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回来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国王的耳朵里，国王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刻去见自己的孩子。
如出一辙的哭泣，国王甚至没有敢踏进门，站在门口，小晖抱着他，不要让国王再靠近了。
他发疯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头皮都被抓出来血，进而呼吸困难，脸色苍白，昏厥过去，医生过来直接急救抬走了。
国王看看夏小正又看看自己的二儿子，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孩子回来了？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的孩子为什么成这样了？为什么他那么怕自己？
“父亲……顾字华说了，让我找个时间恢复你的记忆。”
“……顾字华……又是他。”
“不是他，顾字华转告您，您是这个孩子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您只要记住，恢复记忆了，无论是什么，那都和您无关，是别人做的错事。”
国王终究是国王，他没有那么笨，也不傻，他大概可以猜到，是自己做了错事，才导致孩子离自己远去，才导致他变成这样。
但是他爱自己的孩子啊，他甚至有着千千万万的孩子一样，虔诚的对孩子爱着，因为他是父亲，在父爱里没想过做国王。
仅仅是对孩子的控制欲强了一点，像千千万万的父母一样啊，一样的美化自私，美名其曰的为了孩子好。
小晖给了这个五岁孩子带来很多的棒棒糖，小晖给孩子剥开糖纸，孩子目不转睛的坐在病床前。
孩子在挣扎一次针头扎破血管疼哭后，就安静了很多，歪着小脑袋看着墙上的穴位图。
孩子很乖，孩子很听话，孩子很懂事，这真是一个好孩子，比被驯服的马戏团的猴子还要可人还要无害。
孩子吃到了糖，少年一颗颗按照颜色摆好，雪白的医院被单上像多了几笔不该出现的儿童画。
“喜欢哪个？想要哪个？”
小晖相信他绝对是有着理性的，不可能就这么容易疯了。
但他还在等他剥开的样子，像刚养了一会儿却实在不算熟的小狗，饿了只能眼巴巴望着主人等吃的。
没办法，少年只好按照顺序剥，第一个是芒果味的，糖纸撕开，上面还有用彩铅绘制的芒果图案，那种芒果的橙黄发青的色调，让人想起秋天枫叶林里踩着嘎吱嘎吱的叶子。
哦——可能我应该剥一个夏天颜色的糖果，秋天是让人伤感的季节。
孩子不伤感，孩子不会伤春悲秋，孩子喜欢吃到糖的第一口甜丝丝的味道。
父亲在外面站着，那是国王第一次看到自己孩子真实的笑。
孩子很喜欢这个味道的糖果，然后捏着棒棒糖的小棍，满是口水的放到小晖的嘴边，小晖把头转过去嫌弃了一两秒，但还是很勉为其难笑着接受了。
小晖吃的一瞬间，孩子笑了。
笑了。
笑起来真好看，就像妈妈一样。
他终于开心了，因为他疯了，听说有琴愿那个时候也要疯了。
郁岚陌简简单单看了看病历，小晖以为他肯定很生气或者很担心，因为刀刀说这个医生能指着夏小正的鼻子怼，可是郁岚陌先生太平静了。
事实上夏小正也没错吧，当时他又不在场。
“先生，这……”
父亲很担心，这是他的孩子，变成这样了他该怎么办？
“带他回去歇着，别躺在这儿了。”
郁岚陌没有可怜晟的意思。
倒是全程都是小晖抱着这孩子，郁岚陌有点提起了兴趣，夏小正给他暗示暗示，郁岚陌大概懂了。
又回到熟悉的房间，国王站在外面，夏小正站在门口，郁岚陌准备和国王正式交谈这种事他自以为最好的处理办法。
小晖扒拉着衣柜抽屉，还好这里还有以前的玩具，至少作为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陛下……我没想过那么严重。”
郁岚陌没有看国王的意思，拿出客厅桌子下自己写的一些东西。
“那——我该怎么做。”
国王恳求着他。
“实不相瞒，我在这边给他治疗检查了一个月，我也知道他受伤的原因，但是出自夏小正先生的‘深明大义’选择了沉默。”
“我知道，是我的错。”
“现在追究对错没有意义，在下理解夏小正先生及时止损的道理，所以晟，你别自责。”
“我该怎么办？我是他父亲啊。”
“嗯，所以这种事我只能和你谈。”
“什么……”
“把这个孩子安乐死吧。”
这几个字像一块块小石头，砸着父亲心上的窗子，啪嗒啪嗒，玻璃窗子都要碎了。
“你说什么……”
国王瞪大了眼睛，自己的一字一句都像要把自己噎死。
“晟，你听我说，假设有琴愿还活着，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变成这样，从这个孩子三岁时，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抑郁，有点精神类疾病的症状，心脏还不好，他能活那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后郁岚陌去查了很多，结果顾字华给的当初的体检报告是这个孩子身体是正常的，出生的时候虽然有点像早产，但是后面检查起来和正常孩子基本没差，很明显，这个孩子是被后天逼成这样不正常的。
孩子走了妈妈的老路。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国王很绝望。
“晟，他已经不觉得这里是家了，他在你不让他见你二儿子之前已经抑郁过一次了，侍卫说他用头撞镜子，镜子碎了一地，还好及时拉开了，他告诉侍卫不要外传。”
“我……”
“你不必再自责了，就算你们清除记忆，用医药调节，他现在正常了，以后受刺激了，还是会这样。”
“……”
“当然我的建议只能是建议，选择权在你们，我只是希望他不再因为你们的琐事而受苦。”
“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晟，正常孩子这个年龄对父母的容错率没有那么高，可能你应该想想，他对你现在新的婚姻和孩子是怎么看的。”
可是有琴愿又不是真的爱我，父亲现在觉得她只是在利用他做生育的工具，所以他自以为和孩子讲清楚了：自己很爱你，妈妈是多余的，自己也有权利追求新的婚姻，会兼顾两个孩子的感受。
“我做错了？”
“我不清楚那么多，你和夏小正谈吧，我只能说如果不是那么多人推着他走到了这一步，顾字华也该把他安乐死了。”
晟整个人都憔悴起来，像痛苦的皱巴巴的一团废纸被堆成的人形，他接受不了。
我的孩子，你到底怎么了？
已经不用交代那么多了，郁岚陌转身就要回去，晟知道他以前没有那么无情，以为他很有爱心，现在竟然就这样放弃了。
唯一能帮助自己的医生主动放弃，这个世界怎么了？
“夏小正，你别站在那儿了行不行？！”
“我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他很害怕你吗！？滚远一点！”
小晖忍不住骂夏小正，夏小正自己觉得自己很冤枉，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平白无故被讨厌。
郁岚陌都走到门口了，他看看晟，不理解，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父亲要坐在那儿憔悴，而不是现在站起来把夏小正拉走？
“凭什么害怕我？我明明救了他两次？他根本就记不住别人对他的好——”
实在是无可奈何，郁岚陌还是不忍心，怕万一孩子哭了自己就更不忍心，只能主动把夏小正拽着推开。
如果平时这样公然的挑衅，和直接宣誓两个家族对立没有什么区别了，夏小正不理解郁岚陌有什么资格管。
孩子正在床上跪坐着玩积木小人，他现在的智商和能力就像一两岁的婴儿，还有别的积木，他把一个三角积木堆到方块上，做成一个小房子的样子，然后笑了。
他总于愿意笑了。
“你、你又在看什么？”小晖迷惑的看着门口的郁岚陌，你这家伙把夏小正赶走就是为了自己杵着？
“我……”郁岚陌都不理解自己，自己在看什么……看着他依旧保留着自己送他的玩具，然后笑了？
不至于吧，自己在想什么？未免也太自私了。
“你是他以前的医生？”
“……嗯。”
“看起来他没有讨厌你的意思，那你别杵那儿了，给他看病啊。”
“我…….”
“怎么？他好歹也算你们的王子，国王不是都会给很多财宝吗？”
抱歉，他不算我该管的王子，国王给的财宝我一点没收。
“真棒，能盖两层的楼房了。”
小晖给孩子竖起大拇指，孩子很开心的又笑了。
真好啊，真好啊。
好想再看他笑一次。
……
“这个画板可以写写画画。”
郁岚陌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来给他，当即画了个小猫小熊的简笔画。
“这个积木这样摆。”
“这个是拼图，这样玩……”
……
原谅我公正不起来，原谅我对有琴愿的感情自私又虔诚。
“您是玩具批发商吗？”
小晖看他，像是一个认真推销自己玩具的，索性孩子很喜欢这些，喜欢到了眼里都是光。
“这些是我当初送给他的。”
永远可以相信郁岚陌，他甚至能从口袋里拿出来当年有琴愿喜欢的葡萄软糖，她喜欢的东西很多很多，他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段时间开始吃很多的葡萄。
后来知道是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打巧的告诉别人，正好自己喜欢吃葡萄。
不行，郁岚陌把糖放到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呃，谢谢你，”小晖挺懵逼，这家伙是来送东西的？那刚刚在外面和晟说了那么久，“他看到你不哭，你干脆明天在这继续照顾他吧，工资又不用发愁。”
什么鬼，郁岚陌回头看看小晖。
“恕难从命，我要回去了。”
“呃，他可是王子，外面可是国王，你不是应该要听一下国王的命令吗？”
小晖知道这样绑架不太好，但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吧，王子身份又不低，听从国王命令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我是郁岚家族的，有权利拒绝外族伤员的救治。”
好无情，小晖脸黑，这家伙对一个小朋友也太无情了，刚刚明明还给了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