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镇子的四月是刚刚好的月份,刚好到这些学生们放学时可以溜达着回家,不冷不热,不骄不躁,巷子里的花次第开放,阳光倾落。

除了那些大型或者重要的场合,学校没有强制要求学生们的统一校服,穿着各式各样的女生男生们不必想着法的让校服变得与众不同了。

“老师?我不用像他们一样吗?”一样的去按部就班的装在小盒子里被驯养般读书?

“不必如此,很多东西是我之前教过你的,”李栗把抽屉里的绿豆饼给他。

他在她的办公室里踩着椅子望着窗外的少年少女。

察觉到生活可能并没有那么如意时,是凯羽滨提醒他的,今天顾字华要工作,季薇去市里参加文艺汇演了,老师便把他带到了学校,凯羽滨拉着他到了校长室。

“会长没有再伤害您就好,”凯羽滨还是会本能的简单检查这个孩子的身体。

他知道有人称呼顾字华为会长,缘由倒也没有那么多心思问,反正都是工作上的。

“为什么哥哥会伤害我?”他不太懂。

然后凯羽滨拉开他的袖子,他看到胳膊上顾字华的姓氏,微微刺痛,那并不是简单的疤痕,那是摸起来有生命的东西一般。

凯羽滨没有多说了,那变成了一种暗示,凯羽滨知道顾字华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他的退路。

最怕的是顾字华下意识把这个孩子和自己能否被爱绑定在一起。

因为这个孩子从楼顶摔下去了,所以顾字华收获了季薇?凯羽滨相信他对这个弟弟的爱是真的,也相信他自己还没有感觉到被爱也是真的。

那种奇妙的细腻的感情,捆绑在一个本就够悲哀的孩子的身上。

神赐予的魔法,每个被选中的灵魂都不一样,顾字华是最感性的最容易失控的,他的魔法还没有被激发,或者他根本无心去想这些,魔法对于顾字华几乎可有可无。

当她第一次遇到顾字华的时候就问他是什么,他说不清,她笑笑,那以后你就能更清楚的了解到我了。

在少年眼里,那逐渐化为一种可以奔赴未来的情话。

情绪有27种:钦佩、崇拜、欣赏、娱乐、焦虑、敬畏、尴尬、厌倦、冷静、困惑、渴望、厌恶、同理心痛苦、着迷、嫉妒、兴奋、恐惧、痛恨、有趣、快乐、怀旧、浪漫、悲伤、满意、x欲、同情和满足。

大家更希望顾字华理中客一样,永远理性。

永远崇高。

(2)

他还是赶上了季薇的文艺汇演,累的够呛的坐在最后一排,座位有些挤,他远远地观望这个十四岁外表的小女生,站在舞台黄金分割点的位置,朗诵着诗歌。

穿着朴素的礼服,头发扎的高高的,胸针上的校徽在聚光灯下像星星,神情一丝不苟,文件夹在手里捧着,向观众们倾诉着泰戈尔还是哪位名家的诗,或许是她语文老师杂糅的,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样都很漂亮,都很美好,每一个从她口中飘出来的字符都含情脉脉。

啊,那是我的女孩,未来的妻子,真真切切的只属于自己,我们只属于彼此。

顾字华日常足够高尚,他不会涉足季薇的社交和日常生活,两人这样相对正式的交往下跳过了很多步骤,但也各有分寸。

掌声响起,她鞠躬离场。

“一个初中生能有如此的朗诵能力,令人敬佩。”

“确实,这是那个镇子上的中学生吧?”

“对啊,看着就是有专门训练的。”

倒数第二排也是老师的样子,顾字华看看他们,以为老师们都是正式一点的坐在前两排。

这些已经稳定的成年人,可能更让人羡慕一点。

最后一场季薇还要参加合唱,站在女生的第二列,在顾字华眼里她永远美丽,永远出众,在合唱声中隐隐约约分辨出她的声音,夹杂着青春期少女的清脆。

散场就比较随意了,老师们和别的学校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去,可能是这个演播厅空气不太好,大家并不想多停留,顾字华就看他们走,等季薇换好衣服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那似乎又些出人意料,季薇跟着班级的队伍离开舞台的时候,一个男生喊住她,顾字华记得他貌似是拉了一段小提琴,应该是别的学校的初中生,穿着西服手里拿着一本藏蓝色封面的诗集,也算是标志。

两人在台下有说有笑的交流着,季薇穿着校服,少年少女在舞台灯下格外耀眼。

顾字华很想知道这个男生在说什么,但是最后一排离舞台太远。

说了将近十分钟,他有些按耐不住要起身,但下一秒季薇就微笑着摆摆手走了,看得出来这个男生很失落。

“季薇,”顾字华喊着她,差点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顾……?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惊讶。

“我想看看你,”他坐在那里低喃着,像久别重逢。

“这不和平时一样?”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校服,这个校服还是顾字华昨天洗好晾干的。

看季薇没有解释刚才事情的意思,顾字华伸手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怀里,她的小腿搭在扶手上,整个身子躺在顾字华身上,后颈压在他臂弯,表情错愕。

棒球服款式的校服裙摆有些滑落,她脸红着猝不及防的整理好,顾字华把外套脱了盖到她身上。

“吃醋了?”

“一点点。”

季薇就知道顾字华的那点小心思。

“从六年级他就表演拉小提琴了,然后平时也会看些诗,他希望下次有机会弹钢琴我在旁边朗诵或者伴舞。”

那还挺清纯,顾字华拉着自己外套盖到她小腿,长筒袜护不住膝盖,软软的少女的小腿,穿上长筒袜,上面是膝盖,圆圆的,小小的,可以用手掌包裹着。

“然后他就有点暗示,不过我很直接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顾字华没有说话,就是笑笑,轻轻握着她的手亲亲她的手指。

只不过季薇不知道的是,这个拉小提琴的少年就在她们身后的门口站着,去年文艺汇演的时候,季薇只是个小丫头,元旦汇演的时候季薇还很害羞的吃着他送的热包子,一起躲在化妆间小柜子后面偷吃,像小时候偷吃巧克力一样可爱。

他喜欢这个女生。

喜欢她一尘不染,她笑靥如花。

可是那似乎挺残酷,现在她像变了一个人,很落落大方的和自己交谈,然后从容的说出来自己心有所属,而后现在在自己面前和男朋友这样……有点恶心。

这个才心生情愫的少年像烛光,只是刚亮起来就被浇灭了。

他走后顾字华才放下她,当然,顾字华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太危险了,”季薇揉着后腿,“下次别那么唐突了。”

比起来那些喜欢,她更看重顾字华拉着自己躺下差点磕到膝盖这种事。

“行——赔礼道歉,吃什么你做主。”

比起来复杂的工作和早已对大千世界见怪不怪的秉性,顾字华喜欢着她对于商店外面公仔满眼放光的表情,喜欢她讲着道路旁树的名字再串着半生不熟的知识点,喜欢她的保留着的青春期少女才有的那份纯真快乐的性子。

喜欢她温柔如故,她落落大方。

“我超级想吃这款千层蛋糕,以前在路口发传单我每次都只能流口水,果然很好吃。”

她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就像在和别的女生喝下午茶。

“以后周末我都可以带你过来。”

他倒觉得自己有一秒像救了灰姑娘的白马王子?

“你不是要上班工作吗?”

“我不介意在这边设置个办公点。”

季薇笑了,一副大可不必的噗嗤笑了,没想过他能为自己做那么多,以前那个单纯的小男孩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少女的嘴角沾着淡黄色的果酱,用精致的带着小翅膀的叉子切着蛋糕,一边说着上午文艺汇演遇到的趣事。

一头金色的卷发午后的阳光下看着更像天使。

顾字华给她挑发箍,站在镜子前俨然是一位美丽的小公主,怎样都很漂亮,怎样都很美好。

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

季薇啊季薇,你该让我怎样珍视或者怎样庆幸现在我们的关系呢?

……

“顾会长在发--?”

“???”

顾字华在阳台晾衣服,目送季薇去上学,安歌突然窜出来。

“安歌小姐,请您说话注意分寸,谢谢。”

真是的,这什么形容词,顾字华用力抖抖衬衫,用晾衣杆挂到上面的晾衣绳上。

每次都知道顾字华的家教教会了他矜持教,会了他什么是君子,但却没教会他怎么去正常地喜欢一个小姑娘,安歌看他连季薇的内衣都自己洗,不知道是该说他是小流氓还是尽责的恋爱脑。

“生日宴你带不带她去?”安歌坐在阳台上,微风吹拂着她的帽子,吹起来口香糖泡泡,倒也显得几分俏皮。

“我不去,没那么多闲情逸致,”顾字华把季薇的衣服都用白色的,带有雪人装饰的衣架挂着。

他给她买的每一件内衣每一件睡衣,都或多或少的和白色有关,诸如白色的兔子或者北极熊小雪人,类似的这种图案,他喜欢白色。

“就像豢养一样,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安歌说完哼起来了歌。

“不能这样形容吧,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顾字华以为安歌过来谈工作,没想到这些人更看重一个表面君子怎样对待一个初中生?那挺不自在,“我能有多高尚。”

总不能愈演愈烈像金屋藏娇一般,把她装在水晶球里只用来观赏吧。

顾字华希望自己是理性的,他会吃醋,但同意她交异性朋友,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方式,只是在作为恋人方面彼此是更为契合的,契合的分寸感与契合的喜欢。

太过于理想,又太过于纯粹。

(3)

看的出来顾字华很开心,哪怕他加班到了很晚,但只要看到季薇,两个人抱一会儿,他就会很开心,开心写在脸上,和悲伤一样可以挂给对方看,这个孩子对着镜子掰着自己的脸,为什么自己不会那样?

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他都是在顾字华的宅子和学校见居住游走的,他不喜欢社交,看着那些应该是同龄人的学生在抄写十以内的加减法,他觉得索然无味。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是黑白色的,可能是要恢复记忆了。

不喜欢莫兰迪色的世界。

顾字华能躺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光速睡着,他很累,但是每次醒来或者是工作都能笑盈盈的。

当然,这段时间顾字华给他把他曾经认识的人的名字打印下来,那些人的特征也印上,他抄写背诵,希望自己更像平常,而在外人眼里,顾字华真是一个十全十美又风度翩翩的好哥哥。

而不是把自己弟弟打的骨折再摔下楼的凶手。

那天顾字华去天台清理的时候,发现墙上都是这个孩子的血,椅子上也是,顾字华把衣服烧了椅子桌布都烧了,转身去医院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做一名好哥哥。

每次凯羽滨都有暗示,暗示他不该过多或者太依赖这个所谓的哥哥,凯羽滨是校长,很忙,李栗老师要教书,也很忙,他没有同龄人的朋友,没有能说话的人,但不觉得有那么糟糕。

至少老师会给他带吃的,校长每天都会逗他,哥哥每天都会亲昵的称呼他为“宝贝儿”“亲爱的弟弟”,至少世界还是彩色的。

在以前的时候,凯羽滨也会提醒顾字华,他那种对孩子的暴力以后会影响到婚姻生活,他笑笑说不可能。

顾字华永远不会打季薇,以前那个小傻子是用来宣泄暴力的消耗,现在这他给季薇的是雨后的彩虹。

“哥哥,我是孤儿吗?”

“开什么玩笑,有我在你就不是,况且你父亲还活得好的呢。”

说到后面父亲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可笑,李栗老师给他说他马上也要做哥哥了。

“我的妈妈生的孩子吗?”

显然他这样问李栗又些尴尬,但也只能保持微笑,孩子还小,理解不了那些也说得过去。

“等林小姐嫁过去,也可以称她为妈妈。”

大人的说辞再婉转,他也能听出来其中的凄凉,但不明显,他不认得父亲,自从上次联系后,那个男人就不和自己说话了,更多的时间是和顾字华争执。

小石头不在乎爸爸身边的女人是谁,只在乎男人是不是自己爸爸,男人如出一辙的关心他照顾他就行;他也不在乎爸爸身边的妈妈是谁,反正他应该不是自己爸爸,所以女人也不会是自己妈妈。

相较而言的大人眼中,更多的只会在意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也只有老师告诉他,他也要做哥哥了,他才有些错愕。

原来回去不但要给所谓的父亲过生日,还要去做哥哥,可是自己做不到顾字华那么温柔那么优秀那么有钱,自己只是一个开窗户都要爬上椅子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