢伙還真是死腦筋,沒寫作業的話隨便借一份來抄不就好了?”少女托着腮吐槽道。

“我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設身處地地想一下,應該沒有哪位老師發覺這些自己辛苦設計的題目被隨便敷衍了事的話會開心吧?”白羽瞳一邊回應少女的問題,一邊快速計算出下一道題的答案。

“少來了,那幫老傢伙肯定又是從哪個不知名的網站上隨便複製粘貼的題目吧,根本不存在‘辛苦’這個前提。況且,老傢伙們才需要設身處地地為我們考慮一下吧?七十道題怎麼說也實在是太過分了……”少女撕開一顆水果糖的包裝,將糖果丟進嘴裡。

“請不要再和我說話了,會影響我思考的速度。”白羽瞳那隻沒有被眼罩遮住的左眼不斷在答題紙上遊走着,大腦不斷在推演計算結果的對錯。

“嘁,”少女的口中傳來水果糖被咬碎發出的崩裂聲:“蠢爆了啦,你這傢伙。”

嘭!

就在少女揉制第二個紙團準備襲擊白羽瞳的頭部時,一名穿着運動服的少年一腳踢開了高二十三班的大門。

“我去,我給你臉……”靠近前門的某位男生因為被莫名的巨響吵醒而站起身來,但他只瞥了少年一眼就把後半句罵人的髒話噎了回去,原因是他看到了那名少年身上的黑白雙色運動服。在常磐高中,所有學生都要穿統一的學生制服才可以進入校門,但只有體育部的學生是常磐高中的例外,他們只要穿着體育部的運動服就可以隨意出入學校的大門,絲毫不受規矩的約束。學校賦予他們的各種特權讓體育部的學生們養成了一股桀驁不遜的性格,其中最為囂張的典型,就是踹門而入的這位,被冠以“常磐之虎”惡名的少年——楊皓。

“喂,跟我出去一趟。”楊皓指着門外的方向喊道。

然而數十秒過去了,後排沒有傳出任何人的回應。

“別給我裝傻,我不吃這一套。”楊皓朝着後排的方向喊道。

然而又是數十秒過去了,後排依然沒有傳出任何人的回應。

“白·羽·瞳!”楊皓一個箭步沖向白羽瞳的位置,用手臂鉗着他的腦袋將他從座位上提起來。

“誒,搞什麼啊!我的作業還沒寫完……”白羽瞳拼盡全力掙扎着,然而還是被楊皓以奇怪的姿勢強行拖走。

“現在不是寫作業的時候,我有要緊的事要和你說!”楊皓托着白羽瞳消失在走廊盡頭……

高二十三班的全體同學瞠目結舌地目睹了這一切。

沒有人願意相信,昨天還被對方打進醫務室的白羽瞳居然能在半天之內和那個“常磐之虎”化干戈為玉帛……

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奇迹吧?

楊皓連拖帶拽地領着着白羽瞳來到籃球場的一角,由於此時正處於早讀時間,所以偌大的籃球場在楊皓和白羽瞳趕到前一直空無一人。

是昨天死裡逃生的地方啊……白羽瞳望着那根缺失了頂部金屬鳶尾花裝飾的欄杆,回想起自己刺傷觸手怪物的那個瞬間……

“喂,別發獃了,”楊皓敲了敲白羽瞳的腦殼,:“告訴你個好消息,顧一鳴醒了。”

“什麼……”白羽瞳露出開心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是啊,終於可以放心了。”楊皓嘆了口氣。

“那我們趁中午放學的時候去醫院找他吧!”白羽瞳雙手搭在楊皓肩上,不斷搖晃着他的身體說道。

“你這傢伙給我把手拿開啦……”楊皓三兩下制服情緒激動的白羽瞳:“話說回來,我可沒耐心等到中午,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等一下,你剛才說‘現在’?”白羽瞳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對,就是現在。”楊皓踏着欄杆與石質立柱之間的夾角輕鬆登上立柱頂端。

“那今天的課怎麼辦?”三好學生白羽瞳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哈?”站在立柱上的楊皓向他伸出了右手:“你是白痴嗎?”

“答案當然是‘翹課’啊!”

結果,在楊皓的脅迫下,白羽瞳成功完成了轉學第二天就翹課離校的壯舉。

楊皓和白羽瞳走在前往醫院的路上。

“我說……探病的話是不是買點水果和鮮花比較好啊……”白羽瞳面無表情地問道。

“確實,但是你有錢嗎?”楊皓拋出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

“沒有。”白羽瞳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打車剩下的餘款這回事。

“我也沒有。”楊皓面無表情地附和道。

所以這就是這兩位選擇步行前往醫院的原因……

“話說,你們體育社的人為什麼會缺錢啊?”白羽瞳百無聊賴地隨意問道。

“你這傢伙為什麼會覺得體育社的人一定會很有錢啊……”楊皓對此表示非常不解。

“那個……你們都不收保護費之類的嗎?”白羽瞳提出了一個很沒禮貌的問題。

“你以為我們是地痞流氓嗎!”楊皓一肘頂在白羽瞳肋骨上,作為對這傢伙無禮的懲罰:“我們體育社說到底也只有那一點點根本不夠花的社團活動費啊……”

“那個不能拿來用嗎?”白羽瞳再次提出了一個很沒禮貌的問題。

“都說了是社團活動費啊你這傢伙!”被冠以“常磐之虎”惡名的少年對白羽瞳使出了貨真價實的肘擊。

白羽瞳最終還是想起了白海月留給自己的路費,於是用它在醫院附近的鮮花店裡買了一束百合花作為探病的禮物。白羽瞳和楊皓乘着電梯來到醫院第五層,小心翼翼地敲響了顧一鳴的病房門。

“請進。”病房內傳出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白羽瞳和楊皓緩緩走進顧一鳴的病房,輕風吹起的紗簾旁,顧一鳴正捧着一本雜誌望着窗外的方向。白羽瞳將花束丟給一旁的楊皓,衝上前去緊緊抱住顧一鳴。

“啊咧,羽瞳和……楊皓?”顧一鳴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們的關係居然這麼要好嗎……”楊皓將花束解開,把百合花插進桌上的花瓶里。

“太好了,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白羽瞳似乎抱得更緊了一些。

“唔……空氣,我需要空氣啊羽瞳!”

白羽瞳和楊皓坐在顧一鳴旁邊的空床上,三人聊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所以,警方把這一切解釋成‘大型掠食性猛禽’闖入市中心發動的一次意外襲擊是嗎……”

“是啊……大家都說怪物什麼的是我們三個人因為過度恐慌產生的幻覺……”

“哼,如果真是幻覺的話就好了。”楊皓瞥了一眼窗外掠過的飛鳥說道。

“話說回來,那個怪物最後到底怎麼樣了?”中途陷入昏迷的顧一鳴向當事的二人問道。

“被我……”白羽瞳想要將一切托盤而出,卻被楊皓中途打斷。

“被我們合力擊中心臟化作黑色的蒸汽消失了。”

“誒,好厲害啊……在那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殺掉那個怪物,真是完全想象不到啊……”顧一鳴露出崇拜的表情望着二人,這讓在實際上在戰鬥中幾乎沒能幫上什麼忙的楊皓感到十分難為情。

“白羽瞳,顧一鳴。”楊皓突然起身,面朝著二人之間的方向鞠躬:“我要向你們道歉。”

“那個時候,我不但故意踢飛了你們的書,還把白羽瞳打傷……對不起……”

“都過去了,我們不會放在心上的。是吧,顧一鳴。”白羽瞳輕輕拍了拍顧一鳴的肩膀。

“呃……嗯!我們不會放在心上的……嗯!”顧一鳴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這傢伙明顯被楊皓嚇得不輕啊……

“話說回來,我姑姑給了我這個東西……”白羽瞳掏出一枚長約八公分的銀色十字花鑰匙:“好像是我老家大門的鑰匙,她說那裡有着可以對付怪物的東西……”

“對付那種怪物的東西?來之前你怎麼沒跟我講過還有這回事啊!”楊皓似乎對白羽瞳沒有提前告知自己的行為十分不滿。

“忘了。”

“這你也能忘!”楊皓與顧一鳴齊聲喊道。

“話說回來,你老家在哪裡?”楊皓強忍着想吐血的心情艱難問道。

“也忘了。”

“這你也——”楊皓強忍着想掐死白羽瞳的衝動搖晃着白羽瞳的身體。

“等一下,你總該記得自己家附近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吧?”顧一鳴抱着姑且試一試的想法問道。

“好……像……記……得……一……點……”白羽瞳因為楊皓的搖晃說話都發出了顫音。

“快說,記得什麼!”楊皓停下了對白羽瞳的制裁,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向他問道。

“雖說不是‘建築’,但我老家附近好像有……不,絕對有!”

顧一鳴和楊皓二人兩眼放光,彷彿找到了最後的希望:“絕對有什麼?”

“有一棵歪脖子樹。”

楊皓和顧一鳴終於發現,白羽瞳這傢伙,絲毫沒有一丁點作為路痴的自覺。

數分鐘后,顧一鳴和楊皓才從面對究極路痴白羽瞳的絕望中緩過神來。

“總之,我們就從那棵樹開始查起吧,”顧一鳴嘆了口氣,合上手中的書問道:“羽瞳,在你印象中,那是棵什麼樣的樹?”

“是棵能結橘色果實的樹,好像有兩層樓那麼高。”白羽瞳認真地回答道。

“能結橘色的果子,可能是柑橘屬的植物……但是柑橘屬的植物一般不會長得很高……”顧一鳴認真地分析道。

楊皓則一臉震驚地望着眼前的二人:“等等,你們兩個該不會想從一棵歪脖子樹推理出白羽瞳老家的方位吧……”

“會不會是柿子樹?我記得我在博物雜誌上看到過,柿子樹最高能夠長到大約十米。”顧一鳴打開手機搜索出柿子樹的葉片照片:“羽瞳,那棵樹的葉子是不是這樣的?”

“有點像……雖然其他的細節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不過它的葉子形狀應該是這樣沒錯……”白羽瞳托着下巴努力回憶着關於那棵樹的情報。

“等一下,你們在逗我玩嗎?這種事情……”楊皓的吐槽被專心研究古樹的二人完全無視。

“很好,這樣搜索範圍就已經小很多了。”顧一鳴調出手機上的地圖軟件,開始在全市範圍內着手尋找樹齡在五十年以上的柿子樹:“不是這個,主幹太直了……也不是這個,移栽的痕迹太明顯……”

“會不會是這個?”顧一鳴將手機遞給一旁的白羽瞳,屏幕上是一顆主幹歪歪扭扭的柿子樹的照片。

“是這個,就是這個!”白羽瞳激動地捧着顧一鳴的手機,找到故居線索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不是吧,這樣也行?”楊皓伸着脖子望向手舞足蹈地二人,心裡想着如果帶這兩個傢伙去買彩票沒準能中頭獎……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我老家拿那件可以對付怪物的東西吧!”白羽瞳激動得拉住了顧一鳴的雙手,卻被楊皓一記手刀無情地分開。

“少來了,對顧一鳴來說養傷才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找東西的事我們兩個人去做就好了。”楊皓一拳敲在白羽瞳的後腦勺上:“走吧,白羽瞳,探病時間就到此為止了。”

“喂,顧一鳴,你要快點好起來啊,下次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嗯,一定。”

白羽瞳和楊皓按照顧一鳴替他們設置好的手機導航走在大街上,向白羽瞳的故居行進着。

“楊皓,剛才你為什麼要對顧一鳴隱瞞關於我那個青色火焰的事?”白羽瞳單刀直入地提出了問題。

“別怪我說話直白,那小子跟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這種事,他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楊皓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彷彿回憶起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是嗎……秘密這東西,果然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啊……”

一個多小時后,白羽瞳和楊皓抵達一處建築物前。

“就是這裡了。”白羽瞳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枚長約八公分的銀色的十字花鑰匙。

“你確定是這裡嗎……”楊皓望着眼前這棟三層樓高的私人別墅,露出了誇張的表情。

白羽瞳將鑰匙插入鎖孔,居然沒費多少力就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絕對是這裡,沒錯。”白羽瞳終於再次踏入自己闊別十年之久的故居,一股說不出的複雜感情湧上心頭。穿過玄關來到客廳中央,客廳華麗的裝潢時隔多年再度展露在白羽瞳面前。整個故居的所有傢具都被防塵用的白紗裹得嚴嚴實實,似乎早已做好了隨時迎接主人歸來入住的準備……

而客廳的高檔茶几中央,突兀地擺放着一個落滿灰塵的皮箱。

就是這個嗎……

白羽瞳拂去皮箱上的灰塵,然後輕輕打開十年以來一直將紙箱封存在這裡的卡扣……終於,皮箱里的內容物暴露在白羽瞳眼前。在白色天鵝絨的包裹中,一塊通體碧綠色的正方體坐落於其中。

玉匣,這就是它的名字。

白羽瞳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他驚奇地發現這塊正方體上竟沒有任何凹陷的紋路或者凸起,它擁有六個幾近絕對光滑的平面,這項驚人的設計無疑為它的存在賦予了一種超脫凡塵的神秘感……

這就是玉匣……可是,到底要怎麼用……

【吾名為月,吾職為劍,吾乃繼以月炎之力的無上寶具……】

這是……誰的聲音?

【來吧,將你的力量注入吾之軀殼,與吾簽下進化至新月的契約吧!】

等等,難道是你在跟我說話?白羽瞳望着手中的碧綠色正方體,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沒錯,正是在下。你現在看到的,只是在下的不完全體,當你將月炎之力注入到在下的核心中時,在下才會解放至新月狀態。屆時在下會藉助你本源的力量,將你的實力將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我才不要,按照某些小說的套路,反正訂下契約肯定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誒,莫非你不信任在下的忠心?在下可是那位大人按照你的魔法迴路為模板精心製作的月炎靈裝!根本沒有‘背叛’這一概念的存在,所以請你大可放心。】

鬼才放心,還什麼“那位大人”,你這傢伙簡直可疑到爆炸好吧!

夕陽西下,代表着暗夜的新月逐漸在夜幕中清晰起來。常磐高中的同學們也已經進入了晚自習的時間——這一切本應如此。

“喂,白羽瞳,你一個人站那發什麼呆呢!”楊皓招了招手示意白羽瞳過來:“快過來看看,出大事了!”

“誒,你剛才沒聽到嗎,那個奇怪的聲音……”白羽瞳將那個古怪的方塊放進外衣的口袋詫異地問道。

“什麼聲音不聲音的,現在不是管那些的時候,出大事了!”楊皓將手機朝向白羽瞳,點擊播放按鈕開始播放一個最新發布的視頻,視頻里是混亂的常磐高中教學樓,與向樓下某處從各個方向奔來的學生,只見視頻的拍攝者靈活地擠過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牆,抵達了圍成一圈的人牆的最內圈,然後清晰地拍下了那個令白羽瞳在自責中度過一生的瞬間——那個坐在高二十三班最後一排的女生,那個以自己的方式不斷吸引白羽瞳注意力的女生,那個白羽瞳還從來沒有問過她的名字的女生,以一個極度扭曲的姿勢躺在一片濺射狀的血泊里。

高二十三班,學號E111332,王欣。翻越教學樓天台的欄杆,從二十四米高處墜落,自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