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听到夏小正这种离谱的建议是不愿意的,自己孩子几年前从地牢出来后身体就没有好过,贫血,经常晕倒,瘦弱到风吹都站不稳,甚至还有过呼吸衰竭,夏小正当初没把他放出来,现在还有脸提这种要求。

“陛下,越拖越危险。”

“夏小正,我凭什么信你?”

“您现在去指着顾字华的鼻子问,除了我还有谁能救这个孩子。”

“……”

“晟,给我个机会,我让这个孩子在今年生辰前醒来。”

该过五岁生日了,国王还记得这一年抱着自己孩子,自己吹蜡烛,给他讲以前的事情,郁岚陌说,挺好的,就算这个孩子听不到,国王也算有个心理安慰。

因为这件事国王拿不定,郁岚陌特意赶来,二话不说先给夏小正做个体检,这边几大家族都想要他们的身体数据进行研究,夏小正拒绝了,他可不想躺在手术台上或者实验室里。

国王看着郁岚陌用注射器扎到自己孩子的胳膊上,开始抽血,满满一管,真的心疼,躺在病床上的孩子,郁岚陌内心忐忑,怕忽然人就没了。

还好,多补补应该没有大碍。

夏小正拿着个小杯子,像小孩子在期待大人的奖励一样,等着郁岚陌把血倒到他杯子里。

“直接喝?”

“混别的食物里也行,就是不太好。”

有悖于良知。

夏小正闭着眼一饮而尽。

这种情况下,启祉根据自己的经验,夏小正获得了力量要开始暴走或者大喊大叫了,准备好按住他。

“什么感觉?”

“……很好喝,像在喝冰激凌味道的饮料。”

启祉看夏小正笑笑擦着嘴唇的血,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变化,该不会诈骗吧?

然后夏小正就顶着单纯的小脸表演了用魔法瞬间击碎远方的大树,目瞪口呆的启祉还以为拿错剧本了。

“不是,夏小正你怎么那么平静?”

“哈?启祉先生,我都这个岁数了,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我看的小说里面反派获得能力加成都会很暴躁厉害哈哈。”

啊这。。。

“年轻真好哈。”

被一个三岁模样的小孩用故作老成的口吻说着,启祉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嘲笑,(夏小正可以用魔法改变自己外貌的年龄的,只是这样大家更不好意思拒绝这个执政官)。

夏小正每周过来喝一杯,魔法能力是肉眼可见的增长,也不是没出过差错,郁岚陌把这个孩子也推到过手术室抢救过几次,每一次国王都在外面要急哭了。

在年底,夏小正正式要启动魔法开始治疗了,围绕着这个虚弱到了极致的孩子,他在大殿前的空地开始用树枝画魔法阵。

“灵魂转移可不是你的强项,”顾字华瞬移过来。

“也不是你的,”夏小正埋头画着自己的,不想抬头看顾字华一眼。

“救他做什么,活着也受罪,”顾字华拎起来这个孩子的小胳膊,又索然无味的放下——这是自己的杰作,当时真后悔没有再狠一点。

“大家都很累了,顾字华,”夏小正扔下自己手里的树枝,准备启动魔法。

这个直径十米的魔法阵开始发出微弱的光,夏小正站在一边,中间的孩子慢慢漂浮起来,像个精致的人偶,单薄的衣服、眼帘轻闭,微长的头发慢慢散开……

魔法阵的光亮越来越耀眼,风逐渐大了起来。

国王外套都没穿跑了过来,外面特别冷,这个父亲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孩子,只想他睁看眼看看自己。

“咳咳……”

国王这才看到一边启动魔法的夏小正,这个三岁的执政官,单膝跪在魔法阵前,左手捂着口鼻,神情痛苦,右手还在给魔法阵输送着魔法。

血从夏小正指缝中渗出。

“夏小正,你——”

“我死不了,咳咳,晟,扶着我,我不能倒下。”

他虚弱无力说着,闭上了眼睛,国王扶着他,他不断的咳血,但还是在坚持着魔法。

“夏小正,谢谢你……”

这个魔法的强度足够耗光两个成年人的体力加魔法,夏小正现在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他魔法再提上去,也抵扣不上身体的消耗,这种几乎不可逆的损伤,一点点的磨损他的身体。

在这种情况下,夏小正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的,他给郁岚陌说了怎么救自己,他不怕死,他怕这是无用功。

“夏小正!”

随着魔法的结束,国王的孩子落到了地上,国王抱着夏小正有些茫然。

“晟,去看看你的孩子吧,夏小正我来照顾,”顾字华把夏小正拽走抱在怀里。

毕竟是同类,顾字华照顾着汀柔儿,现在也要照顾夏小正。

说顾字华有情,他无情杀害了相信他的无辜的孩子;说他无情,他又一个人承担着九国风风雨雨的大事,主动照顾着他所能见到的“同类”。

但言归正传,在这里,这个孩子才是主角。

郁岚陌说体检报告没有变化的时候,这个父亲灵魂被抽离,果然还是徒劳无功?顾字华啊顾字华,你怎么能那么残忍。

整整一夜,父亲抱着他的孩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团长让所有人不要打扰。

……

那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样的梦?

大雾四起,面前有一条河。

河对岸有几盏渔火一样的灯。

很安静很安静。

这个父亲沿着河岸走啊走。

走到离渔火最近的地方,开始哽咽,开始喊自己的孩子。

“不要走啊,别离开我啊,爸爸真的好想你……”

没有回声,河岸像没有尽头的迷宫。

……

打雷的声音,这个父亲梦中惊醒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流泪,看看自己旁边空空如也,孩子找不到了?

门确实被打开了,他顾不得穿鞋跑出去,外面下着大雨,天阴沉的像没亮一般,这个父亲刚跑到长廊尽头,他突然放慢脚步,每一步都开始变的沉重,不敢想象自己的眼睛。

这个孩子正在栏杆上坐着,抬头看着天空。

直到这个父亲颤巍巍的抓住这个孩子的胳膊,才惊觉这不是梦,立马抱在怀里。

“大人也可以不穿鞋乱跑吗?”

这个孩子声音、容貌丝毫未变,面对这个成年人的拥抱,有些不解。

这位父亲激动的说不出来话,直接抱着自己的孩子。

不一会儿团长带着人过来了。

“陛下,殿下他……”

“能醒过来就好。”

“你们是谁啊?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叔叔你为什么一直哭?”他用小手挠挠头,才觉得胳膊刺痛,掀开一看,好多针眼,小脸瞬间铁青。

这个孩子失忆了,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沉睡了一年之久。

“殿下……您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这是您的父亲,这个国家的国王,我是骑士团团长,您两年前出了事一直在沉睡,今天才醒来,看来因为不知名原因您失忆了,”团长还是很开心的,尽量给这个孩子简单说明情况。

崽崽表示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诶?睡一年?所以自己身体才那么僵硬?睁开眼就被一个叫汀柔儿的放到了这里。

“那个……你能先把我放下了吗?”他感觉衣服上都是这个男人的眼泪。

国王控制好情绪,一回头看到身后一堆士兵看着自己,自己顿时有些社死,连忙把自己孩子放下:“没事了。”

这个孩子扶着栏杆,有些艰难地挪动身子,现在的他连走路都要重新学习。

“殿下,您没有什么相对陛下说的吗?您的父亲很思念您,”团长看得出来这个小家伙想跑啊。

“唔?父亲是什么?”

“就是,就是这个世界上生你养你爱你的男人,你的爸爸。”

“爸爸?爱我的?”

“对。”

“抱歉,我不太懂。”

也就单纯的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孩子的漂亮的眼睛一尘不染,看不出来悲伤,也看不出来喜悦,在这种环境下格格不入。

团长刚要继续说,国王就让他先闭嘴。

“没事,慢慢来,你能醒过来就好……”不敢奢求太多,这个父亲顿时显得有些卑微了。

像蹒跚学步一样,这个孩子自顾自的扶着栏杆走着,并不为两个成年人的情绪所动,他想沿着长廊走走,学会走路。

“殿下需要我抱着您吗?您想去哪里?”团长看着这个孩子,感觉他随时会摔跤。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想自己走,”性子很要强。

国王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走着,自己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盯着,不敢说太多也不敢走太近。

郁岚陌是比较直接,跑过来直接把他抱起来离开了,这个孩子一脸嫌弃把郁岚陌的头发拽掉几根(小陌:HP-50)。

检查身体是必不可少的。

其实启祉站旁边最大的还是在猜测这个是不是那个孩子,万一再是别的灵魂那可真要把顾字华打个半死才行。

“哥哥你不要离我太近,”这个孩子用小手推着启祉逐渐凑近的脸。

喊我哥哥了?启祉顿时觉得这个世界都变了,天啊,这孩子怎么那么可爱,以前都是直呼我大名的,所以潜意识还是把我当哥哥吗?顿时有点美滋滋的感觉?

“来,把手伸过来,”郁岚陌摸摸他的小脑袋。

还是很乖的把两只小手都伸出来了,然后看到郁岚陌拿出注射器要给他打针,立马连滚带爬跑到病床另一边。

“检查身体,不是很疼的,就取一点点血,”都连着扎几个月了,郁岚陌尴尬笑笑。

这个孩子边摇头边钻进被子里。

但是没办法,郁岚陌也想知道赶紧情况,只好把他硬拽出来:“听着,孩子,想活下来必须忍着。”

他有些委屈的缩着脖子,右手抓着郁岚陌的胳膊,把头转过去,脸贴在郁岚陌的胸口,慢慢伸出来左手,郁岚陌可清楚这孩子性子和外貌不挂钩,这点疼不算什么。

用棉签消毒扎进去的时候这个孩子只是有点发抖,小孩子害怕到没什么,郁岚陌看着刻度感觉可以了,这个孩子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自己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是什么时候的呢?想不起来了,但是很痛,很痛,为什么要那个样子,用冰水冲洗的,自己的肉,像被切开了一样。

“不要……”

好害怕好疼好冷,郁岚陌刚准备说已经好了的时候,这个孩子晕过去了,小小的身子终究还是太瘦弱。

“做好保暖,身体这边还行,应该是看到伤疤有点心理阴影吓晕过去了,明天就可以试着走路、正常吃饭,”郁岚陌叮嘱着国王,他看了看这个父亲有些欣慰的表情,“当成正常的孩子养,晟,最好……别让他恢复记忆了,重新开始。”

永远不要想起来了。

一个本质上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已经被这个世道、这个环境折磨的不成样子了,那些过去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半夜这个孩子摔下床的声音把国王吵醒了,他立刻坐起来,心疼的抱到怀里:“没事吧?疼不疼?”

“不是很疼,抱歉打扰到你睡觉了,”他想挣脱父亲的怀抱,“你不用抱着我。”

“你不喜欢别人抱着?”

“我不想睡在这里。”

“那你睡哪儿?我明天和你一起搬过去。”

“叔叔……我不想和你睡一块。”

“为什么???”

“我又不认识你,我感觉很奇怪。”

说这话的孩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看到国王心里不舒服;听这话的父亲只感觉到悲哀,自己的孩子还真是发自内心的厌恶自己。

“我是你爸爸,你是我的孩子,我们会慢慢再认识的。”

“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

太难了,这太难了,窒息的问题,这个父亲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憋了好久、好多年了,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给他取名字了,什么期待,什么家族,什么黎明,自己无法面对这个孩子的表情,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成了一个很致命的判断标准。

“你是国王,国王为什么还会哭?国王还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太多了,我是一个失败的国王和父亲……”

“你看起来真的好可怜,竟然是一个爱哭的大人。”

把苦痛剥离开来,这个孩子感觉不到难过了,面前的父亲在因为自己悲伤,但是感觉不到这种联系,似乎这种事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明天国王还要工作的,你不睡觉吗?”

“……”

“那我不去别的地方了,你睡觉吧,我躺在这里。”

也只有这个时候,国王才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这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孩子,即便没有了记忆,还是会优先考虑自己,是他的善良还是自己以前把他欺负成这样了,国王也不知道,可现实确实是,自己已经抱着这个孩子睡了一年了,也只有他躺下来的时候,自己会有种安心感。

一个成年人,需要一个四岁的孩子哄着睡觉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