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未尽的物语

都历1825年8月27日,晴。

天地玄黄,高耸入云的城墙破败不堪,袅袅黑烟随着北风呼啸送入孤单的天国,天启之门业已敞开,等待着奴隶的终焉只有末日,却没有将来。

“啪哧!”

“咔嗒!”

“……”

残垣断壁不堪入目,业火的硝烟如病毒一般升腾,在滚烫的空气里翻滚着,嘶吼着,处处都有它们的身影,谜一般的黑影在残疾的城市里四处走动,游荡的灵魂得不到属于他们的归宿。

传说,埋葬在庇斯佛的人们,死后会回到蒙蒂纳的身边,被大神册封为“使徒”。

如今,他们都成为“使徒”了。

没什么好看的,有关庇斯佛的新闻在龙京的报刊杂志里已经传疯了,荒诞的报道和牛粪般的赞歌惹人耳鸣,仿佛在沃罕尼亚大众的眼中,这场“大胜”仅仅代表帝国的光辉和雄厚国力,隐藏其后的真相无人关心,也不必去关心。

毕竟,上前线打仗的不是这些庸人,他们只需要吹吹口哨,聊聊家常,吹捧帝国军队的豪迈雄奇,这便足以担负起传播谈资的重任。

庇斯佛,没有什么新闻。

帝国军进城后,照例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行动,大约有十多万平民和“解放阵线”士兵在杀戮中遇难。类似的新闻,太多太多,以至于,都不必要,被拿出来当做新闻了。在公布了哈布斯特的死讯之后,庇斯佛内的守军丧失了战斗意志,纷纷缴械投降,而帝国军也失去了继续杀戮的理由。于是帝国政府接管了城市政治,不久就把城市和周边的村庄扫荡干净。

庇斯佛,这座千年古城又回归到帝国的怀抱中。

战役很快结束,虽未能在三天内攻下,但考虑到马斯洛提尼一派的阻拦,这件事被一笔带过,不再有官员提起。

有的,只是身临其境之人的仓促回忆,以及不愿回想的枪林弹雨,而这些,庸俗的记者是不愿去报道的,那样根本赚不了“爱国者”们的钱,凡是无法从大众口袋里掏食的消息,一律按手纸作废。

除了,经历过这一切的她。

她离开了令人伤心的城市,来到了市郊,或者说,庇斯佛周边的农村地带。

纯朴泥土的气息可以裹挟走骨灰的污渍和狼烟的臭气,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凯瑟夫因遵守命令受到恩典,又因得罪高层而被放逐。他被调遣到南方任职,军阶不变,作为镇南军的一员成为了一名战斗使,这个结局自是再好不过;

沙弥尔·古罗斯彻被作为忠诚于沃罕尼亚的象征掩埋在庇斯佛城内,但是藤堂九渊始终不愿意公布他的墓葬位置——也好,这样就没人能打扰他的清净了,他得以在此升天,寻找到蒙蒂纳的庇佑,去见自己的家人们了,倘若真的有神明的话;

阿蒙、艾里克等军官依然获得了升迁,毕竟他们的愚钝和鲁莽给予了藤堂九渊极大帮助;

阿瑟•乔鲁特将于九月上旬被处决,在藤堂的力保下,他的家人免受牵连,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继续作为沃罕尼亚帝国的丘莱利亚贵族为伯廉家卖命;

藤堂雨空被及时调走,继续在北方鬼地待着并非长久之策,亲戚们想方设法让她回到龙京就职,至于陪伴上阶的重任,那就交给非藤堂家的布莱德利高阶骑士了;

玛丽雅、科伦坡以及李尔、马克两个孩子,在藤堂九渊的强行搜索下,他们的尸首也先后被士兵们发现,有幸遇到一位守护过科伦坡家的士兵指认,否则也要被灌进坑洞里集中埋葬……另外,有必要提一下,科伦坡老人的死状十分奇怪,他似乎是抱着一副价值不菲的小提琴被帝国士兵枪杀的,那个提琴被当做战利品,不日将在龙京帝国博物馆中进行展览。

不过,也不尽然是令人悲伤的事情。不幸中的万幸,一颗子弹划破女仆露西娅的胸膛,却奇迹地没有伤及心脏。她只是在尘埃中昏迷过去,不久被藤堂九渊的士兵发现。

现在,她已经放弃在这座城市继续生活的机会。毕竟,按她自己的说法,后半生也不可能在这里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了。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是说,坚持你的本行,之类的……”

她试着这样慰勉女仆,虽然,这几乎是徒劳。

“可以。”

令她震惊的是,露西娅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携着往日的悲欢离合,准备在新的土地上为新的主人忙碌。

然而起码的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或许,露西娅只是不肯原谅她,不愿就此放过这个给她的家人、朋友都带来厄运的沃罕女人罢了。

仇恨,仇恨,仇恨。

“也是,”她佯笑起来,眉间泛起淡淡的哀伤,“总有一天,你能得到报复我的机会……放心,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由你来杀。”

“你想错了,”露西娅抚摸着胸前的绷带,清凉的哀伤犹如稀薄的冰霜,冻结在她干涸的眼眸上,“我对你并没有恨意,也没有喜爱……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往哪去罢了。”

霎时间,她为怀揣着小人之心的自己,感到无比的内疚、羞愧。

…………

即便是这个时候,关系和血统依旧决定了很多事情啊,个人的结局,依然和本身的种族身份,等级立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不禁莞尔,但那,绝不是善意的微笑。

然而,有一人的结局,她却始终未能找到。

那是她,最为关心的,某位善良温柔的男孩的物语。

在疲惫的夕阳的辉映中,枯树和断梁的斜影款款落下,落魄的骑士的背影走进了荒芜的村庄:支离破碎的农舍,地面开裂的耕地,空无一人的街道,生霉干裂的木桩……一切的一切,仿佛本就如此,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是生长不出什么生命的种子的。

她抚摸着干涸的水车。似乎,这里曾经是一片水资源丰富的乐园。一台台相互间隔的水车宛如一座座不得超度的孤坟,无数只躲避在黑暗中的眼睛默默地凝望着沃罕尼亚人的所作所为。

她似乎能够听见,那如同婴儿的啼哭,和无辜的呜咽。于是,轻轻地捂上耳朵,莫名的眩晕,无稽的头痛,轰鸣的哭闹声和鸣泣声。

没什么好看的,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都是些,见惯的事物。

无端的联想业已太多太多,她实在不愿意再去回想了。

“先生……”

面容削瘦的骑士满面愁容,他不安地握住她耸动的肩膀,轻飘飘地摇晃着——

“您应当看开一些……我们的行动是有价值的,正因为哈布斯特的暴毙,帝国军才丧失了进一步挺进与屠杀的理由。从结果上看,如果任由帝国军去猛攻,换来的必然是更多的流血,我们至少多挽救了两千名帝国军士兵的性命,他们可以活着回家了!而且,虽然有伤亡,可城内百姓的伤亡人数仍不到总人口的两成,我们拯救了……少说也有二十万,或者二十五万条生命……”

“布莱德利……”她突然止住了扶摇水车的手臂,微微回眸,眼里毫无情感,“不要告诉我这些数字,冷冰冰的数据,没有丝毫意义。”

“谨遵教诲……”

“逝去的生命远不是轻描淡写的‘二十万’这个数字那么简单,而是一个人,加上一个人,再加上一个人,一直加过二十万次。那才是逝去的含义。”

她自言自语着,离开了这孤寂的水车,向着村落的更深处进发。

这时,令她诧异地声音出现了:远远的,似乎有交谈的动静。其实,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有个人再自顾自地大呼小叫,而另一个人的嗓音里充满疲惫,似乎精疲力竭。

难道,还有生者么!?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向着有人烟的地方出发,弟子布莱德利紧随其后。

“好哇,原来有漏网之鱼……”

那本就凶残的声音里多出几分杀意来,似乎迫不及待地要置对方于死地。

“请,杀吧……”

那声音中充满着疲劳和绝望。

“杀了,就不用再受苦了……”

“这可是你说的。哼!”

这声音,仿佛有点熟悉啊……

突如其然,电光火石的记忆闪过她的脑海,一帧帧亲近的、疏远的、美好的、痛苦的录像,在某人的大脑里不紧不慢地路过。

啊!她惊诧了,难道是!

“砰!”

“不要!啊……”

然而,声音迟到了,仅仅是一秒钟,一条生命的命运就此改变。

霎然间,心如刀割。

“埃米尔!!!”

她不顾一切地奔向夕阳斜映的地方,最后的枯木和最后的光。

那残阳如血,橘红的犹如灾厄的霞光,业火一般灼烧着呆若木鸡的大地。

那是村庄地处腹地的一处平坦的开阔地带,没有农舍也没有荒田,或许是曾经用来方便村民聚会的地点。

数十米高的枯萎老树静悄悄地伫立在“广场”中央,腐朽的黄叶绊住了它的脚跟,漠然凝视着眼前的图景,涂抹在大地上的鲜红印记写满了苟且。

鲜血汩汩流淌,被子弹穿透的地方不停冒着血泡,如地狱的岩浆。

子弹穿透了心脏,火药在五脏六腑之间澎湃,一瞬间,便是永恒。

“谁!?”那士兵戴着高筒帽,向身后喝问。

她不语,胸前的红玫瑰已替她解释了身份。

“啊……”那士兵慌恐起来,连忙单膝下跪,“不知上阶骑士来到,让大人见到了如此丑事,还请大人恕罪!”

然而,她仍是不语。

她木然地凝视着,那流血的尸首,破财的衣衫,蓬头垢面,面如死灰的男孩。

老鸹已经聚集起来,黑色的死神们将尖锐的喙当作收割的镰刀,一排排整整齐齐地缩起脑袋,攀附在枯萎的树枝上,窥视着树下的几道人影,目光如豆。

她望见了来自蛮荒的黑色死神,以及来自文明的手上留有血迹的屠夫。

“都一样啊……”她不禁喃喃,“你和乌鸦,有什么区别……”

“先生……”布莱德利担忧地望着她。

“你杀人了,对吧。”

冷若冰霜的声音一经传出,头顶高筒帽的帝国军士兵便瑟瑟发抖起来,即便是愚笨的匹夫,也能够感受到骑士身上散发的蓬勃杀意。

“对不起,大人……”他噤若寒蝉,“我,小人有罪,不该在上阶面前杀人……”

“原来如此,你在意的原来是这个么。”

“我……”黄豆般大小的汗滴摇摇欲坠。

“杀人是原罪,你本应该知道这些。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去杀人的,但是,这似乎只在同一种族中间有用。因为非我族类,信仰的的宗教,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居住的地域,还有一直以来的文化传统等等,这些不一样,所以,你就可以放任自由地杀人了,是么……”

士兵和布莱德利莫衷一是,一时间不知上阶所云。

“或许,”说着,她目光如炬,冷酷的墨绿色双眸里投射出可怕的光芒,“你是有理由的,因为大家都在杀人,所以你的罪就不叫作罪了;因为丘莱利亚人不愿顺从大帝国的意志,所以就是反叛,杀掉叛乱者的子民,就不叫滥杀无辜了,而是传递福音、文明开化的必经之路,对么?”

“对不起,大人,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士兵畏惧得浑身颤抖。

“被杀者的家人,朋友,会怎么想呢,”于是,她掏出了腰间的手枪,此时没人敢于阻拦她,“只有当自己也成为暴行的受害者时,才可以相互理解,知道对方一直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难道不是么……”

“咔!”子弹上了膛。

她缓缓举起无情的枪口,杀人者的杀人工具对准被杀者的脑门,而被杀者在前一分钟也站在杀人者的立场上。

布莱德利无法阻止自己的老师,他知道,藤堂九渊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哪怕是她的父亲藤堂光由亲自求情,也是徒劳无功。

冰冷的枪眼镌刻进士兵战栗的瞳孔里,杀人者血腥无情的面孔倒映在那惊恐的眼眸中。

“不要……不要……”

士兵害怕了,作为被杀者的他害怕了。

残忍的双眸眯成一条细缝,食指轻轻扣住扳机,只需要稍稍一动,另一场残杀便可以完成。

“哇!”

迫不及待的老鸹扑向体温逐渐冰冷的尸体,它们等不及了,要趁着动脉里的鲜血尚未冻结进食,食腐性的生物忍不住大快朵颐。

她猛然收回手枪,呆呆地注视着蝗虫般凶狠的乌鸦,老鸹们穷凶极恶,对着男孩埃米尔的尸体又撕又咬,毫不客气。

布莱德利连忙赶上前去,用钢刀和步枪驱赶着放肆的乌鸟,即便如此,仍旧有很多乌鸦前仆后继,矢志不渝地破坏着尸体。

“我差点忘了……”她回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再次凝结到士兵的瞳仁里,语气越发的苍白无力,越发的无可奈何,“杀人者也是有家人的,也是要生存的。”

士兵无言以对,跪坐在上阶眼前。

“你也是有父母的,也是有妻子儿女的,他们也在等候着你的凯旋。你得去疼爱那些懵懂的孩子,抚慰妻子和父母忧心忡忡的心灵。杀人者和被杀者,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人类,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但是无法相互容忍,仅此而已……”

“你有罪,但是没有错;我有错,但是没有罪。”

像是在辩解一般,她猛然抬起下颌,直视着一望无际的虚伪的苍穹,低声道:“你纵可以去杀人,然后告慰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时代和决策者的责任,比如像我这样的贵族;而你自己只是被迫充当打手的无辜平民。个人的罪过上升到集体的罪过后,也就不算什么罪责了,聪明人会用‘历史现象’去描述它。你走吧,我不杀你,记住自己的罪恶,带着懊悔和恐惧,恬不知耻地回到家人身边享受余生吧。你走,我不想见你,相信你也痛恨见到我这张脸。”

“谢……谢谢大人,小人走了,这就走……”

士兵一瘸一拐地跑开,似乎在为自己的好运而庆幸,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看到默然无语的藤堂,布莱德利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

“砰!”

青烟徐徐升起,来自黑洞洞的枪口,混杂着血肉的腥臭和硝石的气息,扑面而来!

“先生,你!”高阶骑士措手不及。

果然……

她缓缓放下了烟雾未散的手枪。

我还是……

不去看那头破血流的死去士兵,她调转了脚尖的指向。

对真实的内心想法屈服了。

我还是无法容忍,无法原谅他!

一百次沉默无语,一百次韬光养晦,一百次自我欺骗,一百次置若罔闻,换来的,不过是一次盛怒,忍无可忍。

老鸹降下了漆黑的羽翼,男孩的尸体受到了保护,它们难以下口,于是朝着体温依旧温热的士兵那边飞去。不久,便积压成山,那进食时的恶心咕噜声令人作呕,心头发麻。

她款款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来到埃米尔•古罗斯彻的尸骸前。

在乌鸦的破坏下,惨不忍睹,面目全非。

无数次记忆的剪影再一次涌进脑海,如同无法摆脱的诅咒,反复鞭笞着她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内心。

他完成了自己的诺言,约法三章,直到最后,都在履行着自己的承诺。

藤堂九渊,你这个小人……

你没有完成自己的,哪怕半个允诺。从头到底,只是在单方面地索要着他的帮助,他的仁慈,他的爱与善意。连他最最珍视的妹妹,你都保护不好。

她痛苦地合上双目,在埃米尔面前,她一贯引以为傲的理性和冷静,像枯黄的碎纸一样无力。

尽管她的爱并不属于他,悔恨依旧填满了她的心房。做为一个沃罕尼亚人的,对被侵略者的忏悔,由心而生的歉疚——而她,却因一时的失误而永久丧失了赎罪的机会

——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共存的。

——因为你是沃罕尼亚人,我是丘莱利亚人啊。即便丘莱有一天能够从沃罕人手里夺回自由,那恐怕也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假如蒙蒂纳给出了唯一一块水果糖,只有一个人能够得到水果糖,然后得到这个世界。那个糖,已经落到沃罕人手中了,我们丘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

她思考了许多许多,直到残阳将息,北风骤起,惹得她不禁裹紧了披风。

颤颤巍巍地,她将右手伸进披风之下,似乎在寻找着某样事物。

她,面无表情地,将它拿了出来。

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果糖,他的妹妹玛丽雅最喜欢的零食。

——唯一一块水果糖。

——唯一一块水果糖。

——唯一一块水果糖。

——那个糖,已经落到沃罕人手中了,我们丘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她捏起糖果的一角,左手捏住另一角。

“咔哒。”

轻微的脆响之后,水果糖分成了两半。

她把其中半颗水果糖,小心翼翼地,塞进埃米尔冰冷的手心里。

脸颊,好烫……她不禁抚摸起脸庞,忽然震惊起来,随后,便是无言的干笑,混杂着滚烫的泪珠。

“先生,是时候走了,”虽然很不忍心,布莱德利还是不得不打破了氛围,“莫里斯上校让我给您带话,不日就将回到龙京复命,准备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么,原来如此。”

她冷淡地站起身子,目光依然安置在埃米尔的尸首上。

“国家的耕地出了大问题,在这么任由工商闹下去,十年之后,国家将再无可用之材。”

“所以,要殖民别的地方,来为帝国庞大的人口提供粮食作物,还有生产原料,是么,”藤堂九渊卷起披风,“帝国的战刀终究要指向其他所谓‘未开化’的土地么……”

布莱德利默然低沉下脑袋,不作回答。

“就地掩埋,”她如此吩咐道,冷冻的墨绿眼眸里毫无感情可言,“不要让乌鸦,啄食他的肉体,也不要让旁人,打搅他的安宁。”

只有布莱德利能看出,藏匿于她冷傲双眼中的那一份深沉,秋雨般绵长寂寥的悲凉。

“哇!”

倏地,一道死神模样的黑影从士兵的尸体旁掠过,冲到埃米尔的尸首附近。趁着两人谈话的间隙,那只乌鸦瞅准时机,用锋利的喙掰开男孩的手心——

“咕咚——哇!”

它把半颗水果糖一口吞下,发出饱食的愉快的叫声。

结语:藏在风信子里的话

不知不觉,从本作第零卷更新到今日,业已度过了四个月,《东洲战纪:高墙坠落》这本轻小说也迎来了完结的刹那。

这是我第一次在轻之文库发表长篇小说,无论说资历还是论文笔,在下都属于小白级别的写手;而且众所周知,同五年前相比,轻之文库的流水量可谓江河日下。即便如此,本作的收藏量依然超过了一百,评论区内也不乏反馈,这让我倍感欣喜,因而非常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在文章发表之初,我便特地在标签中自定义了“致郁”二字,一路追到结局的朋友们中,或许会有对结局难以接受的,藉此我要聊表歉意,同时还请各位见谅。鲁迅先生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战争本就不是美好的东西,因而更谈不上打碎,战火纷飞的历史向来将无数人的未来和家庭打得七零八落,甚至灰飞烟灭。我也曾考虑过相对和平的收尾方式,奈何good end绝非创作本意,而且大学期末考试迫近,在学习和写作之间权衡时间并不容易。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总结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伟人也曾说过: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只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与政治存在绕不开的关系。《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签订以后,主权国家逐渐形成,以民族为核心的主权国家蜂起,在“三十年战争”后的数个世纪里迅速做大。极端的民族主义或许会发展成激进的民粹主义,比如南美的查韦斯主义。但无论怎么讲,国家利益和民族矛盾相伴相生,交织盘旋,这在太阳底下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争端仍未解决,卢旺达大屠杀的枪声犹然在耳……在遥远的近东、中东和非洲腹地,类似的武装冲突并不鲜见,打着民族旗号肆意妄为的事件层出不穷。

由于无法明确的说,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因为民族的事情从来没有对错可言,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拿“我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这个理由搪塞一切,但我们仍然能从各种音像作品中看到战争和民族矛盾带来的血腥是何其恐怖,于是不禁怀疑,这种说法是否具有自身辩证的逻辑合理性,还是说——我们只是互相被透明的“城墙”隔阂,出于主义、理念、信仰等精神层面的理由而自相讨伐,却忽视了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情感。

基于此的想法,以及君士坦丁堡大围城的真实历史,我创作了本部作品,或可称之为:一个关于“围城”的架空历史戏剧。我希望透过浅薄的纸背来探讨善良的人们关注的问题,譬如战火中的人性光辉。自然,在下的笔力不足以承担如此宏大的主题,虽然如此,在相关话题上进行文艺的尝试依旧让我受益匪浅。

多说无益,埃米尔和藤堂九渊的故事已告尾声。雁过留声,踏雪留痕,没有一声叹息不会留下回响,没有一种命运不会缔造绝唱,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是为结。

写于二零二二年六月七日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