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注意到前方路面上突出的一排隔离桩之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咔哒!”

前轮在水泥隔离桩上发出痛苦的悲鸣,接着,后轮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一般高高昂起头颅。

——今天真的有点背。

在飞起的瞬间,画面仿佛定格。我看到半空中的果汁旋转着,抛洒出的点点液滴闪射着金色的光芒,倒映出我惊恐的脸。

“蓝色是直男色。”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头脑里仍然飘荡着这句话。

为什么白科长和她妹妹都这么说啊。蓝色不应该是最令人精神愉悦,最明朗而深邃的颜色吗?

容不得我的身体调整着陆姿势,在下个瞬间,我看见地面猛然向我飞来。

这接二连三的霉运是怎么回事啊?我一个堂堂985名校毕业的青年科学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来不及好好回顾这个一言难尽的“普通”一天,甚至来不及发出绝望的呼喊,就已经翻滚着狠狠砸进了前方的一个水池中。水花四溅,水池中的观赏鱼近在眼前,鳞片清晰可辨。

好痛啊......我从水中坐起,慌乱地检查手机的情况。2只鱼翻着肚皮在我身边漂浮着。

脑袋有些发蒙,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眼前的变故。带着疲惫的心情,我慢慢回忆起今天单位聚餐后发生的事情。

“哈哈哈哈......”

我身后的餐桌传来一阵阵哄笑声。那些家伙,在聊什么好玩的事情吗?我不禁侧耳细听。

“南宫昭阳,你别心不在焉的,我正在讨论你的终身大事呢!”

“是,是,白科长,我知道啦。”

“哼,我妹妹说你就像个闷葫芦一样,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淡黄色桌面上,杯身处绘有精致纹样的卡布奇诺被再次拿起,夏日热烈的阳光下,那只手无名指间的戒指格外耀眼。

眼前的白科长穿着玫瑰粉的短袖衬衫,恰到好处地画着淡妆,显得沉稳干练,也符合她“白骨精”的身份。这段时间,我们经常在单位以外的地方见面,要不是知道她已经结婚,单位同事保准会以为我们在交往呢!说到底,白科长对我这么热心,只是想尽力撮合我和她的妹妹罢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心想事成,尤其对我这个慢热型选手来说。

“说说吧,你是什么情况啊。在单位你的话不多就算了,和女孩子见面的时候好歹活跃一点嘛。”

“不能全怪我呀。”

“也不是怪你......”

“她也是不善言辞的类型呀。”

“整个气氛肯定是要男生带动起来的好吗?拜托!”

她又一次强调。然后重新将那个漂亮的杯子放回桌面。单从声音判断便可知道,杯中的咖啡已经喝去大半。

“好的,知道了。对了,昨天你们器材科新入库的那批......”

“我说,你的脑子里难道真的只有工作吗?”

我准备生硬地岔开话题的企图立马被白科长识破。她无情地打断我的话,又一次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说教。

“......好歹你也是复旦大学的毕业生,哦对了,还是厦门大学的研究生啊,就拿出点......”

絮絮叨叨的,真烦啊。白科长,你是我的老妈吗?真后悔单位聚餐后没有快点离开,这下被“话唠怪”逮住了吧。

浑浑噩噩的高中生活结束后,我胡乱考上了国内排名靠前的复旦大学。经过4年无趣的寒窗苦读,顺利地走向社会,又在阴差阳错间,进入中科院下属某企业的研究所,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了打发工作后大把的闲暇时光,我又考取了厦门大学的在职研究生作为消遣,然后在上个月平淡无奇地拿到了自己的硕士学位。

正想着可以就这样,度过肖邦小夜曲一样平静轻柔的日子,我便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即将面对解决终身大事的烦扰。

“......嗯,那我先走咯,拜......”

“等等,我妹妹现在正好有事情要找你,我把见面地点发给你......哎呀,我妹好不容易才主动一点,你也积极一点嘛!要加油啦!”

好不容易听完白科长的说教,正想开溜,却被她打给妹妹的一通电话给安排了一场约会。

“你这么喜欢蓝色的吗?”白科长的妹妹这么问我。

“恩,是啊,我喜欢天空的颜色。”

“......”

“那么,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都可以啊,唯独不喜欢蓝色。”

“为什么呢?”

和白科长妹妹的约会很快就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突破。我们之间的对话几乎不在一个频道,除了聊颜色聊工作之外,都是断断续续的自说自话和生拉硬扯的话题,夹杂着“嗯”、“哦”、“哈哈”之类的“社交礼貌用语”,了无生趣。

我们在街心公园的出口处分开,互道“再见”的一刹那,彼此似乎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似的,瞬间松懈下来。呼!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呀。

已经不止一次地体会到,被迫和一点感觉也没有的人,进行以恋爱为目的社交活动,是一种高强度的脑力加体力工作。

提不起兴趣。

一直以来,都这样漫不经心地生活着,游离在人群之外,保持一段舒适的安全距离。

一直以来,都这样孤独而无果地探寻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某样东西,抑或是无可代替的某人。

就在刚才,带着种种不愉快,我将未喝完的果汁放在车篮里,骑着单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暑热难耐,额头上不停流淌着豆大的汗珠,蓝色的短袖汗衫已经湿透。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流、商户、广告牌、灯箱、户外LED屏。看着这些,皮肤的每一寸逐渐都被躁动和不安包裹。

来到城市生活已经有将近十年,可还是会觉得在乡下的大山里更加自在。

抬头仰望天空,阳光刺眼,那一抹纯净的蓝色之上,漂浮着大块大块的积云。它们投射下巨大的阴影,互相追逐着,跑过整座城市。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我加快了蹬踏自行车的速度,耳畔很快响起了风的声音......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如此引人注目地坐在了水池之中。

我的头顶颇有喜感地粘着一片叶子,头发湿漉漉的,不停地往下淌水,视野也因此模糊不清。我站起身来,撩起衣服擦擦脸,懵懵然看着四下——这可真是“飞”了好长的一段距离啊!真倒霉!

万幸的是,我的身体除了四肢有些许擦伤之外,并无大碍。

共享单车的前轮已经扭曲变形,无法使用。看着路边停放的一排单车,我充满厌恶地耸下肩膀,收起已经湿透的手机,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中,拐着脚,相当狼狈地离开现场。

“嘿嘿嘿~”

我近乎自暴自弃地笑出声来。

早上做饭时接了个电话把锅给烧干了;开门时风太大被门板夹到了手;写的报告还没保存办公室里便突然遭遇断电;在手头事情超多的时候,遇到领导抓壮丁被迫参加总公司的远程学习会;单位聚餐被白科长抓住并安排约会......还有就是眼下:骑自行车撞到隔离桩飞进水池里!

一直觉得自己被生活推着前进,总是充满着抱怨和逆反的情绪。好想对生活打出一记漂亮的反击,做世界的主人,找回失去的东西......这样的奇迹,真的会发生吗?

我的内心深处,凭空敞开着一个大洞,远方的风从中间吹过,不留痕迹,徒留悲伤与空虚。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为这座城市勾勒出了柔美的线条。色彩层次丰富,温婉而不失硬朗,散发出别样的迷人光辉。在目力所及的远方,那鳞次栉比的建筑逐渐融化在橘色阳光下的地方,有一根细线极不自然地兀自竖立着,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直刺天宇,和在高空中茜色的卷层云一起,组成一幅怪异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那是闽侯区未来科技园正在建造中的“华夏4号”太空电梯。它计划于9月底完工,届时,游客们只需花费极低的票价,便可以通过电梯到达位于亚轨道上的顶部观光平台,体验失重,领略太空风光。

说实话,太空电梯能够获得突破,从理论走入现实,还多亏了那次导致大一统理论被发现的科学事件......

那个我不愿再回忆起的科学事件,那个与她有关的事件,那个令我整整十年无法释怀的悲剧。

根本不管我接不接受,也不考虑我的心情,“大一统理论”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就这么一股脑地,在我眼前发生。

这几年,人类文明的发展就像是被摁下了快进键,在短短几年间向前飞速跨越,逐步实现了暗物质反应堆、观测黑洞内部和超光速,探索比邻星b和跨越光年的实时视频通信也不再是梦幻——这些匪夷所思的科技成果,是过去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我的单位,作为中科院下属企业研究所,主要承接上级下达的各类科研任务,还担负着大一统理论应用研究和成果转化的任务——是的,我是靠“大一统理论”吃饭的一个小小科学家。

作为投身人类变革洪流中的一份子,我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喜悦和自豪,相反,还带着一丝愧疚。

与其说是愧疚,不如说是负罪感。这感觉,持续十年之久。

像往常一样,我相当刻意地低下头去,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不要去回想,不要去回想。深呼吸,深呼吸......

事与愿违。越是想努力忘却,过往的一幕幕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像可怕的梦魇似的,挥之不去。

我被自己的内心诅咒了。

深埋在心底的悔恨,变成了一具沉重的镣铐,将我困在黑暗的海底,无法挣脱。

四肢的伤口愈发疼痛,脚踝也愈发肿胀,每迈出一步,似乎都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疼痛,我的胃也因为饥饿隐隐作痛——

真是无比艰难的一天。

遇到永远不能向别人诉说的悔恨之事时,那个人会怎么做呢?我实在想不出来。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似乎一直是她的风格。总之,她肯定不会被这种小事所困扰,一定会很快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法,然后微笑面对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吧!把烦心事一直憋在心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哟。”

“看!天空是有脾气的小孩子,哭过之后那些云朵笑的真甜啊!”

那个少女的话犹在耳边。

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刚刚落山,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太阳的余晖仍濡润着天地万物——又到了所谓的“魔法时间”了呢。换做是她,此时一定会兴高采烈、忘乎所以地开始拍照了吧。

是啊,面对这动人的色彩,有什么理由不去纪录它呢?

我打开“相机”应用,稍作构图,按下了快门。

浏览手机相册,满眼都是天空中各式各样云朵的照片,默默地诉说着天空如同花季少女一般的多彩心境。作为资深天空爱好者,如今的我和当初的她一样,已经能熟练地分辨出各种云的详细种类,说出它们的独特秉性。不过,这还真是小众的爱好啊!

除了她,还有谁会一脸陶醉地和我聊起天空的心情,和我共同欣赏如同华丽舞台一般的天空呢?

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名为“忧伤”的附属物如影随形。

突然非常想吃扁食、秋菊果、土笋冻和芒果慕斯。真想念呀,老家圩日上的“小吃一条街”,那琳琅满目,似乎一眼也望不到头的摊位,那空气中肆意弥漫的香气,光是想想,我的口水就已经止不住地“直流三千尺”了。

夜幕降临,街道两旁的大排档逐渐热闹了起来,大大小小的饭桌、椅子支棱开,随着食客们的喧闹声一起铺展到了马路边。我向前踱着步子,漫不经心地刷着朋友圈。太熟悉了,这条路上的每一个店面的位置和特色,每一个招牌上的图文我都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今晚,是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好呢?在那家挂着大得出奇的招牌的“阿男花艺”门口,我停下了脚步。

要不就吃那家吧。可是还差一天啊,是否应该等明天再来——拜托,连续数年每月的固定日期去同一家店吃同一样东西,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仔细想想也真是够了!

从小,我便被母亲教育“做什么事都要认真”。为了不让父母、老师甚至身边的人失望,“做什么事都要认真”成了我的座右铭,并且“发扬光大”。我精心地为自己设定了各种计划,在学习和生活上严格要求自己,丝毫不敢松懈。尽管有些计划不切实际,我还是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抱着“不能让大家失望”的这份心情,我像一部设计精密的钟表一样精确运行着,努力在任何方面上都做到最好。渐渐地,无论大事小事,我都不分情况地习惯性认真对待——不是“认真”,已经应该称之为“刻板”——这经常让自己感到精疲力尽和沮丧。

“琴弦绷得太紧是容易断掉的,你偶尔也应该放松放松哦。”

那名身材纤细的少女转过头看着我,一双蓝色的眼眸格外明亮,如同走进现实的动漫人物一般。

放松些,放松些,别太刻板。

我扭身向花店边的小巷子中走去。

这家我总是定期光顾的小店,就那么不起眼地隐藏在巷子深处。复古风格装潢的小店主打各类面食,用料足、调味也很正宗,再加上整洁的就餐环境和恰到好处的波斯蕨绿植,处处都能看出店家的用心。由于位置稍显偏僻的原因,这样一家温馨的小店平素里顾客却不是很多,今日更是出乎意料的少。

“哟,是你啊。今天几号来着?2031年8月19日,星期二,难道我看错日期了吗?”

一进店门,就被老板戏谑地调侃。

“没有没有,还差一天,我知道的。”

“你看你看,又一脸认真的样子了。”

同事小葛穿着一件无袖运动衫,吸着拖鞋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搭住我的肩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汗臭味席卷而来,我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今天中午单位庆功会聚餐,下午正好没班。这小子准是在篮球场上打了一个下午的球。

“话说你要点什么?”

“老板,他要点的还是雷打不动的寒草粉干和半份牛肉滑。对吧?小南宫。”

“......呃......好......”

“好勒,稍等啊。”

——本来想换兰州牛肉面吃吃的......真是很讨厌这个自来熟的小子,你可别老是擅自替我做决定啊。

他拉着我到近旁的桌子落座,接着便开始关心起我手臂上的伤痕。

“哦,原来不是被女人抓的啊......”

小葛煞有介事地看着我,身后的墙壁上,菜品价目表和“光盘行动”的宣传海报格外醒目。

“怎么可能!都跟你说了是刚才骑车不小心摔在水池里了!”

或许是感觉我认真对待的样子很有趣,小葛接着又调侃我是不是因为对白科长的妹妹出言不逊被推下水去。话说回来,小葛怎么会知道白科长介绍她妹妹给我认识这件事......算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被周围人发觉也是迟早的。

生活真是烦心啊。

“呀!那难道是在考虑如何牵到她的手,然后太专心了吗?”

“......”

“你在模仿女孩子吗?突然这副表情......噫,不像你啊。”

“......”

见到我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这小子终于开始正经起来。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不要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嘛。在女孩子眼里你这样会很无趣的。”

也许他就是因为能够无拘无束地聊天,喜欢大大咧咧地开玩笑,在整个单位才那么受欢迎。相反地,我却时常把同事间一些日常的聊天,搞成了“外交会晤”。唉,还是太认真了呀。

一边考虑着这样那样的事,一边将店家端上来的东西扒进嘴里,连续吃了数年的寒草粉干,索然无味。

“琴弦绷得太紧是容易断掉的,你偶尔也应该放松放松哦。”

我的耳边又一次响起少女的声音。

面对凡事都刻板地认真对待的我,你是否也觉得我很无趣?

回到家,在小区门口不经意间抬头西望,夜色掩映下,有一根极细的线巴别塔一般的矗立着,红色和白色的灯光很均匀地从上到下间隔排布着。

没想到在家也能见到大一统理论的产物,“华夏4号”太空电梯。

如果她也能够搭乘这太空电梯,到达亚轨道之际,鸟瞰地球,她一定会拍下许多壮观的照片吧,她一定会用这些太空风光的照片参加摄影大赛,然后毫无悬念地获得特等奖......

心情莫名很差。失落、懊悔混合着愧疚。

在开门的瞬间,我便听到父亲兴奋的说话声,这对于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可是十分少见的,通常暗示着他刚刚喝了两三杯桂花酒。

果然,还没等我收拾好,父亲便兴奋地和我谈论起“华夏4号”太空电梯,接下来,便要我陪他一起看电视上的比邻星b科考队直播,还感叹自己遇上了一个好时代。

又是太空电梯,又是那个理论!

“是是是,确实是个好时代,就连教物理课这个愿望都实现啦。”

在说话间,我刻意藏起了摔伤的胳膊。

“不光如此,我还真的当上班主任了......这个世界变化好快啊,快的我不学点什么都快跟不上了。”

父亲就是这样,一旦喝了酒,就会像解除了封印一样变得健谈,完全不顾旁人的心情。

“怎么样?今天的工作没有不如意吧。”

父亲还像儿时那样用手摸了下我的头,那双因酒精刺激变得微红的眼睛看着我。

“听说今天公司领导已经批复了我的助理研究员申报材料。”

罔顾我想要尽快结束话题的努力,父亲继续说了下去。

“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呢?别板着一张脸啊,你可是时代的弄潮儿!听爸爸的,搞物理研究就应该拿出激情来。你们现在在研究的是大一统理论的实际应用。人类的未来......”

父亲真烦人。

“并没有......”

“你现在的心情我都懂,搞科学不像喝酒这么容易,但是别松懈,不要给兄弟单位赶超的机会!要相信爸爸说的。”

“我在单位很努力的......只是,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陌生了......”

“哈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都多亏了你们这些搞科学的。”

“不是的,人类能取得突破也全是仰仗了......”

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住了。努力抑制越来越糟糕的心情远比想象中来得困难。父亲依然没有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继续说了下去。

“大一统理论, 说起来人类能发现它也真是一个奇迹啊。”

父亲继续说着,绝口不提那个直接导致大一统理论被发现的科学事件。作为见证者的他,仿佛是已经忘记了被埋没的事实真相,抑或是因为不想提及而故意选择无视,即便这样,还是已经触及到了我记忆的伤疤。

求您别说了。

“好啦好啦,孝文,你难道没发现我们的儿子今天似乎受伤了吗?”

母亲早已看出端倪,我的情绪不大对劲。作为家里的大姐大,她果断地强行关上了父亲的话匣子。

这么一提醒,父亲才觉察到我胳膊上的伤痕和还未干透的衣服。

“哦?昭阳,你怎么啦?”

“没什么,不小心摔倒......工作压力大而已。”

我依旧陷在糟糕的情绪里面无法自拔。

看出气氛有些尴尬,母亲很熟练地将话题引向别处,从台湾省代表参加海交会,一直聊到我的升职加薪,整个家的氛围又渐渐重新轻松活泼了起来。

“那,我去洗澡了。”

“行,你去忙你的吧。”

呼!终于结束了!真害怕面对喝酒超过2杯时候的父亲呀。我转身离开,进入房间去拿换洗衣物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母亲数落父亲喝醉酒的声音,父亲则唯唯诺诺地保证绝不再犯。

“对不起,下次还敢。反正一年难得喝几回酒。”这是您的心理活动吧,父亲。比起偶尔喝酒过头,您还是多下下围棋的好。

我很羡慕母亲,羡慕她那种无论走到那里都能让气氛变得活跃的能力。相比之下,我除了凡事太“认真”,似乎还变得越来越消沉,别人问起,就胡乱编造个“工作压力大”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的确,除了工作上比较出色以外,我似乎就再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

2021年7月16日,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似乎从那时开始,时间便停止了流动。

我,就像一辆齿轮生了锈的自行车,已经无法再前进了。

好不公平啊。如今几乎所有人在谈论大一统理论的时候,都能说出它对人类文明的意义,却几乎没有人像我这样,还记得那位少女的名字——

洛夏岚。

坐在窗边,天空上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光。今晚,应该有流星雨吧。突然好想在这样的天空下,和她聊聊天啊。

我点开一首肖邦的钢琴曲,闭上眼睛,摘下一边耳机,向空气中那个不存在的她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