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殿下，比如您的台灯，被褥，还有您写的字……”
“那是国王的东西。”
“你的，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懂？”
那是自己的东西？他没有那种概念，那是不是要对国王感恩戴德？毕恭毕敬？还是说别的，也没什么能回报的吧，挺没用的。
这次见面没有不分轻重的开玩笑，李栗老师说着要怎么样装修或者要什么新房子之类的，他完全听不进去，有些害怕搬到国王身边住。
国王刚走两步，有突然折回推开门，看到自己的孩子趴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
“打扫卫生。”
这个孩子用抹布擦着刚才李栗和国王踩过的地方，趴在地上耐心又细致地打扫卫生。
“你让他们做不行？”
“我以后要做更多的。”
“你晚上就搬过来，别打扫了。”
第一次来到国王的住处。
很大的园子，很多花花草草，长廊两边都有小亭子，园丁会慢慢修剪那些草还有灌木从，他和国王的共同点大概都是有些喜欢安静，除了国王定期要求的巡逻，连守卫都没有。
他有些拘谨的走在这个长廊上，团长给他带路，他紧跟在团长身后，仿佛这不是去父亲的住处，而是要见一个陌生人。
国王在喷泉旁边和别的大臣讨论着一些小事，午后的阳光下，他看到国王、大臣、团长都在笑，似乎他们都很开心，为什么自己就笑不出来？他面对着玻璃，扯着自己的脸——活到十二岁就不一样了，学会笑笑就那么难吗？
“你先睡那儿，”国王指着自己隔壁的屋子，以前放了一些自己父母的收藏，今天都让士兵们挪到了国库，虽然很贵重，但除了睹物思人对于国王来说也没有别的需作用了。
然后这个父亲就一脸懵逼的看到自己孩子拿个小毯子躺到了门口的地上。
“你在做什么？？？”
“您不是让我睡到这里吗？”
“你觉得呢？？？”
“……这里有地毯没有那么凉，还可以。”
国王都迷惑了啊，这什么跟什么，自己不是很和善了吗？搁以前自己也不可能让你睡地上啊。
“那个房间现在是你的，你睡床上，懂？废物？”还是忍不住骂。
他有些惊讶的坐起来，想伸手去开门看看，结果发现凭借现在的身高根本够不到，国王擦汗，果然没有考虑那么多，而且一蹦一跳去开门头还撞到门把手了。
莫名其妙想笑。
父亲帮他打开门，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人一样，有些拘束的像是到一个陌生人家里。
一切都是新的，虽说不是特别宽敞，但也算令他大开眼界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睡到国王旁边，窗外风景很漂亮，可以看到泛着微光的湖面，能看到巍峨的远山，能看到自己之前看不到的漂亮风景，而且两边窗户都可以看到太阳。
实木的地板都有点香香的，床上的毯子也是比身上的毯子软好多。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嗯？”
“以前会生气会骂我打我的。”
“你又没犯错。”
“那你为什么给我这些，我没有什么功劳。”
这个父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该从法规上说养自己孩子是父亲的职责，还是该说本就如此，亦或是说这是我想给你的。
可能情况有些尴尬，他低头看着地面，这个父亲都准备去工作了，现在又觉得解释不清楚不合适。
“我……我想你别在和上次那样就行。”
这是一种怎样的道歉？间接委婉还是说明这个父亲的不易，他现在不想失去自己的孩子，可能就有些后悔那个说要拿他换东西的时候的回答，感觉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本不该出生但是又在自己身边活了三年的孩子，就那样不吃不喝抑郁死在自己身边太不想话了。
有些对不起有琴愿。
“过几天我过生日，你可以过去。”
“我？我……是不是有很多人送礼物给你？”
“那又如何。”
“你会用我换什么礼物吗？”
“？？？不会，你还是想离开这里？”
“不是，我在想我能为你做什么，你给了我很多。”
国王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悲伤还是生气了，或者是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真的是自己把他带成这样的？
因为还是政务在身，别的士兵提醒国王要走了，算了，作为国王只能先以工作为重。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仿佛一颗定心丸，国王没有回复头也不回的走了。
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去国王的生日的，以前从来没有被允许去过，甚至说每年还会加强守卫，这一天都被禁足只能待在自己屋子，所以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被拿去换东西。
而且自己过生日也是不被允许的，每次都是李栗买蛋糕，他也感受不到快乐，国王说那个女人的忌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然后一直不了了之。
不过团长和老师都会送来礼物，他都谨慎的藏好，怕被国王看到不开心。
国王忙完锻炼完，已经是很晚了，他习惯性把外套一脱先躺在躺椅上歇一会，以为三下无人的开始哼歌。
然后一扭头看到自己孩子看着自己，有些社死的差点从躺椅上掉下来。
“你洗澡去，站着做什么。”
这个孩子看得出来自己可能不该出现，他以为国王太累了，所以想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可是貌似没有。
洗澡。
这个孩子在浴室里踩着椅子按开阀门，因为有些滑差点摔倒，父亲听到他尖叫跑过来，看到他颤巍巍地抓着浴室的水管，平静后叹口气，又推着椅子去那别的洗漱用品。
真的好小一只，感觉腰也就比自己巴掌大一点，估计正常人一用力就能把这身小骨头捏个粉碎性骨折，小手还没有瓷砖上的图案大，怪不得以前一推就倒，太瘦太小了。
李栗说这孩子很要强，三岁之后就要自己洗澡，完全不想让别人管，这方面倒是很像这个父亲。
国王看到他胸口的疤，那是自己把他关到地牢前一不小心刺到的，无心之举，结果还是要留疤？小孩子新陈代谢不应该很快嘛。
“你为什么要看我？李栗老师说不能看别人洗澡。”
鬼知道这孩子憋了多久，鬼知道这个爹内心是有多死亡，完全没想那么多啊，不是，自己刚才一句话没说一直站在门口也太沙币了。
连忙面无表情的关上门走人。
国王看着他出来披着的浴巾都拖在地上，微长的头发湿答答地披散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过来我给你擦头发，”还好这次父亲察觉到了。
头发不多，细细软软的，国王尽量轻柔点给他擦干，挺奇妙，脑袋小的还没有床上装饰的龙珠大。
擦干后国王才反应过来没有拿睡衣，似乎睡衣还在外面，只好让自己孩子坐在自己床上先等着。
“别乱跑，半夜随时可能有想杀你的人。”
他点点头坐在床上，有些害怕的用被子角裹着身子。
等到意识突然清醒已经是半夜了，他翻个身碰到父亲的手，他猛然坐起来，这是国王的床，睡衣被国王换好了，国王怎么不把自己晃醒扔到隔壁床上，自己怎么还能睡得着。
他爬起来，准备摸索着下床回到隔壁床上，估计国王醒了自己要挨骂了。
结果刚起身就被父亲拽住了胳膊。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睡……”
“你终于也要走了？”
他感受到了父亲言语间的凄凉和无助，他以为父亲从来不会如此，国王就应该骄傲的笑着像个王者器宇非凡，而不是现在这样说梦话一样，反倒有些可怜。
“我去隔壁睡觉。”
这个孩子还在犹豫着怎么挣脱父亲才合适，然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父亲按到床上，紧接着被掐住了脖子。
“你哪里都不能去，不能走，死也不能死在外面！”
痛苦，窒息。
求生欲还是让他下意识的拼命挣扎，手乱挥抓到桌布扯了下来，台灯和别的瓷器摔到地上的声音才让这个父亲清醒过来。
这个父亲连忙松手，刚刚是做了不好的梦，但是怎么无缘无故没有分清楚梦和现实？他的孩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面色苍白。
国王慌了，士兵们听到声音赶过来。
团长穿着睡衣直接翻窗进来，见情况不妙：“快去喊医生过来！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的孩子……爸爸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哭的像小时候那天给父母送行。
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痛哭着道歉。
“咳咳……”这个孩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像没有骨头的布娃娃。
国王还没有来的及和孩子说话，就被医生们抱到了一边紧急救治。
这个父亲的表情半分钟从悲痛变成惊喜又变成了哀伤自责。
团长看着他的神情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您压力太大了……”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疯了，不然我怎么能这样对他？”
“您之前没有尝试过真正做一个父亲，您现在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殿下比大多数孩子明事理，您不用想太多，直接给他说他能理解。”
“慕峰，为什么有琴愿要把他留给我？”
团长没有回答。
让一个从来没有想成为父亲，和一直没有做好打算的人做一个父亲，对于国王来说太过于困难，十几年了，这个父亲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长梦一般。
失去了父母后，晟又失去了有琴愿，然后夏小正也走了，紧接着这个孩子，似乎所有的一切自己想在乎的东西都留不住。
可惜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不然李栗、慕峰像个满分的夫妻俩，而晟像一个被莫名保送的差生，在接下来的工作里每一步都很难，每一步都在失误，每一步都在徒增自己孩子的痛苦。
启祉在问医生的情况。
他感觉脖子要断了，不过更痛苦的是，他本以为父亲变了，没想到现在直接变成了要杀自己。
那为什么还要醒过来啊。
每一年都很难熬，怎么活到十二岁？
“殿下，您终于醒了，感觉身体如何？”李栗坐在床边。
“……我没事，”其实还是委屈的想哭的，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陛下已经道歉了，他说再也不会这样了，那也是无意之举，可能是在战场上担惊受怕的做噩梦，”李栗笑笑希望他能安心。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道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国王道歉，国王会犯什么错，国王高高在上、伟大、崇高。
“那您要原谅陛下吗？”
“……”
“陛下已经自责的不敢见您了，内疚的吃不下饭也无心工作。”
“啊？他可是国王，怎么可以不吃饭不工作。”
“因为您在陛下心中很重要很重要，是任何人和宝物都不能比的，在战场上他听说夏小正的事，第一反应问的是你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相信李栗，可这番话太不可思议，他无法想象国王会这个样子，如果真的重要，国王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恢复的差不多了，启祉说要他搬过去和自己住，他再三考虑还是拒绝，启祉表示我没把你爹揍一顿算好了。
“谢谢你，国王要是真的因为我影响了工作，估计我也会被大家当成罪人的。”
“那也比你成为死人强。”
“国王给老师和团长承诺不会这样了。”
况且真的死了也没什么。
……
其实推开国王房间的门的时候，这个孩子手都是抖的，国王有些不敢相信这孩子愿意回来。
国王看着他欲言又止。
“不要因为我影响工作和心情，我没事的。”
“要是讨厌我就直说。”
确实是讨厌，很讨厌，没人会喜欢自己无缘无故被一个成年人欺负的，但是他不敢说出口，怕挨打挨骂或者让国王更难过影响工作。
“……不早了，睡觉吧。”
他转身准备去隔壁床上睡觉，结果发现还是要踩着椅子去开门，国王帮他拧开扶手开门。
“门就不关了，你开门还那么费劲。”
“……行。”
五月的天气不算冷，这个没有冬天的国度，一直没有太冷过。
窗外的树叶沙沙的，他抱着毯子躺下，开着小夜灯，那是李栗送给他的礼物，他习惯盯着它看然后慢慢入梦，那是一盏泛着微光像萤火一样的灯。
他用余光瞥着门缝中父亲房间的光，以为国王很快就会熄灯睡觉了。
但是并没有，他下意识的想去看看，如果还在因为自己而生气，那对于这个国家来说自己岂不是罪人。
这个孩子光着小脚丫，慢慢探出头看看父亲，小手扒拉着门框——国王坐在床上正在看一些文件。
“您不睡觉吗？”
这个父亲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还有一些别的事。”
“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你不识字。”
“我、我会写你的名字，还有李栗老师、团长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