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呃啊——”
感觉上半身受到了什么重物的敲击,陈栩挪动着身体醒了过来。
“Chengxu。”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栩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朦胧中有人影走动,还有令人难耐的沙沙声。
“Chengxu……”
名字又被叫了一次。
仿佛重启完毕般,刹那间所有的印象都涌了上来。陈栩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想起自己正身处叫做“春岛”的奇怪地方,而声音的主人是自称“神代千纱”,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女。
“我还没死呢……怎么啦?”
本来想做出更成熟的回应的,无奈虚弱的身躯拖了后腿。陈栩想,没资本还想装成熟果然太蠢了。
“醒醒,现在起来吧……”
“好好好……”
神代千纱的声音十分冰冷。
房间里只有一把手电筒充当照明工具,陈栩通过半开着的房门朝外望去,通往二楼的楼梯及以下都是一片漆黑。
是在……同一天吗?陈栩惊讶于神代千纱的语气和之前完全不同,这才过了多久啊。
昨天……不,之前陈栩还以为神代千纱已经没那么排斥他了,现在看来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快走吧。”
神代千纱俯视着他,身后手电的灯光描绘出她凛然的轮廓。
是要赶我走吗?陈栩想知道自己是否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介意我继续呆在这里啊,”陈栩淡淡地说,“那抱歉打扰你了。”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黑,不过还是扶着墙站稳了。
毕竟神代千纱也是个女孩子,自己住的房间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想被陌生人看光吧。
明天再来寻求她的帮助好了,陈栩转身走向楼梯。
“诶……你去干嘛?”
迈步离开的瞬间,背后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
“另外找个地方过夜啊。”
“谁……谁让你那么想了,笨蛋。”
神代千纱一边说着,一边粗暴地把他拽回房间。
“我,我又没那个意思……”
“等等……”
“哎总之你先坐下——”
神代千纱不由分说地拉住陈栩的T恤下摆,几乎把他摁到地上,随后自己也盘腿坐了下来。
“你要待在哪里我是没意见啦……”她把目光偏向一边,声音有些沙哑,“我这里也会收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哦。”
陈栩扬起下巴,让神代千纱接着说不用管他。
“先问你个问题——你准备回去吗?”
“回去,是指哪里?原来我在的地方?”
“是的哟。”
“还没想好。”
“那就是不想回去?”
“不是!”看到神代千纱嘴边泛起笑意,陈栩连忙打断了她。
不这样的话她说不定就会往奇怪的方面想,不知为何总是有这样的感觉。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对了,昨天忘了问你,你是怎么来这座岛的呢?也是想不开跳楼了?”
“那倒不至于……”陈栩听见这爆炸性的发言不禁一怔,“我和别人在学校的档案室里找资料,结果被抓了现行,逃跑的时候等反应过来就在这里了。”
虽然其实根本没这么简单。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什么更刺激的原因呢。”神代千纱夸张地平摊双手。
“会去跳楼的人才有问题吧?”陈栩反驳道,“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跳楼啊……但是从高处坠落的话,一般人都会觉得是跳楼的吧……”
神代千纱垂下眼睛,脸上像是掠过一层阴霾。
她或许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确切原因,陈栩想,所以还是少拿这个开玩笑为好。
“所以说,你的条件是什么?”陈栩把对话又拉回正题。
“说实话啊……我有点好奇这座岛的来头。”
“嗯。”
陈栩敷衍了一句,心中却微微一颤。
她说的是春岛吧,那就表示她也想知道春岛背后的秘密吗?
“我就直截了当的说吧……那,你会听吗?”神代千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
“你说吧,反正现在也没事。”
“我的话是那种用来解闷的东西吗……不过还是说出来吧。”
神代千纱恢复到讲故事模式,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Chengxu,你喜欢黑夜还是白天?”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问题啊……
“黑夜。”
“好的……”神代千纱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接下来要进入正题咯……你知道『神代慎司』这个人吗?”
“好像没印象。”
两个人都姓Kamiyo,陈栩感觉神代千纱口中的这个人应该和她有些关系。
“他就是《春之岛之间》的开发者哦,也是我的父亲。”
“……”
陈栩回忆起来,他推到《春之岛之间》其中一条线的结局时,在游戏最后的字幕中似乎确实有这个名字,但他当时没注意。
难道“神代千纱”是这家伙的真名?
可能是自己疑心太重了吧。
“对了,你有没有留意过‘Harushima’和‘Harunoshima’的区别?”
“有点吧。”
这两个地名很像,不过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就是‘春岛’和‘春之岛’的区别。”
陈栩恍然大悟。他想说些什么,不过神代千纱打断了他。
“毕竟,要是直接用现实中存在的地名的话,游戏一上市就会被骂到下架。”神代千纱的语气显得很轻松,“……虽然用‘春之岛’的话也很明显就是了。”
“等一下……”陈栩打断了神代千纱,“你是说‘春岛’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神代千纱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里也是我的老家。”她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付出那么大代价,也要制作这里为背景的游戏——我想不明白。”
看得出神代千纱有些困惑。
“我还听说,这座岛上有些很奇怪的风俗……反正就是很奇怪。”
“所以——”神代千纱突然拉长了声调,“我的条件就是——”
“帮你找出春岛为什么奇怪的原因,没错吧?”陈栩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啊,不是的。”
面对摇头否定的神代千纱,陈栩不由得愣在原地。
“我快累死了,现在只想休息一下。”神代千纱缓缓吐出一口气,“你陪我。”
陈栩盯着她右眼琥珀色的瞳孔,与亚洲人格格不入的瞳色此时仿佛具有吸引人心的力量,倘若一直注视着的话,或许就会被它所诱惑。
“还有吗?”
“没了,”神代千纱的声音听起来犹如热带浅海,“不过有件事我先说好了,我会听从你的计划,但如果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不干。”
“没问题。”
陈栩当即答应了。
【诶~后面的树林里貌似有间小屋。】
水夜子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她惊讶地指着身后幽深的森林。
【就,就在那个后面……】
她在我的耳边说道,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根痒痒的。
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昏暗中好像的确有间小屋。不过好像很破旧的样子,看上去就像电影里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迹那样。
不知为什么有股违和的熟悉感。
奇怪,明明之前应该从来没注意到才对。
【小墨,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感觉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我将不合时宜的想法抛之脑后,毕竟烟花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里罕有人至,现在也只有水夜子和我两个人。换而言之,也就是两人独处的状态……
看来还不是这里——陈栩现在没空品味少男少女萌生情愫的夜晚,他的目标是找到通往这个地方的路。
神代千纱既然说应该是真的,就姑且信她一回好了。
陈栩按着快进键,跳过大段大段的游戏文本。之前他觉得《春之岛之间》剧本写得相当简练,现在却觉得简直是冗长至极。
立绘上随即映出了在空中爆裂的彩色烟花,不过就像现实中的一般短暂。
【等一下,我想看看这座房子。】
【真,真的吗?黑洞洞的好像很可怕啊】
水夜子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陈栩立刻停下快进,印象中屋子里只有数不清的古书,之后的剧情就不记得了。
现在回顾这之后的剧情不是第一要务,陈栩只好又通过快进来寻找通路。
【——!!!】
【水夜子,我想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Asami的传说……
那个名字一瞬间向我袭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慌乱和恐惧像潮水一般蔓延开来。我也是,水夜子也是。
每个在春之岛出生的人,小时候……
现在也没时间听故事了,陈栩果断选择跳过。
突然间气泡形的对话框消失了,屏幕上的立绘也动了起来。
第一人称视角下的画面摇晃得很厉害,视野中不时闪过星空、阶梯以及茂密的森林。
陈栩不由得睁大眼睛,应该是这里没错了。两人遭遇了传说中的现象,在恐惧中冲向山脚。
山上似乎有不少岔路,因为是下山,画面在这些地方都没有过多的停留。
终于来到了山脚,这里开始出现了还算平坦的公路。陈栩不想错过什么细节,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屏幕。
等下眼睛肯定会很酸痛吧,陈栩有些好笑地想道。
在穿过一座跨越河川的小桥,拐了三个或者四个弯之后,晃动得令人晕眩的画面终于稳定下来了,又切换成了立绘和对话框的模式。
陈栩按下快进,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三层洋馆,这里是矶上水夜子的家。
陈栩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瞬时记忆如何。不过无论如何都得尝试一下。
他把手机收进裤袋里,结果起身的时候却感觉脑后一阵生疼。
眼前又出现了无数金色的小火花,陈栩试着通过闭上眼睛来缓解不适,但过了好久,眼前的幻觉仍没有消失。
低血压已经很严重了啊,陈栩苦涩地笑了笑。
“没事吧?”陈栩正想叫神代千纱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身边。
“还好。”
“有什么……”神代千纱思考着对应的汉语词汇,“……发现吗?”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陈栩瞟了一眼手表,“是在一座山的山顶,一间很破的小房子——是什么神社之类的吗?”
毕竟在Galgame中这类场景还算比较常见。
“不是的。”
神代千纱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这座岛上只有一座神社,是在山脚下,而且还只有二十几年的历史。”
只有二十几年的历史啊……
根据从Galgame中得来的知识,陈栩还以为它们都是几个世纪前建造的老古董。
“不是所有日本人都信这种东西的,请不要误会这一点。”
陈栩隐隐觉得神代千纱的话中有些不屑的态度,自己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吗?
“还有一个地方,我们这边上了年纪的人好像都会把那里当成什么……神圣的场所,后来有外地人上岛之后觉得看上去有点像神社,本地人也就把那座建筑叫成‘神殿’了,”神代千纱用食指戳着嘴唇,“听说里面还放着很多古代的书籍文物之类的。”
“小时候我跟着大人去过那边,不过只能在神殿的周围看看,不知道为什么那座神殿内部被禁止进入了。”
神代千纱咬着指甲,似乎在回忆过去所见的场景。
虽然已经忘了去那里的路,不过那边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被拆掉。神代千纱补充道。
“……总之,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吧。”陈栩提醒道,现在他已经很难不去注意饥饿感了。
“说的也是。”神代千纱轻轻笑了一下。
整座村镇寂静无声,就好像所有的建筑都隐藏在夜色背后。陈栩和神代千纱沿着只有风刮过的街道向岛的另一端进发,岛上唯一的光点就是神代千纱手中的手电筒。
到达那座很高的山需要横穿整座村庄,随着逐渐进入村庄的中心地带,道路两旁的建筑也逐渐密集起来。
无一例外地荒废着的诊所、幼儿园和公共运动场散布在目力可及的各个角落。神代千纱始终只照着他们前方几米的范围,因此周围的房屋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这里像一座巨大的坟墓,置身于漫无边际的海洋中央,只能等待着渐渐被遗忘。
两人一路都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就像遵守着某种默契。鞋底与磨损严重的沥青路面之间没有沙沙的脚步声,陈栩时不时会产生自己没有在前进的感觉。
之前神代千纱告诉他,这里是她的老家。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这里应该也是神代慎司的出生地。不过,神代慎司和神代千纱真的是父女关系吗?
直觉告诉他就是如此,陈栩却始终觉得难以开口去确认。
面前出现了一座Y形路口,陈栩放慢了脚步。一直跟在身后的神代千纱也顺从地停了下来。
之前他们经过的都是十字路口,只需要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就行,但现在陈栩有些犹豫。
靠左手边的一条似乎延伸至一片茂密的树林,看不清之后的走向;右边的一条则是通往海边的下坡路,靠近山的一侧修建有巨大的水泥护坡墙,如同为山体打上标记的硕大叉号。
“往这边走。”
不等神代千纱开口,陈栩便迈步走向了靠左的一条路。随着脚下的路向深山延伸,四周的人造建筑也越来越少。
原本就不算明亮的月光透过层层枝叶的遮挡,在粗糙的路面上留下铁灰色的碎影。
无声地穿行于深邃的密林中,陈栩慢慢地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喂,不害怕吗?”
像是没话找话般,神代千纱主动问道。
“害怕什么?”
陈栩随口反问,他也不想一直把她晾在一边。
“这里,很黑啊。”
“那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陈栩而言,夜晚非但不意味着危险,反而是能让他感觉更放松的时刻。与夜晚如影随形的黑暗,于他却恰恰意味着安心和舒适。
“哦……”
神代千纱发出若有所思的叹息声。“确实呢……”
“毕竟,晚上让人感觉很放松嘛。”陈栩又补充了一句。“我来拿手电筒吧。”他转过身说道。
“怎么了——”神代千纱把手电的光都聚集到陈栩的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睛,“难道你想把我的手电筒抢走,然后趁着夜色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陈栩丢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而神代千纱却回以调皮的一笑。
“给你~”
她把手电筒又塞了过来。个性可真不坦率,陈栩想。
“对了,之前你说这是你家的房子,能稍微再多说点吗?”
“可以是可以,”神代千纱顿了一下,“一幢破房子而已,有什么可说的?”
“哦,那抱歉了。”
“不,没事。”
神代千纱塞过来的手电筒还带有掌心的余温,仿佛在提醒着她的存在。
两人维持着不成语句的对话,不知不觉间乌黑的海面出现在树枝的空隙间,陈栩觉得他们快到山顶了。
然而随着山顶越来越近,向上攀升的公路也越来越陡。
之前的道路虽然年久失修,但至少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沥青,而现在他们脚下则是零星散落着碎石的水泥路。
陈栩不知道这座山有多高,他唯一明白的事就是自己的体能快到极限了。
在春岛上即使是七月的夜晚也弥漫着凉意,陈栩能感觉到汗水顺着皮肤滑落,然后和T恤黏在一起渐渐变得冰凉。
步伐无可避免地渐渐放缓,但陈栩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没有往丛林中深入多远,眼前的视线就变得开阔起来。
他们的目的地孤单地躺在面朝海岸的山间空地上,就像一个被丢掉的糖果盒。
看到它的瞬间两人都十分平静,毕竟这里并非胜利的终点站,只是长途跋涉中的短暂停留。他们仅仅是抱着微小的期待来到这里,仅此而已。
陈栩暗自松了口气。他讨厌悬念揭晓前的等待,无论如何,至少他离春之岛的秘密近一点了。
“呼啊……”
陈栩和神代千纱一起用力,终于像没头苍蝇般猛地撞进屋内。
手电筒在两人碰撞的过程中掉到了门前的石阶上,不过暂时还没人顾得上把它捡起来。
这间小屋勉强还能看出中式建筑的风格,只不过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屋内的空气裹挟着淡淡的霉味,由于昨天的那个雨夜,还带上了一丝潮湿的咸腥味。
弯下腰去捡手电筒时,陈栩的手在黑暗中碰到了某个柔软的物体。
“啊——有虫子……”
神代千纱像被扎了一针似的尖叫起来,还很用力地跺着脚。
“Chengxu快救救我!这里有……”
“好了……没事的。”陈栩拍了拍神代千纱的肩膀。比起那只不知道在何处的虫子,神代千纱过激的反应更让他害怕。
“可,可是真的好恐怖……”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没什么好怕的。”
陈栩打开手电筒,温暖的橙黄色灯光顿时充满小屋。
“刚才我们上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怕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神代千纱的声音仍旧颤抖不已,看样子真的被吓惨了。
等待她平静下来的时间里,陈栩借着手电筒环顾了一圈。所看到的景象让他不禁咋舌,在各种意义上他们都被书包围了。
到处都是书、书、书、书。
墙上还有一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打开之后远处的海面应该就能一览无余了吧。
这里真的就是为了储藏书籍而建造的吗?
陈栩扭头看着神代千纱,她的脸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如果真如神代千纱所说,这里就是那座岛外人口中的神社的话,似乎也太破旧了一些。据说日本人会尽力把神社弄得整洁一些,不过也许他们并不这么想。
“所以……现在该干什么呢?”
陈栩装出一副轻松的语调。这话既是对他自己说的,但愿也能让神代千纱听见。
神代千纱没有马上回应,她盯着其中的一摞书,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大概……把这些书都翻一遍吧……”
“你确定?”陈栩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和柳端在古籍室里翻找资料的一幕又在眼前重演,那些书就花了他们两三个小时——
现在地上的书至少是那里的两倍。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方法么?”神代千纱反问道。
闻言,陈栩嘴边泛起一抹苦笑。
“那就开始吧……在我们都被累死之前。”
“呜哇~好累……”
“别吓我,”陈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
神代千纱瘫坐在地上,背后倚着堆在地上的书籍。她那副样子像只跑累了的宠物狗,陈栩觉得这模样真是难以用言语描述。
如此老旧的屋里自然没有铺地板,用以代替泥地的只有粗糙不平的石板。那上面也积满了灰尘和泥土,神代千纱看起来却毫不在意,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无所谓。
“衣服会弄脏的吧?”尽管找寻的结果更重要,陈栩最后还是看不下去了。
“诶~那就脱掉好了……”
“给我穿回去,神经病。”
神代千纱说着就抓住了热裤的上沿,准备一口气往下拽。
如果放着她不管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演变成只剩上衣,下半身空空如也的状态。
陈栩无奈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自己碰到的女生都是这么特立独行的家伙啊?
“好了,”陈栩摇着神代千纱的肩膀,好让她清醒一些,“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好累……”
“没问你这个。”
“……给你。”
从口齿不清的神代千纱手中接过一页薄薄的纸,陈栩立刻把注意力挪到了它上面。坐在地上的神代千纱还在不满地咕哝些什么,不过陈栩没去理会。
“可这……全是繁体字啊。”
无论怎么说还是比全日文好一点,但这些纸张都破损严重而且薄如蝉翼,仿佛稍微加大指尖的力度就会一下子碎掉。
陈栩比第一遍更仔细地扫视着纸页,其实那上面除了汉字,偶尔还有几个日文字符出现。这些日文字符大多用片假名书写,因为字形很简单,乍一看都差不多。
“asa……mi……”先没去注意内容,他试着小声读了一下。
——Asami。陈栩觉得自己不会读错。
《春之岛之间》里倒是有个叫Asami的角色,是名生活在很久远年代的少女。
这也是一个名字吗?陈栩隐隐感觉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看来这时候还是要依靠神代千纱。
只不过被提到名字的当事人完全没有自觉,还坐在脏兮兮的石板上犯迷糊。
算了,陈栩只好将目光转向文字的内容。
……是储存书的场所……
……春岛……有关的事情记录……
……朝妻家族的藏书……
……朝妻野峰和……壹岐峰……山谷中……
陈栩大概就了解到这些部分,除此之外,这张纸上其它的内容似乎都无关紧要,要不就是模糊不清。
这算是什么东西啊……陈栩觉得自己正拿着一张电影里经常出现,用来充当提示道具的藏宝图,还是制作特别粗劣的那种。
在《春之岛之间》里,Asami只是一个小孩子。如果说是幼稚的恶作剧的话,这也未免太过了,陈栩想。现实中会有这种和游戏剧情如出一辙的事情吗?陈栩觉得不太可能。
陈栩瞟了一眼旁边的神代千纱,她低垂着空洞的瞳孔,看样子还是没有恢复精神。
即便是意识到了陈栩的眼神,神代千纱依旧没有反应。陈栩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神代千纱的五官很精致,如同黑珍珠的瞳孔也很漂亮。不过,陈栩更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半边脸都用刘海遮住。
“哎,还活着吧?”
陈栩蹲下身,用手肘捅了一下神代千纱的肩膀。
“嗯……”神代千纱慢慢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懒得出声回答。
还活着就好,于是陈栩把手中的纸伸了过去,“那麻烦看看这个。”
“……”
神代千纱咕哝着什么,一万个不情愿地接了过去。
“什么啊……这不就是,刚才,我给你的吗?”
“你知道这两个是什么地方吗?”陈栩指着纸上的“朝妻野”和“壹岐”。
昏暗中神代千纱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她调整坐姿,把手中的纸放到手电筒前。
“Asatsu……朝妻野,和Iki(壹岐)……”
半透明的纸页在灯光下发出淡淡的黄光,小屋中只听得见神代千纱宛若耳语的呢喃。
陈栩和神代千纱之间只有一纸之隔,透过她额前的发丝可以隐约窥见被挡住的另一只眼睛。既然她一直把那只眼睛遮住,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吧。
神代千纱乌黑的瞳孔中闪动着小小的光点,难以相信这和之前那副带着颓废气息的模样出自同一个人。
“大概……有些印象。”
沉默了一阵之后,神代千纱的声音听起来略带虚弱,她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张纸上。
“这样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神代千纱又补充道,“应该就是前面那个山谷……不过是在那里面很深的地方。”
“你确定?”陈栩往前凑近了一些。
“都说了是大概了!”神代千纱鼓起脸颊反驳。
这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陈栩不禁苦笑。
“Kamiyo,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啊?”
“诶?”
“就是……瞳孔这里……”陈栩碰了一下她没被遮住的一边眼眶。
“哦,那个啊,我戴了美瞳。”
“……现在摘掉了是吗?”
“嗯……不想戴了,”神代千纱鼓着脸摇了摇头,“以前就是……看见其他女生戴才买的。”
“觉得黑色的瞳孔不好看吗?”
问这些会不会太过分了啊,不过陈栩现在也无所谓那些了。
“也不是啦……就是觉得太普通了。”
“其实也没有啊。”
“不用安慰我哟。”神代千纱垂下眼睛,瞳孔中反射着橙黄色的灯光。
被闯入者扬起的灰沙,在灯光下飘舞着下落。
陈栩做了次深呼吸,“那我们走吧,麻烦你来带路。”“……”
让他有点惊讶的是,神代千纱的热情瞬间又消退下去,瞳孔中的光芒也消失了。
“好累,不想动。”
得到的只有闹别扭般的回答。
“算了,”陈栩觉得或许强人所难也不合适,现在他自己都到极限了,或许已经超过了极限都说不定。“那我就自己去。”
实际上,陈栩感觉体内仿佛只剩一根细细的弦还绷着,也许下一刻就会断掉。
“把手电筒给我。”陈栩边说边站起身。
“……”
“麻烦大声点。”陈栩催促道,他一向没心情陪女生磨蹭,当下更是如此。
“不要……这里太黑了……”
原来你怕黑啊,陈栩忽然感到一阵想笑的冲动。
“刚才你不是说不怕黑的吗?”
“我,我又不是害怕才……”神代千纱稍微提高了音量,“只是太黑了眼睛很不适应而已!”
这种反驳根本没说服力,陈栩有些强硬地夺过了手电筒。神代千纱起初有些抗拒,不过马上又平静下来了。
“那你一定快点回来……”
“我会尽力的。”陈栩推开变了形的房门,却没有预想中刺耳的吱呀声。
尽管知道神代千纱可能看不见,陈栩还是在转身离去的时候挤出了一丝笑意。
可能这个笑容看上去就是苦笑吧,陈栩自嘲般地想道。
神代千纱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坐在背光的角落,出神地望着手电筒的灯光,淡黄色的光芒投射在粗糙的门板上,让木板的轮廓显得有些锋利和狰狞。
当然还有一个叫做陈栩的背影。如果不是有光亮在的话,或许他就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他是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呢,神代千纱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神代千纱刚学会上网的时候,因为嫌麻烦就直接用了CHISA当作网名。CHISA这个名字和现实中的Chiisa(千纱)只差一个音,读起来更是几乎一样。拜此所赐,有些认识神代千纱的人反而怀疑起她的真名究竟是什么了。
反正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神代千纱当时是这么想的,自己的账号和空间向来都是无人问津。本身她在现实生活中就没什么朋友,网上和她有来往的就更少了。
“我是没别的意思……”背对着神代千纱,陈栩再次开口道,“不过最好还是待在这里别乱跑,你觉得呢?”
“呃……啊,我会在这里等的……”
神代千纱猝不及防,回答也变得支支吾吾。
“可能会有点久。”
“我不介意的啦!”
说到这里,连陈栩自己都不禁莞尔。
门板上淡黄色的光点,再过几秒就要消失,连同这间小屋中的一切光亮一起。
对于神代千纱而言,在黑暗中独处的确让她有点害怕,然而刚才陈栩所说的,听起来似乎却有种安慰她的意味。她意识到他的声音很有意思,虽然并没有特别沉稳,但总给人一种特殊的感受,仿佛一旦他说了什么就一定会做到一般。
总而言之就是,有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
此时另一边的陈栩,心态也有些复杂。
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陈栩不由得对着门板尴尬地笑了笑。眼前不时有小小的火花闪过,不过还没到影响视力的地步。
他推开从刚才起一直虚掩着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居然有风了。”陈栩自言自语道。
久违的风夹杂着海浪的声音呼啸而来。